蔡禹僧:雲蒙溪峽論道(之二)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325 次 更新时间:2025-08-08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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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禹僧  

卷五  放生蜘蛛,論太極八卦圖乃狀天網-宇宙網意

是日晚八時許,吾與道君二人回賓館歇息,入房開燈,見一蜘蛛臥於壁上。道君曰,山中蜘蛛或有毒。

吾曰,彼一生命,勿損之。

道君曰,放生可也。遂用衛生紙將蜘蛛包上,小心捏起,開窻擲於室外。

吾二人洗漱後臥於床上,各持《金剛經》《易經》閱讀。看不多時,道君兄又起談興,曰,適纔仁兄論蜜蜂社會結構迺為宇宙非完全全息性影射,進而言萬有作為天道-上帝運化宇宙歷史之產物皆為對天道-上帝之超越性影射,然則天下萬物各各差別,如蜜蜂與犀牛、螞蟻與大象乃至微塵與恒星其差別甚大,如此何言天道一以貫之耶?

吾曰,萬物皆非完全全息性影射天道-上帝,然其非完全全息性影射之程度有所不同,如人體影射程度比蜜蜂影射程度為大、蜜蜂影射程度比細菌為大、細菌影射程度比同體量之物質物為大,吾人所居宇宙影射程度又遠比人我為大——此就精神量而言;若就精神密度而論,人體之單位體積非完全全息性影射程度則高於宇宙萬有影射之平均值(若將來發現類地行星人,則視其進化階段而行比較)。可見萬有之所以各各差別,其影射精神量-精神密度不同故也。萬有之各各不同並不說明天道-上帝非一,譬如明月懸於太空,或影海中,或影江中、湖中、溪流中,各自呈現明月之像,即所影大小、深淺、逼眞程度不同,然明月僅此一輪。與明月為時空中存在不同,天道-上帝作為萬有本原為超時空之抽象存在者,人不能如直觀明月般直觀之,吾人對於天道-上帝之認識非通過認識萬有不可,蓋一切時空中存在皆為天道-上帝之非完全全息性影射。天道一以貫之,而萬有萬千差別,一切現實宇宙與可能宇宙(尚未發生之宇宙)皆為(或即將為)天道-上帝意識流之外化。若問何者完全全息性影射天道-上帝,答曰:全部宇宙集合,即全部宇宙集合與天道-上帝同一。然則全部宇宙集合尚未完成且永不可能完成,故就現實存在者而論,未有能全部影射天道-上帝者,即“天道-上帝”理念不可為經驗概念所填滿者也。

道君曰,天道-上帝浩大如此,蘊涵萬物中而超越萬物,有不可窮盡之神秘。

吾曰,天道廣大,但其並非不可思議。吾人既為天道-上帝之非完全全息性影射——就單位體積而論吾人影射程度為最高者,吾人理性思維可領悟天道-上帝之存在,進而追溯其運思,蓋吾人所居宇宙其歷史即為天道-上帝之一縷思緒,故吾人追溯宇宙歷史發展之起承轉合即領悟天道-上帝之運思。吾人所面對之宇宙為可理解之宇宙而非不可理解之宇宙也。

一切存在者皆不在天道-上帝之外,即任何存在皆天道-上帝之表達,故莊子曰道在螻蟻、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如是觀之,吾人格物致知之物不區分高低貴賤也,如蜘蛛所織之網,亦可見大道在焉。

八卦之列,陰陽二爻所成,而將八卦排為環形,則為“天網”之狀。宇宙超循環結構即層層連屬之陰陽太極圜所積成之大太極,太極者,陰陽對立統一體也,天道之為最大太極內涵一系列層層連屬之巨量中小太極。吾人於蜘蛛網中可見天網之喻象,太極八卦網乃宇宙有機整體之為網絡結構之本質性摹狀者也。《老子》曰:“天網恢恢,疏而不失。”一切存在物無不在天網籠絡中,天網恢恢乎宏大,其本質者,心也。宇宙大心目的性唯以超循環運動實現,萬有超循環層層連屬,迺四維時空之網。以任何超循環運動結構之為天網之一分子而其前後左右上下皆鄰諸超循環結構,其相互作用而有運動之偶然性。偶然性並不表明宇宙中存在完全紊亂運動,以絕對紊亂與絕對秩序(機械)皆為非精神性存在而屬於不可能世界,偶然性迺宇宙萬有自由性顯現(萊布尼茲不解偶然性意義,而認為其為宇宙迷宮),全部宇宙集合中無一毫出離自由性-精神性者,此乃天網“疏而不失”之意也。

蜘蛛網作為他組織結構與宇宙自組織結構具本質區別,然其可謂天網之比喻性表徵,伏羲、文王當初演八卦、六十四卦或受所見蜘蛛網之啟發。網絡有結點而無中心,然唯如此方有超越性中心,是為形而上(精神)中心也。吾人大腦神經元網絡整體運動湧現自我意識中心超越性重演宇宙網絡整體運動湧現其自我意識中心——二者之為超越性影射關係而具同一性,故先哲演太極八卦圖表明其洞察宇宙人生之整體精神性奧秘也。

道君曰,先哲將宇宙人生抽象表達為太極卦象圖符網絡,此玄學極高明處,故算師多以太極卦象圖符算命。算卦之法並無神秘可言,以計算本身簡明故也;人覺其神秘者,世界心流時刻流轉,佛家以為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亦不可得,而卜師竟能算得未來!是算命者別具隻眼乎?以此預卜世界與人生命運果能應驗乎?

吾曰,吾不認為其能應驗;即使所謂應驗亦屬巧合或信者之心理作用,蓋宇宙人生之超循環運動之超越性不具可預知之可能。超循環之超越性迺歷史理性想像力所在,想像力不可先知;而超循環之循環部分具必然性,故不屬於預言範圍。如言萬載而後人類依舊衣食住行且人人皆有其死,此必應驗者,其屬於循環部分者也。自然科學之能計算行星若干年後準確位置,以行星超循環運動其循環部分於短時間內強烈故。故除可簡化為物理運動之弱歷史性運動(宏觀物質物運動即為弱歷史性運動)有一定限度之可計算性(亦可謂可預見性)外,其他強歷史性運動不具可預言性。存在者精神密度越高、精神量越大則其歷史性越強,以人體精神密度在宇宙萬有中最高、人類世界精神量亦頗大,人類生活相對於行星轉動為強歷史性運動,故如一般人生存世界之種種細節(如世俗人所關心之昇遷發達與否)以及人類理性思維想像力之發生——如若干年後人類文明有何巨大成果?不可能預知,以其不具可預言性。唯預言能干擾(激勵或抑制)被預言者行為,若彼深信則往往使預言“應驗”,然預言對於人行為之作用反而說明預言之非客觀性。

當初先哲發明《易經》固然有以此預知天人命運之初衷,然其於不斷發展中漸以形而上學宇宙論與生存論為主要,故吾人讀《易》非在乎算命,而在領悟其所蘊哲理。《易經》大旨在於——人類既從宇宙中發生則天道必關乎人倫,天性必顯於人性,即天人具同一性,故吾人觀天而知人,觀人而知天。然須知天人之間非於各層次一一對應、而是超越性對應——人迺天之非完全全息性影射,故形而上之“知”非具體知、而是抽象知。某人仰觀星象而卜人世禍福,某人於蓍草中算人生之吉凶,固然有心理慰藉與心理暗示作用(依人之迷信程度,心理暗示作用亦有所不同,迷信越深則心理暗示引導下“應驗”之可能性越大);然若以為人世禍福吉凶先在寫於天上或蓍草象狀中,妄也。

故吾人讀《易》當從宇宙與人生二者發生發展之具同一性之義理解之,而勿以卦象與卦辭、彖辭、爻辭與當下人事之存在機械聯繫目之。何以某卦之爻辭對應“利涉大川”?何以某卦象之爻辭對應“不利有攸往”?從指代宇宙理法之卦象到涉及人世吉凶禍福之卦辭、彖辭、爻辭,只可通會,不可實求。通會者,整體性感悟也。當宇宙歷史初期其精神密度尚未高度凝結——其中無高級具體精神存在者(人),則陰陽、善惡、吉凶、禍福之分自在而未能對象化顯,也便無順逆境之別,亦無平靜安和與緊張恐怖之感。然當人類湧現於世界中,其理性思維覺醒,則陽陰分、吉凶禍福出、順逆別、平安恐怖現矣。譬如地球狂風暴雨之夜,當世界無生物更無生人,則此暗昧夜與月明星稀之靜謐夜之區別雖自在但其自感者甚微,蓋物質物世界諸存在者其精神密度頗低且相對均勻,即無高密度精神之鏡映現之,故如地球上山峰對於星漢之感應唯在引力、海洋對於日月之感應唯在潮汐,山峰、海洋為境界中一部分,而非對象化感應者,以其精神密度相對低級而非為凸出高精神密度之“天鏡”也。然倘使一微蟲出,而人類旁觀之,則其行於風雨泥水中之艱難境況立見矣;而若其中更有人驅車而行,則泥濘中之困苦與無風雨之平順截然不同,順逆境遂見區分矣。——此見天象與人生感知之通會關係者也。

宇宙萬有既為非完全全息性性影射關係,則小中見大、大中見小,所見者陰陽一太極也。然正因為大小之間影射並非完全全息,若實求之——以為大小存在者之間存在完全對應關係——則妄。如以為龜裂先在寫有將發生之歷史,誤會也;以為天象預示人事,迷信也(按:在普遍相信天象預示人世吉凶時代,中國古代諫官往往藉助天象向君王諫言,故有其積極作用)。武王伐紂,途遇大雨,天之阻擋武王行進乎?若以為是,則大軍當中止前行,如此則無異於放縱紂王之兇暴矣,故武王聽信姜尚之論而無視烏龜殼上之裂痕而斷然曰“天雨洗兵也!”此乃眞正領會天意即上天正義所在者。貞人以計算理性算命較之巫師自信暗通神鬼之巫術(往往以狂迷舞蹈後聲稱得神諭),雖更少非理性——以其畢竟建立於計算之上,然理性人類放棄自我分析思維而將自己行為交由以龜殼之偶然裂痕或蓍草偶然排列為起點(蓍草算卦之起卦第一步為蓍草“分二”,以左右兩堆蓍草以手隨機分成,故具偶然性)之算(即六爻卦每一爻來自以固定方法對蓍草之計數,形成六爻卦後,再根據卦象預判人事吉凶),顯然失其當也。

吾人並不否認卜筮行為之對於先人曾有積極作用,實際上人類精神發展既一歷史過程,古往一切人類活動皆具歷史合理性,如卜筮具有使人類對自身行為忠告之作用,使其謹慎而避免冒失,遇事滿懷敬畏則敬天愛人之心自存矣;況愚夫愚婦很難明大道天理,以現實可行之術數警告其行為,乃聖人設教之初衷耳。而況在普遍相信占卜時代,占卜預言既具社會心理引導作用,則聖王可利用之,如當抵禦外部侵略,貞人以觀察灼燒龜甲裂痕或算師以蓍草計算得出吉兆預言,則會極大激發士兵與黎庶潛力,從而獲得反侵略戰爭之勝利。又人之性格與其命運確有所聯繫,如忍讓型人格之人不易與他人衝突故能盡其天年,而殘暴型人格之人則往往死於非命,故心理學家以觀察他人性格而對其命運籠統預言而往往言中,此乃得之於觀察分析,而非盲目算命也。

人類理性思維之成熟乃一歷史性發展過程,今日理性者當體察聖人演《易》之初衷,卦象與卦辭間之對應不過從抽象形象達抽象之理念論,而抽象理念論難為凡夫道,以凡夫難以見日用之外意義也。聖人遠見之在者,道既不遠人,便以日用言道,即於生存世界發宇宙論,如《禮記》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天地一太極,夫婦亦一太極。夫婦交媾而生兒育女——此天行也,宇宙萬有之萬千變化便濃縮性表達於夫婦家庭生存中,進而表達於一鄉男女之生存中,進而一國乃至天下夫婦兒女之生存中。故聖人便將天道之領悟藏於描述人生日常活動之文辭中,如嫁妹而言歸,蓋女入夫家方為本位——陰陽平衡穩定故也。如此使小人見用而君子見道也。君子翫味卦象與卦辭大義,觀夫天地大化而體察二者之間超越性對應,而於卦象與卦辭之牽強附會之對應則棄之不顧,蓋從極高明之天道到人倫世界之雜多存在有太多歷史性曲折環節間隔,若認為二者嚴格對應因而可以算之,是將極高明之形而上學作工具用,謬也。

子曰,君子不器。道亦非器,不可用也。道為萬用之統,安可執之乎。故《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為也,不可執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道德經》)故以八卦圖符算命,於愚夫愚婦尚有使之謹慎行為之作用,而以“科學”算歷史天命並因此以為天命在手,則使人類膽大妄為矣。君不見近代社會之某些自信掌握“歷史科學規律”之群氓,叫囂從必然王國達自由王國,咆哮爭鬥日甚一日,致使冤獄遍地、餓殍塞路,此通達“無限美妙理想國”康莊大道上之景象也!

吾人言萬有皆超循環運動,人類社會世界亦超循環運動。——此超循環論為理念論,吾人不可能先知超循環運動之超越性內容,以任何想像力之發生前皆不可預知,蓋想像力為宇宙所增長之新信息——新信息之規定性即在於:不可以宇宙初始條件而演算得出。人類數理邏輯推理中無任何新信息發生——即維特根斯坦所謂“邏輯推理等乎同義反復”;然宇宙之為超越性精神者-生命體即在於其時刻有信息量之變化——宇宙膨脹期間其信息量趨於增長。故數理邏輯與宇宙歷史運動具本質性對立,前者之為他組織結構而屬於非精神存在者,而後者作為自組織結構而屬於精神存在者,試圖以前者對應後者,在物質物世界之宏觀物質物運動差可近似(雖不免本質性誤會),以物質物世界之精神密度小故小時空域之歷史性弱(對應邏輯性彊)故;然用於人類世界則大謬,以人類世界精神密度最高故其歷史性頗強(對應邏輯性頗弱),忽略歷史性則忽略人類世界之規定性矣,故那種認為必然律存在於人類世界歷史運動中之歷史主義決定論者企圖以其所謂其所發現之歷史規律改造世界,也便猶如以侏儒鞋穿於巨人足,即使削足亦不可能適履!以其差別太大且差別具本質性者也。關於人類社會之“科學歷史學”之屬於不可能世界者即在乎此——人類世界既非信息量時刻守恆之邏輯機,而人欲尋其“計算軟件”——即歷史主義決定論者所謂“人類歷史運動必然律”,豈可能乎!人從比喻出發固然可以有諸如“人類社會運動軌跡”修辭,然不可眞以為有可摹寫於坐標系上之軌跡,以人類社會世界高度複雜,每一歷史綫索皆受其他歷史綫索之影響,人類之有限性使其不可能洞察每一條歷史綫索之具體——以人類主觀性觀察而達“完全客觀”實不可能,蓋同一歷史綫索在千人目下便有千種形態,而眾多綫索之總和以其相對於觀察者之模糊性而絕不可能合成清晰之“社會歷史軌跡”,故妄圖以多參數方程量化之——唯在夢中耳。故當吾人遇“歷史規律”之修辭應心懷警惕,絕不可將此抽象觀念混同自然科學之可具體演算之函數方程也。吾曾作《哲學與科學之結構關係》《宇宙歷史哲學》(新華出版社),於此問題所論頗詳,其中“殺嬰悖論[i]”竊以為最為雄辯,閣下可抽暇一讀。

道君曰,善,原先曾翻閱大著,以雜事紛擾,未能深入其境,今親聞仁兄所論,有豁然開朗之感。

道君復曰,適纔仁兄所論太極八卦之象數與人倫關係得聖人學說精髓也,某一卦象所對應之卦辭其意義多抽象,愚人目為死理而執之則膠柱鼓瑟矣。由此看來,所謂“周易乃中國最高級之科學”眞迺極大誤解。

吾曰,宇宙萬有皆陰陽太極之超循環運動,超循環運動累積想像力而使宇宙歷史進化。宇宙歷史進化即宇宙層層連屬之自組織結構之分化-複雜化,宇宙萬有自組織結構遂表現出諸種不同性徵,蓋其雖皆為陰陽對立統一體,而其非完全全息性影射宇宙大心之向度、之程度不同故也,先哲以天地風雷山澤水火八種事物對應之——此中國人思維特點——以具象事物表達抽象性徵(他如龍、鯤鵬皆為中國先哲所想像之動物,而其所指者,抽象自由觀念也)。伏羲所畫陰陽爻所構成之三爻卦之八卦圖符尚屬綱領而未能具化,文王遂將此八卦圖符排列組合為六爻卦而有六十四卦圖符,此六十四卦之意義基本曲盡宇宙人生之各面。且六十四卦象、辭(卦辭、彖辭、爻辭、繫辭傳及歷代注釋辭句)迺一開放系統,任何人觀之、翫味之皆可有其自我心得。

先哲以其觀察領悟使每卦之卦象與卦名進而卦義對應——而成渾然一體之宇宙論系統,其所根據者,天人合一也。從人類生存世界出發而見宇宙理法——此《易經》哲學之特點,蓋人類世界之為宇宙之超越性濃縮最能反映宇宙之性徵,即萬有性徵必於人之思維情感、個體行為、群體活動中有所反映;反之亦然,人類性靈必於宇宙時-空-物運動形勢中有其淵源。此《易經》之基本思想,亦“天人合一”論之精髓。宇宙中有謙乎?有也,地下有山即自然世界之謙虛之表達;宇宙中可有頤養乎?有也,山下有靁猶人之鼻下有口即頤養也;宇宙中可有睽違乎?有也,火在澤上,火上昇而澤澆下,兩相背離若兩女同居而其志不同行之睽違然。故先哲於人類世界諸多情思、境界、態勢中而見其與宇宙大心之同一性所在,天人之間彼此觀照,先哲遂於天中洞悉人、從人中洞悉天,彼此往返中而見天人之眞。如山下有雷之為頤養者,取雷電行雨化育萬生之意義也。男女交媾而言雲雨,蓋雲雨迺大自然之生毓活動者也,見乎雨後新芽之萌生,其如人類男女交媾而生育子女然,故知雷電雲雨迺自然世界陰陽激烈交媾活動者也。而現代科學實驗亦佐證之,米勒實驗即以人工放電而模仿地球上原始大氣層之雷電,結果竟有氨基酸等有機分子產生,須知氨基酸迺蛋白質構成之基本單元,故知地球生命發生於雷電下原始地球大氣層之產物,蓋其降落於原始海洋中,水之柔性遂使氨基酸之複雜化欲力得以滿足——形成聚氨基酸即蛋白質大分子,蛋白質與核酸分子【按:核酸為聚核苷酸分子,米勒實驗產物中無核苷酸,核苷酸產生於原始地球有多種途徑。他人豐富米勒實驗,增以紫外綫、伽馬射綫照射,實驗產物中有嘌呤與嘧啶(此合成核苷酸之前體)。而在生物體中,磷酸核糖、氨基酸、一碳單位、二氧化碳經生化反應可形成核苷酸;生物體內遊離之堿基與核苷經生化反應亦可形成核苷酸。生物體內此種核苷酸之形成過程當超越性重演三十二億年前地球表面原始海洋中核苷酸分子之形成過程。至於核苷酸之前體於雷電與諸射綫照射中形成則頗易理解,蓋大氣中小分子結構穩定,若使其化學鍵打開而形成稍大之分子,非雷電、高能射綫照射不可。】會和遂成就最簡單之生物性生命體結構。先哲當然不可能知米勒實驗,然其觀雷電行雨造成地球世界生機勃勃而直覺其為大自然之創造活動,可謂天才之領悟者也。

然則若以刻板思維究竟之,何以山下有靁為頤養,而山上有靁為小過乎?固然雷雨無論高低皆為頤養,然二者之卦意之所以不同者,聖人設卦在對應萬有諸性徵,山下有雷既為頤養,則不可重複之,而須取卦象別意。靁鳴山上震動人心,但一般不會造成大傷害,故為小過。此卦之意義在於,宇宙整體雖陰陽平衡(陰陽對稱性破缺即陽略強於陰),然陰陽平衡態並非均勻分佈,具體而微,如前所論,某存在者或偏於陰,某存在者或偏於陽,此正為宇宙整體(超越性生命體)之活力所在。因此就人類行為而論,即使聖人,亦不可能事事中庸,難免有無關大體之偏頗(小過)。可見聖人當初見卦象而命意,乾坤二卦外,其他確有一定程度之隨意-隨機性。吾人知六十四卦意在最大程度對應宇宙人生諸種性徵-意象即可,機械苛求之則誤會《易經》大旨矣。

近世科學技術從西方蔓延世界,國人遂以“科學”為最高眞理之代名詞,每誇飾一種學說便以“科學”名之,故反對《易》《老》學者,每以“反科學”侮之;崇《易》《老》學者,每以“世界第一等科學”譽之。其實此毀譽皆非,蓋二者皆染科學主義思維習氣者也。吾人從反科學主義出發而判定諸論,說《易》《老》反科學並非對《易》《老》之侮辱,說《易》《老》為第一等科學亦非對《易》《老》之讚美。何以故?《易》《老》乃形而上學而非科學也。故以《易》《老》所蘊對科學主義之批判而論,“反科學”以及“非科學”(當然也就並非“第一等科學”)纔是對《易》《老》之公正評價,即讚美也;而謂《易》《老》為科學,則無異於侮辱耳。——此可見吾人之反科學主義世界觀與彼等科學主義世界觀之對立所在。

道君曰,故太極八卦圖之“天網”意乃極高明之形而上學,而非科學。故理學之格物致知即從自然萬象體察天道流行,與夫西方之經驗論科學有所不同,唯近來西學之系統論之耗散結構論、協同論、突變論似稍能近乎中國玄學“天網”論。

吾曰,形而上學-哲學與科學嚴格區別者,理性形而上學以客觀精神為眞實存在;非理性形而上學則否認客觀精神存在。而自然科學唯究竟時空中存在,故自然科學實以非理性形而上學即唯物主義為基礎。精神並非時空中存在——坐標系無以標誌之,故自然科學便視精神為不存在,如此自然科學遂忽略萬有之本質(精神)。小時空域內,萬有超循環運動之循環遠比其超越性明顯而使科學家對於世界發生本質性誤解——以為超循環之微茫超越性無關緊要,自然科學之成功——科學定律可接受經驗之重複檢驗——使其誤以為科學定律迺關於自然世界之眞理,殊不知宇宙萬有既為歷史性運動——“歷史性”意義為時間維上運動之一次性-不可逆,宇宙中豈有完全重複運動者乎!自然科學所謂重複檢驗者,不過忽略超循環運動之超越性所致,一般經驗視域下對象之超越性雖微卻是其精神性所在,故忽視之便是對於宇宙精神本質之忽視。人我生命體從宇宙歷史中湧現迺原於宇宙萬有超循環運動之超越性不斷累積想像力,而自然科學迺人類精神之產物,故自然科學否認宇宙大心存在之論亦拜宇宙大心之運化所賜。

當然,形而上學與自然科學之為人類思維成果之兩極——二者並非無關。自然科學沒有也不可能實現完全之邏輯貫通,自然科學之邏輯系統為數學-幾何學,而數學-幾何學之公理系統乃是以信念為其基。而信念者,形而上學性者也(信念沒有也不可能獲得邏輯證明)。又自然科學視時空中物質物存在為眞(而並未邏輯證明時空物存在為眞)——此實暗涵主觀唯心主義存在論(前論,判定時空物存在已先定觀察者自我精神存在),此可見存在論先於邏輯學,故自然科學明似以唯物主義為基礎,而暗中實以主觀唯心主義存在論為基礎。理性形而上學當然亦承認萬有存在,然其認為萬有存在迺超越精神者(天道-上帝)之外化。

理性形而上學亦可以自然科學之發現為資糧,理性形而上學思維非科學思維所能成就者也,如理性形而上學於量子力學關於量子運動非完全確定性運動之發現中而認出非完全確定性運動之精神性本質(此科學思維不可能認知者)。故理性形而上學貫通科學之發現而使其意義超越於自然科學,理性形而上學因此而使自身豐富,蓋自然科學對萬有超循環之循環部分之認識總有助於形而上學對超循環整體之認識。——此歷史理性允許科學主義發生之意義所在:科學發現之可檢驗性給科學家造成發現宇宙眞理之假像,從而激發其更多之科學發現,進而促使形而上學深化發展。

思維與存在同一——此修辭頗簡單,然其深意一般人往往不能領會,故最須究竟之。宇宙之結構乃網絡結構——無絲毫在此網絡之外者也,即宇宙大心同一於宇宙網——宇宙迺可視覺之宇宙大心、宇宙大心迺看不見之宇宙。宇宙網絡之意義者,全網中存在者皆相互聯繫並一以貫之而其又時時刻刻不同、處處在在差別。相比之下,無論自然數結構、歐幾里德幾何學結構、康托爾時空連續統皆非網絡結構,以其處處在在無差別、時時刻刻無不同故也,故此等非網絡結構作為數學家幻想而並不對應時間性-歷史性之眞實宇宙。人類之生命有機體既為宇宙網絡之超越性濃縮(即非完全全息性影射)故為密緻網絡結構,亦為宇宙網絡結構中之一分子。如人腦神經元-突觸網絡乃人我思維之物化器官(人腦之形成乃歷史理性思維之成果),吾人理性思維為其產物,而其本身(人腦進而人體)同一於其精神——吾人理性思維為此精神整體之上層建築,即人類理性思維為客觀精神所物化之宇宙歷史所進化-濃縮化出之高級成果。

精神固然總是以物化形式存在,但以無態宇宙中陰陽子近乎完全對稱,故物質物極為稀薄而近乎無物(假如吾人存在其中而以感官感知無態宇宙則覺其空無一物),精神之自在性也便近乎不顯於彼中【以無態宇宙陰陽子近乎完全對稱(但絕非完全對稱),吾人感官便不能直接感覺無態宇宙(吾人所居宇宙之虛空近乎無態宇宙形態)中陰陽子之存在,當然也便不能直接感覺其微茫自由性;人類唯能通過儀器間接感知虛空之任何一質點其質量不可能為零(絕對無)——測不凖原理】;唯當有態宇宙高度發展,精神之存在性方於客觀精神之物化之高級成果(人腦)之理性思維反思中顯現,進而人之理性思維於萬有超循環運動(即自由運動)中“見”出客觀精神(宇宙大心)。

生命結構以網絡結構存在——此中深意需深切領會者,宇宙整體為超越性生命體(區別於生物性生命體),無任何存在者存在於全部宇宙集合網絡結構(即“天網”)之外,即非生命-非精神之存在者屬於不可能世界。宇宙中星體以引力聯絡而成一巨大統一體,是為宇宙引力網;其他三種作用力亦於各自勢力範圍成其網絡。以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而論,物質-能量畸變時空,而時空之畸變(彎曲)帶動時空中物質-能量之運動,而物質-能量之運動反過來又畸變時空結構,時空結構因畸變又作用於物質-能量運動……以至無窮,故宇宙中星系團、星系、星體編織於時-空-物網絡結構之無休止之運動中,小之則可比微風中顫動之蜘蛛網,大之則可比大海之波瀾。當然以宇宙之大,其物質-能量運動之洶湧澎湃遠比大海水之奔湧更為豐富複雜。將時空曲率語言轉換為引力語言(牛頓引力論在一定範圍內為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之近似),以引力為萬有,每一星體與宇宙中全部星體皆以引力連;雖然有些星體之間其距離如此遙遠以至於其間引力尚未傳遞於彼此。如此觀之則任何星體之運動皆不可能精確計算【牛頓引力悖論:兩體若存在嚴格平方反比關係,則多體運動為混沌(彭加萊),而多體運動混沌性反證兩體之間不存在在嚴格確定論關係】,以其一動乃關乎宇宙中全部物質運動也。故牛頓力學與愛因斯坦相對論唯簡化——即將某些相對獨立之系統從宇宙“天網”中分離出來(一般將兩體系統從多體系統中分離出來)——方可計算。而引力之外尚有電磁力,而原子核內還有核力(強核力、弱核力)。如此,即使以力學論宇宙整體運動,其複雜性唯意識運動之複雜性可比——宇宙整體運動本來即為宇宙大心之意識流波動。

宇宙萬有超循環運動即精神運動——此心物同一(思維與存在同一)——在人腦表現為神經網絡與人我思維之同一。人腦神經元網絡非有“王元”統領其他神經元運動,而是非中心之網絡整體綜合出意識中心,使人能鮮明感覺自我意識之存在者非神經網絡結構不可——此宇宙網超越性凝結使然。而欲從神經元中覓得意識運動則不可能,以大腦神經元唯物理運動與生化電磁運動,神經網絡運動進而人體之全部運動同一於人我意識運動——此即人之自我存在感,意識(人存在感之“自我”)並非時空中存在,故不能被感官感知——如吾人不可能以視覺官見他人之自我精神。宇宙大心亦復如是,其同一於宇宙萬有之歷史運動,其為形而上存在當然不可以視覺見。

宇宙歷史湧現出人類世界——絕非無目的性運動之巧合,唯宇宙精神者之精神運動方能創造出人我精神者之精神運動。宇宙既非完全紊亂,亦非完全機械,蓋完全紊亂與完全機械則其必須從來如此且永遠如此而無信息量變化(此從“完全紊亂”與“完全機械”二概念之分析中即可得出),然而此與天道-上帝運化宇宙萬有之歷史性衝突。所謂歷史性即一切時空中存在者皆有其發生發展乃至滅亡(當然此為超循環之一環節,故滅亡後又復發生),故完全紊亂宇宙與完全機械宇宙屬於不可能世界。一切可能與現實宇宙皆歷史性宇宙,歷史性宇宙可看作紊亂對於機械之破缺——當然此所謂“紊亂”並非消極、而是積極,故“紊亂對於機械之破缺”其本質迺是超循環中超越性對循環之破缺,即任何可能與現實宇宙皆超循環宇宙,而超循環宇宙即精神性宇宙。精神性宇宙並不一定產生高級具體精神存在者(人),正如並非所有行星皆能產生生物與人一樣,然須知唯有精神性宇宙能產生生物與人。而“精神”之存在意義也唯有於精神密度最高者人我反思中領悟,吾人以自我精神意識流存在體驗中而領悟精神自由之意義,進而於萬有超循環運動中認出其為精神運動,遂有“宇宙精神”乃至“絕對精神”之命名。——此可視作上帝存在證明,唯此上帝存在證明非幾何學式證明,乃法庭上作證式之證明:吾人以吾人精神之存在證明上帝存在。然天庭空空蕩蕩,除吾人作證之聲明回蕩其中,並無公正之法官裁決吾人作證是否有效。吾人亦不聞附和者之聲,以吾地球人與外星人之遙遠到無法彼此通達故。

至於西方近現代所湧現之系統三論(老三論:系統論、控制論、信息論;新三論:耗散結構理論、協同論、突變論),可看作一種以科學思維行系體性研究而欲企及宇宙大心意識流波動之努力。然宇宙整體運動既同一於精神運動,不究竟心法而唯究竟物理,終不能見宇宙歷史之本眞,蓋系統複雜性-混沌性之本質者,精神也。

西人之新老三論一言以蔽之,整體論-系統論也。其積極意義在欲超越既往分離解析式思維方式,此稍近乎東方哲思。系統區分為兩種,曰人造系統,曰自然系統。前者為他組織系統,後者為自組織系統。人造系統如電力系統以其電子運動之複雜性,嚴格意義上亦不能精確描述之,然此不能精確描述無關大體,蓋人造他組織結構-系統在其他結構層次上了無精神,故人造系統複雜性並無深意。然自然系統(自組織結構)不可精確描述卻大有深意,以其本質者精神運動者也。

人類既往觀念以為人與物截然區分:人為精神自由者,而物質物為必然性死物。然精神自由者人何以能發生於必然死物世界中乎?西哲皆不得其解。中國古典哲人以為自然世界絕非必然死物,而是比人類更高級之活物(宇宙為超越性生命體)。——對此西哲每以“泛神論”目之,在彼看來,言自然世界為一生命體毫無所徵,不過三角凳上神學家陡然幻想而已。然則當人類從分離解析思維方式過渡至於整體系統思維方式,便見彼種視物質物為必然死物之世界觀迺大謬者也。

宇宙之為人所能體察之最大之自組織結構其“無中生有”以來一直處於進化中。進化其本質者何?曰想像力之不斷萌發與累積也。此見他組織結構與自組織結構之本質不同,汝將計算機鎖於屋中,雖一直供應電力而其若干年後必成廢物;而宇宙則不然,雖其屬於相對孤立系統(而非絕對孤立系統),而其信息量持續增長中,其微觀結構(基本粒子,原子,分子)與宏觀結構(星體,星系,星系團)協同進化而使吾人所居地球上生物世界進而人類世界發生發展。故宇宙雖非生物性生命體,但為超越性生命體,以其構成部分之間為複雜關係而非如他組織結構之簡單關係。複雜關係者,不可精確數學描述之關係也。一切自組織結構皆為有機體,唯超越性生命體(如宇宙整體)非如生物性生命體結構緻密(即非如生物性生命體精神密度高),故其有機整體性在人類一般經驗視域下淡薄。一切自組織結構之有機整體性表現為其信息量之自主增長,此與他組織結構之無絲毫信息量自主增長絕然區分,此迺自組織結構精神性所在,故有機整體性即精神性。

故宇宙整體之為超越性生命體-精神者其中諸系統之有種種複雜性表現實為其精神性所在者也。故所謂老三論、新三論所觸摸複雜性者,宇宙之精神性也。其不自覺所達之理想在印證中國古典哲學之“天人合一”論,天人合一者,宇宙與人類皆為精神存在者,天與人之內在創造者為最高精神者(天道-上帝)也。

故吾人以宇宙大心論貫徹系統論,則其種種理論之蕪雜便得一統領,知其紛繁而未及本質者,心也。必也於系統複雜性中而見宇宙大心想像力之萌發,方見宇宙之眞。

普利高金之有序-無序概念仍基於熱力學秩序概念,然須知自組織結構之精神性秩序並不能為熱力學熵增定律所命意之秩序意義籠絡。舉例言之,愛因斯坦與碼頭工人吃下同樣多麵包而帶來同樣多熵增,然而二者之極大不同者,愛因斯坦以思考出廣義相對論方程而極大豐富人類精神世界,碼頭工人則唯使物體發生位移運動。——熱力學定律如何分別此兩種秩序度之變化乎?曰其不可能分辨也,以其秩序意義本不能籠絡精神運動。再如,一活生物體與一死生物體(設二者質量相等)被燃燒後其熵增量相等,且終結物一樣,是說明生物活體與死體燃燒前其秩序度等量乎?顯然非也,蓋生物活體精神量遠大於生物死體之者,然熱力學第二定律所命意之秩序無法區分二者,以其秩序意義非為精神性秩序也。再如人類祖先曾與黑猩猩同類,然其中某個體之基因突變而使人猿分野——此事件於宇宙歷史中意義重大,此基因突變致秩序度增長意義亦不可能於熱力學第二定律所定義之秩序度衡量。故熱力學秩序度以其忽略精神而有對宇宙之本質性誤解,而此誤解並未在新老三論中消除。

熱力學熵增定律以其忽略宇宙本質而不可能描述宇宙整體運動。熵增宇宙觀認為宇宙發生以來其秩序度一直處於降低中,故宇宙將終結於熱寂——宇宙溫度終將均勻即處處在在無溫差。其明顯謬誤者,宇宙並非由理想氣體構成,故宇宙並非單純為熱力學效應所主宰,四種作用力與熱力學效應共同作用下,宇宙並非歸於熱寂,而是階段性歸於無態宇宙。雖然無態宇宙的確近乎絕對無(無結構-剛體),然須知無態宇宙僅為無限超循環宇宙歷史序列中一相對連續性之環節,即其將重新發生無中生有運動。而“……無-有-無-有-……”之超循環宇宙歷史序列實為永動機——此正與熱力學第二定律背反。

吾人所居地球有生物世界進而人類世界之發生,熵增宇宙觀目下,宇宙好比一根巨大朽木,地球生物與人類不過朽木上一支天外飛來種子而萌生之植物——朽木之腐朽與生物世界進而人類世界之進化對立。吾人曰,此喻大謬也,生物世界進而人類世界之發生與進化迺奠基於宇宙整體進化。熵增定律來自對於熱力學理想氣體封閉孤立系統之研究,然則宇宙整體實非理想氣體封閉孤立系統者也。任何一重宇宙皆無限超循宇宙歷史序列之一分子,故其並非孤立;宇宙發生以來時刻膨脹中,所膨脹處者何?曰宇宙之外之無態宇宙空間者也,故宇宙並非封閉。理想氣體分子之間不存在作用力,然而眞實宇宙中氣體分子之間、非氣體分子之間、氣體分子與非氣體分子之間皆存在分子間力(其本質為電磁力)與萬有引力。

熱力學第二定律(熵增定律)之另一種表達方式為:不可能存在永動機。然而上帝所運化之無限超循環宇宙歷史序列實為永動機,蓋宇宙無中生有、萬有歸無、再度無中生有、再度萬有歸無……此無限超循環宇宙歷史序列豈非永動機乎!此外熱力學第一定律以為能量既不能憑空產生亦不能憑空消失而唯能形式轉換與空間傳遞,然則宇宙之發生即無中生有、宇宙之寂滅即萬有歸無——豈非違反熱力學第一定律乎!非是宇宙違反熱力學定律,而是熱力學定律違反宇宙本眞者也。故宇宙絕非死物如朽木,而是超越性生命體-精神者,生物世界進而人類世界在宇宙歷史之湧現得之於之前宇宙整體之歷史性進化,即新世界(生物世界與人類世界)迺奠基於物質物世界之進化。若非宇宙物質物世界之煉金爐(恒星)於生滅超循環中冶煉出元素週期表中一百餘種元素、若非宇宙星系進化出陰陽對立統一體之太陽系,則不可能有生物世界進而人類世界之發生。自然科學既忽略萬有超循環之超越性,豈可能描述宇宙歷史性運動(如生物-人類進化運動)乎!“上帝之物歸於上帝,該撒之物歸於該撒”,吾人可以別解耶穌此語為:自然科學(該撒之物)不可能企及宇宙大心(上帝之物)。

道君曰,中世紀神學家湯瑪斯•阿奎那、安瑟倫等人試圖證明上帝存在,然則康德批判哲學謂上帝存在不可以思辨理性邏輯證明,此一樁哲學公案仁兄作何理論乎?

吾曰,不僅上帝存在不可以思辨理性邏輯證明,一切存在皆不可能以思辨理性邏輯證明。吾人感官感覺時空中存在便認定其存在——此存在判斷顯然並非邏輯證明,當人不假思索認定眼見為實,其已先在認定眼見者自我存在。任何人(除精神殘疾者)皆不否認其自我存在,然則自我作為精神-靈魂-意識者並非時空中存在,人如何以其思辨理性邏輯證明其自我精神存在乎?答曰沒有也不可能有此種邏輯證明。人之確信自我存在不過笛卡爾之總結——我思維-我懷疑故我存在。如此吾人當詰問康德:汝何以於未能以思辨理性邏輯證明人類自我精神存在下而貿然對人類理性作批判乎?吾人思康德無以應也,蓋自我存在乃至萬物存在實不存在邏輯證明之可能。吾人進一步詰難康德,汝既不能對於自我存在、萬物存在以思辨理性邏輯證明之,何以要求上帝存在須獲得思辨理性邏輯證明乎!

自我不能獲得思辨理性之邏輯證明但自我存在,萬物不能獲得思辨理性之邏輯證明但萬物存在;同樣,吾人雖不能以思辨理性邏輯證明上帝存在但上帝存在。固然,吾人亦不能以思辨理性邏輯證明鬼魂存在,但鬼魂的確並不存在,蓋人死後其精神很大程度湮滅而並非脫離人體而漂浮於空中,吾人於理性分析中可以判定:一切關於看見鬼魂之說辭皆出於幻覺,猶如吾人清醒後很容易判斷夢中景象並無客觀對應者一樣。上帝之絕不同於鬼魂與夢幻者,上帝存在迺出於吾人理性清醒時對於宇宙歷史之統覺-感悟,即上帝存在——吾人雖不可邏輯證明之,但吾人綜合理性能感悟之。

吾人感悟天道-上帝存在其根據首在宇宙萬有超循環運動累積想像力而使宇宙整體進化。吾人所居宇宙迺絕對精神之外化,其信息量時刻增長中,此絕不同於他組織結構在其他組織結構層次上無絲毫信息量增長之情形。吾人固然不能如切身感悟自我存在般感悟上帝存在——吾人不能鑽入上帝心眼中切身體驗其思維意識流奔湧,然吾人理性思維可以分析綜合從而判定宇宙時-空-物流奔湧即為上帝意識流奔湧者也。

精神存在者與非精神存在者截然不同。宇宙萬有皆為精神存在者,然當生物世界進而人類世界湧現而出,生物與人之製造物(如蜂蟻所建之巢穴、蜘蛛所織之羅網、人類所造之機器)在其他組織結構層次上無絲毫精神,故為非精神性存在者,故吾人可將宇宙與他組織結構如人造之計算機比較而見出宇宙之精神。如前所論,計算機運算中時刻遵守信息量守恆——輸出等於輸入,即計算機運算無有絲毫信息量之變化——計算機嚴守信息量守恆定律(前述:如將計算機鏁於屋中,若干年後,其只能破毀而不可能自我昇級;計算機任何昇級換代皆來自於其他組織者之“他”即人類)。然而宇宙則不然,宇宙無中生有以來,其信息量一直處於增長中,蓋宇宙萬有超循環運動之超越性時刻累積想像力,此與吾人大腦於意識流奔湧中時刻萌發想像力具同一性者也。故宇宙可謂放大之人腦,人腦實為微縮之宇宙,二者於時刻湧現新思維中而實現其自我結構之進化。故中國先哲於《易經•復卦》中言“復,其見天地之心乎!”可謂最鮮明之上帝存在之感悟性證明,蓋“復”者,超循環運動者也,吾人於萬有超循環運動中見宇宙大心之存在,進而見天道-上帝之存在。超循環運動不斷萌發想像力,而唯有精神者能不斷萌發想像力從而實現其自我信息量之增長,故超循環運動即精神運動。

宇宙信息量之增長——吾人固然不能從一般經驗中見之——不能如見青苗生長般而見宇宙信息量之增長,以宇宙太過廣大;然人類既為理性動物,其綜合分析中可見宇宙發生以來其信息量之持續增長。生物世界之能從物質物世界湧現迺奠基於物質物世界之進化,人類世界之能從生物世界湧現迺奠基於生物世界之進化。進化意即超循環運動使超循環結構自身信息量增長之謂也,物質物世界之進化可於目前宇宙與遠古宇宙【如剛發生不久之宇宙(宇宙微波背景)】之比較分析中得出,人類所發現元素週期表中百餘種元素迺宇宙恒星冶煉而出,物質物之豐富複雜化便是吾人所居宇宙之既往歷史進化發展之鮮明證據,須知若非恒星冶煉出豐富複雜之元素結構則地球生物世界進而人類世界便不可能發生。

精神者實現自身精神量增長而外,更表現出其目的性與自由性。宇宙歷史進化有其顯明之目的,蓋物質物世界進化之目的者,生發生物世界者也;生物世界進化之目的者,生發人類世界者也;人類世界進化之目的者,認識天道-上帝之存在者也。人類認識天道-上帝迺人生之終極目的,此迺天道-上帝賦予高級具體精神存在者(吾地球人為“高級具體精神存在者”集合中一子集)之歷史使命,人既為宇宙歷史所湧現之高精神密度存在者,其認識天道-上帝終歸為天道-上帝其自我認識自我者也。

牛頓力學聲譽最隆時代,宇宙一度被認為是必然性存在者,自由似為生物與人類所專有,以人類發生於宇宙中,故而某些人甚至認為生物-人類之自由迺宇宙必然之發展而成,故自由可為必然所還原。康德認為數學-物理學迺先天綜合判斷故具眞理性,任何關於自然現象之或然性判斷皆被認為不合理,雖然康德亦意識到從宇宙必然至於人類自由不可思議而以“物自身不可知”回避之;費希特意識到康德無法彌合宇宙必然與人類自由間鴻溝之困難,遂試圖以主觀唯我主義一元論取代康德二元論,以“自我設定自我與非我(自然世界)之統一”試圖統一自我自由與宇宙必然,然二者究何統一,彼實不知也。康德與費希特始終不明瞭宇宙之自由性本質【而中國先哲早在三千年前便已領悟天人同一於自由(而非同一於必然),宇宙並非必然存在者、而是精神自由者,萬有超循環(即《易經》復卦所謂“復”)迺自由(超越性)與必然(循環)之統一體】。然而牛頓力學悖論(三體-多體為混沌體)之發現以及微觀世界量子運動之非完全確定性發現使吾人認識到,自由不僅存在於生物與人中,更存在於宇宙中,萬有超循環運動之超越性即宇宙自由性所在,以自由與精神互為本質,宇宙之自由性即宇宙之精神性。自由與必然分別對應超循環之超越性與循環,以自由與必然對立統一於超循環運動結構中,自由當然不可為必然所能還原。必然並非自由之原,還原論豈可能乎!超循環中自由(超越性)為體而必然(循環)為用,故宇宙本質為精神自由而非邏輯必然。

吾復曰,所謂上帝存在證明——就唯能以非邏輯證明而論——即吾人領悟萬有之精神性,人一旦領悟到萬有運動與人我思維運動具同一性——便是領悟上帝之存在。吾人既發現宇宙歷史呈現持續信息量增長——此宇宙想像力所在,又見出宇宙歷史運動之目的性與自由性,——此三者(想像力、目的性、自由性)皆精神存在者所能有,如此便“證明”上帝之存在矣。

道君曰,仁兄所論精闢,西方自然科學雖有龐加萊三體混沌論、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以及量子力學關於量子運動非完全確定性之發現,然其未必因此領悟宇宙之精神自由性本質。西方科學家入教堂而拜上帝、入實驗室則不自覺信唯物主義,至於上帝自由與宇宙必然何所統一,多不能深思。

道君復曰,唯物主義認為唯人有其精神,而宇宙無其精神,人生則精神生,人死則精神滅,——其謬誤何所在乎?

吾曰,無精神之死物何以生發精神?此唯物主義所不可能回答者也。若以為唯人有其精神、而物質物無其精神,則人何時有其精神乎?上溯人類進化史,猿人(南方古猿)、能人、直立人、智人依次進化而出,是人猿分野而陡然生精神乎!人猿之分是刹那乎、漸然乎?若以為刹那,猿無精神而人猛然有其精神——此獨斷論之荒謬無須深究也;若以為精神發生為漸進,則必須承認南猿(正在發生之人)有其精神,唯其相比於能人遜色(精神量少、精神密度低)而已。以此而論,南猿之所從來之哺乳類動物亦有其精神,唯其精神比之南猿遜色而已。進而爬行類、兩棲類、原始魚類乃至原核生物類皆有其精神,唯其精神愈古遠而愈遜色矣。以此而論,原核生物所從來之物質物亦有其精神,唯其精神比之原核生物大為遜色而已。而若承認物質物有其精神,則唯物主義亡矣;然若不承認物質物之有其精神,則生物世界進而人類世界之精神陡然冒出——其不可思議者,以其怪誕甚也。吾人當然承認相反者相成,然須知截然相反者絕不可能相成,即無精神之死物不可能發生精神存在者,必也精神性物質物世界方能生發高級具體精神者人類世界也。

一切自組織結構皆為精神存在者。物質物者,道心外化之時空中精神存在者也;生物者,物質物精神超越性凝結之較高精神密度之存在者也;人者,生物世界精神超越性凝結之最高精神密度之存在者也。總之吾人之為宇宙中至高精神密度存在者(就目前所知)迺原於物質物世界精神之超越性凝結,此超越性凝結非如溶質從溶液析出——溶液中溶質因析出而減少,生物世界進而人類世界之濃鬱精神從物質物世界分散精神凝結而出過程即宇宙整體精神量增長過程,即精神凝結伴隨宇宙整體精神量之增長。物質物世界精神密度頗小,而人體精神密度頗大,生物-人之精神之凝結過程非使物質物世界精神量減少,而是顯現宇宙整體精神量之增加,蓋人類世界迺宇宙萬有一分子,人類發生與進化迺宇宙整體進化之結果,此乃超越性凝結之超越性所在。超越性凝結即超越性影射,就目前所知,宇宙諸存在中,人類精神非完全全息性影射宇宙精神最為完美,表現在其高精神密度與其較大精神量洽合,故能在反思自我精神中而見出萬有運動迺宇宙大心之精神意識流之奔湧。

當初人類祖先之能從動物世界脫穎而出在乎其出離森林後將地球表面之複雜地理-氣候所蘊涵信息-精神超越性凝結於自身中。人類祖先並無使自身脫離動物世界之主觀意圖,其唯在求生存本能驅使下不自覺中探索地球表面之各種複雜地理-氣候形勢,而此地理-氣候形勢即地球表面之信息-精神蘊涵;若其執著於森林中生存,則此種複雜地理-氣候形勢所蘊涵之信息-精神便無以超越性凝結至於人類祖先軀體中。然人類祖先幸運走出森林而生存於更廣大世界,故超越森林中其它靈長類動物而能在其奔跑、覓食、躲避危險中激發自身潛力——新陳代謝超循環運動之超越性所蘊涵想像力轉化為基因突變以接受環境選擇,環境選擇過程即地球表面之精神輸入至於人類祖先軀體內之歷史,即人類祖先將地球表面所蘊涵分散稀薄之信息-精神超越性凝結於自身之歷史,即人類進化之歷史。

人之生則構成人體之物質物之精神量高度增長,但不可能增長至無限大,此“人與上帝具同一性但不同一”意義之所在;人之死則構成人體之物質物之精神量急遽減少,但不可能減少至於零(物質物單位體積精神量遠小於人體之者,但絕非零),此靈魂不滅之意義所在。——如此理解心物之於生死關係順暢洽合,毫無獨斷論性,故客觀唯心主義為理性世界觀,而唯物主義則為非理性之世界觀也。關於心物關係,吾曾有詩,今念予仁兄:

萬千宇宙一心成,無有毫毛心外行。道心廣大無生滅,人我微茫有死生。心外有心皆道運,物中無物不心同。物心一統無分兩,天地心波無量重。

道君擊掌稱快曰,仁兄對於唯物主義之批判可謂雄辯,奈何國人執迷不悟,以唯物主義為信仰,不啻拜物教也。此外關於唯心主義宗教,吾尚有所疑問,望仁兄能解答之。關於基督教神學之“三位一體”,吾人深感不解,聖父、聖子、聖靈三者同一,如此耶穌誕生前上帝不存在乎?上帝既為聖瑪利亞所生,是上帝亦有其發生乎?

吾曰,客觀唯心主義哲學與有神論宗教有所聯繫、又有所區別,蓋有神論宗教之最高觀念一般皆為人格神,而理性哲學則否認人格神存在,上帝固然為無限完滿之人,然而正因此上帝不可能表達於任何一具體人中,即上帝作為最高精神其物化形式迺全部宇宙集合,而人類個體不可能容納全部宇宙集合之精神量,以任何現實與可能宇宙皆不存在完全全息性影射,故人類肉體精神密度不可能無限大者也。

仁兄之疑問於基督教發展史中早有人提出,吾國現遺有《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為唐建中二年(西元781年)所刻,其中所謂景教即基督教之聶斯托利派教宗,聶斯托利派於基督教派系鬥爭中失敗而被定為異端。然吾人考其所論,實多有合理者。聶斯托利以為“上帝之母”修辭大為不妥,認為瑪利亞為基督之母而非為上帝之母,上帝既為天地創造者而為一切存在者之本原,豈可有其母乎!其否認上帝之母論也便於基督之神格有所動搖,其所論基督神人二性說似有向耶穌唯人(而非神)說發展之跡象。

吾人以為“上帝之母”實與基督教神學三位一體說衝突,以耶穌有其母為歷史眞實,故三位一體說理應否定。耶穌為現實存在之人,堅信其為上帝之子,然後世神學家卻視耶穌等同上帝。此間問題之一者,耶穌之死是等同於上帝之死乎?若回答為肯定,則以巴門尼德斯“存在與思維同一”論,耶穌死後三日全部宇宙集合當歸於寂滅,然事實並非如此(各國歷史記錄以及人類世界連續性進化史即為鮮明證據)。二者,上帝有其生母與“上帝”理念規定性背。上帝為萬有之最終原因,即上帝絕對自因——即老子所謂“道法自然”(天道絕對自因),故上帝不可能有自身而外之原因,即上帝無其發生,其精神量無限大故永恆存在。三者,耶穌為男子,以三位一體說,上帝當為男性,然天道-上帝所運化之全部宇宙集合實為陰陽對立統一之太極,太極之為陰陽對稱性破缺統一體固然其陽略強於其陰,但非如人類之男人其陽性強於陰性程度之大也,故不可以男女性別言上帝。耶穌始終認為其為上帝之子,而非與上帝同一者(而耶穌為上帝“獨生子”云者實為後世神學家武斷之說)。以《新約》紀,耶穌強調其死而復活後坐於上帝之右,若視耶穌與上帝同一,則耶穌之座次全不可解矣。此三者足見三位一體論之謬也。

故吾人以為基督教神學亟需完善者:其一,否定耶穌與上帝同一論,耶穌是人而非神。耶穌與釋迦牟尼、老子、孔子、穆罕默德等人同為人類中之大智者,而非超人存在者,如此耶穌有其母瑪利亞也便自然合理。人人皆有神性,以人迺天道-上帝之非完全全息性影射者也,故可謂人人皆為上帝之子,但正因影射之非完全全息性,任何人皆不可能同一於上帝,即人與上帝具同一性但不同一。其二,否定死而復活說。任何人不可能死而復活,耶穌作為人類一分子亦不例外。其三,《新約》有關耶穌昇天記述意在強調耶穌飛入聖域,然吾人知太空並非比地球表面空間更為神聖之處落,故耶穌昇天實為神話,理性神學理當棄絕之也。

道君曰,基督教歷史中曾發生宗教改革運動。西元四世紀末基督教被羅馬皇帝狄奧多西一世封為國教,而後迅速傳播於歐洲大陸,教皇勢力漸崛起而淩駕於國家政權之上,即教皇制下儼然為超國家之宗教國,其教士科層不啻為官僚體制。其出售贖罪券更使宗教商業化,了無神聖可言。馬丁•路德遂掀起宗教改革運動,以為人人可與上帝直接交流,上帝呼召無須以教皇治下教士科層為仲介。至於《聖經》文本中某些怪力亂神,路德似並未提出改變。以吾中國人世俗理性之發達,很難相信三位一體說以及復活昇天之事,小說神話豈可當眞乎!故仁兄所期待之《聖經》文本義理之刪改或能發生於中國未來基督宗教之改革運動中也。

道君復曰,佛教、基督教而外,世界另一大教宗為伊斯蘭教。近年伊斯蘭地區頻出恐怖組織及其恐怖行為,恐怖主義何以獨生伊斯蘭地區乎?

吾曰,恐怖主義由來已久且不可能徹底消失,其亦非獨出於伊斯蘭地區,如近世蘇俄、東歐及中國、柬埔寨赤色恐怖主義,以及德國法西斯對猶太人之恐怖主義,其規模之大、人道主義災難之巨眞前所未有。相比之下,伊斯蘭教地區之恐怖主義規模較小,唯蘇聯解體後,極權國家恐怖主義活動趨弱,世界大致處於和平時期,故伊斯蘭恐怖主義活動格外醒目。考伊斯蘭恐怖主義之成因,地理環境使然也。猶如一種土地生長其特有植物,阿拉伯人之穆罕默德之創立伊斯蘭教在乎阿拉伯半島地理環境作用也。阿拉伯半島無大河滋潤故土地貧瘠,沙漠地區之邊緣少量綠洲供阿拉伯人遊牧。兩河之美索不達米亞、尼羅河之古埃及地區土地膏腴,故五千年前既進入農業時代;而阿拉伯人至今依然有不少遊牧人口,其農業發祥頗晚,故遊牧民族意識根深蒂固。近現代以其石油資源開發而暴富,其落後於文明世界之思想意識被其富裕有所掩蓋。

伊斯蘭教尚未發生時,阿拉伯人已有較發達之商業活動,蓋阿拉伯地處歐亞非交界處而為三者之交通樞紐,故有商業之興。其遊牧意識加以商業頭腦,罕有中國人之寧靜安詳,其智識者也不過對於歐亞古文明成果略加轉述而已。佛教經典有幽深之哲學思想,猶太教-基督教有明淨之詩性歷史學敘述;而《古蘭經》既缺乏哲學思辨、又不善於歷史敘述,其特點在倫理教條之週到詳實。當初《古蘭經》成書不久時其具有約束阿拉伯人冒失思維與狂暴行為之作用,伊斯蘭信徒一生以《古蘭經》為準則,相信安拉先定一切,每日祈禱,每月齋戒,一生中須至少一次麥加朝聖,生活細節如婚姻、家庭問題皆可於《古蘭經》中尋得規定,生活遂可循規蹈矩。然以其思維方式與生活方式長期固化,便多有脫離文明世界者。且伊斯蘭教經典本身亦多有矛盾處,某些段落表現出對異教之寬容:“吾人不崇拜汝等所崇拜者,汝等亦不崇拜吾人所崇拜者……汝等有汝等之報應,吾人有吾人之報應。[ii]”(《古蘭經》109:2-6意譯)“對於宗教,絕無強迫。[iii]”(《古蘭經》2:256)。然而某些經文卻要求伊斯蘭信眾不斷擴張即戰勝異教徒世界:“汝等於戰場上遇不通道者,當斬殺之……為眞主之道而戰之陣亡者,眞主不枉其善功,必引領之,改善之,使其遽入天堂。[iv]”(《古蘭經》47:4-6意譯);對於不信眞主之異教徒,穆罕默德則詛咒其下地獄:“不通道之人……火獄為其歸宿。[v]”(《古蘭經》47:12意譯)後兩段經文顯然比前兩段經文辭氣更旺,讀者會以為前者不過權宜之計。如此教導之下,恐怖便容易以神聖之心理滋生——在自由世界目下其為恐怖、而其自身視為神聖。聖戰心理作用使阿拉伯帝國一度極度膨脹,頗有蔓延全世界之勢。相比於伊斯蘭教之擴張力,佛教、基督教則頗為內斂,並不詛咒異教徒,且於世俗王權少有干預。

內在否定總是存在於人類一切活動中,伊斯蘭運動當然不可能例外,穆罕默德聖戰號召在最初急遽釋放伊斯蘭化能量之後漸失魔力,阿拉伯帝國於內部權力鬥爭與外部軍事衝擊下,最終土崩瓦解。而伊斯蘭教因此散落於阿拉伯半島而外之廣大地區,中東、西亞、南亞、北非至今有大量伊斯蘭教信眾。一個民族一旦伊斯蘭化,則其故有民族傳統便很難繼續保存,蓋伊斯蘭教對於信徒生活方式全面約束,舉凡建築、服飾、飲食,甚至語言文字,皆需伊斯蘭化。佛教、基督教之信徒唯在精神世界皈依之,至於其生活方式可以照舊,但伊斯蘭教之特點卻全在軌範生活細節,而且一旦伊斯蘭教成為一個人之生活方式,他便可能產生對於非伊斯蘭生活方式之極端厭惡心理,此一方面強化伊斯蘭世界之“五功”,另一方面便造成對於人類多樣文化形態之拒絕乃至仇視。伊斯蘭教義本來自地中海文明圈之滋養,然而成熟後其反噬效應頗大,兩河、古埃及、南亞次大陸某些地區(如巴基斯坦、孟加拉)等古文明區域以及雅利安人之波斯(現今伊朗)竟皆伊斯蘭化;唯地理阻隔(中國西部高原山脈)使伊斯蘭教只進入中國西部少量地區。

伊斯蘭教何以興盛於如此廣大地區?雖然古老文明皆有其神話系統——可視作前宗教形態,然而成熟宗教之意義迺是以信仰貫徹行為,但並非每一古老文明區皆能產生宗教,如此宗教傳播便有先入為主效應。此效應而外,歸根結蒂在民族性——伊斯蘭地區人民之民族性契合於伊斯蘭教。

世界文明豐富複雜,然綜合之可分為兩極——西方歐洲文明與東方中國文明,而阿拉伯世界則為兩極之過渡。西元751年之怛羅斯戰役使阿拉伯人停止東征腳步,而阿拉伯人此戰之重大收穫之一便是獲得中國大唐之造紙術。造紙術雖看似簡單技術,而其實於當時世界文明發展可謂功莫大焉,若非造紙術由阿拉伯傳至歐洲,則歐亞非三大陸之間之文化傳播速度便會十分緩慢。阿拉伯人於伊斯蘭黃金時代(八至十三世紀)將大量古希臘經典翻譯為阿拉伯文字(而古希臘原典則消失殆盡),故阿拉伯人可謂古希臘經典之貯藏室,一朝再度翻譯為歐洲各國文字則引發歐洲文藝、哲學、科學之全面復興運動。故作為人類文明核心區域(亞歐非三大陸)之一分子,阿拉伯世界之仲介作用不可或缺,其創造性固然遠不如歐洲與中國,然而儲藏室之作用即在於原封不動,在此意義上,此亦為其優長。

然而乏創造性更有消極一面,伊斯蘭教對於伊斯蘭地區文化-文明有極大之固化力,由於其對於信徒生活方式之全面約束,伊斯蘭地區便與現代東西方世界多所疏離,歐美青年之浪漫主義生存方式在伊斯蘭信徒看來便為墮落。越是信奉原教旨,仇恨心理越強,歐美年輕人輕佻之服飾、髮型、音樂在彼看來便如妖魔,其貌似正義感之情思便可能轉化為對異教徒之肉體消滅之行動。在自由世界看來其滿懷激情之“聖戰”也便是——恐怖。

猶太民族以其長期寄人籬下(曾為古埃及人、巴比倫人奴役)故其民族性情堅韌而略帶悲劇情懷,耶穌迺此民族性之凝結者也,故其以忍讓為美德——於近乎受虐中顯現剛毅,耶穌曰:若有人打汝右臉,汝伸左臉任其打。當其寧靜安詳時便勸人相愛,以為愛人如己迺最大誡命。猶太民眾渴望耶穌成為人間帝王,而耶穌對此卻嗤之以鼻,言其志不在地上而在天上,即天國超越人間國,即精神世界超越世俗王權世界,彼曰:“該撒之物歸於該撒,上帝之物歸於上帝。”即區分地上國與天上國。耶穌最終被釘死於十字架上,其臨死之信心、之哀憫每使後世人思之不禁潸然淚下。然而伊斯蘭教則不然,穆罕默德雖模仿猶太教、基督教而發其教條,然觀其一生作為,迺宗教家與政治家、軍事家合於一身者也,此為伊斯蘭世界政教合一之源頭。宗教以王權貫徹——擴張其宗教便是聖戰,政權之目的也便非為衛護人類自由,而是衛護宗教威權。既然人類一切事務皆為眞主先定,個人自由也便成為多餘;甚至在極端主義穆斯林那裏,人類自由成為天然之異教,自由世界人民也便是天然之異教徒。

婦女美貌本屬自然,而阿拉伯人遮蓋之——最初固然意在遮陽,而後漸異化而厚之、密之,似在消弱女體所引發男士性欲,然如此反為激發——伊斯蘭世界以多妻為合法;更令文明世界側目者,成年男子娶女童為合法。彼等亦知此男女之不平等,穆斯林男士祈禱辭曰——感謝眞主吾非女人,卻不思改變之,且並不以為娶童女為犯罪。當彼見外部世界男女自然著裝便殊覺不適,甚而視為寇仇而欲強變之,夢想使全世界伊斯蘭化——此等思維猶如鄉願者之理想:使世界鄉巴佬化。若世界反對,則其起而必欲殺之而後快。彼之殺人充滿崇高感,如在恐怖分子劫機炸毀美國紐約雙廈事件中,劫機之伊斯蘭分子明知自己赴死,卻毫不猶豫前往,其所以感覺神聖者,先知鼓動聖戰者可早入天堂故也。此於文明世界不可理喻,在彼則正義滿腔,猶如馬克思主義者熱淚盈眶誓言跟隨領袖而欲拯救人類於水火然。

嗚呼,伊斯蘭世界之極端主義思維眞令吾人一歎也!何以消除之?無他,善惡博弈也。以善惡對稱性破缺關係中之善強於惡,人類文明迺以上帝至善為理想而不斷進化,唯進化道路上不免鮮血淋漓者也。猶太教、基督教歷史中亦有諸多恐怖主義記錄,如猶太人屠耶利哥城、力士參孫與菲利士眾人同歸於盡、十字軍東征進入耶路撒冷屠殺猶太人。故一種宗教之發展史作為人類文明史之一部分總有罪惡發生,然正如中世紀後基督宗教日趨完善(雖然其教義依然有其悖謬者),吾人相信伊斯蘭教之發展亦將淘汰野蠻恐怖而漸趨文明。

道君聞下嘆服。

 

卷六  京都第一瀑指溪潭論地球表面上之超循環運動乃至一切超循環運動其本質者皆為心動

九月十日晨,早餐畢,吾與道君擬至其他名勝遊,黑龍潭為首選,然路過京都第一瀑景區,決定改遊此瀑,因道君此前未至此也。車停於停車場,吾二人即步行至景區內。南行數百步即見溪流,有小魚在溪流中游泳,村人兜售小網,誘遊人捕魚。幽僻之地有市聲,然非喧嚷,反增活氣耳。逆溪流而上,水聲漸大,遠望山峰,見一巨石斜臥於峰巔,仿佛稚子手推即可使傾覆,令人不忍細看。又前行數十步,即見瀑布矣。瀑布高約二十餘米,懸於陡然如高牆之石壁上。石壁坐西朝東,瀑布初曲,後練然垂下。及近,見瀑水擊碧潭上,白沫飛濺,嘩嘩然作散翠聲。潭中有少年乘小舟戲水,而潭水從一矮堤上溢出而成溪。瀑之右側有棧梯懸石壁上,由此可達瀑上。道君在前,我隨其後,沿梯上行,不時即達瀑頂。瀑乃峽谷溪流而成,水口連一潭,潭水清碧,嵌入整體石中,若巨臼盛酒然。靠潭水南壁上鐫“天池”二字,俯視瀑下,回望天池,魂魄為之一動,蓋其險且幽,“天池”名當也。再前行,一亭翼然,有小販售物。吾與道君於亭下凳上稍坐,見前有橫杆阻路,工人鑿石,問販夫彼何為,曰將開新道,可使遊人達溪流更深遠處;又問溪流深遠幾何,曰可溯源數里外高山處。望西山羅列,煙霞飄渺,孤鴻出沒;隱隱巑岏,頗有氣象。想他年若能再遊,可往彼深處一觀也。吾遂詩以記之曰:密雲龝野水澄鮮,百丈飛泉下紫煙。棧道連霞氤五色,碧潭通海向三山。群魚潛罅藏淵藪,孤鳥出雲入玉嵐。欲溯西山龍隱處,朦朧霧氣障巑岏。

吾二人起身返回,復沿梯下。初秋天氣猶熱,至瀑下亭,汗涔涔浹背矣。瀑水清氣隨微風撲面來,倍覺清爽。吾二人坐飛瀑下,靜觀之中,談興遂起。道君曰,以宇宙之大,其中不知多少類地行星存在,正如仁兄所言,吾人所居地球其發生概率固小,而以宇宙之大乘之,其數則極大也。

道君復曰,昨日仁兄言水于生物起源之不可或缺,吾深以為是。竊以為水之能激發物質物微粒聚合而為生命體者,在乎其流動也,水流動方有活性,若不流動之死水則無以激發物質物微粒之活性,嘗見死水一潭漸腐敗,即使其中活物亦凋亡。仁兄以為如何?

吾曰,宇宙雖巨而其心一以貫之,表現為物質物運動之統一性,如宇宙基本常數(絕對零度、引力常數、普朗克恒量、光速)於宇宙各向度恒定,故生物性生命體之發生方式——即精神之凝聚方式——當具統一性,即若其他行星發生生物性生命體當與吾人所居地球一致。其中不可或缺者,水也。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道德經》)水性之近道者,道成肉身之仲介也。若行星無水則其不可能發生生物性生命體,如此則絕對精神之自在性不能對象化顯現,猶如舞臺上空空如也而無演員,寂寥甚矣,此天道-上帝所不取也,故水之發生迺絕對精神者對象化顯現之不可或缺者。水性中和,屬陰而能納陽,萬生得以毓焉。故《太一生水》(上世紀九十年初所發掘之郭店楚簡)曰:“太一生水。水反輔太一,是以成天。天反輔太一,是以成地。天地復相輔也,是以成神明。神明復相輔也,是以成陰陽。陰陽復相輔也,是以成四時。”天之所以成天者,地球轉乎其間也;地之所以成地者,水湧乎其間也。天地分化、陽陰顯明者,水降於天而潤乎地也。《太一生水》言水從太一湧出而使天地陰陽彼此彰顯,即強調水之作用在分化陰陽。萬有皆陰陽對立統一體,然陰陽若不能分化為相對獨立之存在者——如太陽與地球,則陰陽交媾進而生育活動無以深演,即生物世界進而人類世界之發生與進化無所見也。宇宙歷史至於集群液態水分子發生——表明宇宙煉金爐所冶煉出之豐富物質元素具形成(自組織)孕育生物性生命體之子宮之可能,太陽系中之地球原始海洋可謂生毓生物性生命體之子宮也。

故地球者,水球也。有水方使生物性生命體發生,而能使水存在之星球於宇宙中當絕非僅此地球。水球之成在乎水之可以持續“生存”,地球既能,其他行星豈不可能乎!唯須其體積與質量、其與所繞轉之恒星之距離皆洽合,使水存留而不至於蒸騰散失也。譬如吾等昨日所見溪邊蘆葦,何以偏生於彼,是溪邊適其生也。他處亦飛去蘆葦種,然無水則不能生,此即蘆葦選擇可生處生之。水選擇地球上生存,是地球能使之存在故也。宇宙中某區域能使水存在,則意味此區域達於寧靜矣,液態水分子結構之存在條件背反於高溫高壓下激烈運動,宇宙歷百億年方從激烈狂暴之煉金爐形態修練出地球表面靜謐安和之時空域,液態水之悠然流動正是此靜謐時空域之表現也。凡有水處方有生物,液態水非如某些液體(如水銀)壓強之大,其分子量大小適中故非如空氣流動之急遽且輕浮而不可載相對靜態重物,故水為諸微粒尋求其積極穩定性結合之理想場所也。巨量液態水分子存在之能盡顯其中自組織結構之微妙自組織性之潛能——實為宇宙整體進化之結果,故曰液態水乃為微觀自組織結構複雜化-孕化之子宮。而此子宮非能孤立存在,正如地球非能孤懸而在,地球固為盛巨量水之“容器”,然其唯依託於太陽系進而宇宙整體方有盛水功能進而有生育眾生之功能。微觀結構尋求積極穩定性複雜化形態(即智能躍遷)之欲力極微妙,固態與氣態物作為活動場所皆不能使此微妙欲力獲得滿足【唯當原始生物性生命體于原始海洋中獲得充分發展後方能離水登陸而能獲得更充分之發展(爬行類、哺乳類、靈長類即此發展之成果),即地球表面陸上空間雖無使生物性生命體發生之潛能,但有使生物性生命體發展之潛能,即陸上空間作為陸空水三者結合之時空域比之單純水時空域蘊涵更多精神量-自由度-結構能-信息量】,唯水之性柔而中,非酸性亦非鹼性,故能使其中複雜自組織結構之形成從可能變為現實。而巨量水非存在於複雜之地理環境中不能使其柔性顯,而水自身即雕鑿複雜地理之工程師——條件為地表具可塑性,恰好吾人所居地球表面可塑性極強。巨量液態水分子於複雜地理環境中之成為生育生物性生命體之子宮之必要條件除太陽能持續供應外,便是構成地表之物質物足夠豐富複雜,而恰好吾人所居地球物質物以其之為恒星生滅超循環所冶煉之產物足夠豐富複雜。諸種洽合湊於一起實難,故地球之成就概率極低,人類至今尚未發現宇宙中產生生物乃至人類之類地行星。

吾復曰,仁兄以為唯流動水方能有生物性生命體發生,而死水則不能,所言甚是。所謂活水者,超循環運動之水也;所謂死水者,非超循環運動之水也。天地萬物皆超循環運動,水豈能不超循環運動乎!吾人見江河匯於大海湖泊,大海湖泊為日光所激又蒸騰為雲霧,雲霧漂移復降落於江河湖海;更有萬古雪山以氣候變化或凝結或釋放水流以作調節。可見地球上水循環系統之豐富複雜,此迺大地之水其活性所在者也。地球之為超越性生命體比之宇宙整體超越性生命體之精神密度更高,即其結構秩序更密緻,太陽能超循環供應之下,水循環系統與大氣循環系統相互結合作用於地球表面複雜地理形態,可謂地球之臟腑,動物與人之臟腑為其超越性凝結。

宇宙時空既各向同性,其中物質元素亦不外乎百餘種——如元素週期表中羅列然(核電荷數大小排列中,元素性徵呈週期性變化,此迺萬有超循環運動之反映),故宇宙中若有其他星球存在生物性生命體,則其生命體之形式亦當與吾人所居地球上生物性生命體形式相一致,以物性與生命體形式統一故。生物性迺物質物之物性之歷史性發展,即物性與生物性皆為精神性。吾人所居地球上之諸生物性生命體之形態雖極豐富複雜,然其結構又具統一性,如其同化與異化之新陳代謝機制一致。

地球為宇宙之非完全全息性影射,唯其影射向度偏於陰;太陽亦宇宙之非完全全息性影射,唯其影射向度偏於陽。故太陽與地球二者所構成之陰陽對立統一體之對於宇宙整體之非完全全息性影射程度比之地球或太陽個體更高,所謂整體大於部分之和——意即整體作為部分之有機和有超越部分之數學和之性徵-功能者(整體功能非為部分功能之數學和)。故太陽與地球二者若單獨存在皆不能運化出生物性生命體,唯太陽系之為陰陽對立統一整體其陰陽趨於平衡方能使地球生物性生命體發生並進化,故吾人能統覺太陽系整體精神量大於其中任一個體之精神量。

宇宙萬有精神量各各不同,其差別非如數字大小之純粹數量差別,而是性徵差別,諸存在者精神量-精神密度之差別除表現於其結構形態之差別外,更表現於其能力之差別。人與黑猩猩之基因組結構差別甚微,而智力差別甚大(人之智力遠高於黑猩猩),可見在相同構成物情形下,諸自組織結構之所構成物質物之略微不同排列方式可造成其精神密度-精神量之極大差別。故進化之意義即自組織結構其精神密度-精神量之增長,當達到某一閾值則生物世界發生,當達到更高某閾值則人類世界發生。

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即言人、地、天、道之依次非完全全息性影射關係,然而如“人法地”並非言人之精神量全部超越性濃縮於地球,蓋地球在宇宙中,人迺宇宙整體之非完全全息性影射,地球唯在天(宇宙)中方能孕育人類世界,猶如母欲生子離父則不可能。生物性生命體之精神密度越大則意味其陰陽平衡程度越強,人類世界以其最高精神密度凸起於世界中,其高聳之危險為陰陽高平衡態所抵消,故能安然獨立於世界中。依此而論,宇宙其他行星所有高精神密度者(廣義人類)當皆如地球人之發生形式,且其非完全全息性影射宇宙整體精神量之程度、其陰陽平衡之程度當與地球人相若。吾人從地球生物性生命體之性徵可見宇宙中一切生物性生命體之性徵,蓋宇宙物質物之物性之統一必表現為其歷史性發展之生物性生命體之統一。

道君曰,地球上之水之存在——若吾人目前之瀑布溪流——其運動曲曲回環,而總體上可使吾人無窮翫味者在乎此也:石頭剛硬,水土潤之;樹木層生,生氣出焉;水流不盡,雨雪故也;雨雪之發,水性故也;水氣環流,日光故也。水與其汽(雲霧)於地球表面之週流既為地球萬有超循環之一部分,同時又促進其他超循環(如生物世界超循環)之演化,萬有超循環自組織結構之為大自然之藝術品迺歷史理性想像力所成就——看似無意為之而實則蘊含無量深意,如此天造地設之巧妙洽合實令吾人驚歎也。

道君復曰,一般人以為生物世界從宇宙中發生不過瞎碰亂撞所成就之巧合,而宇宙並無精神,其謬誤何所在乎?

吾曰,宇宙時時刻刻、處處在在顯現其精神,人我隨時隨地可以感悟之。然感悟須悟性與機緣,若人悟性不足且無遇契機,即使哲人腹中湧出辭語之江河亦難使其明瞭宇宙大心(進而明瞭天道-上帝)之在。對於歐幾里德幾何學,人人可學得,蓋其邏輯演繹步步遞進如攀爬樓梯,循序漸進即可達於樓頂;然悟道卻無此等邏輯演繹之階梯——領悟雖一定意義上關乎邏輯演繹但其不可以被邏輯演繹所代替。人若無求道之心,即使其聞灋語雄辯,反以為亂耳矣,道之難悟難傳在乎此也。

完全紊亂宇宙與完全機械宇宙屬於不可能世界——於此吾人多所強調,不過為方便論述起見,吾人可假設其存在,設想存在物互不相關之雜亂無章(完全紊亂)宇宙中全以巧合成就生物世界——概率幾何?吾人答曰,其非為概率極小,而是根本不可能。宇宙一百五十億年歷史、太陽系四十六億年歷史、地球三十二億年生物性生命體發生並進化之歷史——固然漫長,然若其中存在物非為精神存在者,以其胡亂碰撞之“巧合”而成就生物世界則猶嫌其太短(其實完全紊亂宇宙中根本無時間可言),好比使猿猴敲打鍵盤而湊巧成就人類今日圖書館中之百科全書,即使十之兆次方、兆兆次方年時間亦不可能得也。以地球表面時空而論,原始大氣層之物質物迺宇宙歷史進化而成,若無恒星於生滅超循環中冶煉出元素週期表中百餘種元素,豈可能有大氣層中飛颺之小分子乎!若無陰陽電荷於大氣層雲霧中碰撞,豈能有雷電下如米勒實驗之重要產物氨基酸乎!若非地球旋轉於太陽系而存在於宇宙中,豈能有紫外綫與伽馬射綫之照射乎!若無此等宇宙射綫之照射,豈能有核苷酸之產生乎!若無太一生水而成就地球原始海洋,豈可能有雨水降落於其中而使聚氨基酸(蛋白質)與聚核苷酸(核酸)之彼此結合為可自複製之超循環結構乎!而於吾人所居宇宙中,此等不僅有,且其洽合存在於地球表面時空流中,從而終有生物世界發生並進化,進而有人類世界發生並進化,從而有吾人對於宇宙歷史與人我具同一性(精神)之領悟。故若時時刻刻、處處在在皆為巧合,則非“巧合”所能道,即巨量巧合之本質者,意志也,精神-心也,道也。

道君曰,信然。天人既合一,吾人體高精神密度必凝結於宇宙萬有低精神密度,人之發生於世界中實不能以死物之偶然碰撞所能解釋。一般人之所以否定萬有為精神存在者,竊以為迺物質物精神密度頗低所致之誤會,當人微觀塵土飛颺便以為世界為紊亂,而當人宏觀星辰之轉動便以為宇宙為機械,殊不知萬有超循環迺二者之結合。超循環迺萬有精神所在,若非物質物精神之凝結成人我,豈能有吾人今日流連山水間而談玄論道乎!

吾曰,宇宙萬有超循環自組織結構之內外洽合度雖為一歷史性發展過程,然總體觀之,自組織結構從微至巨各層次皆與物性具很大程度之洽合,蓋物性即涵自組織性——自組織結構之成就與發展迺物性使然。然而人類理性思維所造之他組織結構不可能於每一層次皆與物性洽合,而唯能於極有限層次與物性洽合。如人造計算機利用矽之單向導電性,然而矽之性徵並非僅限於此,如矽在人體軟骨中具增強柔韌性之功能、飲水中偏矽酸則有澄清血液、加速修復傷口等功能,故矽於計算機中其單向導電性之與電子運動洽合之同時便抹殺矽元素其他性徵之表現。他組織結構之他組織性本身註定其不可能與物性全方位洽合,如吾人昨日所論,此迺上帝作品高於人類作品之所在者也。

人體成為宇宙中精神密度之最高者迺上帝貫注萬有自組織性使然——人迺上帝之作品,也唯當上帝所運化作品足夠複雜如人我者,天道-上帝方對象化顯現其自身。所謂對象化顯現即宇宙整體精神歷史性發展之趨於不均勻分佈中有精神密度極高之存在者巍然聳起——其精神高度濃鬱,宛如人類提煉出青銅或玻璃而造成鏡鑒,人類精神為上帝之鏡鑒,從而將客觀精神映現而出。精神密度極高者突兀於精神密度頗低之物質物世界——仿佛人與物截然對立(對象化意義所在),其實二者不過精神密度之量差別極大而已。人我見萬有運動之複雜唯人我精神運動複雜性可比,遂於客觀世界中發現自我——當然為一更廣大之自我,即宇宙精神-宇宙大心(天心)乃放大之人我。高級具體精神者(人)之湧現於宇宙歷史中也便為歷史性必然,蓋任何可能與現實宇宙皆為精神性宇宙(如前所論,非精神性宇宙屬於不可能世界)。故人類發生前之宇宙歷史迺為人類來臨之前奏耳,如地球整體複雜性實蘊一種欲力——將自身結構能凝結至於一更凝練之結構中,生物世界直至人類世界發生發展歷史即此欲力之釋放過程。

人類作為上帝之傑作唯歷史性發生、而不可能非歷史性發生——如想像中孫悟空之橫空出世,上帝之創作活動非靠冒險僥倖,文學家想像爆炸中湊巧有爆炸物聚合為猿猴於刹那中蹦出——屬於不可能世界。為竣就人類世界,上帝必建立雄厚之基礎,是為締造巨量不同宇宙基本常數(普朗克恒量、光速、絕對零度、引力常數)之宇宙,進而有某重特定宇宙常數之宇宙與生物性-人性洽合,以及該宇宙中銀河系、銀河系中太陽系、太陽系中地球等層級之複雜化-進化。猶如並非所有行星皆能有生物世界進而人類世界發生,並非所有不同宇宙基本常數之宇宙皆有生物世界進而人類世界發生(雖然任何宇宙基本常數之宇宙皆為精神性宇宙),然以不同基本常數之宇宙巨量多,故總有適合人類世界湧現之宇宙存在,故曰人類世界產生迺歷史性必然者也。

地球圍繞太陽旋轉與自轉方能有四季與日夜之超循環,而此超循環結構之動中寓靜之態最為合理,此外吾人無以設想其他動中寓靜結構。神話時代人想像地球為宇宙中心,而天不塌崩者乃因有天柱支撐,如此以為自身生存於靜態穩定盤形大地上——吾人今知此乃誤解,蓋天柱立於何處?若能指出之則此處支點又在何處?故回答實難於自洽也。其他神話大致類同,如言大地迺諸巨贔層層托起之盤,吾人無以設想最底層之巨贔何以支撐,故終為不可能結構形態也。而上帝運化吾人所居宇宙之結構形態以使吾人產生並持續進化發展,雖深思熟慮而又無絲毫刻意為之痕跡,成就此安寧時空——使人誤以為自身所在世界為靜態,唯有目前宇宙之星系團、星系、星體之層層連屬之超循環旋轉形態方可。也唯如此宇宙整體秩序性複雜形態方能使人類湧現,地球表面結構無論其地理、氣候、水系統皆極為複雜——所謂複雜即諸超循環結構層層連屬而相互作用從而造成非完全確定性,唯如此複雜系統方有吾人類生命體之超越性凝結而出,進而精神密度濃郁到具有反思自我與世界之能力,從而認識到宇宙複雜性本質為——精神。

倘使地球如火星般單調,則吾人烏有鄉矣。然則畢竟宇宙中行星更多為如火星者,天道-上帝之使精神性宇宙歷史之發生人類世界之近乎必然者,在乎極小概率之地球之湧現基礎於巨量行星之在,好比人類生育活動之受精卵之發生,其概率雖極低,然以精子噴薄於子宮中數量甚巨,故健康夫婦生兒育女幾為必然。故天法之有為涵於萬有無為而為中,宇宙廣大而精神密度頗低故貌似自然而無為,人渺小而精神密度極高故目的-意志刹那間顯現——即顯明之有為,而其實天人合一,無為與有為不過量之差別(天之精神量遠大於人,人之精神密度遠大於天)而已。天之複雜性乃與人之複雜性相對應,無前者則無後者,而複雜性本質者,精神也。宇宙之為超越性生命體-精神者方能運化出生機勃勃之地球,地球唯其為宇宙整體中之存在方能運化出生物世界與人類世界,若無太陽之光芒普照則其地理之複雜性無以生發更多複雜性,如地球上水循環系統乃太陽能驅動也,否則吾人眼前之瀑布何以長懸乎!故宇宙處處在在、時時刻刻顯現其精神存在,唯凡夫不覺耳。

吾復曰,太陽乃地球水循環系統之能量源。想數千萬年前此等瀑布既已存在,數千萬年後亦很不可能消失,以巨量液態水存在於地球且太陽持續供應能量故也。太陽能使水昇騰為雲霧,凝結降落而為雪雨霜露,聚而為高山森林中之溪流,溪流匯集而為江河,而江河又入湖海,湖海又復蒸騰……以至無盡超循環——而為人類世界生死超循環進化之環境,——如此超循環雖數十億載不竭,直至太陽耗盡其核燃料;然則此並非終止者,吾人所居太陽系迺銀河系一小分子而已,銀河系有更多類太陽系處於超循環運動中;而銀河系覆滅亦非徹底終結,以銀河系處在更大星系中,此更大星系正處於超循環運動中;如此以至於宇宙整體,宇宙生滅超循環週期遠大於宇宙中任何巨大星系之超循環運動週期。即使吾人所居宇宙覆滅亦非徹底終結,蓋吾人所居宇宙處於無限超循環宇宙歷史序列中,吾人所居宇宙唯此序列之微小分子而已。無限超循環宇宙歷史序列處於更大之超循環運動系統中;……;如此以至於全部宇宙集合,其超循環運動永無止息,故其中必有更高級宇宙而有更高級之具體精神存在者(廣義人類)發生並進化,此迺《周易》“天行健”之謂也。

所謂超循環者,每一循環皆非完全重複上重,而有不重複存焉,此不重複者總體為積極。如上述以類型論言之,則具普遍性,即無論微超循環或巨超循環皆適合:即使某自組織結構之超循環運動趨於破毀階段中,而此自組織結構所在之類總體處於結構能之增長中;即使其所在結構類超循環運動趨於破毀階段中,而結構類所在之更高級結構類總體處於結構能之增長中;……;如此以至於全部存在集合,其超循環運動之結構能-信息量-精神量-自由度趨於增長中。

如眼前之瀑布美景乃於無數超循環中竣就,水之就下性為其工具,即完成溪流、河道、湖澤之開闢,此浩大水利工程皆水性作用於太陽能之超循環供應之功耳,如此工程之進行過程更使水中之超循環結構生成發展。唯超循環結構系統——大超循環中涵巨量層層連屬之中小超循環——方能造就神奇結構——即精神密度極高之自組織結構(生物-人類)。

吾人掬飲山溪清冽無比,蓋其活性與吾人生命體性洽合故,吾人基因深藏祖先進化歷史記憶。水流經處,泥沙俱下,輕清者上浮,重濁者下沉,水流浣洗地球表面之物質,載輕盈結構作環球旅行,此輕盈結構在旅行中尋找使自身複雜化之機會,而機會成就便是高分子之形成,而由此進一步,機會成就便生發更多機會,如此終於竣就RNA、DNA、蛋白質分子結構,此三種分子發生過程同時即為三者結合為一體之自組織(形成原核生物)過程——三者發生與彼此結合之微茫欲力唯能在流水提供之機緣中得以滿足,即物質物複雜化之欲力唯能在巨量液態水分子中方能顯現並釋放,當然其中太陽能週期供應必不可少。如前所論,機遇之成就概率雖小,然以大時空乘之則大耳。如此兩種核酸分子與長鏈蛋白質分子結合一體,而成為一自我復製結構,而結構之不斷自我復製亦一超循環系統也,以不斷復製中累積想像力而進化在焉。如此地球水之超循環運動結構成就微觀之超循環運動結構,終使單細胞原核生物形成。細胞分裂後共生而為多細胞生物,多細胞生物之生滅超循環即生物進一步之進化歷史。而人類作為生物世界中一種生物類其生死超循環鏈接為人類進化歷史,同時亦為人類精神進化史——其晚期同步為人類文明進化史。此超循環而上昇者,新生之超循環運動超越性重演歷史上之超循環運動,如人類生死超循環乃對於原始單細胞生物之自復製與凋亡超循環之超越性重演也。

是故超循環結構之進化本質上乃反映絕對精神者之意志-目的性,上帝欲使其自我顯現——非以創造出高級具體精神者(人)於理性思維中映現其不可,而完成高級具體精神存在者(人)之創造非以宇宙歷史之超循環運動結構之不斷超越性重演中而實現持續進化不可,生物世界超越性重演物質物世界之超循環運動,人類世界超越性重演生物世界之超循環運動。宇宙历史進化即物質物世界至於生物世界至於人類世界之發生發展,即人類之能居於生物進化樹頂端迺基於宇宙萬有超循環運動之超越性累積想像力。宇宙歷史截止目前乃一層層遞進而新意迭出之超循環之超越性重演所構成之巨超循環結構,如美妙音樂旋律之不斷遞進然,故宇宙歷史可謂上帝所譜寫之偉大音樂作品者也。從宇宙中星系之旋轉運動,至原子結構內電子雲之波動,其間巨量層級之運動皆超循環運動,星系於其生成與毀滅之超循環中實現創造出太陽系之目的,分子在結構-解構-再結構之超循環運動(此超循環運動伴隨電子雲之超循環運動變化)中完成創造出複雜高分子直至單細胞生命體進而多細胞生命體之目的。當然宇宙中一切超循環運動其從微超循環至宏超循環乃一整體超循環系統,即微觀進化與宏觀進化在此整體超循環系統中協同成就耳。

道君曰,仁兄所論極是。如仁兄所言,宇宙整體信息乃宇宙中一切結構中信息之有機和,而任何結構所蘊信息非完全全息性影射宇宙整體信息,宇宙中自組織結構雖種種差別,而其皆為天道-上帝一心所化,故吾人從任何一自組織結構出發皆可達無量大千世界精神之領悟,進而達天道-上帝之領悟。吾人從眼前之瀑布之超循環運動而見宇宙中一切自組織結構之超循環運動,故瀑喧之聲皆滔滔法音也。眾生充耳不聞其所以然,唯有道者能深知焉。

吾曰,一法貫萬法,萬法寓一法,宇宙處處在在寫其非完全全息性影射關係。吾人從一草一木皆可悟道,所謂悟道者,於天地間見人我,於人我中見天地,領悟天人同一性之謂也。天人同一性者,精神-心也。

 

卷七  雲蒙山深處見孝子;望海樓觀河繞青山。論中國文明最古老且最連續

山路曲折回環,車在山腰間穿行,眺望車窻外,山巒起伏,白雲飄渺處,時有奇異風景撲面而來。昨日峽谷中翫味青山溪流,靜觀也;今日於車中看山,動觀也。靜觀、動觀各有風味,心靜則走馬觀山亦見其眞。山心本靜,故吾心靜則山以眞示我也。秋高氣爽,吾人心緒與趕路者不同,心在山中,雖動猶靜,若心不在焉則如盲人瞎馬辜負造化矣。

山路時而平展,時而逼仄,不見其他車輛,我車孤行,順暢無阻。觀山望遠,心曠神怡。車行數十里,道君曰,當年玄奘法師天竺取經,或步行或騎馬,何等艱辛,數日不能翻越一雪嶺,而今轉瞬即從此山到彼山。大型機械挖山鋪路,雖險山惡水無可阻擋,人類駕馭自然力亙古未有;然則如此實乃吉凶未卜,《老子》以為禍福相倚伏,文明之發展以侵害自然世界為代價,如此反而危害文明自身——可謂聰明反被聰明誤矣。

吾曰,老子小國寡民論者,文明克制論也。而今人類放肆理性欲望,視自然為礦藏、為征服之對象,而地球漸淪為髑髏矣。螞蟻掘髏而空尚可尋他處,而人類除此地球則無處安身也。昨日聞人曰山中有野獸,村人見獵豹行跡,然則公路一開,則彼生路又窄一層,大自然生物鏈日漸危殆,此堪憂者,人類並非生物世界外之生物,而是其中之一環節者也。

汽車數轉,見一孤峰獨立群山中,而山前路側一平臺處,見一老者正遙望孤峰,其身後立一中年人。道君曰,此山氣象頗佳,當下車一觀,遂停車路側下車步行,來到老者與中年人所在平臺處。此山似藏寶山,頗有黃山氣象,然比藏寶山似更高聳,峰上松樹筆立無若黃山松之奇異,想此山若浴黃山雲海,或有蓮花峰之壯偉也。吾人所站平臺之下為深壑峽谷,但見灌木層生,抵深壑之險,吾人以目略測,當不下百丈深,唏噓斂足後退。此時中年男子頷首與我等示意,觀其與老者接,意態殷殷然,察二人相貌,父子無疑也。子曰,色難;而此子色恭甚,老者坐於馬紮上,男子侍立在側,與山峰並可入畫中矣。

吾與道君上車,開車繼續前行。道君曰,此孝子也,趁龝高氣爽,開車帶老父山中遊,於山路中隨時停車,使耄耋老父“臥遊”奇峰之下,孝道有奇思耳。吾曰,人倫與自然世界並,見仁則見道矣。吾思道君父年不過七十,來日方長;而吾父已魂歸道山,不覺悲從中來,遂默成四句:道轉陰陽萬古開,人寰生死剩深哀。天行剛健乾坤繹,無量幽魂歸去來。

車行數嶺,視野漸開朗,路側有書“觀海樓”亭者,吾曰,當再稍停,此間山野遼闊,大有可觀者也。道君即於路測小場停車而下,道上幾無車行,在此飽覽,了無干擾矣。吾二人拾階而上,達小山頂觀海樓亭平臺處,定神四望,山下東北方山重水復中有花明柳暗處,微風拂面,吾等胸懷為之一曠。道君曰,此間可比黃山之清涼臺也。此臺地位甚高,俯視山下,巨峽乃潮白河,河水盤桓曲折,幾成一圓形,中央一山壁立,河繞青山,山麓中溪流幽徑隱隱通村落,山谷中平地桑田,耕牛慢行其間。一時間吾人有誤入桃源之感。道君曰,此或為現代文明尚少侵略處,以其自然地理封閉故,若機器進入,商業一興,則古風不再矣。吾曰,甚是。此景或與先民文明初發時相若,遠古人民少而土地多,若遇豐年,則其生活之悠閒有現代人未及者。《易》曰“見龍在田,天下文明。”大可翫味也。

道君問曰:“見龍在田,天下文明”,是龍見於田而天下文明乎?

吾曰,字面意義確乎如此,然龍迺中國先民想像之生物,豈可見於田野乎!故一般人每以之為神話幻象;然若以人類文明史之普遍性觀之,此句高明極矣。

道君曰,願聞其詳。

吾曰,人類文明乃起於農業。凡有水處,平原河谷皆可為良田,然若無人耕種則非田也,故當人類處於採集-狩獵時代,則天下無所謂田地。見龍在田者,農業文明興起之象也。夫龍,並非自然世界本有,而是先哲集合諸動物所構想之者。飛龍之象乃人類精神沉靜而創造力勃興之顯現——即精神自由之狀也。人類自由基於對秩序之認識,宇宙一百五十億年以來,其中秩序性結構皆自然而就,而田野中黍稷之行列秩序則人為,田野經緯秩序前所未有者也,故田野本身即標誌人類自由精神之飛昇。人類精神在發明農業後又為農業所化,蓋農人定居於田野旁村落,一改之前狩獵-遊牧時代之飄忽不定,隨四季循環而規律勞作,觀察天象以判斷節氣之週轉,心靈因此悠然安詳,故有文字之發明,玄思之奔湧。

龍雖具象,其所對應者,抽象自由觀念也。龍可大可小,或隱行或顯行,上天入海,行雲施雨,無所不能。人類所能觀察與想像之運動皆集於龍身,故為人類抽象自由觀念之形象表達者也。太極八卦圖符是以抽象圖符狀萬有變化,而龍則是以具象動物狀萬有變化,二者皆為先哲所構思之象,其表像不同而所狀者皆為精神自由觀念。抽象觀念而以形象顯,若龍象、若太極八卦象,此乃中國人之詩性與哲性合一之思維特點所在。故“見龍在田”非說田中別有龍,而是言田本身即龍——自由精神見田野焉。使土地之為田野——顯現人類精神從狂暴任性中解脫而達於寧靜安和,蓋自由迺與寧靜安和相因應而非狂暴任性者也。世界一朝見遍地農人於田地中勞作,文明化毓天下始矣,即蠻荒之世界轉為文明世界起步矣。故人類文明起於農耕,農耕文明悠遠平和,人類之宗教、哲學、科學、文學、藝術皆發明於農業時代;其後工業時代興起,自然科學雖加速發展,而文明異化愈演愈甚矣。

而尤須注意者,農耕文明起初皆為大河文明,世界四大原創古文明皆大河文明者也。古埃及文明,尼羅河所哺育之文明者也;古美索不達米亞文明,幼發拉底河與底格里斯河所哺育之文明者也;古印度哈拉帕文明,印度河所哺育之文明者也;中國文明,長江與黃河所哺育之文明者也。大河之能造就古文明,在乎大河兩岸降雨量充沛、土地膏腴而便於農業發生發展故也。而草原之遊牧文明、海洋之商業文明在人類文明發軔時皆為附屬,甚而對農耕文明多有侵略破壞——雖然在歷史辯證法意義上此種侵害亦激發農業文明之活力。遊牧民族能征善戰、海洋之邦性喜劫掠,非其人民天性惡劣,嚴酷生存環境使然耳。而農業文明因定居而生活穩定、因封閉而能悠然沉思世界,隨四季循環而勞作生息,其生活習慣溫和安寧,悠閒時光中仰望星空,靜觀萬有而有超然之思。而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海洋民族踏浪捕魚而生,其生存環境變化急遽,其兇暴殘忍乃生存環境逼迫所致也,故其於戰爭與劫掠外,引發高尚興趣事務者寡。前者如匈奴、鮮卑、蒙古等胡人劫掠漢民族之歷史、雅利安人入侵印度之歷史;後者如阿凱亞人毀滅特洛伊之歷史、馬其頓人侵掠東方之歷史,皆可為之證也。當然馬其頓人遠征東方之與阿凱亞人毀滅特洛伊有所不同,以希臘雅典城邦文明於亞歷山大侵略東方中亦得以傳播,而非如匈奴入侵全在掠奪財富與嗜殺成性之破壞者也。

“見龍在田,天下文明。”農業乃人類文明黎明之謂也。黎明女神驅散蒙昧與野蠻之黑夜女神之天幕,垂其玫瑰紅手指,光芒照耀心靈,世界被稱為世界,人類被稱為人類,天道-上帝被稱為天道-上帝,語言文字遂為人類思維深入理解世界之記錄。

道君曰,論文明發祥之久遠,大河文明何者為最乎?

吾曰,文明者,文使外部世界於人類精神世界中明亮之謂也。四大原創古文明中以中國文明發祥最早,而其他三種次之。然此論實經歷波折,黑格爾《歷史哲學》認為人類文明從東方開始,故其首先敘述中國文明,其次南亞次大陸之古印度文明、西亞、中東、北非諸文明,最後為地中海之希臘、羅馬,直至日爾曼文明(黑格爾認為文明至此達於最高)。然黑格爾之後,隨兩河流域考古學發現以及古埃及文字破譯而使歐洲人較深入瞭解其歷史,一般歷史學家遂以為蘇美爾、古埃及文明發祥最早。與此同時,中國仰韶文化乃至比仰韶文化更早之新石器時期文化遺址(如高廟、磁山、裴李崗、賈湖、雙墩遺址)發現,歷史學家又重見文明第一縷曙光的確昇起於東方中國。然此論並不為一般歷史學所認同,蓋中國殷商以前之刻畫符號尚不屬於系統性成熟文字。故在敘述吾人關於中國文明為世界最古老文明之論之理由前,不妨先敘述一般歷史學之論,蓋若單從文字發明時間而論,蘇美爾、古埃及象形文字確早於中國殷商甲骨文字。

文字產生之前,語言已存在漫長時間,人類進化與其語言發展相平行,南猿既超越黑猩猩與矮黑猩猩,則其語言必超越之,更超越其他動物類語言。能人比南猿更少猿類特徵,故其語言當超越南猿。相比於能人,直立人之語言更為發達,蓋其大腦左右半球不對稱性更為明顯(人腦左半球對應語言功能)。智人語言則比直立人發達,吾現代人即屬於晚期智人,蓋智人腦容量超過直立人。

文字固然起源於對語言之記錄之心理,然此心理之發生實原於繪畫思維成果之啟發,文字思維遠比繪畫思維晚出。人類繪畫-雕塑思維由來已久,舊石器時代,人所雕鑿之石器雖為實用工具,但可看作最早之雕塑藝術品,唯人不自覺而已;舊石器時代晚期至新石器時代,人類則有非實用性之繪畫-雕塑藝術創作。繪畫-雕塑思維意在描摹物象,而繪畫-雕塑思維迺文字思維發生之前奏,故從繪畫符號發展至於文字符號在於文字思維之萌發。所謂文字思維即視覺人工符號與語言對應之思維,文字思維在現代兒童啟蒙教育中似不自覺中輕易產生,而在先民則是基於繪畫思維之飛躍,一個先天盲且聾之人產生文字思維頗難——如美國盲聾女童海倫•凱勒在其老師安妮反復啟發下經很長時間纔猛然領悟,可見文字思維在人類發展史中並非輕而易舉萌發。文字思維發生後,先民簡化繪畫符號而使之系統性對應語言。一種符號無論其何等象形,若與語言對應,則其為文字;反之,一種符號無論何等抽象(如馬家窯彩陶雲水紋理飄逸且抽象),然若不與語言對應,則不屬於文字。文字符號發展方向在使文字書寫盡可能與文思意識流速度同步,即文字從象形開始向抽象化發展而遠離繪畫。

但須知人類各民族文字並非最基礎性符號;二進制數碼符號系統-陰陽卦象符號系統二進制符號系統與陰爻與陽爻所構成卦象符號系統具一一對應關係)方為最基本符號系統,以任何文字皆可以二進制數碼-陰陽爻符號表徵者也。

以文明三要素(文字、大型城市、青銅器)而論,農耕時代之悠閒使人類發明文字以表徵現象世界——文字為文明之最重要要素。,以目前考古發現而論,地球人文字發明最早者為兩河(幼發拉底河與底格里斯河)流域之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之蘇美爾人,其泥板上以削尖蘆葦杆所刻畫成之楔形文字最為古老,距今五千二百餘年。而之前兩河流域已有較發達之農業與養殖業矣,即須有足夠穩定安寧之時光持續,方能有描述世界與交流信息-思想-情感之文字發生。蘇美爾文明而後之阿卡德-巴比倫-亞述-新巴比倫雖並非連續發展之文明,然其文字形態承繼蘇美爾文字而皆為楔形。

相比於兩河地區蘇美爾-阿卡德-巴比倫-亞述-新巴比倫系列文明,古埃及文明雖略晚出,然其文明成果有過之而無不及。古埃及王朝歷史可追溯至西元前三千多年,至亞歷山大於西元前332年征服之前(古埃及人被馬其頓人征服後為托勒密王朝統治),古埃及文明一直連續發展達三十餘王朝。其中傑出者當數新王國時代之拉美西斯二世,其統治期間強盛一時,在與赫梯人爭奪中東地區霸權中獲得勝利而得霸主地位,故為古埃及歷史所銘記。古埃及歷史遺跡尤多,金字塔、法老雕像、木乃伊而外,巨型石柱上之象形文字、草紙亡靈書皆記憶當初文明之輝煌,由此見出古埃及人思維方式之明敏及其充沛想像力。

古埃及之象形文字比蘇美楔形文字略晚,其發明在西元前三千一百年左右,文字刻畫於石碑或書寫於草紙上。古王國時代第五王朝後,僧侶為求快捷,變而為僧侶體。西元三世紀科普特文字興起前,古埃及人一直使用其象形文字。而現代西方諸拼音文字可追溯至古希臘-古羅馬拼音文字,而古希臘-古羅馬拼音文字乃來自於腓尼基人於西元前一千年左右所發明之字母。腓尼基人之發明純表音素之字母文字(按:腓尼基文字唯記輔音而不記元音,故其音素文字嚴格意義上當謂表輔音音素文字,其元音唯上下文推斷之,其後希臘人發展腓尼基字母而增設元音字母)並非靈感突發,而是受古埃及象形文字之啟發。古埃及語言為多音節,其象形文字發展便有一種從表意與表音兼顧而漸為表音勝於表意之傾向,腓尼基人以其貿易亟需簡單實用文字之欲求遂將此發展勢頭貫徹到底——剔除表意符而唯存表音符,如此純表音文字遂誕生。即腓尼基人所發明之純表音字母迺從古埃及象形文字之表音符發展而來,以腓尼基人從事海上貿易活動,遂將其字母記錄語音音素之造字方式傳佈於地中海沿岸地區,各民族語言可以與閃含語系不同,但皆可以腓尼基字母記錄其母語之語音,以其方便快捷而漸傳佈於世界各地(漢語文明圈除外),故腓尼基字母所來從之古埃及象形文字實乃全世界拼音文字之遠祖也。

古埃及文明對於古希臘文明之影響實多,文字而外,神話與科學多有傳入。如古希臘諸神家族式譜系多有對古埃及神話之模仿;希臘歐幾里德幾何學得益於埃及人幾何學甚多。古埃及人以其尼羅河週期氾濫衝毀地界故需不斷測量土地面積,故古埃及幾何學發達。

古埃及神話蘊奇偉之宇宙生成論,赫利奧波里斯、赫爾摩波里斯、孟斐斯三城神話各成其體系。其中赫爾摩波里斯“宇宙卵”神話尤令人驚異,宇宙卵迺神鳥所生,宇宙因此發生。彼雖無吾國先哲老子“無中生有”宇宙發生學之哲明,然以卵生生物繁衍之形象化語言言之,也屬一種幼稚宇宙學理論。吾人引申之,無態宇宙可謂宇宙卵也,“……卵-卵生生物(龜、魚、鳥等)-卵-卵生生物(龜、魚、鳥等)-……”之生物超循環歷史序列也便對應“……無-有-無-有-……”之無限超循環宇宙歷史序列。此在古埃及人固然出於比附性神話,然其的確涵有眞知者,萬有之間本來即為非完全全息性影射關係,生物繁衍超循環的確與宇宙生滅超循環具超越性影射關係。古埃及神話所蘊宇宙論傳至希臘而而被發揚光大,激發希臘人之理性想像力,柏拉圖之理念本原論或可追溯至古埃及人宇宙發生論,蓋其一切事物所對應之理念作為事物發展之理想內在推動事物之發展論與卵生生物乃至一切生物進而一切存在物(宇宙)於超循環中進化論具一致性。故知古希臘光耀千古之文明其淵源有自,濫觴於克里特島米諾斯文明而外,受惠於古埃及與美索不達米亞文明尤多,即古希臘文明絕非如飛來峰遽然孤起,實乃地中海週邊諸文明激發使然也。

此外為印度與中國文明。雅利安人進入印度前,印度已發生其原創古文明。南亞次大陸地區以“人種博物館”著稱,達羅毗荼人、尼格利陀人(小黑人)、澳大利亞人皆為原住民。西元前三千年至西元前一千八百年,哈拉帕城市文明興盛,考其主人,說法不一,有達羅毗荼人說,有綜合說,即認為澳大利亞人種、蒙古利亞高山人種、地中海人種、歐洲高山人種共為哈拉帕文化之主人。印度古文明自雅利安人侵入為一大轉捩,雅利安人本為遊牧民族,比之印度哈拉帕城市文明遠為落後,然當其從東歐大平原輾轉遷徙湧入印度河流域,正當哈拉帕文明因氣候突變而衰落時期,經歷殘酷戰爭,雅利安人成為印度地區之主人,而將原住民驅逐於邊遠地區,哈拉帕城市文明因此消亡。雅利安人之經典《吠陀經》描述此歷史云:神威浩蕩震乾坤,所向披靡滅敵人。摧枯拉朽堅城碎,電光到處血雨紛。此後在雅利安人所立種姓制中,雅利安人自封為最高貴種姓,原住民則以膚色、社會分工而依次為三種低級種姓。

印度文明乃南亞次大陸集群文明之地域性統稱,非如古埃及歷史有世系清晰之中央王朝,更不可與中華文明博大統一之清晰歷史脈絡同日而語。中國歷史亦有分裂時期,但其統一為常態,而分裂為非常態;而印度正好相反。印度近代以前其王朝分多合少,即小國林立時代為其歷史常態,期間唯孔雀王朝、貴霜王朝、笈多王朝較為強大,然其歷史並不長久。印度人對於自身歷史似不甚關心,遠不如中國人對於自身歷史記錄之忠實詳細,詩人每將現實魔幻化,或將歷史與幻想雜糅,故其史詩雖不乏想像力,而於歷史眞相多捕風捉影,蓋其地處熱帶氣候,炎熱乾燥使其人民精神少有悠遠寧靜氣格故也。

中國黃河、長江文明以其所在地理結構之巨大且封閉性以及氣候之溫和而為世界四大原創古文明中最連續且綿延歷史最長久者,目前所知中國最早成系統文字為殷商甲骨文,距今三千六百年左右。殷商甲骨文多有形聲字,表明甲骨文已高度成熟,故知之前必有一漫長發展過程。然至今尚未發掘出比殷商甲骨文更早之系統性文字。陶寺遺址(屬龍山文化,距今約四千年)出土之水壺上有朱書“文堯”二字,但除此而外未有更多文字發現,故非為系統性文字。二里頭被認為夏都,但此間未能發掘出夏朝文字。倘若夏朝人用類如蘇美爾泥板或類如古埃及草紙書寫,以黃河流域遠比兩河流域與尼羅河流域濕潤,則難以保存至於今日。中國傳世文獻記載倉頡造字,倉頡為黃帝史官,距今五千年,正為兩河、古埃及人發明其象形文字時期,以中國人之為歷史學民族而有忠實記錄歷史之傳統,傳世文獻所記倉頡造字當為不虛,心期未來中國考古學能有其新發現。

亞歐非三大陸之四大原創古文明之外,猶太文明、腓尼基文明、古希臘、古羅馬文明,亦可稱為古文明,且其對歐洲文明乃至現代全人類文明影響深遠,但以其多受地中海文明圈之原創古文明影響,故其屬於次生文明而不屬於原創古文明。

蘇美爾人泥板書楔形文字如史詩《吉爾伽美什》記錄地球之大洪水並方舟故事,而閃米特人-猶太人-以色列人之《聖經》關於諾亞方舟之記錄當源於此,知猶太文明乃多有淵源於兩河文明者。猶太人曾受古埃及與巴比倫人奴役,故其文明亦深受二者影響。故猶太文明雖以一神教而影響世界歷史,然究其根源可知其實不屬於原創古文明。

腓尼基字母雖具一定開創性,但其淵源在古埃及象形文字[vi],故原創性並不太多。腓尼基人(築迦太基城,故又稱迦太基人)與羅馬人長達百二十年(西元前264年至西元前146年)三次“布匿戰爭”一度動搖羅馬在歐洲之統治地位,然腓尼基人終歸於失敗,羅馬人毀滅迦太基城(之前亞歷山大已毀滅迦太基人另一座大城市推羅),腓尼基文明遂徹底消亡。

西方文明溯源於希臘、羅馬文明,而希臘、羅馬文明受惠於兩河與古埃及文明者甚多,如其最高神祇宙斯-朱庇特來自兩河流域神話之天神安努(蘇美爾人稱安,阿卡德稱安努),希臘神話譜系則多源自古埃及;又希臘城邦民主政制可溯源於蘇美爾人城邦民主制;希臘、羅馬拼音文字則來自腓尼基字母。故希臘、羅馬文明屬於次生文明而非原創古文明。

古希臘文明雖遠不如美索不達米亞蘇美爾文明、古埃及文明古老,然其以發揚光大之天才、化腐朽為神奇之本領,對大河文明多有超越,其作為海洋文明後來居上,宛若支流廽環而返至於源頭,地中海週邊古文明地區一度希臘化。而古羅馬人精神氣質較古希臘人則略顯粗疏——無希臘人之文質彬彬,其哲學、藝術原創性甚少;然其畢竟以武力建立跨越千年之龐大共和國-帝國——使歐洲統一為羅馬帝國,其政治、法律、軍事遺產亦堪稱豐厚。

 

至於美洲與澳大利亞洲——其相對於地球文明核心區域(亞歐非三大陸),屬於世界文明之邊緣,是人類從非洲走出後最晚踏入之區域。歐洲人發現澳大利亞洲之前,其尚未進入農耕時代,即文明尚未發生。美洲則先後發生三種原創古文明:瑪雅文明、印加文明、阿茲特克文明。其中瑪雅人於西元前四世紀發展出獨立體系之象形文字,可知其對於世界與自身有理性之沉思。然其發生既晚,衰落又早,後其餘波皆毀滅於西班牙人之手。今美洲早已為歐洲移民主導,而原住民皆已淪為邊緣。

道君曰,中國系統性文字為殷商甲骨文,距今不過三千六百年,而蘇美爾楔形文字、古埃及象形文字皆發明於西元前三千多年,比中國甲骨文早約一千五百年,何以言中國文明最古老乎?

吾曰,中國文字源頭可追溯至距今八千年之河南漯河賈湖新石器時期文化遺址、距今七千年之安徽蚌埠雙墩遺址,以及距今七千年至五千年之仰韶文化遺址,賈湖刻符、雙墩刻符、仰韶文化如半坡遺址所出土之刻符等可謂中國文明之前文字形態。目前中國最早可識文字為山西陶寺遺址(屬龍山文化)出土之朱書陶文(為“文堯”二字,其中“文”字與甲骨文高度一致,識讀無所異議;而“堯”字尚有爭議),距今約四千多年,唯其字數太少而未成系統。故就目前考古發現而論,中國文字的確比蘇美爾、古埃及所發明之象形文字晚約千年左右。以文明三要素論之文字為首要要素而論,中國文明似並非最古老。然須知中國文明具特殊性,即標誌中國文明發生者不單純為文字符號,而且還包括另一種比文字更重要、更基本之符號系統——陰爻與陽爻所構成之卦象圖符系統。

卦象圖符系統為中國古文明所獨創,亞歐非三大陸其他三種原創古文明(兩河、埃及、印度)了無其蹤影。卦象圖符系統其意義在於摹狀宇宙萬有之發生發展,即其意在表徵形而上學理念論,即卦符並非純粹數學符號;然而其可簡化為純粹數學符號。吾人知十七世紀德國哲學家萊布尼茲對中國文明最為推崇——其認為唯有中國漢字能當得起世界性文字(拼音文字以其無關於萬有表像而不能充當世界性文字);同時萊布尼茲根據中国卦象圖符之陰爻與陽爻而演出二進制數字符號系統,吾人知現代計算機技術中,二進制符號系統為最基本之符號系統,舉凡任何圖像、色彩、聲音乃至世界上任何一種語言文字皆可以二進制符號表徵,故二進制-陰陽爻卦象圖符系統可謂元-原-源符號系統。

陰陽爻所構成之卦象圖符系統最初被伏羲演為三爻八卦圖符系統,後為文王演為六爻六十四卦圖符系統;吾人當然可以繼續演七爻卦、八爻卦、九爻卦……以至任意多爻卦系統(卦數n與每卦爻數m之關係為: n等於2之m次方),如二進位0與1可演無量多數位然。八卦圖符最早產生於何時?八卦圖符源自八角星圖,而八角星圖則來自測時序之圭表與日晷(二者原初或合一),蓋測時序須觀察表杆之投影長短與角度大小,故須於晷盤上標注東、西、南、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方位,故有八角星圖之畵。先民於八角星圖之反復觀察中其思維有形而上之飛昇——從八種方位而產生宇宙八種基本性徵之觀念,八種性徵以天地風雷山澤水火名之,並以陰陽二觀念所衍生之陰爻與陽爻兩種符號排列組合表徵之。

陰陽觀念來自於先哲對於明暗之觀察,光明對應陽,陰暗對應陰,又區分陰陽之度而有太陽、少陽與太陰、少陰之分。而後先哲於陽光普照大地而使動植物繁衍生長中領悟到生殖之意義,陰陽觀念遂擴而為生物世界與人類世界之雌雄-男女,進而反過來又將地球圍繞太陽旋轉視作陰陽交媾活動——太陽噴薄“精液”(陽光)而使大地母親受孕,並將其視為生物雌雄-人類男女交媾活動之源頭,陰陽對立統一體遂獲得貫通天人之太極超循環意義,且陰陽二觀念以陰爻與陽爻符號對應。陰爻與陽爻符號從何而來?先哲近取諸身,將男性生殖器表像抽象為一綫段,是為陽爻(一);將女性生殖器表像抽象為破缺綫段,是為陰爻()。以傳世文獻所記,伏羲畵八卦(後文王演六十四卦),伏羲早於黃帝,黃帝距今五千年,故知伏羲畵八卦圖符早於五千年。而就考古發掘而論,八角星圖可追溯至距今七千年之高廟文化遺址以及距今六千年之淩家灘文化遺址。至於大汶口文化,鏤雕旋紋象牙梳與獐牙勾形器上已見明確之卦象圖符(如上頁與下頁二圖)。大汶口文化距今六千五百年至四千五百年,即使以其中期而算,推測八卦圖符產生于距今約五千五百年前左右,與傳世文獻所記伏羲畫八卦時間吻合。故以八卦圖符與文字共同標誌中國文明之產生而論,中國文明早於蘇美爾-阿卡德-巴比倫-亞述-新巴比倫(兩河流域古文明系列)、古埃及文明達三至四百年左右,故曰中國文明最古老——具充分之歷史學根據。

吾復曰,中國文明不僅最古老,而且最連續。地球世界四種原創古文明中唯有中國文明從發生之日起毫不間斷發展至於今日,而其他三種原創古文明皆先後中斷。究其原因,在乎中國文明所在地理環境之巨大且封閉性,以及中國先民使用單音節語言之幸運。

中世紀神學家奥古斯丁曾作《上帝之城》,以為基督教會乃上帝之城;吾人將此宗教學意義轉而為地理學意義,中國文明所在之地理位置可謂地球上之“上帝之城”。中國東南為浩瀚之大海,西部為廣闊之高原與山脈。北部雖無地理屏障但有人之屏障——北方遊牧民族既是冶煉中國文明之熔爐、同時亦為阻擋多音節語言污染單音節漢藏語系之生力軍。此天然屏障使善於大規模遷徙之雅利安人到達印度河流域而不能到達長江、黃河流域,蓋中國西部青藏高原、帕米爾高原、昆侖山脈、喜馬拉雅山脈、天山山脈之為世界屋脊高聳入雲,遠比興都庫什山脈與伊朗高原險峻,故雅利安語系之多音節語言不能侵染中國漢藏語系之單音節語言。

單音節語言與表意文字相匹配,而表意文字不與多音節語言匹配。多音節語言與表音文字匹配,而不與基於象形之表意文字匹配。如此註定蘇美爾-阿卡德-巴比倫-亞述-新巴比倫(兩河流域古文明系列)、古埃及、古印度文明遲早發生從象形文字至拼音文字之轉換,以其皆為多音節語言者也。而此種轉換也便是文明之斷裂,腓尼基人發明之純表音素文字之傳播地中海文明圈乃至全世界(中國而外)之過程也便是中國而外文明之斷裂過程,蓋一種古文明之古文字被取代進而漸被遺忘,其所承載之歷史記憶也便趨於湮滅,文明之連續性也就無從談起。

中國漢字(按:狹義漢字為漢朝之文字,廣義漢字指全部中國文字)迺客觀性文字,以漢字寫意性表徵萬有表像也;而拼音文字為主觀性文字,以拼音文字全在記錄人之口腔發音而與客觀物象無所聯繫。又漢字為視覺性文字,而拼音文字為聽覺性文字。雅利安語系、閃含語系之人民閱讀其拼音文字時其下意識中總是將視覺字母單詞符號轉換為語音,從語音中辨析語義;而中國漢語人民則正好相反,尤其當語音可能存在歧義之時,腦海中總是將語音轉換為其所對應之漢字,從漢字形象中分辨語義。漢字以漢語單音節語言之特點——同音但不同意之意義單元特多,故中國人表達其語義以文字構形為凖。任何文明體其語言總是先於文字發生,中國文明亦不例外,唯中國文字發明後反客為主,文字為漢語言之本位,文字獨立於語音之變異而具超穩定性。而地中海文明圈之多音節語言區所對應之拼音文字則為語音之僕從——語言為文字之本位,故語言發生變化則其拼音文字亦相應變化。

以任何語言無論是否受到外來語影響其總會發生自然變異,就時間維而論,當文明經歷相當長時間後,多音節語言之變化造成其文字之相應變化,故時間越久則文字隔離程度越強,故拼音文字之形態決定其文明將發生持續斷裂。如西羅馬帝國於西元476年滅亡(而後東羅馬帝國雖延續近千年,但其所承繼者多為希臘文明傳統)至今不過千五百餘年,而拉丁語文已成死語文矣,除語言學家(以及村國梵蒂岡),歐洲人全然不識之。就空間維而論,由於各地區以語言自然變異程度與變異向度有別,故有方言之分化,拼音文字以其追隨語音變化之特點,方言分化也便致文字分化,當兩種方言之語音已無法直接交通,則文字隨之不能直接交通,又方言分化持續進行而不可能停滯,如此便造成文字之碎片化——地中海文明圈之諸文字如同其地理結構一樣支離破碎。

而中國文字作為客觀性文字其意義獨立於語音變異——無論語音如何變異而文字具超穩定性。就時間向度而論,以漢藏語系之漢語單音節性與表意文字(漢字)洽合,且漢藏單音節語系未受到雅利安多音節語系污染,漢字系統遂不可能發生從表意到表音之轉換——即漢字系統未發生如地中海文明圈之文字斷裂,漢字系統為地球人類全部文字系統中最穩定之文字系統。吾人讀中國文明史以來所有文本皆毫無問題,以中國漢字發展一脈相承故也,故時間維上漢字造成中國文明之強連續性。就空間向度而論,中國方言也如雅利安語系之語種之繁多,然以漢字可統攝不同漢語方言,諸漢語方言之間即使語音已無法直接交流,而文字交流暢通無阻,故空間維上漢字造成中國文明之廣大性。可以設想,未來數萬年乃至更久遠時間以後,以西方拼音文字追隨語音變異而變異之特點,現代世界圖書館中所有拼音文字書籍皆已無法識讀,而中國人只要不對漢字作如赤魅之粗暴簡化,則今日圖書館中所有漢字書籍皆可為未來中國人閱讀——漢字優越於拼音文字於此可見。

故言中國文明最悠久古老者,要在其一脈相承。而其他古老文明皆已消亡,淪為純粹之古董矣。中國文明萬古常新,直至今日依光芒萬丈,其連續性表現在其文化不隨王朝更替而更替,且能以博大胸襟吸納外來文明精華而為我用,此為人類文明史中絕無僅有者,堪稱奇跡也。上天之獨鍾中國文明,終在於中國先民走出非洲而定居於“上帝之城”中,而其他古文明則無此幸運也。

蘇美爾文明固然古老,然則其早已消失矣,若非西方人於近現代考古發掘其楔形文字並破譯之,則其文明歷史被徹底遺忘矣。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其地理過於平坦,毫無屏障,是天然之戰場,故其歷史上任何文明皆不能持久,一種文明之侵入戰勝乃是原文明之終結,故歷史斷裂者再,諸文明之間幾無連續性可言。蘇美爾文明後之阿卡德、巴比倫、亞述、新巴比倫其種族、文化互不連屬。如亞述帝國,窮兵黷武,不可一世,國主號稱萬王之王,曾攻陷巴比倫城而毀滅其文明,然亞述帝國之衰落與其當初興起同樣急遽,幾經沉浮終歸於沉寂,而今唯於浮雕上隱約見其文明殘影。西元前六世紀末波斯王朝滅新巴比倫王朝,美索不達米亞文明喪失其自主發展歷史。後幾經興衰,至西元七世紀阿拉伯人興起,美索不達米亞地區為阿拉伯帝國統治,遂伊斯蘭化,兩河地區原創古文明徹底湮滅於歷史長河中。

至於古埃及文明,若非拿破崙從埃及運回羅塞塔石碑而為商博良所破譯,則其象形文字所記錄之歷史信息無由夢見也,今日之埃及人無論宗教、文化、語言文字與古埃及文明毫不相干。古埃及王朝延續三千餘年,其文明亦不謂不長久,然西元前四世紀末馬其頓王亞歷山大之後繼者托勒密統治埃及後,古埃及文明為之一變,開啟希臘化時期。西元前30年屋大維佔領埃及而使之成為羅馬帝國之行省,亞歷山大里亞成為羅馬所屬城市,在此期間曾受惠於古埃及文明之猶太文明所產生之基督教返哺之,遂為基督教所化。底層基督徒視世俗學說為寇仇,屠殺希臘學者、焚毀希臘經典,堪稱浩劫。西元四世紀後,埃及古老語言漸為科普特語取代。西元642年,阿拉伯人侵入埃及取代拜占庭之統治,之前凱撒不經意間燒毀亞歷山大里亞圖書館——此見羅馬人之粗野,而此時阿拉伯人則有意焚燒之,彼哈里發曰,此等希臘、羅馬、基督教之著作凡與《古蘭經》相同者則無存在之必要,凡與《古蘭經》不同者更無存在之必要,故兩種情形下皆當焚毀之,亞歷山大里亞圖書館所藏經典遂為公共浴室火爐之燃料,歷時六月方盡燃之;當然不久後阿拉伯人珍視希臘經典而翻譯之,殘存之希臘典籍遂以阿拉伯文字得以保存。此後隨伊斯蘭化漸深,語文轉為阿拉伯語文,埃及淪為純粹阿拉伯國家,古埃及文明至此遂徹底退出歷史。亞歷山大里亞所承載之一系列文明成果之漸次覆滅迺地中海古老文明斷裂毀滅之縮影也。

若古印度文明,歷史上亦為一系列幾無聯屬之斷裂帶,先有哈拉帕古文明興起,其印章象形文字氣象不凡,然其突然衰落後蹤跡無覓,蓋雅利安人驅逐衰落之哈拉帕人於邊緣,印度河流域之哈拉帕原創古文明遂淪為陳跡。外來雅利安人所發明之梵文與哈拉帕象形文字毫無關係,故今日一般人所謂印度古文明多指雅利安人所創造之梵文吠陀文明,印度經典如《奧義書》、史詩《摩訶婆羅多》、《羅摩衍那》與印度原住民之唯一關係在於——書中內容表明其為外來雅利安人所征服之對象。阿育王統治印度時期推崇佛教而使佛教盛極一時,並傳播亞洲各國,然十三世紀佛教已基本絕滅於印度本土;若非中國文明以漢譯保存佛典,釋迦牟尼之宏論無從記起矣。那爛陀寺本為印度佛教興盛時期之一大佛學中心,然其早已覆滅,若非西人據玄奘法師之《大唐西域記》而考古發掘,印度人不知那爛陀寺為何物。印度人於歷史之健忘每使中國人吃驚,蓋其遠遜中國人之強歷史記憶力也。後來先有伊斯蘭宗教闖入並統治之,近代又有英國人入主之。故若問印度有無其主體文明者?回答似應為——種姓制,以其源遠流長且根深蒂固,然則此乃文明時代之蒙昧野蠻制也,印度人如此抱殘守缺之唯一積極成果似為——未被伊斯蘭化。

相比之下,中國文明之韌性與堅毅則如喜馬拉雅山之珠穆朗瑪峰之造極,其於外來文化多有吸納,光大其文明而淘汰其野蠻,其勇猛精進之精神眞世界歷史中最強者,中國文明之“胃”如熔爐,雖鋼鐵利刃皆可消化之。外部入侵非不激烈,如匈奴、鮮卑、蒙古,彼等從北方草原囂囂湧起,如雷霆萬鈞裹挾洪濤而來。然撼山易,撼漢文明難,外來力量即使強行統治一時,然皆不能同化中土,而只能被中土文明所同化。故中國今日之文字與三千年六百年前之甲骨文字一脈相承(惟近代遭簡化字運動之極大傷害),而期間中國之歷史其詳實週到為任何民族歷史所不可匹,故中國週邊國家地區之歷史皆以中國歷史為座標。

近代以來,中國所在地理位置之“上帝之城”喪失效力,以工業技術將地理屏障消除故也,原本海洋迺大陸之終結,然工業革命後蒸汽動力原理之廣泛運用使海洋為發現新大陸之坦途,此註定中西之間發生大規模文明衝突-交流,然此時中國文明經歷五千年之連續發展已造成韌性極強之博大文明統一體,西方科技文明雖強大一時而終不能動搖中國文明之主體者也。

論到哲學之深奧、文學之宏偉、藝術之璀璨,第一流者非中國莫屬;相比之下,西學大為遜色,蓋西學之短視、急功近利、技術主義未若中學之淵深綿長也。故就中國未來文明發展而論,西學與中學相互吸納借鑒之發展關係亦不能超越“中體西用”之歷史定則,蓋對應萬有超循環之超越性為體而循環為用,對應超越性之中國天道形而上學為體,而對應循環之西方自然科學為用。

中學生命力之頑強當然受惠於中國之地理位置,而其所在地理環境之能發揮作用終在於內部結構之完善也。譬如中國兩千年前之思想具有批判現代西方文明無限擴張性之意義。道家對於人類理性抱以選擇性批判態度,其中涵有防止文明異化之良藥也。故吾人設想即使數千年後歐洲文明衰落消亡,而中國文明依舊巍然屹立。故吾人曰,中華民族,上帝造就之歷史性民族者也,以其文明記憶超凡入聖,雖猶太人亦相形見絀。《易》曰“確乎其不可拔”,揆諸五千年歷史,能不信乎!

道君曰,“中國龍”眞人類文明之典範,吾人生而為中國人,承繼如此悠久歷史之文明傳統,無上榮耀又不無憂慮也。榮耀者,中華一脈相承之文明乃歷史奇跡,而吾人正在此奇跡中;憂慮者,中華文明之未來面對西方科技文明之洶湧浪濤,能否如歷史上面對外來文明之入侵而堅不可摧?唯未來歷史方能回答。

吾曰,此殷憂乃吾人堅守中華古老文明之意志力之源泉者也。

 

卷八  車行密雲水庫得句

雲蒙山中坐,溪聲在耳邊。遙望雲中樹,微風曳煙嵐。談玄青石上,論道見鷹翩。水流上善若,陡憶黄老言。山花自開放,天心寓其妍。鳥鳴山更靜,夕光灑峰巒。有幻難成句,一象畫皆偏。蛛網織八卦,月印太極圓。仙蹤無覓處,生滅永回環。溪澗觀群動,心知魚樂焉。鯤鵬南北溟,蜂蟻蓬蒿間。自在自逍遙,同一物我歡。大小蘊靈一,一心演大千。曾夢莊子蝶,飛飛上九天。蝶我豈能混,靈能可統觀。物非僵死物,心波同物湍。空論實睽違,道心無有衍。

北溟有鯤魚,搏擊八萬里。化而為鵬鳥,扶搖四方宇。鵬翼博星漢,天地自由喻。喻涵理念論,鯤鵬龍象擬。地球人類生,龍飛宇宙裏。或謂地球村,孤獨無鄰里。其實村億萬,唯恨不通息。人生天地間,幽思繹浩宇。龍飛雲海中,此是心靈擬。人我自因者,逍遙自由意。自由自本根,萬法自由繹。然則非完全,自由相對意。絕對自由者,唯天道-上帝。宇宙永無終,無限超環漪。超環自因動,宇宙靈魂寓。一重宇宙有其限,全部宇宙集合無其際。人我比飛龍,為天龍所毓。天龍飛翥了無蹤,逍遙自往其鵠的。道心運物目的何?答曰認識其自己。必也宇宙生,方能人類起。精神凝化飛天鏡,遂能超影道心理。

如蝴蝶羽化,宇宙亦飛羽。如荒蕪水涯,饕蚊飛來去。營營生滅中,宇宙是其一。微觀有乾坤,宇宙亦微漪。大與小之間,影射不全息。故非無限分,極微有窮極。“無限大”何對?逝遠反而歸。全部宇宙集,不可表列一。永遠未完成,帝心不可期。天道不能見,此是視覺意。若以全息觀,無處無道寓。如彼一秋花,道法在其裏;又如一蛛網,太極八卦繹;又如一瀑布,超環法其寄。萬法一心動,悟道即觀天地之心理。歷史道心化,物動見心機。是知宇宙觀,我心超觀道心漪。道心與我心,通達一灋理。無為有為灋,本原道心一。豈有道之外,內觀宇宙以。天心我心影,天人合一繹。天心我心通,天人感應以。靈魂無有滅,死非徹底寂。阿賴耶識猶種子,尋覓水土發生機。道學太極說,為聖人之至理。無極而太極,陰陽顯明激。太極同一於道心,陰陽超轉無窮已。

是知天道形上學,天人一心義。科學不見心,是其悖謬寓。心能算物數,不能算心理。心物本同一,物我心量異。人心大於等量物之心,物心密度甚乎微。故有物我分,超圜不同一。物理心理兩學分,以其超圜超量差別巨。是知預卜事,心虔反無益。故不可實求,天數非數理。天命天自知,人猜不可及。若謂人勝天,僭帝人馭宇,瘋狂甚矣哉,毀滅自有期。

仁者樂高山,知者樂流水。山水清音中,隨處洗心漪。心在萬山中,萬山心灋棲。心山影山像,山像淵源道心激。明德諧流水,流水明德喻;明德流上善,流水明德溢。猛獸臥溪邊,無分善與惡,哺乳幼子時,愛意也殷殷。是知善普遍,善惡將衡非對稱。

桐樹生心山,孤鸞唳天宇。此喻人心開,天性生倫理。人倫分善惡,險夷自然寓。人者人性涵,道在人身寄。是知人性生,可溯物性因。物性天心賦,是為人性基。物性生人欲,人欲從天理。生死進化涵,若非人欲豈能已。人在山水中,可以參天地。是知古隱者,一悟達聖域。古哲皆往矣,其心歸於寂。我心猶此在,哲言可思議。所謂靈犀一點通,即心觸物而見機。此意若心會,刹那直達通會地。綠樹皆般若,黃花是菩提。流水傳法音,高山有聖域。清風明月帝經書,心眼遇之見天義。

萬物生生在,是為意識波。聞灋契於心,覺悟即聖哲。名相雖不同,可指一神我。東聖與西哲,其經可匯合。佛老孔孟諸,悟天道與德。人性有其惡,然善性為多。是為非對稱[vii],可溯物性若。對稱中破缺,無中生有果。是知歷史因,乃在天之我。陰陽太極轉,宇宙大心波。天心誰賦予?絕對精神者。天道自主自,是為絕對自因者。其意志廣遠,非能全揣摩。其實天意志,萬物皆影射。人我心波實委曲,宇宙意志甚寥廓。遂有懷疑論,拒絕宇宙唯心哲。在彼人類生,無非是巧合。吾曰萬千巧合既博洽,正可徵證道心哲!心靈損益因,不可道外說。我見心外心,他我何其多。諸心有不同,心量巨微各。遂有密度分,小大分物我。人我精神密度大,故為天鏡影天波;物質精神密度小,宇宙積分量勝我。諸心大小有不同,皆是道心之影射。天若非心者,我心所來何!宇宙歷史流,即是道心波。萬有一心湧,滔滔轉漩渦。回環不可止,往復活脫脫。復見天心證帝在,剛涵反動順行螺。心流外化萬有轉,萬有超圜道心波。心物同一何所見?魂飛其等腦電波。自我人人可體驗,可思笛卡爾之說:“我思故我在”,此言不可駁。

動遵必然律——此說誤甚多。如彼引力流,其動焉能數理模。引力既萬有,便織巨網絡。星系乃多體,多體何其多。宇宙整體網,微玅玄通意識波。腦中神經網,時空唯物電磁波;然則神元上,意識流心我。人人可體驗,人我迺為自由者。猶豫不決首鼠兩,時時否定必然說。複雜宇宙體,兆億神元絡。一動牽兆動,兆動致整個。系統一整體,數理無奈何。是知歷史動,不可機械說。機械動是幻,算學本假設。故知意識流,物質流也者。物流即心流,“心物同一”至正哲。

如缽中之海,如大海中波,天我大小有所別,然其二者超影射。元素石中在,精神量非多;當其築人體,精神量甚多。是知同一物,不同體內差甚多。通觀三世界,並列時空各自活。精神長如金字塔,物、生、人類三累摞。吾人俯仰之,宇宙洪濤百轉折。

道心而外無世界,世界自在道心中。人我心之湧,出離世界不可能。人心而外有世界,世界自在自為中。道心與我心,二者同一性。然則非同一,精神量不等。天心心量大於我,我心密度冠時空。我心並非天外客,乃是宇宙大心超越性之濃縮。

心物本同一,如我與身同。物為可見心,心為無形物。無有無心之物,亦無無物之心。宇宙未生時,道心與無同。無非絕對無,有非絕對有。無態宇宙中,精神密度並非零,以其體量無限大,精神量無窮。是故道心無生滅,增減無關道之恒。無有異名而同謂,有無相轉永無終。心是物之體,物是心之用。體用並非二,所二在相名。無中非無物,有中亦涵空。無涵無量陰陽子,唯其近乎對稱衡。無中必生有,蓋乎陰陽子失衡;萬有必歸無,蓋乎失衡而後又欲衡。有無週轉無窮演,是為無限超圜宇宙無量重。

境在非虛妄,心亦非實有。心在之意義,與物永恆同。人我之湧現,分散精神凝。凝也終於散,故人有死生。所謂人死者,回歸物質-能。物-能心量小,然而並非零。人類生死圜,進化蘊其中。心眼漸明亮,突兀宇宙萬有中。猶如圖破壁,我心生境中。心靈既自在,境界由心生。故說天心法,是我心本原。一切有為法,皆為道心生。天心(宇宙大心)本道心,道心轉永恆。道心無外因,絕對自因能。賦物自因性,自由者發生。人即至高精神密度者,人心如鏡映道宏。宇宙大心上,有絕對之心靈。道心永恆大無量,物心聚散永無終。絕對自因者,無所謂發生;相對自因者,無有超圜生滅行。無有無有超圜演,演繹超圜永無終。故知空不空,執空是虛妄;故知有非有,執有亦冬烘。覺者論空法,不過假其名;覺者論有法,亦是方便從。須知空有法,不能道天衷。歷史道是生,生生無際弘。此《易》之至論,世尊說未曾。

萬有超圜心量變,其變有其波谷與波峰。小之不可無限小,大之不可為超窮。心量之增絕對限,不可上帝同。靈魂永不滅,上帝存在恒。物動皆心動,心動永無終。物心既同一,心物動永恆。即使宇宙滅,滅中又發生。全宇若絕滅,上帝亦有終;然則上帝超生滅,有無超轉剛健亨。無中陰陽子,其量無限能。故當原始無,心量亦無窮。上帝與之一,故知天道-上帝無始亦無終。天道-上帝永,物易遂永恆。是知寂滅論,乃是反天行。人為上帝子,反天道豈能。即使寂滅論,賴乎超轉不息生。

無中生有後,進化加速之。如大海之湧,如溪宛轉馳。海湧必層波,溪寂隱其漪。故海與溪中,可見天之理。激蕩超圜轉,萌發想像力。想像力累積,平地峰兀起。山上一飛簾,瀑水流無止。是生命之動,日輪轉供給。太陽何以明?平衡核爆與引力。此衡非完全,光熱以出離。地球日週行,晝夜循時律。溫度因之變,一年循四季。若為全循環,便無生滅矣。然則牛頓學,觀天演繹機械理:機械外在造,上帝之手推動起。——嗚呼機械宇宙觀,其說獨斷如兒戲。中國古先哲,早悟超環理。反者道之動,自然蘊心機。所謂神奇者,靈能結構寓。日積鴻漸進,超環累積想像力。所進原力何?天心剛健激。萬有自組織,協和微與巨。結構因羽化,原子微縮太陽系。巨微有所異,超圜非一律。行星繞轉亦波動,唯其有別電子雲波混沌漪。電雲波動非確定,影射吾心瞻前顧後之猶豫。原子分子高分子,複雜結構坤元育。原始海洋如子宮,汪洋之水激發微妙之物力。雷電化毓氨基酸,隨雨散落於大地。江河攜之瀚海中,鏈式蛋白因此毓。核酸分子與之合,是為生物之緣起。

生物世界之發生,得之萬物進化之累積。地球出離太陽體,二者陰陽對立而統一。太陽播撒光精液,大地母親得孕毓。是知生物受精卵之成,超越重演原始海洋原核生物之緣起。單胞生物之共生,原始魚類因之毓。而後兩棲爬行而哺乳,人類之生見端倪。人猿分野因境變,人祖之成在乎林海之出離。原野實遼闊,呼召心量積。探索時空物,心量凝坤地。能人因之生,打石作工具。直立智人因之化,語言傳達複雜意。

夫妻交媾影天行,道蘊陰陽萬物毓。地球繞日轉,性器抽插平動擬。是知生物-人類生,乾坤雲雨之孕育。天地與男女,相影見靈機。乾道成男坤道女,五行自化與之一。宇宙蒼茫豈空洞,戲劇上演太陽系。所謂戲劇者,演員因之而凝聚。所謂凝聚者,精神濃鬱峰起於大地。十月母懷胎,超演生命進化三十二億年之所歷。生物至人之進化,超越重演無限超圜宇宙歷史序列之過去。生死超環剛健涵,故有生生進化無盡已。超環大小套,巨量超環裏中裏。宇宙超環鏈,層層橫豎作用激。故有偶然性,此迺自由溢。開啟大篇章,文明光耀此浩宇。上帝鏡中照見其自我,人我通觀宇宙見上帝。是知人我來,如鑒青銅或玻璃。鏡鑒影物象,我心影上帝。

原子至星系,宇宙層城繹。故想超觀宇宙外,是平行之兆宇。諸宇宙相協,每行無限序。諸序之宇中,是為巨量之層級。層數恒河沙,蘊涵無量義。吾人所居之巨宇,即夏夜星空之無際。地球伊甸園,氤氳潤流漪。滿苑春華放,人我花之蕊。人我來何為?心思演繹道天理。

現實一重宇,皆是有限者。故非無限分,極微可均尺。如人之心量,微菌不可寓。如鯨巨獸之演化,不可星體企。宇宙生命體,並非生性體。具尋眼耳鼻,乃是歧思地。宇宙超生體,生性之源寄。無光便無眼,無聲便無耳,無味便無鼻,無物哪有人之體!故知宇宙生,一切生物性生命體之基。

物質非生物,然其生性寓。生性本質者,道性心性即。生命非孤立,共生築奇跡。廣義共生論,三才共生體。諾大宇宙時空物,人類生前人性寓。雲水山石等物非生物,然屬宇宙超越大生體。蜜蜂過冬時,保溫一球聚。但非一生物,蜂球分個體。理一人類群,共生超生體。非如人細胞,共生為一體。宇宙整體性,顯為目的性。是生體之現,不可實求之。宇宙大生體,乃是形上意。生物之性徵,絕非天外居。是知天性成我性,我性即在天性裏。宇宙層影射,其息度不一。人我心靈者,思繹見天理。人我精神密度為至大,故能悟道見上帝。

問:神光何在道何形?上帝緣何造萬生?疑有心靈涵物質,似無神跡在虛空。人寰或是巧合就,生物可能盲動成。驚異先生宇宙論,滔滔辭語所來從?

答:神光恒在道無形,上帝淵源運萬生。必也心靈蘊物質,遍及天地盡神功。人寰豈可巧合就,生物皆為造化成。且閱拙書宇宙論,滔滔辭語湧玄冥。

太極超轉陰陽媾,如水滔滔萬化流。黯蛟吞雲吐法雨,明光射海湧玄漚。夕霞漸滅月將熠,夜雨初興雷豈休。電火金枝彰萬樹,風流圜跡影千殊。雌雄交配凹凸洽,水火相殺敵友究。糞土藏花待季放,嬌蘭引蟻粉傳收。花香已兆蜜蜂舞,行苦將來甘美酬。地表高低道氣蘊,空中冷熱心魂遊。鳶飛獸走精魂聚,地震天風能氣流。食鏈其環生死競,愛生之意種族兀。黑猩自慰知思幻,母鱷嬰撫愛意浮。夫婦造端天道邇,人欲其藏超轉週。

開天闢地道心激,道繹無窮萬有棲。心物同一宇宙轉,天人不二有無一。人身生死魂無滅,物質迴圜道不熄。自在自為自組織,此為上帝自由義。

宇宙之生百億年,天球超轉見心衍。微觀協與宏觀化,原子集成分子團。原始海洋微粒動,原核生物毓其間。人心明亮觀天地,知有靈能存在焉。

天心鼓蕩萬千雲,終化乾坤人我心。宇宙來從上帝運,我心其湧太極輪。太極兩氣陰陽轉,大地人寰男女分。是故上帝無窮大,人生有限死生循。

曾遣飛龍上帝都,欲聞玅灋看眞如。閶闔未啟因煙裹,曐漢將煌被月塗。回瞰人寰熌燈火,分明神國列仙窟。樂園唯在地球上,塵世幽微即道書。

人為小宇宙,宇宙大人體。天人陰陽一,此為道至理。哲人師造化,觀天即識己。人心何所來,天心運化以。故知天人心,如月印江漪。無人何現天,無天人何起。是知人我來,為見天之理。天理太極生,陰陽一整體。對稱非完全,故有進化宇。善惡亦破缺,向善人倫理。

渾淪一心法,無象亦無味。觀心心不見,自我意識即。

露在秋花上,山巒影千立。峰巔大日輪,可視天心具。

一輪明月耀中天,仰首直觀即天顏。天上有心如月朗,天心使我見月圓。

 

[i] 所謂“殺嬰悖論”即:某人宣稱尋得人類歷史發展之鐡律,以此鐵律其預言某嬰兒將成為希特勒式人物危害人類。若其預言為眞,則法官當判殺嬰;然而殺嬰後則該嬰兒不可能成為危害人類者,說明某人預言為偽。結論為人類世界不存在可預知之鐵律。

[ii] 《古蘭經》,馬堅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年4月版,485頁。本書作文言轉譯。

[iii] 同上,30頁。

[iv] 同上,392頁。

[v]  同上,393頁。

[vi]古埃及語言既屬多音節語言,其象形文字發展便呈現如此形態:起初表意勝於表音,漸而表意與表音並重,漸而表意遜於表音。腓尼基人將此發展勢頭貫徹到底——刪除表意符號而成純粹表輔音素文字。

[vii]善惡非完全對稱而有所破缺——善略強於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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