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石榴籽”符号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在民族团结话语发展、演变的基础上构建形成的。作为一项“再造的传统”，“石榴籽”符号回应了新时代中国面临的国内国际环境，以其自然特性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完美诠释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内涵。新时代党和国家在民族工作实践中以“石榴籽”符号为载体，通过一系列的仪式展演，使得“石榴籽”符号深度融入各族群众日常生活空间。在理论意义上，新时代“石榴籽”符号彰显了“两个结合”重要思想，成为一个宏大、多元、综合性的叙事体。从实际操作层面观察，“石榴籽”符号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过程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在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方面的地位亦愈加凸显。

【关键词】石榴籽；中华文化符号；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两个结合”

一、引言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华民族实现了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并向强起来迈进的历史性飞跃。在这一历史进程当中，国外相关民族政治思潮的传入，以及国内主要矛盾转变、社会结构变迁和区域经济发展差异等因素，对中华民族团结和各民族的国家认同形成了严峻挑战。如何增强各民族坚定对伟大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高度认同以维护国家安全，成为党和国家必须解决的重大问题。鉴于此，党和国家提出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作为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的主线，强调“要把民族团结进步创建全面深入持久开展起来，创新方式载体”，“树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华文化符号和中华民族形象”。

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场合提出各民族要“像石榴籽那样紧紧抱在一起”，这一表述已成为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象征性表达；并且，“石榴籽”在民族工作和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相关报道中不断被提及，进而成为新时代各民族共享的中华文化符号。缘于此，“石榴籽”符号亦成为学术界关注的重点议题之一。目前有关“石榴籽”的先行研究，主要从习近平“石榴籽”论述、“石榴籽”符号宣传、民族团结话语创新等议题加以展开，强调其“关系到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明确内涵、价值定位、精神意蕴的解读与判断”。此诸成果为“石榴籽”符号研究提供了重要积累，但对习近平总书记有关“石榴籽”的论述和象征符号的形成分析稍嫌不足，且未深究“石榴籽”符号在新时代民族工作中的实际运用。基于此，本文希冀对“石榴籽”符号的形成、内涵及其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过程中的实践展开深入考察，尝试进一步揭明其与“两个结合”重要思想的理论联系。

二、习近平总书记关于“石榴籽”符号的论述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既要做看得见、摸得着的工作，也要做大量‘润物细无声’的事情。推进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建设，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各项工作都要往实里抓、往细里做，要有形、有感、有效。”一般而言，相对于抽象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符号构建有助于将抽象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象化，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视觉媒介，从而推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工作有形、有感、有效。正如有学者指出，“国家是看不见的，在它被看见之前必须对之人格化，在它能被爱戴之前必须对之象征化，在它能被认知之前必须对之形象化”。如果说国旗、国歌和国徽作为国家的物质载体，实现了国家的象征化和形象化；那么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亦需寻找其载体，使之具象化，以便让人民感知，从而被理解、接受与认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概念提出后，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在重要场合提及“石榴籽”论述，使之凝结成代表新时代民族关系的象征性符号。

梳理习近平总书记有关“石榴籽”的讲话，自2014年以来共19次提及“（要）像石榴籽（一样）那样紧紧（抱）拥抱（在）一起”。正是通过反复阐述各民族“（要）像石榴籽（一样）那样紧紧（抱）拥抱（在）一起”之类的话语，习近平总书记将其明确指向民族团结主题，赋予了石榴与石榴籽新时代象征意义。基于对习近平总书记有关“石榴籽”论述的全面梳理，本文拟进一步从“石榴籽”论述的指向对象和提出背景两个方面，对“石榴籽”论述进行深入分析，并探讨其内涵的发展。

（一）“石榴籽”论述所指对象

在习近平总书记共计19次关于“石榴籽”提法当中，按其对象可分为三类：其一，各民族要“像石榴籽一样（那样）紧紧抱（拥抱）在一起”，是对广大人民群众的普遍要求；其二，“促进（我们就越是要）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是对广大民族工作干部的具体要求；其三，“56个民族是石榴籽，中华民族是整体的石榴”，是对各民族与中华民族关系的生动比喻。

前两类表述虽有文字上的些许差异，要求的对象也不同，但其表达的意义与目标一致，都是希望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其中，向广大人民群众提出普遍要求的“石榴籽”比喻共计出现6次，首次提出在2014年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上——“像石榴籽那样紧紧抱在一起”。对广大干部尤其对负责民族工作的干部提出具体要求的“石榴籽”比喻，出现了11次。根据现有资料，首次提出的时间和场合是在2015年中央统战会议上——“我们就越是要让各族群众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

第三类提法仅出现过两次，其首次提出的具体时间和场合，是习近平总书记在2021年西藏考察时所说：“56个民族是石榴籽，中华民族是整体的石榴”。根据现有资料，这应该是习近平总书记首次明确表示“石榴籽”象征着56个民族，“石榴”象征着由56个民族所组成的中华民族。

（二）“石榴籽”论述提出的场域及其内涵发展

在共计19次的“石榴籽”提法当中，按照其提出场域，大致可以细分为政治会议、民族地区考察与回信等三种场域。具体而言，政治会议10次，民族地区考察8次，给库尔班·吐鲁木的长女托乎提汗·库尔班的回信1次。

1.政治会议

政治会议是文化符号的一个重要传播渠道。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举行的一系列政治会议中，“石榴籽”符号共出现10次，包括中央会议6次，“下团组”4次。提及“石榴籽”的6次中央会议，分别是2014年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2015年中央统战工作会议、2017年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2019年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和2024年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

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上强调“新疆的问题最长远的还是民族团结问题”，并首次提出“牢固树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与“石榴籽”隐喻，在中央层面赋予了“石榴籽”象征各民族间“六个相互”关系和民族团结隐喻的官方认可，体现了习近平总书记希望新疆各民族人民团结起来、齐心协力维护美好生活的愿景。

2015年中央统战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关于“石榴籽”的论述，旨在强调不能将特定少数民族群体与“三股势力”划等号，并提出“维护民族团结、反对民族分裂，必须依靠包括少数民族群众在内的各族人民”。关于这次中央统战工作会议，它是继2006年全国统战工作会议后再次召开的，并将“全国统战工作会议”改为“中央统战工作会议”。就此而言，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层面的会议上再次提及“石榴籽”符号，不仅民族团结隐喻进一步得到确认，其政治价值也得到巩固和提升。

2017年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又一次提及“石榴籽”。相较2015年中央统战工作会议“我们就越是要让各族群众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本次明确使用了“促进”一词——“促进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这是“石榴籽”比喻首次在党最高领导机关出现，并作为对广大干部在民族工作领域的要求被提出，对于“石榴籽”符号在全国范围内的广泛传播并为人民大众所认可具有重要意义。

2019年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与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提及的“石榴籽”隐喻，都是在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的共同背景下提出的。其中，2019年会议首次提到“树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华文化符号和中华民族形象，增强各族群众对中华文化的认同”，不仅指明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践路径，也为“石榴籽”符号在党和政府民族工作中的运用提供了政策支持。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则明确强调要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作为党的民族工作的主线，同时第一次提出了“四个与共”原创性论断，阐明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工作任务，有助于进一步把握民族工作创新发展的方向，丰富“石榴籽”的隐喻内涵。值得注意的是，这也是习近平总书记首次在正式场合将“石榴籽”与“大家庭”相结合，某种意义上赋予了“石榴籽”与“中华民族大家庭”作为民族团结符号在政治话语地位上的一致性。

在2024年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关于“石榴籽”符号的论述是在“推动各民族全方位嵌入”的时代背景下提出，并对当前“推动各民族全方位嵌入”提出了具体要求，即“积极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统筹经济社会发展规划和公共资源配置，加强边疆和民族地区交通等基础设施建设，积极推进以人为本的新型城镇化，有序推动各民族人口流动融居”，明晰了实现“石榴籽”紧紧抱在一起的路径。

习近平总书记在历次“下团组”中共4次提及“石榴籽”。具体而言，习近平总书记在参加上海代表团审议时提及“石榴籽”比喻，旨在强调“九二共识”，表示包括台湾人民在内的全国各民族要“像石榴籽那样紧紧抱在一起”，给“石榴籽”这一符号在民族团结寓意之外增加了国家统一的新内涵。习近平总书记在参加十二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新疆代表团和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内蒙古代表团的审议时，关于“石榴籽”的比喻，均在“民族团结是各族人民的生命线”的语境中进行阐述，强调民族团结在党和国家民族工作中的地位。在参加十三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内蒙古代表团审议时，“石榴籽”隐喻再一次与“中华民族大家庭”相结合——“促进各民族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这是对新时代民族团结与民族工作的生动诠释，从其与同场审议中提出的“五个必由之路”重大论断相结合可以看出，实现“石榴籽”形态的民族团结对于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重要性和必要性。正是通过数次中央会议与“下团组”，“石榴籽”符号的内涵不断丰富。从最初反对恐怖主义、分裂势力背景下，与“牢固树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一起提出，到如今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方面的运用，“石榴籽”符号已成为传播党和国家民族政策的重要载体。

2. 赴边疆民族地区考察

国家领导人对边疆民族地区进行考察，有助于加强边疆地区各族人民团结和政治认同。习近平总书记在边疆民族地区考察中共8次提及“石榴籽”。其中，在西藏考察中所提及的“56个民族是石榴籽，中华民族是整体的石榴”；在新疆、广西考察时，听取了自治区党委和政府等的工作报告后，对于领导干部作出指示，提及“促进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另外，习近平总书记在黑龙江八岔赫哲族乡八岔村、内蒙古赤峰市马鞍山村、青海的沙柳河镇果洛藏贡麻村中在与各族群众的交谈中，提及“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共有3次。2023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再次考察广西时，观看社区群众民歌表演时提出“各族群众唱歌跳舞在一起，生活居住在一起，工作奋斗在一起，中华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强调了基层社区营造民族团结一家亲氛围对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性。2024年6月，习近平总书记在银川市金凤区长城花园社区考察时强调：“民族团结非常重要，我们五十六个民族要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五十六个民族凝聚在一起就是中华民族共同体，中华民族是一个大家庭。”这一讲话形象阐释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内涵，指出中华民族共同体就是56个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凝聚在一起。同时，在习近平总书记多次讲话中将“石榴籽”与“大家庭”联用，也使得“石榴籽”符号与人民群众脑海中的“大家庭”话语紧密连接，深化了“石榴籽”所蕴含的各民族紧密团结、地位平等的寓意。

通过习近平总书记在边疆民族地区考察，并与各族群众互动的过程中，“石榴籽”符号不仅在各族群众当中传播、推广，而且增进了各民族群众对中国共产党民族政策的理解和支持，使各族群众感受到我们同属于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归属感，从而推动各族人民群众进一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3.给相关人士的回信

习近平总书记在给新疆库尔班大叔后人的回信当中，同样出现了“石榴籽”这一表述，借以激励老人全家继续像库尔班大叔那样，“同乡亲们一道，做热爱党、热爱祖国、热爱中华民族大家庭的模范”。

除此之外，“石榴籽”符号也与诸多有关民族团结的重要仪式和场合紧密联系在一起，如2015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赠送纪念品仪式上出现的国泰“榴”芳尊纪念品、2019年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群众游行中，民族团结方阵中的石榴瓶和国庆期间民族文化宫前以石榴为主题的民族团结花坛等。“石榴籽”符号在政治会议和群众大会等重要场合与仪式中反复出现，强化了全国各族人民的“中华民族大家庭”意识和“中华民族一家亲”理念。

三、“石榴籽”符号在党和政府民族工作中的运用

自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促进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以来，全国各地纷纷将“石榴籽”与贯彻“树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华文化符号和中华民族形象”，“要把民族团结进步创建全面深入持久开展起来”的要求联系在一起，开展了一系列以“石榴”或“石榴籽”命名的民族团结品牌创建活动，希冀将其打造为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载体。通过对全国部分省市地区创建民族团结品牌时间线的梳理，可以发现，大部分品牌创建及政策出台集中在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召开之后；在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后，全国各地更是涌现出一大批“石榴籽”品牌。

此外还可观察到，相关地区结合民族工作实际，从多层面出台以“石榴籽”命名的政策措施，并开展民族团结进步创建活动。在政府层面，内地与边疆民族省份共同组织一系列“石榴籽”主题活动，促进“石榴籽”符号传播。在社会层面，各地创建众多以“石榴籽”命名的场所、设施，投放“石榴籽”相关形象。在经济层面，各地借助“石榴籽”品牌为载体，结合对口支援，设立基金、工坊，推行就业行动，并与援藏、援疆政策相结合，创立了“石榴籽”援疆、援藏品牌，促进少数民族就业和地区发展。在文化层面，将“石榴籽”符号融入文化活动，不仅举办文体比赛，还创作相关歌曲，拍摄民族题材电影。相关研究表明，“人在互动仪式中的共享情绪会形塑情感协调，能够增进共同体成员之间的和谐感和团结，形成强大的‘情感能量’”。国家不仅通过空间和制度，还通过仪式和符号展现其对国家治理和秩序的安排。各地在政府、社会、经济、文化等层面组织开展的“石榴籽”主题活动，必然有助于各族群众在潜移默化中接受“石榴籽”符号的象征与隐喻，从而推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工作。

作为全国各族人民共享的中华文化符号，“石榴籽”在党和政府民族工作中的实际运用，对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意义重大，我们或许可从交往、交流、交融这三个层面进行评价。

首先，从民族交往的过程来看，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那样，社会是人们交互作用的产物，没有人们之间的交往，就不会产生社会共同体。而民族交往本质上就是各民族间的社会交往。相关研究表明，“民族接触可以减弱民族本质论”，民族交往越频繁，越有助于减少冲突，形成积极的民族关系。因此，持久而密切的社会交往是构建共同体的核心要件，也是维持共同体不断巩固、增进认同的关键环节，民族间的社会交往正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形成的前提与基础。各省市围绕交往主题打造的“石榴籽”品牌，对各族人民的交往互动起到了积极作用，有助于加强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新型民族关系，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打下坚实的社会基础。

其次，从民族交流的视野观察，民族交流的本质就是各民族间文化的交流，“各民族成员将思想、情感以及价值理念通过图腾、仪式、术语、文本以及手工制品等实体与非实体的文化符号进行相互传递与传播”。就此而言，国家在推进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诸多活动中，需要有各民族认同且契合民族工作的文化符号作为载体和象征。当前，在民族工作中，“石榴籽”符号得到广泛运用。例如，全国各省市推动开展的“石榴籽”品牌创建活动等，有效将“石榴籽”符号融入各民族文化交流的全过程，在推动各民族文化交流、增进中华文化认同、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最后，从民族交融的层面来说，民族交融应当体现为结构互嵌。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推动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即是要“打破民族结构与其他社会结构的重合，使不同民族成员掺杂或嵌入到其他社会结构中去，从而为消除民族隔阂、实现交融创造条件”。新时代，我国民族分布交错杂居的趋势进一步深化，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日益频繁。在此过程中，各地区运用“石榴籽”符号对空间进行装饰，以“石榴籽”品牌为载体完善社区公共服务功能，推动建立互嵌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让城市更好接纳少数民族群众，让少数民族群众更好融入城市”，从而实现了各民族群众在空间、文化、经济、社会、心理等方面的全方位嵌入，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结构性支撑。

综上所述，以“石榴籽”命名的各种民族团结进步活动，如纪念活动、表演活动、联谊活动等，在被符号化和仪式化的过程中，不断被赋予“民族团结”的象征性意义。其影响下，“石榴籽”超越了传统的历史、文化范畴，从而成为宏大、多元、综合性的国家叙事。

四、“石榴籽”符号蕴含“两个结合”重要思想

2021年7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总结党的历史经验基础上提出了“两个结合”重要思想，强调“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从特定意义而言，把“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之类的话语运用于民族工作中，将石榴的自然特性与中国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具体实际相结合，对其传统意蕴进行创造性转换，使其符合新时代民族工作的现实需要。这正是中国共产党立足于将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扎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沃土，并与新时代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重要创举。

（一）“石榴籽”符号彰显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

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国家坚持将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与中国民族工作的具体实际相结合，运用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指导民族工作实践，实现了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中国化，推动了各民族前所未有的大团结。对于这段历史，习近平总书记作出了高度概括：“我们创造性地把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同中国民族问题具体实际相结合，确立了以民族平等、民族团结、民族区域自治、各民族共同繁荣发展为主要内容的民族理论和民族政策，各民族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团结进步。”

回溯历史可知，党和国家在民族工作领域发掘和创造诸多促进民族团结的象征性表述，“大家庭”和“大花园”即是两种较有典型性的载体符号。具体而言，“大家庭”是新中国成立前夕党中央为促进民族团结而提出，它与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相适应，在毛泽东等党和国家第一代领导人有关民族问题的讲话中屡次出现。以至于有研究者指出，“建设社会主义的中华民族大家庭是当时作为中国社会主义事业领导者的中国共产党人对于民族问题理解、判断的基本共识”。党的十八大以来，“大家庭”话语内涵得到进一步丰富和发展，将“一体”的中华民族与“多元”的各民族之间的关系以“大家庭”的话语加以固定，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大家庭”转变成为中华民族的“大家庭”——“中华民族一家亲、同心共筑中国梦”正是新时代民族团结工作的生动写照，进而为党的十九大提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奠定了话语基础。继“大家庭”之后，“大花园”在郭沫若与文艺界相关人士的推动下，以花园隐喻民族团结，成为宣传民族团结的传唱符号。如《爱我中华》《我们的祖国是花园》等歌曲，都在歌词中以花园来隐喻民族团结，并被各族人民喜爱和传唱。改革开放以来，相关民族团结的报道多以花园意象作为民族团结的隐喻与载体。然而，有学者认为，与“大家庭”相比，中华民族“大花园”意象有其弱点，对于中华民族的整体性与56个民族个性之间的关系关注不够。

面对中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现实与新时代民族工作的新要求，习近平总书记提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并在相关话语和实践中创造了“石榴籽”符号。“56个民族是石榴籽，中华民族是整体的石榴”的表述，更加凸显了中华民族的整体性，并在新的历史时期与“大家庭”话语共同成为表达民族团结的象征符号。总体而言，将“石榴籽”作为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象征符号，是对以往民族团结符号的发展和对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认知的深化。相较于“大花园”的隐喻，“石榴籽”符号立足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一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的最新成果，克服了“大花园”注重多元、忽视一体的缺陷，与新时代中国具体实践联系更加密切，更能适应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新型民族关系。它的自然特性更是彰显了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与中国具体实际的结合，体现了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对此问题，可从以下两个方面展开论述。

其一，石榴千籽如一的特性。石榴内部千籽环绕、交融一体，这既是对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结构映照，也是对中华文明统一性、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生动呈现，彰显了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的核心内容即民族平等、民族团结和各民族共同繁荣。从民族平等方面来看，石榴籽众多，各籽之间虽有细微大小差别，但并无本质区别。我国各民族规模大小有别，但并无优劣高低之分，都是组成石榴不可缺少的石榴籽。从民族团结方面来看，没有石榴外壳的保护，石榴籽就无法存活，没有石榴籽“紧紧抱在一起”，石榴就只是一个空壳，二者不可分割，“石榴籽”符号形象地呈现了“汉族离不开少数民族、少数民族离不开汉族、各少数民族之间也相互离不开的思想观念”，彰显了民族团结的基本原则。从各民族共同繁荣来看，石榴作为一个整体，取决于其内部石榴籽是否健康茁壮，唯有各个部分的石榴籽都饱满硬实，才能结出一个鲜甜可口的石榴。石榴籽代表各民族，石榴代表中华民族共同体，“石榴籽”符号寓意只有各民族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才能推动中华民族走向包容性更强、凝聚力更大的命运共同体。

其二，石榴千房同膜的特性。石榴籽之所以紧紧抱在一起，正是在于其千房同膜的特性。这一特性是对“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包容性”的最佳阐释，中华文化由各民族文化共同铸就，是各民族文化的集大成者，只有建立在各民族文化生机勃勃的基础之上，切实尊重和包容各民族的文化，才能得到繁荣发展。石榴的多房多室结构，恰似中华文化的多样性，各民族的风俗、文化等方面存在差异，千房同膜则意味着尊重差异、包容多样，使得各个民族保持自身的独特性，通过中华民族的石榴之“膜”交往交流交融，彼此接触、共同成长、共同繁荣，铸就伟大的中华文化。同时，石榴千房同膜的特性还蕴含着各民族与党的关系：各民族不仅要紧紧抱在一起，更要紧密团结在党的周围，始终坚持党的领导。

历史唯物主义在肯定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同时，也主张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具有能动的反作用。“石榴籽”符号作为一种社会意识，它不仅与民族平等、民族团结及各民族共同繁荣的社会主义民族工作实践相对应，还是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象征性表达。当前，“石榴籽”符号已融入各族群众的日常生活，引导着各族群众牢固树立“四个与共”的共同体理念，进一步强化了人们头脑中的“中华民族大家庭”和“中华民族大团结”理念，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奠定了坚实基础。

（二）“石榴籽”符号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结合

历史经验表明，象征之物大多在历史的长河中逐渐积累其意义。中国的石榴文化源远流长，古人将石榴的自然特性与对幸福生活的向往相结合，赋予石榴诸多美好寓意：一是象征阖家团圆、吉祥如意；二是象征人丁兴旺、繁荣昌盛；三是象征家庭和睦、幸福甜蜜。石榴及其相关图案被广泛应用于民间的日常生活和礼仪仪式之中，它的意象则在诗词歌赋中被历代文人用作抒发情感的象征，衍生出一系列石榴文化，成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所谓“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并非简单地将二者机械叠加，而是在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行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基础上的结合。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创造性转化，就是要按照时代特点和要求，对那些至今仍有借鉴价值的内涵和陈旧的表现形式加以改造，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和现代表达形式，激活其生命力。创新性发展，就是要按照时代的新进步新进展，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涵加以补充、拓展、完善，增强其影响力和感召力”。一方面，如前所述，“石榴籽”符号象征性地表达了民族平等、民族团结、各民族共同繁荣发展等反映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的基本内容；另一方面，“石榴籽”符号在延续其传统丰富内涵的同时，又被创新性改造，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和现代的表达形式，使之适应新时代民族工作的需要。

从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理论与实践中可以观察到，在石榴籽“阖家团圆”传统寓意的基础上，党和国家不仅赋予其“各民族亲如一家”以及“各民族紧紧团结在一起”“各族人民紧紧团结在党和国家身边”的寓意，还对大陆和台湾的两岸关系提出了“石榴籽”式关系的期望。如此一来，“石榴籽”符号亦增添了两岸团圆和国家统一的寓意。另外，习近平总书记在青海考察时，把“石榴籽”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伟大梦想联系在一起，将石榴中所蕴含的繁荣昌盛、幸福甜蜜的寓意与新时代“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的中国梦相呼应，这就表明：中国梦是中华各民族共同的梦，石榴象征着整体的中华民族，石榴繁荣昌盛、幸福甜蜜的寓意正是中华民族大家庭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美好寄托。此外，首届中国—中亚峰会期间，习近平总书记与中亚五国元首共同种下六棵石榴树，以石榴寄托对中国和中亚关系美好未来的期待。在这里，石榴又被赋予了“开放包容”“文明互鉴”的新时代寓意。此诸种种，显然是对传统石榴或石榴籽文化的创新性发展。不言而喻，选择历史上承载着人民对于美好生活愿景的石榴作为新时代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象征符号，彰显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深度结合。

综上所述，“石榴籽”符号作为一种被建构的象征之物，早已突破了其自然特性局限，在发挥其文化特性的同时，表现出重要的政治指向，彰显了“两个结合”重要思想。在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实践当中，党中央和各级地方政府将“石榴籽”符号运用于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具体实践，反复强调“石榴”“石榴籽”的政治寓意，从而使得这一符号融入各族群众的日常生活并被广泛接受，进而成为传递党和国家对民族关系总体构想的中华文化符号。

五、结语

本研究表明，“石榴籽”作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象征符号和民族团结的新时代话语，是在新中国成立以来诸多民族团结话语发展、演变的基础上形成的。相较于“大家庭”“大花园”等话语，“石榴籽”符号并非仅仅局限于维护民族团结的层面。可以说，“石榴籽”符号回应了新时代民族工作的需要，以其自然特性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完美诠释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内涵。除习近平总书记所指“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显著特征之外，“石榴籽”符号还是描绘中华民族历史“五个共同”、揭示中华民族五个突出特性（尤其是包容性）的重要载体。同时，包容性与凝聚力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核心支撑要素。

从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具体实践来看，“石榴籽”符号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一民族工作主线紧密联系在一起。我们可以看到，当前我国社会公共空间和相关场合，“石榴籽”元素随处可见。总体而言，党和国家以“石榴籽”符号作为载体，通过一系列的仪式展演，使得“石榴籽”符号融入各族群众日常生活空间，从而在全社会营造出民族团结的氛围，引导各族人民树立中华民族共同体理念，推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进程。

总之，新时代的“石榴籽”符号可被视为一项“再造的传统”，它不仅成为党和国家表达民族关系、民族情感的重要话语，还彰显了“两个结合”重要思想，超越了传统的历史、文化范畴，已然成为一个宏大、多元、综合性的叙事体。从具体应用过程来看，“石榴籽”符号在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的地位愈加凸显，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过程中亦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冯建勇，男，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边疆学研究；黄嵩杰，男，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理论逻辑和实践路径研究”（项目编号：22&ZD212）；中国历史研究院“兰台青年学者计划”项目（项目编号：2022LTQN603）

来源于《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5年第2期。注释从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