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媒介技术的历史演进深刻影响并重构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认同形塑机制。德布雷的媒介域理论认为，印刷域通过文本标准化传播构建理性认知框架，将多民族符号整合为规范化的“可读共同体”；视听域借助影像化叙事激活情感共鸣，形成具象化的“可见共同体”；数字域依托即时交互与全球化传播，催生多元主体共创的“价值共同体”。在数字时代，信息碎片化带来了诸多挑战。为了应对这一问题，我们需要建立跨媒介协同的传承体系，整合历史叙事的权威性与数字传播的开放性，运用算法技术平衡文化多样性与主流价值传播，并构建虚实融合的公共参与空间，从而实现文化的传承与创新，推动社会的全面发展。通过动态调适机制，物质系统、符号再生和制度保障相互作用，在维系传统文化根脉的前提下，激活了数字技术的创新潜能，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兼具文化主体性与技术适应性的实践路径，进一步推动民族认同从历史积淀向全球对话的创造性转化。

关键词：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传承；媒介域；认同形塑过程

一、引言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促进民族团结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动力，其核心是对伟大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认同。作为融合历史、文化和政治维度的多维认同体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形塑过程始终与媒介技术演进紧密交织。然而，全球化与数字技术的迅猛发展引发了象征与物质的脱嵌，“轻物质化”与“去物质化”的趋势削弱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认同基础。传统制度框架在应对算法推荐、信息茧房等新型传播生态时面临效能衰减，造成历史、文化与政治认同之间的张力加剧。这种媒介生态的深刻变革，要求重新审视技术装置、符号系统与制度框架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认同建构中的协同机制。

既有研究分别围绕时间维度和空间维度展开分析，已形成多学科交叉的理论框架。时间维度聚焦历史记忆的符号化编码与社会化再生产，强调朝代更迭、文化习俗与教育制度对代际认同的塑造作用，但多局限于传统媒介载体的静态分析，未能揭示数字技术对记忆激活路径的动态重塑。空间维度关注权力网络与传播结构的互动关系，通过符号和权力整合的框架阐释国家治理与媒介传播的协同效应，却忽视了新旧媒介协同产生的跨域效应，对虚实空间交织中的认同流变缺乏解释力。

法国学者雷吉斯·德布雷的媒介域理论，将文化传承视为媒介技术、符号记忆与制度结构的动态嵌合过程，构建起了涵盖技术装置、符号系统、制度框架的三维分析模型。该理论中的媒介域演进框架（印刷域—视听域—数字域）为解析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历时性形塑提供了独特视角，“印刷域”凭借文字编码与科举制度实现文化整合；“视听域”依托广播影视构建大众认同；而“数字域”则需破解算法茧房与虚实交融的传播困境。在不同媒介域阶段，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传承呈现多样化的路径。然而，在数字媒介的快速发展中，信息碎片化和认同多样化趋势日益显著，给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传承带来了新的挑战。如何在这一背景下通过有效的传承机制克服认同危机，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为深入探讨这一问题，本研究采用历史分析与案例分析相结合的方法，通过对政策文本、媒介档案与典型案例的跨域比对，揭示技术演进与认同建构之间的深层关联。本文试图突破单一维度的分析局限，实现物质、符号与制度的系统整合，构建出媒介域转型与认同机制演变的解释框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出在数字域环境下，通过记忆重组、情感嵌入和制度调适实现认同重构的路径，为应对数字时代认同危机提供新的思路。

二、媒介域变迁的理论框架

德布雷的媒介域理论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中具有多维适配性，其技术、符号、制度三维框架突破了传统二元模式，系统解释了媒介技术塑造文化认同的机制，通过技术、符号、制度协同创新实现传统认同资源现代转化，筑牢了理论支撑，为应对数字时代认同危机提供了实践路径。

（一）理论内核：技术、符号与制度的协同演化

德布雷的媒介域理论认为，人类文明的每次重大转型都由媒介技术革命引发，其核心在于揭示技术物质性、符号表征性与制度规范性的三重辩证关系。

首先，技术物质性构成文化传承的基础架构。媒介装置不仅是信息载体，更是社会关系的物质性凝结。例如，地方记忆通过地方志的物质稳定性实现中华民族记忆的长期存续，而云存储技术则以数据流动性重构当代记忆的时空边界。二者的差异不仅体现在存储容量，更在于对社会权力结构的重塑——前者强化士大夫阶层的解释垄断，后者则催生多元主体的记忆竞争。

其次，符号表征性通过媒介技术实现意义再生产。媒介技术变革会引发符号编码方式的革命性转变。如印刷术标准化汉字书写，塑造了“书同文”的文化认同，而数字表情包则依托视觉语法解构传统文本权威。这种转变不仅改变信息传播效率，更通过符号系统的重构影响集体认知模式。

最后，制度规范性则规约媒介使用效能。从古代的官刻制度到当代的互联网内容审核体系，制度始终在调适技术潜能与社会秩序间的张力。德布雷特别指出，任何媒介域的成功转型都必须实现“技术装置革新”与“有机装置（制度）调适”的同步。这一观点为解析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制度保障机制提供了关键视角。

（二）媒介域演进：技术逻辑主导的文明分期

德布雷将人类文明划分为不同的媒介域阶段，其分期标准并非单纯的技术迭代，而是技术装置、符号系统与制度框架的协同变革。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初步形塑，得益于活字印刷术普及、科举制及官刻体系等技术装置与制度设计的协同，通过统一书面语、固化经典文化并促进其跨地域传播，奠定了物质基础与观念框架。印刷域以活字印刷术引发知识生产革命，科举制度通过标准化教材实现文化整合，将地域方言转化为统一书面语，建构起“天下观”的认同框架，封建王朝历史典籍的编纂是印刷域制度化的典型例证，其通过文献汇编强化中央集权的文化正统地位，但文字霸权也导致士大夫阶层通过典籍诠释垄断了文化解释权。

视听域借助电子媒介突破了文字壁垒，广播影视通过声画同步建构大众认同，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以固定时段、标准播报模式塑造国家仪式，春节联欢晚会则通过跨地域实时传播强化了关于共同体的概念，但电子媒介的单向传播特性导致符号消费同质化，削弱了文化认同的参与性维度。

当前数字域以网络技术引发认同流变，短视频、社交媒体通过碎片化传播解构宏大叙事，微信表情包的传播体现了数字符号的草根创造力，但算法推荐导致的信息茧房也加剧了认同分化。此阶段的核心矛盾在于平衡虚实交融的传播生态，整合个体表达的自由与共同体价值的体现。

（三）理论适配：中国语境下的解释力重构

德布雷理论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中具有三重适配性。在方法论层面，技术与文化的互构视角突破了传统研究的二元对立，例如在分析近代报刊的政治传播时，既能考察邮驿系统的物质基础，又可解析报刊内容的文本符号，还能关联到近代民族国家的制度发展，实现多维度的系统性解释。

在历史解释层面，媒介域分期与中华文明传播史存在结构性契合，古代印刷术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播，视听文化符号重新构建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数字域则映射出“数字中国”下的认同重构需求。在现实指导层面，该理论为破解数字域中的认同危机提出“重新制度化”路径，通过建立算法伦理审查、构建跨平台叙事矩阵、创新数字文化仪式，在技术装置更新中重建制度规范性，从而实现碎片化传播与整体性认同的辩证统一。

本文基于此建立了解释链条，重点考察各阶段的技术特征如何重塑记忆符号的编码方式，并探讨媒介域转型、传承机制重构和认同范式演变的关系。从报纸文本到数字技术的演变体现技术对记忆载体的重构；制度框架如何调适以适应新的传播结构，例如从新闻播报到政务微博的演进展现制度弹性；数字域环境下如何通过“数字记忆工程”的情感唤醒、“情感算法设计”的价值引导与“网络空间治理”的秩序规范，实现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在新技术条件下的创造性转化。

三、媒介域变迁下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传承路径

媒介域叠加促进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在跨区域、跨代际互动中凝聚，印刷域以逻辑线性构建认知框架，视听媒介以生动叙事强化情感共鸣，数字域借多元互动深化价值认同。记忆叙事、文化符号与政治理念呈现递进式传承，形成历史认知、文化共情与政治认同的统一体，实现从文化自觉到价值共识的演进。

（一）印刷域：认同的认知规范化传承

印刷媒介通过文字规范化与规模化传播，构建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历史、文化与政治认同的统一认知框架。其象征机制以意识形态为核心，借助纲领、理念等理论体系建立系统化叙事，依托印刷品的标准化特性强化认同规范。印刷术发展突破了口语时代知识传递的地域与阶层壁垒，特别是19世纪末西方活版印刷技术的传入，极大地提升了传播效率，推动了“天下”到“民族国家”的认知转型，强化历史线性理解与文化一体认知，为民族启蒙与认同建构奠定了技术基础。

在集体记忆构建层面，印刷媒介将地方性记忆扩展至民族国家维度，通过教科书、历史读物等标准化载体构建时空脉络清晰的共同叙事。视觉与文本的跨媒介结合催生象征性历史元素的多模态表达。长城、兵马俑等符号通过图像与文字的协同传播，形成超越地域的民族记忆象征。照片集与纪实画册将抽象历史转化为可感知的集体想象，现代技术对地方文献的系统整理进一步增强了记忆传播的准确性。制度层面，国家通过教材编纂、历史纪念册出版及法定纪念日活动，将个体记忆整合为集体记忆，以权威教育体系完成历史认同向社会教育功能的转化。

文化认同的塑造依托于印刷媒介对文化符号的实体化传承机制。汉字与经典文献通过现代印刷技术实现系统整理与重新编辑，在保留多民族文化符号独特性的同时，又通过非遗保护政策与国学教育制度化框架完成跨代际传承。这种兼容并蓄的整合使传统文化在融入现代生活时形成了稳定性与适应性兼备的认同体系。照片集、画册等视觉化媒介产品构筑具象化的感性基础，与文本阐释共同强化文化符号的连接功能，使“民族记忆”在权威叙事中完成从文化基因到现实认同的转化。

印刷媒介通过系统性整合多民族文化符号，将政治合法性的核心象征——宪法、法律及政治思想等规范性政治理念转化为通识教育体系，构建起规范化的价值传播系统。其基于逻辑普适性与文本标准化的特性，不仅推动民众从“臣民”向“公民”身份转型，更通过制度设计将个体与国家的关系提升至理念化层面，使民族命运与政治合法性深度绑定。近代《申报》《民报》等报刊以物质载体为依托，在应对殖民侵略时构建起抵御外侮的共同体叙事，催化“中华民族”概念的历史生成。国旗、国徽等国家象征物通过教科书系统传播，配合法律规范与教育体系，将历史文化记忆转化为公民责任。这种传播机制通过视觉符号的制度化实践，使政治认同从抽象理念内化为社会行动逻辑，最终强化公众对国家体制的归属感。

印刷媒介以其标准化、逻辑化和普及化特性，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传承系统扩展为跨区域、跨代际的普遍性与规范性。印刷媒介通过物质化集体记忆、实体化文化符号以及制度化政治传承，逐步将民族认同具像化为“可读的共同体”，形成理想化的共同体认知框架。

（二）视听域：认同的情感共鸣传承

视听媒介通过符号系统重构集体记忆的编码逻辑，以寓意画像构建象征机关，以情感化图像形成吸引力范式，借助视听叙事与可视化的象征权力制度构筑起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评书、戏剧等传统视听媒介虽能实现历史文化的视听转化，但其地域性传播特性制约了跨区域认同的形成。近代以来，广播、电影和电视凭借即时传播的“解码共通性”和“传播共情性”，在视听和文字之间建立起共生关系，推动历史事件、文化符号和政治理念的时空延展。这种媒介演进重构了“复兴的现代民族”的二元时空叙事，塑造了“本土”“西方”和“全球”的三维空间想象，使民族历史叙事突破时空边界，在跨文化传播中实现权威再生产，为全球化时代的民族认同奠定基础。

通过纪实性影像和历史重现，视听媒介将复杂的历史过程转化为鲜活的视觉记忆。广播与电视将静态文本转化为沉浸式体验，借助影像与声音叙事触及偏远地区和文盲群体，拓展民族记忆的传播广度。集体记忆的视觉化再现构建了情感化认同框架，例如人民英雄纪念碑通过影像传播强化集体记忆的物质性与可见性，使历史事件固化为民族共同记忆的实体。国家通过制度化手段将集体记忆从个体感知升华为统一社会认知，博物馆展览、影视纪录片和主题纪念活动将记忆规范为权威叙事，通过英雄化与个体化路径将历史核心价值观嵌入公众情感，构筑稳固的历史认同基础。

在历史认同视觉化基础上，视听媒介将文化记忆转化为多民族共享的象征体系。长城、黄河等文化符号通过电影纪录片实现直观再现，春节联欢晚会等仪式化节目在跨地域传播中展现文化多样性，通过传统元素与现代媒介的融合构建兼容性框架。这种文化认同依赖非遗影像记录、国庆庆典等制度化支持，并通过媒介创新使文化符号成为连接个人经验与集体身份的纽带。当文化认同向政治领域延伸时，视听媒介将国旗、阅兵式等象征符号转化为公众情感焦点，政府大楼、纪念碑等实体通过影像传播增强政治权威的象征意义。新闻直播与国家庆典的规模化叙事构建跨时空凝聚力，使政治认同通过共同观看实现个体与国家命运的深度绑定。

政治认同依托视听媒介将传统政治符号与现代传播形式相整合。广播、电视新闻通过可控的叙事逻辑，将国家领导人形象、阅兵式转化为视觉焦点，赋予政治认同庄严性与规范性。影像化宣传与重大事件的可视化表现，使政治权威的象征意义在制度化的传承体系中不断强化。这种跨媒介协同不仅将共同体的认同感转化为长效机制，更通过情感叙事与动员力构建超越时空的政治凝聚力。当文化认同的价值逻辑自然延展至政治领域，公众对国家主权与政权的归属感得以深化，形成民族认同的多维支撑体系。

视听域通过视觉化与情感化的表达形式，将印刷域的逻辑线性叙述转化为更具沉浸感的集体记忆与文化认同方式，使得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核心内容内化为公众的情感体验下的“可见的共同体”，并为数字域的即时互动与协同共建提供了情感与视觉符号基础。

（三）数字域：认同的价值认同传承

数字媒介技术推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认同体系发生结构性转化，依托数据流动与算法智能的技术基础，通过平台化机制将历史文化认同转化为动态生成的象征权力制度。相较于印刷媒介的线性逻辑与视听媒介的感知模式，数字传播的去中心化特质重构了认同的时空观。实时反馈并强化历史与现实的关联性，动态机制重塑文化传承时空维度。这种转化在两个层面展开实践——对内凝聚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以血缘纽带构筑港澳台同胞的中华民族共识；对外以全球华人为节点推动中华文化符号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跨时空传播，形成物理与虚拟空间的双向互构。

数字媒介通过全球化传播与即时互动，将集体记忆转化为多主体参与的共享过程。社交媒体平台打破时空边界，使历史事件在跨地域传播中构建公众互动空间。在线纪念馆与虚拟现实技术（VR）重塑历史符号传承路径，沉浸式体验强化了观众对历史的情感连接与认知深度。公众借助数字平台参与记忆塑造，既补充了官方叙事，又推动着历史认同从单向传递转向协同重构。国家通过制定数字资源管理规范、开展在线文化教育等方式，在技术赋权与文化基因延续间建立平衡机制，既保障了历史认同的稳定性，又激活了文化意义的当代阐释。

在文化认同层面，数字技术赋能公众对文化符号的个性化解读与群体化讨论。汉字、传统节日等经典符号借助短视频等新型视觉表达，在保持内核的同时拓展了传播广度。个人与群体通过创作共享并主动参与符号重构，使文化认同在多元协作中更具开放性。数字复原技术使古建筑和非遗项目以直观形态呈现，在线非遗展示与数字文旅项目推动中华文化符号成为跨文化对话载体。这种转化既依托于技术创新，也需要制度保障，二者共同构建传统与现代符号的可持续发展体系，使文化认同在适应时代发展的过程中焕发新的生命力。

数字媒介通过情感共振机制将文化记忆转化为政治认同。对国家重大工程和历史事件的动态可视化传播，使传统文化符号重构为民族复兴的具象载体。社交媒体以碎片化、场景化叙事强化公众对国家发展成就的直观认知，同时在全球基建话语体系中凸显中国技术标准与文化软实力的双向输出。在线政务平台通过精准化内容推送，将政治参与转化为可操作的个体实践，推动政治认同从意识形态叙事向公民责任行为延伸。去中心化网络空间激发公众参与政治话语生产的主动性，在代际价值调适过程中形成融合传统智慧与数字特征的动态认同体系。

数字媒介通过其跨越时空的即时性和全球化互动平台，推动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从单向灌输转向多主体的共创与共享。在为其认知和情感的进一步发展提供资源的同时，又突破时空与文化边界，构建起全球对话与交流的桥梁，使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价值观通过多元化的传承系统在全球范围内获得广泛认同与共鸣，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此形成了一个更加开放、灵活且具有全球凝聚力的动态认同体系。

四、数字域时代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铸牢路径

在数字域时代，需构建稳定、包容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传承体系。运用数字技术整合历史叙事一致性，通过多模态叙事强化文化多样性认同，建立智能化平台精准传递政治价值共识。同时，沉浸式传播方式的不断更新，有效抵御信息碎片化的风险，以全球协作视角重构文化符号体系，在维护传统叙事内核的基础上拓展数字叙事边界，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兼具文化根脉与数字韧性的新型传承范式。

（一）象征系统与叙事逻辑的协同传承

在数字技术深刻改变信息传播方式的背景下，集体记忆作为群体共同经历、传承与建构的总和，是中华民族历史认同的核心要素。数字域为记忆传承提供了新路径，也带来了历史认同分散的挑战。去中心化传播与信息碎片化削弱了传统历史符号的整合效能，导致集体记忆呈现碎片化与虚无化的趋势。因此，亟须重构稳固的象征—物质系统，优化叙事结构，构建权威且连贯的集体记忆体系，以支撑多民族共享的历史认同。

德布雷的文化传承理论强调，文化记忆的延续依于媒介的物质化与组织化，通过象征和物质系统将历史记忆嵌入当下与未来。构筑中华民族共同体的集体记忆体系，应融合文化符号（如历史事件象征）与物质载体（如纪念馆、博物馆），并通过重构叙事逻辑形成具有感染力与历史权威性的历史认同。数字媒介在此过程中提供了创新维度，技术的可见性与非物质化特性提升了叙事灵活性，使多样化历史符号的呈现更具适应性。例如，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通过“捐砖”“和平树”等线上线下活动，将数字技术嵌入纪念文化，强化代际记忆传承与情感共鸣。这种叙事兼顾了主导框架的权威性与公众参与的互动性，展现了象征系统与叙事逻辑协同优化的路径。在数字媒介赋能的过程中，既需要提升传播效能，也要保证历史符号的延续性与纪念物的现实关联，从而实现文化传承的可持续发展。这意味着，在处理传统与创新关系时，必须维系集体记忆的核心价值，同时适应数字时代的公众参与方式，构建兼具权威性与互动性的传承机制。

在全球化传播语境下，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正在突破国家边界，融入全球数字记忆网络。媒介域通过调和记忆的象征意义与物质载体，在普遍性与区域性之间建立动态平衡，使中华文明的历史叙事在全球语境中展现共同价值。这就要求构建文化原真性与全球适应性并存的传播机制，一方面，应建设多语种数字平台，借助人工智能与多媒体技术生成多语言历史内容，依托全球主题网站展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增强国际社会对中国历史文化的理解。另一方面，可通过区块链技术构建开放式文化数据平台，连接全球档案馆与博物馆资源，形成去中心化的记忆共享网络，推动跨国历史数据库合作，使中华叙事与全球历史语境深度交融。此外，应推动跨文化对话机制的建立，如国际记忆论坛、数字展览与虚拟现实体验，邀请全球专家与公众共同参与中华记忆的阐释。以VR复原历史场景，使敦煌壁画、故宫文物等文化遗产成为可交互的全球记忆节点，在沉浸式体验中促进价值共鸣。这种传播方式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为核心，兼具记忆叙事的包容性与数字媒介的连通性，将区域记忆转化为具有全球意义的文化资源，既维护了中华文化的主体性，又以共同的历史视角促进文明互鉴，使集体记忆成为推动全球合作与发展的文化纽带。

在全球化与数字化的双重语境中，探索物质化、全球语境化的记忆传承路径，成为深化海内外华人历史认同与文化归属的关键。通过整合物质技术、象征系统与叙事结构，构建全球适应性与跨文化互通的数字记忆体系，不仅有助于提升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凝聚力，也可以推动其他文化圈对中国历史的理解与尊重，为构建人类共享的文化记忆体系提供坚实支撑。

（二）跨媒介传播与本地叙事的双向融合传承

在全球化与数字化交织的语境下，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文化认同需要平衡全球传播与本土叙事。外来文化渗透和国内多元文化的协调困境，以及数字媒介碎片化传播对文化深度的消解，增加了认同的挑战。因此，需要通过跨媒介整合（如视听和社交平台等传播手段）构建本土化叙事框架，在保留文化内核的同时，接轨全球价值观。例如，借助数字技术将传统节庆转化为互动虚拟体验，既维系地方文化的独特性，又能通过多语言适配增强跨文化阐释力。

德布雷的媒介域理论强调，媒介变迁并非单一的替代过程，而是在文化小生境的动态平衡中实现传统与创新的共生。面对数字时代的挑战，跨媒介传播应整合技术、叙事与组织资源，协调新旧媒介的互补，抵御全球化与碎片化的冲击，核心在于构建多元媒介生态，整合传统媒体与数字平台，形成多渠道传播网络。例如，通过广播、社交媒体和短视频联动，精准触达不同群体。借鉴农村政策传递中的高音喇叭与新媒体协同的经验，信息发布与反馈可通过地理信息系统进行地域化定制，增强传播的适配性。组织层面需设立跨媒介文化传播中心，统筹媒介资源并开展多学科协作，结合技术团队与文化学者的智慧，定期评估并优化策略。同时，依托云计算构建统一内容库，利用人工智能优化创作与传播路径，提升资源复用效率。技术整合与文化逻辑的深度契合至关重要，特别是在区域试点中探索媒介协同模式，逐步构建全国性传播体系。双向互动不仅要通过技术赋能扩大文化影响力，也要通过本土化叙事维系文化内核，最终在物质基础与组织创新的协同中强化文化认同，为应对数字时代文化离散提供系统性解决方案。

德布雷的媒介域理论中的小生境概念揭示了文化与媒介在特定地域生态中的共生关系。这种共生性通过适应本土环境的媒介形式，推动着地方性叙事的生成与延续，为全球化浪潮中的文化特质保存提供了路径。本土化叙事需以文化自觉为核心，系统性挖掘民间传说、地方戏曲、非遗技艺等资源，借助VR/AR等数字化技术复原历史场景与民俗活动，使地方文化通过沉浸式体验焕发出新的生命力。与此同时，运用多模态符号学理论构建交互式叙事框架，将传统艺术节奏与现代媒介形态相结合，开发文化主题游戏或互动影像，增强受众的情感共鸣与参与感。在传播维度上，突破传统媒介边界，将短视频、虚拟主播等媒介形式与地方文化符号创新融合，通过多语言叙事层搭建跨文化对话空间，并结合国际展会、文化节等场景打造沉浸式展演，以动态创新实现文化在地化。这种双向互动机制既保持了文化内核的在地特质，又通过媒介技术的创造性转化构建起兼容性的传播生态，最终在全球化语境中彰显中华文化的多样性与当代价值。

在全球化与数字化的双重背景下，通过跨媒介传播与本地化叙事的双向努力，可以有效应对文化认同挑战，二者相辅相成，共同构建出多样性与包容性并存的文化认同体系。这不仅加深了中华民族共同体内外群体的文化认同，还促进了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对中华文化价值的理解与接纳。在这一过程中，中华文化的多样性和包容性可以成为全球文化合作的桥梁，塑造文化价值观的共同体，为全球可持续发展目标贡献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三）算法优化与公共空间构建双向助力传承

在历史传承与技术创新交织的背景下，政治认同的强化需依托信息传播的透明性、公正性，以及多元讨论空间的建设。目前，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历史认同正面临数字媒介去中心化与传统治理体系之间的矛盾。一方面，个性化算法加剧“信息茧房”效应，圈层化传播削弱社会共识；另一方面，数字公共空间建设滞后，缺乏包容性平台，削弱了公民对政治共同体的归属感。因此，亟须通过优化算法逻辑提升信息多样性与地域平等性，构建开放包容的公共交流平台，以多元视角与深度对话增强政治价值的认同与向心力。

德布雷的媒介域理论指出，不同媒介“种群”通过竞争与协作塑造传播生态，维持信息在多样性与透明性之间的动态平衡，为政治认同的多元表达与公平传递提供可能。提升政治归属感的关键，在于保障信息传播的多样性与透明性。具体措施包括，构建多模态知识群落识别系统，整合社群，发现算法与传播路径，动态监测信息跨圈层流动，识别边缘文化与主流价值的交汇点；引入博弈论协作推荐模型，将公平性与多样性设为算法目标函数，通过文化标签嵌入机制满足不同群体的表达需求，如提升地域特色内容的推荐权重，实现主流叙事与区域特色的平衡。此外，结合时间序列分析网络舆情与用户反馈，动态调整传播策略，可以创建一个“文化影响评估平台”，通过模拟算法变化来研究它们对价值观传播的影响，量化边缘内容曝光率等传播公平性指标，以增强主流叙事的文化弹性。通过动态知识群落识别、博弈论推荐优化和文化敏感性算法调控相结合，实现信息传播在多样性与透明性之间的精妙平衡，从而拓展算法在知识传承与政治认同建构中的边界，提供更加公平与多元的传播实践路径。

德布雷的媒介域理论亦强调，媒介“种群”的适应性演化能重构数字公共空间，通过共享文化场域推动公共参与的多元化与开放性。这就要求构建高质量线上平台，形成权威性与互动性兼备的数字政治空间，如打造集政治科普、政策解读与公众互动于一体的综合平台，不仅为公众提供理性讨论场域，也向全球传播中国治理的独特方案。智能审核与规则设计结合可优化信息生态，维护健康舆论环境；虚实融合策略则通过线上线下联动的政治论坛、直播问答等形式，突破物理局限，扩大参与覆盖面，并通过实时互动提升公民的政治效能感。面对数字鸿沟，应以技术普惠为导向，强化基础设施建设、数字工具培训与公共文化服务站点覆盖，为农村与老年群体提供接入与参与的支持。区域化服务应结合地方特色开发本土文化模块，如方言政策解读与地方叙事，增强弱势群体的文化归属感。在此基础上，可依托云端文化协作平台，围绕民族历史记忆发起跨地域共绘与多视角研讨，强化个体与社区之间的情感连接，在文化共振中凝聚共同体意识。多维的空间重构不仅通过技术赋能拓展参与时空维度，更借文化共享将数字空间升华为精神共同体，助力从“信息容器”向“意义共同体”的生态跃迁。

通过优化算法和加强数字公共空间建设，不仅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政治认同注入技术动力，也在多元文化与全球信息环境中，构建更具吸引力的政治价值框架。强化政治认同与共同责任感，有助于深化国内共识，推动全球治理理念与实践的深度融合，进一步彰显中华民族在全球治理中的独特作用。

五、结语

德布雷的媒介域理论为解析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形塑机制提供了创新视角。本文构建了一个分析框架，揭示媒介域变迁、传承机制和认同体系重塑的关系，进而阐明了媒介技术迭代建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三重演进逻辑：印刷域通过文本规范构建认知共同体，奠定民族认同的理性基础；视听域借情感叙事塑造可见共同体，强化文化归属的感性维度；数字域依托交互传播催生价值共同体，拓展政治认同的全球空间。三种媒介域叠加形成的复合传播系统，实现了历史记忆、文化符号与政治理念的跨时空整合，推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从“想象的共同体”向“实践的共同体”演进。

面对数字化时代的信息碎片化与价值多元化挑战，本文提出“物质系统—符号再生—制度保障”三位一体应对策略，通过跨媒介整合维系历史叙事的权威性，借助算法优化提升文化阐释的包容性，依托数字平台建设强化政治参与的共识性。这种基于媒介生态演进的动态调适机制，既维护了传统叙事的文化根脉，又激活了数字技术的创新潜能，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兼具理论解释力与实践操作性的解决方案。

王郝爽，厦门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新闻传播理论。

谢清果，厦门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华夏传播。

来源：《民族学论丛》2025年 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