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为北大入学五十周年,9月2日,全班十几人曾聚于小干部(陈崧)家,算是纪念入学之日。上周陈惠民劝我回忆当时情况。后思之觉尚有可写,唯文笔拙劣,又系小人物,且事亦不惊人,不过回忆当年点滴,以为入学纪念,亦以存当年大学风气之一斑。
2001年12月
投考北大史学系
以自己课业之差,根本无法报考理工科,堂哥维勤三兄劝我报农学院,我又很不愿意,结果报了历史系。报的顺序如下:第一志愿北大史学系,第二志愿北师大历史系,第三志愿辅仁大学历史系,第四、第五因不愿再报,乃空,第六志愿北京大学任何系,第七志愿任何大学历史系,第八志愿服从统一分配。老先生说:南开大学历史系教授全是我的学生,亦可报。 我未听,当时所担心的是任何大学历史系,很可能至东北师大, 或河北天津师范学院。当时曾闻陆方表兄言,此系为李光璧师主持。再就是服从分配, 一服从则说不定分至何处,最坏结果可能分至中央税务学校,结果居然能入北大,实出意料之外。
北大史学系该年录取标准
原来1951年史学系因报名者少,成绩不佳,故录取标准一再降低,开始规定平均40分为录取线。是年共考八门,文理各半,考文科则文科比例高些。结果一算,40分以上(除二名在50—60者外),仅得五至六人,于是再降低,30分以上,又招十八人,仍不够数,再加30分以下,方招够三十多人。故先父日记曰:“较之往年,相差甚远。”此亦我班所以水平低之主要原因。至于志愿,第一志愿凡十八人,第二志愿八人,第三志愿三人,第四、第五志愿各一人;成绩50—60分二人,40—49 分八人,30—39分十六人,30分以下十人,合共招三十六人。
初至红楼
新生报到为1951年9月10—12日,周一即10日我未去,老先生知道后极不满,让我赶快去,并告诉我要先去史学系系家,在红楼。9月11日上午我就先去系家报到,接待我的是四年级老大哥杨诗庚,填表中有一项是“来自何地”。这本来填北京就行了,不料我稍迟疑,杨大哥就告诉我:“籍贯,填籍贯。”我想我的籍贯是福建,于是糊里糊涂写上福建,不料杨老兄是福建人,遇到老乡格外亲切,问长问短。后才知道填得不对。
随后就是老同学带我们去选课。当时我的学号是2251008, 第一个2是文学院,第二个2是史学系,51是1951年入学的,后三位数是因为有的理工科系人多,怕要过百,所以定个三位数。当时傅同钦早我一刻报到,她之学号为2251007,孔庆榛带她至系选课,我随着他们走,正巧孔陪傅从中文系出。她是选了大一国文,而我选的是史学文选。孔出来后见到我说,去中文系,一进去后,一位老师说:“你没选中文系的课呀!” 我有些后悔,如果当时选了大一国文,我的文学底子可能还会强些。
初见杨杰诸人
同一个上午,办完了一切手续后,我正在灰楼旁张望,忽然见到三位同学向北走来,个头都不矮。第一个人对我非常客气,说话称您,他们自报姓名为杨杰、田珏、王希孔,全是一 个班上的。杨杰家住在东直门内大街,后门在香饵胡同,离我住之府学胡同26号不远,他当时是团小组长,班内仅一个小组,团员六七人,我亦在其中。过了一个多月,杨杰生病,我曾去看他,所谈甚欢,日后成为挚友。他为人忠恳,待人得体,讲实话,所以说出话来有一定威信,不过他毕竟幼稚,看问题有些简单,所以不会被重用。
新旧同学去北海游玩
9月11日下午,老同学刘贵真等人组织新同学去北海游玩。本来我自幼在京,北海不知去了多少次,不过当时是团员,又是系主任之子,太脱离群众也不行,所以跟着去了。先去漪澜堂,在走廊内大家席地而坐,各自介绍,其中一女同学自我介绍一下,然后用眼睛向我一翻。我没听清名字,然看我一眼却印象极深,她就是陈惠民,亦是团员,被团支部指定为第三小组组长。她们组当时是先进组,有王云鹗、傅同钦、马寿千等积极配合,中午读报,订爱国公约,什么都是走在先,所以 “三反”、“五反”之后,陈惠民即被指定为班长。她人不错, 无心计。
后来大家又去五龙亭及九龙壁等处,刘贵真对我说:“小北京,你多给介绍介绍。”
班中选举
9月12日即报到第二天,班中选举,共选六人,班干部三人,出席学生会代表三人。原我班召集人系会定为马富民。此人系老陕,人积极,但有些糊里糊涂,能力奇差,说话亦扯东扯西,不着边际。班中开会时,我也发言一二次,表示积极。 在提名时,马寿千曾提过三四个人,其中也提到我,竟然说我口才很好。我本口吃,居然得到如此称赞,大概是马兄对我实不了解。事后马兄对我说:我看马富民实在不成,所以提了许多人。最后结果:班常务冯松年,学委郑笑梅,文体张义德, 后张调任系文体委员,文体乃改为朱蓬举。而马富民等仅选为代表,马代表之外号实源于此。选举时我得十二票,傅同钦得五票,她未参加会,只张鸣环极力推举之故。
订爱国公约
班中选完之后,即系会选举,选举张义德为文委,曹贵林为卫生医药委员。随后系即指定各小组组长,当时分四个组, 每组九人(各含女生三人),合共三十六人。 一组组长为徐印玺,二组组长为杨益森,三组组长陈惠民,四组组长为我。当时第一件事即各组要订爱国公约,我们这个组的特点是开会全不发言,与一般爱发言表现积极者完全不同。由于不发言不表态,所以订与不订无法说。系学习委员是高两班之卢育三,他总是问我为何还不订。我把情况汇报后,他又问了几次,最后说如先不订亦无妨,所以我们组是全班最落后的,订约也不例外。大约过了一个月之后,居然订成了,条文都是一般的八股文字。但我加了几句,是针对不发言的。记得其中一条曰: “开好小组会,不开无准备的会,开会踊跃发言。”
第一次上课
9月13日周四,第一天开学上课,是日上午原定马寅初校长讲话,临时取消,改为上课。第一堂课应该是余逊先生之 “史学文选”,排在了第三、四节。当时规定,凡大学入学考试语文在60分以上者,大一国文免修,改学“史学文选”。刚入学时又把50—60分的人再考一次测验,如已及格,则亦可免大一国文。那次重考,冯松年仍未通过,而陈惠民则通过, 一齐上“史学文选”。
上课开始后,大家等了好半天余先生也没有来。因第一次上课,谁也不敢动,其中有一个穿旧西服上衣、年纪比我都大的人说,咱们走吧!此人即我班大学长朱蓬举,自号朱飞,喻学习岳飞之意。他因为1948年已考入天津国术体育学院,49年又考入山西大学外文系,已上两年,已是老资格的大学生了。 他1924年出生,年龄比我们大多了。
大家仍不愿意走。 一会儿系主任郑先生来了,说余先生大概不知道上午上课,所以没来。于是大家就走了。
历史系系家
当时各系学生都有一聚会的场所,可以借借书,看看报, 开开会,聊聊天。历史系系家是我最怀念的,地点在红楼二楼。红楼共四层,楼梯是盘旋上下,原拟安电梯,因费用大而未安。另加一地下室,当时看来已相当大,一楼也应上几个台阶。系家原是一个大教室,相当于四间房,其中隔开一间即存放图书之处,书大约也有四五六个书架,都是上几班老同学捐赠的。记得我第一次借书是郭沫若之《青铜时代》,封面即大书“田昌五”三字。
借书时间在晚饭后一段时间内,总有一个多小时吧。当时是二年级的吴荣曾同学义务担当管理员。吴现为北大教授,他义务担当此职务,实在令人敬佩。他也借机会能多浏览一些 书。我借《青铜时代》之后,让学习委员郑笑梅看到了,她说:我也正想借此书。还有一次,王天奖同学借了一本《秦汉史》,很薄,为劳贞一著。当时大家谁也不知道此人,更不知劳贞一即赫赫有名之劳干。天奖对我说:此书借者少,向为众人所轻视。
可惜系家时间不过半年,1952年初开始“三反”、“五反” 运动后就全取消了。1952年春在民主广场东边盖起一座二层小楼,各系系家均迁至此,地方小了,又太偏僻,去的人也少了,不是那个意思了,至于书也不知落入何处了。
系会选举的民主气氛
开学不久系会选举,原系会主席为刘克华,副主席为张磊。这次选举,全下台了,改选为胡拙(主席)及杨建芳(副主席)。胡为史四学生,人显得精明。杨原应是史四学生,因去南下工作团,耽误了两年,现在史二,情况与周怡天相同。
选举前孔庆榛的发言最逗。他攻击张磊,认为他不称职, “工作也平常”,应当换下来。他发言后,别人虽未附议,但实际上同意他的意见,张磊真落选了。孔与张磊及胡永树,自称“三老”,胡原为福利委员,管学生助学金,这次也给免了,他们三人关系最好,但孔这次全不赞成他们再任此职。当时被选举的人,也不全是上边指定或非“红”不可,有些就是大家认为不错的即可当成委员。记得李英春(史二)同学就在这次会上被选为福利委员,后来有一次我要退饭票,找的就是他。他为人沉默寡言,按当时的标准说,并不“积极”。
“窝头”膳团
入学后住校,当然要入膳团。当时每月伙食费旧人民币87000元,即后来的8.7元,价格不太高,大约是每月7日交伙食费。入学不久,除国庆时改善伙食外,其他时间吃得不好。记得早上只吃小米粥,并无干的。王云鹗曾抱怨说“吃不饱”。午饭及晚饭主食是米饭、馒头,副食天天吃菜帮子。于是有人提议办窝头食堂,即主食可吃窝头,副食应好一些。不料有一个周六下午,原学生会主席岳麟章(1946级)针对此窝头膳团,大大抨击了一番,说这是和学校领导,和学生会对着干,好像提建议的这些人有问题,或是别有用心。岳口才好, 侃侃而谈,一直说了有两个小时。听者均报以掌声,不用说, 我亦为北大有如此出众之领导感到高兴。但岳所批之人到底怎么回事,一点摸不清。岳似一直不受重用,1957年又被“错划”,相当之惨。1985年12月,我自香港开会回内地,住在中山大学,还在中大见到他,所谈甚欢,但未曾想到这件事,不然真应当问问他,此事到底有何背景。
开大会无礼堂
北大之穷,表现之一即无礼堂。我上大学后,开会虽则去中法大学礼堂,当时中法已归北大,当无问题。记得入学不久,去中法礼堂听许德珩讲学习《新民主主义论》之报告,以后周末请人做报告均在民主广场,全都坐地上。10月中旬袁翰清做访苏报告,及10月25日庆祝抗美援朝出兵一周年大会,均在民主广场举行。民主广场1947年还有几个大字,写着“民主广场”,现在也成了中宣部的宿舍了。但已记不清教师如何听,只记得后一会议杨振声先生是在东墙根站着听。11月初天冷了,王震来做报告就在图书馆了,各教室都接喇叭。1951年底,新膳厅建好,在红楼之西北,比较大,听报告及庆祝活动就在这里了。记得1952年元旦我们演话剧就是在北大膳厅, 观众二三百人,估计此厅可容近千人。1952年1月薄一波来校讲开展“三反”、“五反”运动,就在此厅。时在1月5日左右, 天冷,大家冻得够呛,大膳厅容不下,似还开了几个教室。
记同学去动物园游园
除了刚开学去一次北海外,我还与班上同学去过一次中山公园,时间是在10月中旬,大约七八个人吧。记忆最深的就是刘瑜也去了,跟我特客气,且一句一句郑主任如何,弄得我挺尴尬。因为我与别人不同,我之父乃是系主任,人家恐怕也因为如此,才对我客气的。
再一次就是10月28日班上组织去动物园,当时该处是叫西郊公园还是别的,已记不清。是日我是骑自行车去的,同骑者尚有吴国仪,我们见去得早些,且天气极好,乃乘车往民族学院及人大那边去看看。当时民院建筑尚未完工,人大似也未建什么楼。
这次印象深的是,张鸣环也去了。她一般不太愿意参加集体活动,这次不仅去了,还玩得挺高兴,大家均如此。12时前我因我父30日要去江西参加土改,所以提前走了,骑到西直门门脸,正见杨益森及另一人刚从沙滩食堂取回饭菜,他们是因大家高兴,不愿意回去,班头冯松年乃让二人去膳团取饭的。我对冯兄考虑如此周到,杨益森兄等如此积极,至今仍敬佩不已。
记大一时之杨益森
杨益森兄不止这次去动物园为大家取饭,在1951年除夕他在北楼游艺厅也担任服务员之角色。记得那天,我们与王云鹗、傅同钦等一伙人都去北楼游艺厅,即见到杨。他说:“我再一会就到点了,就可以一起玩了。”班上如此积极的服务员,当时并不多,杨为其一,当时冯班头能“支使”的人也不多, 就这么几个。
杨为人深沉,不开朗,他与丁子英为天津一中同学, 一中是好学校,他家乡似在杨柳青。记得有一次选文体委员,丁子英即提名他,介绍他在中学嗜体育。不料那次杨未当选。后来让他作第二组小组长,他坚决不干。他对王云鹗有好感,暗暗追逐王,因两人均喜篮球,且王还是北京女队主力。 一次王给杨一张篮球票,丁子英说,杨自此以后天天写日记,大约也是一般男青年的那种激动。这种幼稚,人人有之,不足为怪。
杨日后愈趋消沉,原因不明,至于毕业时的情况,究属何因,亦不能下结论,且是北大迁到城外之事了。
记史一1951级之第三小组
班中分四组,其中就是以陈惠民为小组长之三组总为模范,其组内一因有班常务(即班长)冯松年,二因有两员女将,即王云鹗及傅同钦,以及积极分子马寿千等人。王原为贝满女中球将,她与虞德舜同为北京乃至全国女篮之佼佼者,平时大大咧咧,总拿个篮球,人极活泼,与男同学打打闹闹,但不出格。冬天总穿件黑色短皮上衣,即小皮袄。傅同钦出身慕贞女中,人亦活泼,可以极简单地响应任何事,故极好领导, 中午读报就是从他们组开始的。其实当时图书馆报纸极多,尽可读之,何必非集中一起念?但当时大家政治热情极高,亦是领导上要求政治进步之一安排,于是各组纷纷读起来。好在10 月底以后,高班所住地字楼房间都腾出来,给史一女同学住, 开会读报均在女同学宿舍中, 一切方便。
但她们这个组也有略略不随俗者,王希孔即其一。他大约不太以如是积极为然。当时系会因三、四年级都去参加土改, 实际仅有一、二年级各四组,系会经常表扬第三组,大家都觉得无所谓。
史一之博物馆专修科同学
1951年入学的史一学生凡三十六人,其中亦有几个是博物馆专修科学生。当时史学系自1950年开始招收博专学生,我班谁是博专生并不清楚,直至11月初系内组织去天津参加华北物资博览会,一般史学系学生都只能派代表去,而博专学生因与专业有关,全体都去。当时能去天津可不简单,我就没去过。
记得一次在对面628室内,见马子庄及魏效祖嘀嘀咕咕,方知即是为博专去津参观事。后来才知道阎孝慈、吴国仪、马、 魏、刘瑜,或许还有孙国璋、郑成通都是博专的。阎孝慈原是南京大学艺术系的,上了一年又重考北大博专的,可知他学博专的兴趣。代表史学系去津的人只是张义德,大约去了两三 天。是年11月10日下午,那天正是周六学习日,张还向全系同学传达博览会的内容,记得说到装配汽车与美国福特等相同云云。那几天我正头疼感冒,是趴在桌上听的,不料一听头疼反倒好了。是日回家,看翦老《秦汉史纲》一直至午夜。还有一事值得注意,即是年月日星期,与五十年后之今年完全相同。
“ 一帮一 ,一对红”
刚入学不久,系会为让新同学迅速了解系中情况,乃让史一、史四同学“一帮一”。当时给我指定的史四同学为彭 ××,为系会主席胡拙之女友,后为胡妻。其人原系中法大学转来,人比我还蔫,与我仅谈过一次话,不过一二十分钟,也没说什么,大约觉得我乃系主任之子, 一切不会陌生。她们班在10月中旬已决定参加土改,规定史三、史四全体参加。史二同学闻讯后,亦有张磊等人向上级反映,要求亦去参加,上边未准,乃罢。我们班并无人反映此事,人生地不熟,一切听之任之。
胡拙是新当选的系会主席。只记得人长得挺精神的。他好像不是团员,只当了一个月就去江西了,次年5月回来不久, 系家已搬,系会已不多,大多由团支部代替了,大家一起活动的机会更少了。我没有印象再与胡、彭他们说过话。
“一帮一,一对红”是后来的口号,女中早就有高中生与初一班同学闹蝶儿(Dear) 之事,实亦一帮一之含意,不过神秘化了而已。
后来从未见过胡、彭夫妇,仅知在北京工业学院附中,胡先彭而去世。
同学们最所钦佩之一
史一同学有几位极为用功,能得到众人所钦佩。 一为王天奖兄,天奖兄额头极大,且是穷学生,来自浙江黄岩,极用功。令人钦佩的是,9月中才开始上课,他在是年10月即在《光明日报》“历史教学”版(即1952年后改版之“史学”版)上发表陈涉(陈胜)一文,文虽不长,但初学历史之人即能如此快地发表文章,当然令人羡慕。后来1953年暑假,天奖兄又利用在西斋休息两周的机会写出上海小刀会起义始末,亦一传世之作,此为后话。后来天奖兄留在学校做了研究生,1959年分配到河南大学。他是浙江人,别人听不太懂他的口音,就调到河南省历史研究所搞研究。20世纪80年代初,他的单位并入河南省社科院,与河南大学关系就不大了。他担任过河南社科院历史所所长。但在这个研究所,他的局限就非常大了,他只能研究河南相关的,都是地方史,相当于被耽误了。此外他的身体也不好,他母亲身体也不好,他还得照顾。他在2002年就去世了,他还是全国人大代表,在河南是个佼佼者。
另一为李家翰兄,他学考古, 一入学就在东安市场书摊购得前后《汉书》两部,还买了一个签子,日日用竹签圈点, 从不间歇,亦颇为同学侧目。一个新同学能坐得住已经不容易,更何况踏踏实实地阅读古文,且能标点,怎能不让人敬佩。奈何他考试成绩也是不太好。他毕业去了西北大学,1959年西北大学一度想开考古专业,他也参与其中了,60年代初困难时期又下马了,他去教了一段时间中学,再后来就去西安的文物局, 当了副局长,主持长乐宫的发掘。我毕业之后唯一没见过的人就是他,1985年我路过西安,还特意去他家看他,他的爱人孩子我都见到了,他去逛书摊去了,我着急走,就再也没见到他。
再就是朱飞,他是老资格的大学生了,不仅已经上过大学三年,且年纪亦比大家大六七岁。他考过北大五年,第一年没考上,第二年1948年考入天津国术体育学院,1949年又考入山西大学外文系,已经读了两年。后来又考了一次,没考上,第五年终于考上了。我与他同屋。他每天只睡觉四小时,剩下时间都用来看书。图书馆10点关门,他回来已经是10点半以后,寝室已经熄灯,他竟全然不顾,再把寝室中的书、桌等搬至走廊灯下,再读书直到深夜12时以后。这种毅力,亦特别让人向往,所以他当时甚为同学所敬重佩服,在班中亦有威信。但他成绩不是很好, 总是七十多分。朱飞毕业后分配的工作不是很好,去了内蒙古。
男同学一度苦读《资治通鉴》
与李家翰圈点《汉书》的同时,班上忽然掀起一股读《资治通鉴》的风气。当时《通鉴》尚无标点本,当然是线装书。 记得男同学宿舍中每天读《通鉴》的有马寿千、冯松年、刘纯杰等人,他们三人住同一间寝室。是谁先开始的我不知道。可 能还有其他人响应,但是谁,我忘了,只记得有人问我为何不读《通鉴》。以我当时之水平,看钱穆《国史大纲》尚觉吃力,谈何读《通鉴》?此读《通鉴》风时间不长,就过去了。 当时同学二十四人,住三院丁字楼四间房,每间六人,够拥挤的,每室中有四个二屉桌,四把凳子,三张双人床,冬天再加 一火炉,已经够满的了。好在三院离东安市场近,走路不过几分钟,市场书摊也多,同学虽多未去,但也有少数人去逛逛, 凡此都对新同学有所影响。
说实话,我在三院去东安市场次数不多,逛书摊亦少。 只记得次年3月8日下午,我与同屋徐印玺兄去买过几本《食货》,不是五分钱一本就是三分钱一本,其内容我极欣赏。
史一同学的第一个中秋节
上课不久的一个周六,即是入大学后的第一个中秋节。是日上午冯松年即召开全体同学会,商量如何过节。很明显,他是指北京以外的外地同学而言的。我怕又要来个“左”,号召全体同学一起过,于是发言,表示应让本地人还是回家过节。 冯采纳了,说:刚才郑同学说的是对的。于是议定当日晚餐后在民广场西讲台畔一齐活动。我既然发言在京同学不来过,而自己当然要来与诸新同学一起过。记得那天吃完晚饭后不久,我就到了学校,顺便还带了几块糖。那天是联欢会,有什么节目多不记得了,只记得张义德之手风琴演奏,他的手艺颇为一般,拉出来也是吱吱扭扭的,好在这比什么也不会的诸人,也算是相当难得了。此后极少听他在任何场合拉过。一次暑假,他索性把琴带回上海,再未见带来过。同学们这第一个中秋节,大家挺高兴,因为毕竟是北大的大学生了。
在北大第一次入伙
一开学我也入了伙。因为入伙晚了,且当时饭厅小,所以我被排在第二批,即比第一批人晚半小时吃饭。当时很不方便,且与班上的同学全部脱离。一桌八个人,每月伙食费是旧人民币87000元(即新人民币8.7元)。刚一吃即觉伙食不佳,早上是光喝小米粥,午、晚则为米饭、馒头,同学们如饿狼似的,尤其表现在拿馒头时,有时放在凳子上的馒头没了,炊事员刚背着大筐箩进来,众人则一齐上抓馒头,压得炊事员受不 了。张义德最看不惯这种现象,索性到东方红吃回民饭了。
到了10月4日左右,再入伙,把我编回班中去了。临走时, 大家都重感情,纷纷留姓名以便日后联系。中文四年级有个老学长,已经察觉出我们是刚上大学之幼稚与喜悦,还是照旧签了名。记得八人中还有一位是动物系的,原系北师毕业,看样子教了一两年小学,很像个老师样子的。还有一位也是动物系的,她们是同学。再一位是姓蔡的,是贸专的,吃饭最慢。他说他在他们家里是吃饭最快的,他母亲说他以后在外吃不了亏,其实仍比别人要慢一半,此人后来在校内屡与我打招呼。
史三史四班去参加土改
大约在这年10月中,校中即决定史三、史四年级生及部分教师要去南方参加土改,于是系中教师及学生均有一些变化。 史二学生听说高班生去参加土改,也要求去,张磊特别积极,大约是学校不允许,还是留下来了。史一新生无人吭气,继续上课。原教上古史的张政烺先生要去参加土改,改为余逊先生讲秦汉史。校外艾思奇教的历史唯物主义,改为李琦教,其他无变化。当时高班同学为了维持生计,多在外边中学教书,郭毅生在孔德教历史九堂,由史二胡永树代教。刘贵真上有老母,在外亦兼课,一开始土改,家中缺钱,于是郑先生给了她一百元。其实郑先生当时也没钱,是女婿黄熊在外设计图案所得报酬。土改师生是年10月30日出发。出发前10月25日,正是抗美援朝周年,北大开会庆祝,土改团团长郑先生代表全体人员发言。那天很冷,记得中文系杨振声先生叼着烟斗,站在东墙根下,沉默寡言,却也有老教授之派头。
记三院丁字楼627室诸人
当时史一男生均住在三院丁字楼,其楼即1951年新建,为银专大楼,系银行系统为培养干部而建者,凡三层,我的印 象似厕所在楼外。史一男生住二楼,即627—630室,每室六 人,627室住马富民、吴国仪、徐印玺(均下铺)、我、朱飞、 田珏(为上铺)。当时室内仅四个书桌。好在天天在室内者仅徐、吴二人,其他人多去图书馆。
徐印玺是张家口小学教师,已婚并有孩子,当时已经二十二岁左右。他与吴极怕冷,很早即在室内生火炉。当时该楼并无暖气,炉子容易熄火,房中炉土飞扬,脏得要命。徐后做一组组长,人极蔫,似心事重重。我当时极不习惯集体生活, 睡不好觉,只好常回家住,徐笑我必有家室。我在1952年1月放寒假前,约他及吴、田几人在家吃过一次饭,算是室中之友谊。 那次未约马富民,朱飞未来,仅我们四人,记得买了二斤肉, 以半斤炒菜, 一斤多炖之,大约花了二元钱,大家极满意。
1952年三四月,张家口致函北大勒令他回张,他只好回去。临走之前,班中还为他开过欢送会,依依惜别。徐1953年又考入南开,1957年毕业分至新疆社科院,后退休回到张家口。
记灰楼地字楼104室女生宿舍
三院男生宿舍因地远,从无人去,而灰楼女生宿舍则不然。一为两性之追求;二为男同学一天除上课及去图书馆外几乎无地方去;三是中午不睡觉,系读报时间,每组九个人,各占一室,故去灰楼习以为常。不过男生多去的是104室,此房间住王云鹗、傅同钦,房中主人热情活泼,各毕业于贝满、慕贞,长相在班中也属不俗,所以去人特多。尤其有时为什么事开玩笑,王云鹗竟能以武力压过对方,几条汉子也不是她的对手。因为她是篮球队员,几次代表国家队,非同一般。我去104室比较晚,当在12月中下旬,当时衣着平常,是件蓝制服棉衣,下踏中式老棉鞋,是那年11月21日忽来寒流,临时去铁狮子胡同东口一小店买者,如记忆不差,价三元六角。当时灰楼暖气极热,房子仅八平米,屋里聚集多人,其空气之不佳,可以想见,但大家还是愿意去。主人对我挺热情,众多人一起聊天打闹,自是平常之事。也有时房主人不在,几个同学在内,且有睡觉者。一次冯松年在内盖着脸正睡,虞德舜来找王,掀开大衣一看,吓了一跳,煞是有趣。还有一次众人都在床上打盹,我说咱们这儿是内多旷夫,大家也大笑。因为当时余逊先生正讲汉代,言宫内“内多怨女,外多旷夫”如何如何,所以大家笑了。再一次,我与曹贵林同开会,我写条给曹:“校长是你老丈人,阁下将来继承(原小学)校长。”他回条说:“我们校长姓×,我爱人姓曾。”他又反问我:“阁下爱人姓什么呢?我听说是姓王?”可见当时有人已背后议论我与104室两主人之一有意,不过他们猜得不对。
1951年除夕
已是大学生,当然处处高兴,何况又首次接触男女同班, 其喜悦当不一般。是时星期一,下午无课,午饭后特别回到三院,想睡个觉,以备晚上好好玩玩,不料一直躺到三点半,根本睡不着,觉得没地方去,乃在沙滩东街随便走走,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乃去理学院对面一小铺,问有何物?女店主特别客气,且当时炉火早已封,说:“焙两个果儿(鸡蛋)吧?”我 说好。于是临时把火撬开,给我弄了两个鸡蛋,这两个蛋焙得不软不硬真是火候儿好,故至今不忘。吃完后还觉早,当时是 5点半吃饭,于是我又去松公府门斜对面一糖铺买黄油球三角钱(当时旧人民币为三千)。这家糖店叫哥伦比亚,以售黄油球最著名,其他糖的品种不多,且这里的黄油球也有不用糖纸包的,价更便宜。该店这时生意已更不行,看来快关门了。北大门口几个店似乎都是如此,生意没有什么好的。
饭后几个男生不约而同到了104室,人不多,比原来想象的热闹场面差不少,大约一起就四五个人吧!一起先去北楼礼堂,各教室都有游艺项目,人还算多,大家似乎没什么兴趣。 到了一处,正撞上杨益森在服务,大家与他搭讪了,他说我服务快到点了,然后可以一齐玩?大家不知为何,可能觉得没什么意思,再回104室吧!后来有一部分人去了孑民堂,好像傅同钦及郑惠浜(一旁听同学,但与大家均熟)非常高兴地跳, 这时已经12时多了,似乎也没有什么12点的钟声,原说马寅初马老要有什么新年贺词,似乎也取消了。 一二点钟回到三院, 大家似乎都不如原来那么高兴。是不是快“三反”、“五反” 运动了,大家并不清楚,也许上边早已布置,有意降温,而我们学生不知道而已。
史一同学之不愿学历史
前面已说,考历史系者有些多是第二、第三乃至第五志愿者,恐怕还有硬性分配至博专者,吴国仪大半即如此。有一次吴甚至在女生宿舍看数学等课本,以备转系。
三院男生宿舍离东安市场极近,走路比在北楼上课近得多。但1951年我极少去,以无物可买。记得仅一次与杨杰至内一转,仅买糖葫芦各一串,当时价为旧人民币一千(即新人民币一角)。王府井周围电影院亦不少,但看之次数亦不多,仅 11月26日去大华电影院看《幸福的生活》,此剧当时极红,且歌亦有名,如《红梅花开》等。1951年12月27日,晚上与吴至真光看电影,为《俄罗斯航空之父》,述俄人如何钻研飞机者。观后,吴大感慨,对我说:实在喜欢工科,不愿学历史, 看了此电影,此思想更加滋长,亦颇受剧情感动。当时吴与我同屋,且时常一起活动。当时班上许多人不喜历史。我并不以为然,因为如成绩好,何必非考自己不喜者?令人奇怪者,吴一直申请转工科,至次年暑假尚未罢休,但当校方同意他转清华,但只能至专修科(是时专修科人极多),他却未予理睬。 可见喜爱专业,也是有条件的。
北大之剧艺社
初入大学,各文艺团体均招人参加。我在中学时本演过多次话剧,尚能演些二流角色,反映尚佳,又在北京市属艺术班进修过一月,故当此情绪高涨之下,乃决定入北大之剧艺社, 当时参加者亦有十人左右。其中有中文系一年级的刘坚(后在社科院语言所)、裴家麟(先留北大,后在中央民族大学, 当时为二年级)、沈玉成(中文系一年级,有才华,后在中华书局,曾修改《万历十五年》)。沈不演戏,但喜爱。他与我谈得来。一次道及我父亲,他说,那可是老先生了。其时 郑先生当时不过五十二岁,已是老先生。我现在已近九十,尚无人称我老先生。
入社后并无活动,到12月因临近新年,且新膳厅(即大礼堂)即完工,故决定为迎接新年出演一剧,我在其中饰演一个一般角色,剧名为《最后的窗户》,系讽刺揭露美国社会者。 大家无共同时间,只好利用周日排演。大约十二月的几个周日全用上了,我已感到太无聊,太耽误时间,决心下不为例。 记得当时是哲一的张××为导演,原剧艺社几个均担主要角色,一是社长(外号老头儿),一是俄语系一杨姓女生,还有一法律系之人,此人几十年后在公安大学教哲学,其妻即图书馆专科之薛清录,她后在中国中医研究院图书馆,本为慕贞女中毕业。
剧排基本完了,导演不满意。1952年元旦在新礼堂演出, 那天天冷,且同学多已疲倦,观众仅数百人,演员情绪受影响。 导演看后说,糟透了,糟透了。从此我就与剧社Bye Bye了。
史一系中所演的小话剧
今为12月15日周六,忽忆五十年前今天亦在史学系演过一剧。事情在是年12月10日周一,张磊写一反映当时学生之剧本, 约胡永树、孔老二(孔庆臻)、徐永上(当时叫虎儿)、我、同 钦及他共演。我们在工字楼他们屋聊完,即回丁字楼。时胡永树正应孔德中学校方邀请做“一二 ·九”之报告,孔德之礼堂正在我丁字楼627室之对面。大约两点半我正听一片掌声,估计是胡开始讲了。12月15日开师生纪念“一二 ·九”、“一二 ·一六” 会议,向达、余逊两先生及一些师生都来了,加一起估计不过五六十人。剧的内容反映当时学生生活的。如孔老二早上不愿起,胡的台词说:什么温暖的被窝啊!等等。 一会儿张磊又说:可是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说,如何如何。永上则一本正经,傅同钦说什么已忘,反正极不自然。迄今已五十年矣。 当时孔、胡、张自称三老,我与杨杰兄继之称二翁。 一次还让团书记马模贞点了名,说新同学受老同学的影响,即指此。今 孔、杨已故,张、胡远在广、闽,永上又生重病,再想五十年前之轶事,恐大多已不复记忆。忘了听谁说,我们演戏时,向达师问余逊师:“哪个是郑公孩子?”余指我言:“这个即是。”
三老与二翁
三老及二翁前已略述之。 一次张磊指其同屋人福建之小林(林则勋)说:郑也是你的上级。原来他们排辈时,已开心地把小林视为他们三老之部下。既然有三老,我与杨杰兄自称二翁亦理所当然。 一次议及二翁时,杰谓:二翁必须饭后百步走。我与张磊言:杨杰是二翁驻灰楼办事处之大使衔行走。张大笑,盖当时我还不大去灰楼,只杰兄一天到晚泡在灰楼,不过他少去104室,大多是在刘瑜、徐宝善那个屋,大半他们全是一组的,而我是四组。
杨杰在他们组认干姐们,张鸣环为大姐,徐宝善为二姐, 秦淑清为三姐,杨杰为四,尚有个五妹,即刘瑜。据杰兄称当时他与刘尚有意,且在灰楼前拉手散步,亦不知真假。杰兄当时极窘,后方知其父在临解放前,由于其兄杨栋做汽油买卖, 结果全部陪光。故其父为全家糊口,只好开了补习学校,教书 挣钱。其时干脆住在其女之夫家后院南房三间,此后几年我去找杰兄,均在此房内。据云1958年被占充为幼儿园,因杰兄已离京,所以也不常去了。五十年来,杰兄似乎一直很穷,也不知怎么回事。
史一同学六人共舞
12月15日纪念会上,除我等六人(三老及永上、同钦、 我)演话剧外,史一同学尚有一舞蹈以助兴,共计三男、三女共跳苏联舞。第一出场为女生张鸣环、男生张义德,女张似不习惯演此,紧绷眉头,一脑门子官司。第二似是杨益森及刘瑜,还有杨杰及陈惠民。女的每人下身披一褥单,可谓穷对付,而且颜色似是灰色的,也不般配。此次舞蹈在本班似是空前绝后,因为后来亦有女生跳舞,但多没有男的,或男的不是本班之人。此中最特别活跃者应该是杨益森。前面说到,杨当时还是很积极的,至于后来为何如此低沉,或与其家庭变故有关,不过这多是猜测而已,并无根据。
所以说,这六人一无有艺术细胞,二无活泼之心态,三更无该方面之兴趣,所以从此就再无此类表演之出现了。六人中女张后来入考古,男张及陈为班中得力干部,刘为病号,二杨则多为班中一般人士,平平庸庸而已。
1951年12月北楼之舞会
当时北大每逢周六晚必有舞会,跳者及观者相当多。一次是12月15日晚,不知是谁非让我及张义德与秦淑清、刘瑜去, 这一去,很不得劲儿,因为等于每一曲必请她们跳,而她们也并无人请跳。完后,张义德说,真没劲儿!再就是12月22日, 那次不知何故,去了不少中学生,跳舞虽不多,但觉得有些生气。还有一次跟张义德同往,张认识当时校文娱部之某领导, 是俄一的,长得招人喜欢,我仅和她跳过一次,觉得她跳得挺好。后来杨杰讽我为垂涎三尺。此人后不见了,据说1952年后留苏了。1952年留苏之人学习俄文时合拍过一照片,杨杰见到了告诉我的。
再就是12月29日周六之舞会,好像也挺热闹,没有本班的人,但印象中挺高兴。当时每多与张飞(张义德)一起,因为 他系文娱部长(或委员)。以后开展“三反”、“五反”运动,文娱节目全部取消,没听说再跳什么舞了。当时班中女同学似无人跳舞,男同学着迷者亦不多。上述日子或许有颠倒,忆不清楚。
范若愚教《共产党宣言》
史一时为加重马列主义学习,除让艾思奇先生教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外,尚有周四下午三堂《共产党宣言》 课,由范若愚教。此课纯粹马马虎虎,先生不喜教,学生不喜听,尤其怪者,老师一无讲稿,二无准备,每周闲聊。范先生曾举例说明学习理论之必要性。一次忽然批评梁漱溟之《<中国文化要义〉序》,范说:“其序仍写民国卅八年十月,是时已改公元纪元了么!”其实,当时梁在四川重庆,尚未解放,故不奉正朔,似亦说得过去。可见,党内理论家对梁素所不满, 非因1953年秋梁之发言也。
范教之课,到了最后四周,只好按照每周一章,一句一句地讲,像讲语文课那样,正好期末讲完,他自己亦承认讲得很糟。 当时我们只知他是个老干部,不知他当时还任过周恩来之秘书。
他讲最后一章时,即1952年1月3日,当时正新年过后,大家都感觉累,所以听课心不在焉,尤以此课为甚。冯松年时为班常务,亦在课中打盹,同钦曾写一打油诗讽刺之。不料冯大怒,大发雷霆。同钦乃不得已而道歉,但心中不悦,还委屈地哭了。
以上所写均在2001年12月底前写,1952年后者,留至2002 年1月开始写。
记1952年前今日的一怪事
1952年1月12日晚,是日为周末,我去灰楼104室王云鹗、 傅同钦室,忽见杨杰欢不楞跳地告诉我:课停了,要搞运动 了,考试也不考了。好似屋内其他诸人均有喜悦神色。我当即郑重地说:这有什么高兴的!当时是否已意识到此运动会涉及家人,或认为考试有什么,杨之喜悦是否太幼稚?经我这么一说,影响了全屋气氛,同钦也说杨之不对,大约话不投机,不一会我就回家了。及今思之,哪个同学愿意考试,或不怕考试,应当说大半都不愿意吧!
今杨兄已去世多年,深觉其高兴与我后来相同。我亦怕考试,不上课不考试最高兴。所以1956年全国考研究生时,根本未想报名(历史所刚入所的虞明英却报北大了)。不爱考试大半是学生之通病,不足为怪。而我之所以对杨如此说,或亦幼稚,或亦有预感也。
1952年先是教师思想改造,父亲为史学系改造重点,后又有院系调整,父亲被调至南开。北大老教授至外地者大约仅他及杨振声二人,看来我的预感未必是错的吧!
2001年1月12日晚,次晨补
来源:郑克晟《从未名湖到新开湖:郑克晟师友杂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