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归根结底是构建中国自主知识体系。中国自主知识体系的构建与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发展密切相关并发挥着基础性作用。以史为鉴方能察往知来，研究中外哲学社会科学的叙事方式对构建中国自主知识体系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我们要在前人经验教训的基础上高质量地创立自主知识体系，回答好中国之问、世界之问、人民之问、时代之问，为中国式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作出更大理论贡献。

哲学社会科学是衡量人类整体生存在宇宙时空中意义和指引国家文明进步道路的重要工具，它探索了人类文明的起源、未来和路径，是推动历史发展和社会进步的重要力量。哲学社会科学体系作为上层建筑深刻体现人类文明发展阶段性特征，其精神内核、叙事方式、逻辑构成随时代不断发生转变。研究哲学社会科学叙事方式的历史发展，可以为我国自主知识体系的构建提供参考。我们要在哲学社会科学叙事方式的历史变革中总结经验，形成符合时代需要和发展规律的新叙事方式，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发展，构建中国自主知识体系，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作出理论贡献。

哲学社会科学的功能与叙事方式变革

在哲学社会科学这一概念中，“哲学”是引领，“科学”是核心，“社会”修饰限定其范畴。哲学社会科学的内容、功能和叙事方式在不同历史阶段有不同的表现，在历史视角下展现出功能性和变革性。

哲学社会科学以哲学为引领、以人类社会为思维对象，是衡量国家文明发展的重要工具。哲学社会科学不仅具有科学的本质和功能，同时在“社会”的限定下展现出自然科学不具备的人文性质和功能。马克思主义认为，哲学社会科学作为上层建筑，随着社会发展而不断调整的同时也必然对社会历史产生重大影响。

哲学社会科学除对人类文明确立和指引的基础性、抽象性作用外，还发挥着历史的、具体的作用。第一，哲学社会科学是政府决策的信息、知识和智能基础。第二，经世致用的哲学社会科学深度参与和塑造社会生活。第三，哲学社会科学的哲学内容深刻影响人们的社会风俗、伦理观念、价值观等精神生活领域。

哲学社会科学在历史演进中体现了阶段性和连续性的统一。哲学社会科学领域思想的任何一次诞生或变革都对应其独特的历史背景和社会需求，是用现实的、历史的眼光观察国家、社会和人的现状后总结感性经验和理性认识的产物。一方面，上层建筑发展需要符合时代需求和特征，揭示了哲学社会科学的阶段性特征。另一方面，哲学社会科学自身的历史继承性使得它在历史演进中呈现出连续性。哲学社会科学在阶段性和连续性中不断发展，呈现出变革性特征。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标志着社会和思想文化的深刻变革，这种包含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变化的总变化将有力推动哲学社会科学的发展。在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中，哲学社会科学需要与时俱进，在实践中发挥关键指导作用。

哲学社会科学叙事方式的历史变革考察

“社会科学”虽然是西方近代诞生的概念，但关于人类、社会、自然关系问题的探索和研究自古有之，在古代哲学社会科学的内容就以哲学的形式存在。随着时代变迁，哲学社会科学在不同背景下展现出各具特色的内容和形式，其叙事方式也不断发生变化，参考古今哲学社会科学叙事方式的变革，有助于我们构建独具中国特色的自主知识体系，答好中国之问、世界之问、人民之问、时代之问。

（一）尊道重悟的中国古代哲学体系

中国古代哲学真理表现为精神内核。“道”是中国古代哲学的核心概念，代表了古人对世界运行发展一般规律的理解，意义同西方哲学的“真理”。孔子的哲学虽然着重围绕日常伦理开展，但同样重视对“道”的探究。孔子认为“闻道”是人生追求的终极目标，并以“动必有道”作为判断君子的标准。孔子因材施教，通过不同指导方式助学生行“有道”，尽管他不常提及“道”，但“道”是他理论的精神内核。

中国古代哲学以感悟为运思方法。《说文解字》云：“悟，觉也。”悟是从内心获得知识的过程。在以儒家学说为代表的中国古代哲学中，“道”与悟有密切的关联，“道”不可言，但可悟。孔子的“闻道”不是听说而来，而是要通过精神上的认识和认可方能达到。由此可知，“悟道”是将客观规律同本心认识相结合的过程，是个体追求真理主观积极性的重要表现。

（二）尊智崇辩的古希腊哲学体系

古希腊哲学真理表现为先验设定。柏拉图在《美诺篇》中借苏格拉底之口探讨“美德是不是知识”，强调知识对行动的指导的重要性，指出知识是“来自神的礼物”，而且人可以通过“没有什么是它没有学到的”灵魂来“回忆起它以前知道的事情”。柏拉图认为知识是神赐予的先验的存在，人只有通过后天的教授或猜测验证的方法才能获得。

古希腊哲学以辩证为阐发方式。古希腊哲学的阐发方法为验证假设的推理论证，在柏拉图的著作中，众多观点都由众人辩证提出和论证。例如，在《普罗泰戈拉篇》中，苏格拉底在与普罗泰戈拉辩论的过程中，用善恶代替快乐和痛苦，指出选择大善而避开大恶的“度量的技艺”才是美德的基础。

（三）尊神奉典的中世纪哲学体系

中世纪哲学真理表现为神祇教诲。罗马帝国瓦解后欧洲世俗王权衰落使宗教得以发展。以圣·奥古斯丁为代表的教父学，通过解释《圣经》传播哲学思想。教会学者认为真理与上帝统一，上帝之语即真理。圣·奥古斯丁提出“光照论”，认为上帝的光照能使灵魂洞察真理。在中世纪哲学体系中，真理纵然以《圣经》作为现实载体，但在本质上被神替代走向虚幻。

中世纪哲学以解经为阐发方式。奥古斯丁等教父学者通过语言解释上帝的训诫。他们建立的宗教神学以神圣为核心，强调上帝话语不证自明的必然性。在宗教神学的观念中，人处于与上帝相背离的异化中，无法在没有上帝指引的条件下追求真理，因此宗教神学充当了神与人之间的“翻译”，以带有神性的人的话语为载体向世人传播神的意志。

（四）尊理尚术的西方近代哲学社会科学体系

西方近代哲学社会科学的真理表现为先验前提。启蒙思想家认为哲学旨在造福人类，真理的真理性源于不容置疑的前提和清晰的科学论证。基于经验和感受得出的人性论实际上在他们的理论中发挥了真理的作用。启蒙时期的哲学有强烈实践色彩，思想家们以先验主义范式定义生命、财产、权利、自由等为不可剥夺的自然权利，并据此为前提阐发思想。

西方近代哲学社会科学以推理为阐发方式。启蒙时期的思想家们普遍是理性主义者，他们企图将在自然科学领域大获成功的理性方法论引入思想领域。霍布斯认为物体是哲学唯一的认识对象，几何学分析和综合的方法是哲学认识对象的唯一科学方法。认识事物的真正本质，必须关注其第一原因，即明确的初始定义。一旦初始定义成立，通过逻辑推理就能确定事物的最终性质。

（五）知行合一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社会科学体系

马克思主义哲学社会科学真理表现为主客观相一致。马克思强调实践的观点，但是也同样重视真理，他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指出，“历史的任务就是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马克思批判了将真理视为绝对或先验的观念，提出真理应通过人类的实践来理解。马克思反对黑格尔的唯心主义真理观，也批判费尔巴哈对实践的片面理解，在辩证唯物主义立场上指出真理应是主观认识与客观存在相统一的存在。恩格斯进一步完善了马克思的真理观，基于世界是不断变化的“过程的集合体”推出真理的绝对性和相对性。

马克思主义哲学社会科学的阐发注重问题导向。马克思指出：“世界史本身，除了通过提出新问题来解答和处理老问题之外，没有别的办法。”马克思主义哲学社会科学起源于马克思对旧哲学和当时经济、政治现实问题的质疑和探索。正是经历了“林木盗窃法”“摩泽尔地区贫困问题”等事件，马克思发现了德国社会存在“贫苦阶级”的事实，才有从精神领域向物质领域的研究转向，才有后续的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哲学社会科学就是从解决时代问题出发创立的。

哲学社会科学历史叙事方式变革的启示

中国自主知识体系应体现新时代的时代精神，满足新时代的时代需求，展现出阶段性和连续性相统一的历史观念、民族性和世界性相统一的全球视野，我们应从古今中外的哲学社会科学叙事方式的变革中汲取理论创新的智慧，才能构建起科学先进而富有生命力的自主知识体系。

（一）在历史的、具体的实践中构建自主知识体系

在历史的、具体的实践中取得真理性认识。真理是客观世界及其规律在精神世界的正确反映，随客观世界变化而变化。要掌握真理，就必须通过不断展开历史实践来了解世界这一客观存在。新时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真理观是理论与实践的统一。一方面，实践是理论的不竭源泉，理论发展所需感性材料源于实践。另一方面，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理论的真理性在于主客观相一致，需要通过实践验证。只有在科学理论与具体实践的统一中，才能实现主体性和客体性的统一、科学性和价值性的统一、解释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统一。

在真理性认识的基础上进行科学推理。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理论思维的起点决定着理论创新的结果，西方近代哲学社会科学体系借鉴自然科学的逻辑思维方法取得了成功，但其逻辑起点往往未经实践充分检验，导致结论偏差或者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情况。只有在历史的、具体的实践中取得真理性认识，运用科学方法进行推理，让认识在一般性、普遍性和具体性、特殊性之间来回转化，才能更好地把握事物的发展方向。

（二）在下潜的、创新的表达中传播自主知识体系

构建以传播为导向的下潜式表达方式。内容与形式是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中的一对基本范畴，二者相互影响。新时代面对全局性、综合性的发展问题，哲学社会科学必须坚持整体发展、系统发展，在发展内容的同时持续推动形式发展使二者相适应。一方面，要借鉴西方哲学社会科学高度重视的话语体系构建，理论终须融入人民实践，具有民族风格、时代特征的话语体系是理论走入人心的必要条件。另一方面，要将理论融入社会规则和日常生活，使知识体系绵延持久、赓续不绝。只有人民的感性认识与理性认识、知识与行动相统一，哲学社会科学自主知识体系才能真正扎根人民，推动社会发展。

推进以创新为导向的话语转化。社会意识的发展具有一定的历史继承性，任何理论的产生和发展都是建立在前人积累的基础上。纵观西方哲学社会科学思想的演进，在几次大的转向后仍有一些基础性概念和命题流传至今。在构建自主知识体系时，应注重对传统社会科学体系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不割裂现代与过去，对中国传统知识库进行积极扬弃，不断吸收优秀传统文化，确保自主知识体系的民族性、先进性。

中国自主知识体系叙事方式的创新构建

中国自主知识体系的提法内在规定了自身符合时代需求、发展规律的科学性和满足人民需要的人民性，在自主知识体系的内容和形式中实现科学性和人民性的统一是构建中国自主知识体系的关键。

（一）坚持马克思主义实践观点促进知行合一

新时代真理表现为科学理论与具体实践的统一。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证明了中国共产党的成功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源于马克思主义和中国化时代化马克思主义的正确指导。正是坚持了马克思主义真理观，坚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中国共产党才能带领中国人民实现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我们必须继续坚持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真理观，推动知行合一，发展经得起实践检验的中国自主知识体系。

（二）以原创性、标识性概念为基提出独创性内容

一门科学提出的每一种新见解都包含这门科学的术语的革命。中国自主知识体系的构建需要以原创性、标识性概念作为逻辑起点。原创性标志着前所未有的规定性，一来规定此概念必须超越旧概念、体现时代精神，二来规定此概念必须基于阐发者自身的物质、精神实践。标识性则标志本体与他物不同的规定性，高度凝练体现了体系的基本理念和解释原则。在中国，“人民”概念就是一个原创性、标识性概念，在不同国家、不同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内容，新时代的“人民”概念以其原创性和标识性成为中国自主知识体系的重要逻辑起点之一。

（三）完善学科、学术、话语相协调的综合性载体

中国自主知识体系需要科学系统的结构来承载其内容，进而维护其科学性。体系内在要求着自身的系统性和结构性，面对系统性、综合性问题，我们必须将知识组织起来形成系统、稳定、相互关联的知识体系。在今天，学科交叉合作重要性日益凸显，知识交叉、思想交叉、方法交叉的作用日趋显现，知识体系的系统性成为其科学性的重要保障，由此中国自主知识体系必须是一个相互关联、科学开放的系统。结构性是体系的另一重要特性，要求我们科学构建层次分明的学科、学术和话语体系，确保知识体系的稳固。

（四）在创新基础上推动传统知识体系现代化转化

中国自主知识体系的构建需要我们准确把握时代精神和社会发展规律，从中国传统知识体系中汲取理论创新的有益成分。自主知识体系作为上层建筑的一部分，其形成和发展与本国历史文化沿革息息相关，很多独具特色的思想文化要素都可以在被扬弃后融入中国自主知识体系。我们应立足时代需要，辩证扬弃中国传统知识体系内容，激活其中的优秀要素，赋予科学理论以鲜明的中国特色，并推动理论向实践转化，让旧思想作出新贡献。

韩喜平，吉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刘峻宗，吉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

摘自：《学习与探索》2024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