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肃:西方左派如何看中东变局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894 次 更新时间:2011-02-16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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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肃 (进入专栏)  

欧洲大左派齐泽克总是找机会批评西方的自由主义者,此次埃及革命也不例外。他欢呼这次推翻独裁者的革命,同时也不忘记提醒一下自由主义者:“自由主义者如果想让自由主义的核心遗产能够存活下去,就必需获得来自激进左派的友好帮助。”也就是请左派们出山,为革命后的社会重建和民主建设指路。

左派的理论是动听的,但在制度建设和政治改革上却经常无法成功,其根本原因在于,他们煽动起来的革命,没有办法收拾局面,也并没有带来真正的公正、道德秩序和民主,而核心问题是,左派们建立起来的政权往往先从扼杀民众的自由下手。这也是整个20世纪政治版图最终没有落入左派之手的根本原因。如今能够通过选举而维持政权的左派政党,大概也只有委内瑞拉和尼泊尔了。不知道齐泽克们是否认真地总结过这当中的根本原因?

无论如何,能够欢呼中东革命的左派,倒也不多,至少在我们的身边是如此。从这个角度来说,读一读齐泽克的论述,也还是有收获的。以下为其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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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泽克撰文评埃及形势:“天下大乱、形势大好”

2011-02-10 09:31:57

【译按】齐泽克日前在英国卫报撰文,标题是“为何惧怕阿拉伯的革命精神?”各大媒体竞相转载,更有人把原标题改成“‘天下大乱,形势大好’—— 毛泽东”(”There is great chaos under heaven – the situation is excellent” – Mao Zedong)发到推特上,一时间疯传。

有意思的是,这篇文章与他四年前在《纽约时报》发表的”How China Got Religion”一样,文章的开头都以”The Western liberal”(西方自由派)这三个词起笔,一气呵成。前一篇文章驳斥西方自由派攻击中共的宗教政策,揭露了他们支持非民选的政教合一政权的真面目,现在这篇文章是以埃及动乱为背景,进一步撕开“自由派”维护穆巴拉克政权的不自由的面纱,呼吁警惕伊斯兰原教旨势力得势,呼吁中东的激进左派们团结起来,来一场“质变”。

在1月28日读到了加里•莱普(Gary Leupp,美国塔夫茨大学教授)的“突尼斯的星火”,文章在结尾写道:“中国的共产主义者(当他们还是共产主义者的时候)常说天下大乱,形势大好”。齐泽克和加里莱普都自称共产主义者,看来,他们都从毛泽东那里获得了相关的世界观和灵感。好了不多说了,我们来看齐大师的高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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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泽克:为何惧怕阿拉伯的革命精神?

Why fear the Arab revolutionary spirit?

guardian.co.uk

2011年2月1日

西方自由主义者对于埃及和突尼斯起义的反应,屡屡表现出虚伪和犬儒主义。在突尼斯和埃及的起义中,再没有什么比穆斯林原教旨主义的明显缺位,更引人注目了。按照西方自由主义者那点愤世嫉俗的智慧,他们认为即使是在拥有最佳的世俗民主传统的社会里,人们通常只反抗由专制政权带来的腐败与贫困,要求自由和改善民生。因此,在阿拉伯国家里,真正拥有民主意识的只是少部分自由精英,而绝大多数人群只能靠宗教原教旨主义或民族主义才可以动员起来,事实证明,这种观点是错误的。现在最大的问题,接下来将发生什么?谁会成为政治赢家?

突尼斯在提名组成新的临时政府时,把伊斯兰主义和更为激进的左派统统排除在外。自由派对此自鸣得意的反应是:很好;那两个基本上是一路货,都是极权主义的极端势力。事情真这么简单吗?难道长期根本的对立、不正是发生在伊斯兰分子与左派之间吗?这两者即便得以短暂地联合起来反对现政权,可这种联合一旦接近胜利就会破解,代之以玩命的争斗,这种争斗往往比他们对抗共同的敌人还要残忍。

此前的伊朗大选引发的斗争,不正是一个证明吗?成千上万的穆萨维支持者所主张的,是支撑了霍梅尼革命的大众梦想,即自由和社会正义。也许这是乌托邦,但它确实引致了政治和社会的创造力的激动人心的爆发、导致了有组织的实验和学生与普通百姓间激烈的政治辩论。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开放,让人们释放出空前的变革社会的活力。人们感到一切似乎都有了可能,可是,随着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接管了政权,这种开放的活力被渐渐地扼杀了。

即便是一场明确无误的原教旨主义运动,这种场合也要小心,不要漏过了社会成分。塔利班常常作为原教旨主义的伊斯兰集团、以实行恐怖统治的面目出现。然而,《纽约时报》的一则报道说,塔利班2009年春在接管了巴基斯坦的史瓦特河谷后,曾“利用一小撮富裕地主与当地无地的佃农之间的深刻矛盾,发起了一场阶级抗争”。如果说塔利班“利用”农民的困境是个创意,用《纽约时报》的话说,乃是对“封建性质仍然大量残存的巴基斯坦发出的危险警报”,那么,是什么妨碍了巴基斯坦的自由民主人士和美国也去类似地“利用”困境以解救无地的农民呢?难道说,巴基斯坦的封建势力是自由民主势力的天然盟友?

这不可避免得出结论,这就是激进的伊斯兰势力的兴起,总是伴随着穆斯林国家中世俗左翼的缺位。当阿富汗被描绘成最大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国家的时侯,谁还记得40年前,这曾是一个具有强烈的世俗传统的国家,其中曾经有过一个独立于苏联的强大的共产党(指阿富汗人民民主党——铃注)呢?这种世俗的传统现在到哪里去了呢?

这一点是正是解读最近连续发生在突尼斯和埃及的事件(还有也门……以及有望波及到沙特阿拉伯)的关键。

如果局势最后朝着让旧政权存活的方向被稳定了下来,仅仅施加一些自由主义的整容手术,那么就必定会产生出来自原教旨主义的不好对付的反弹来。自由主义者如果想让自由主义的核心遗产能够存活下去,就必需获得来自激进左派的友好帮助。回到埃及的问题来,现在一个最可耻最危险的机会主义式的反应,就是CNN报道的托尼?布莱尔的话:变革是必要的,但必须是一个稳妥的变化。

今天,想要在埃及进行稳妥的变化,无异于和穆巴拉克势力妥协,办法就是稍稍扩大统治圈子的范围。这就是为什么现在谈论所谓和平过渡只是一种猥亵,因其实质不过是没有了穆巴拉克、但依然镇压反对派。从穆巴拉克派出军队弹压示威的那一刻开始,人们就面临明确的选择:是要一个保全整体修正局部的整容式改变呢,还是要一个真正的质变?

接下来这里会是最关键的时刻,就像十年前的阿尔及利亚那样,人们竟无法理直气壮地宣布,所谓真正的自由选举,不过等同于把权力奉送给穆斯林原教旨主义者。

自由派的另一个担心是,穆巴拉克如果下台,还有没有组织好了的政治力量出来接管政权?这当然是没有的。所有的反对力量都已经被穆巴拉克减少到了临界状态,成了花瓶。他小心翼翼地以此来维持统治,结果就如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著名小说的标题那样:“无人生还”(And Then There Were None)

对于要穆巴拉克还是要动乱的的争论,不过是针对他本人的争论。西方自由主义者的虚伪令人惊艳不已:他们纠缠于要穆巴拉克这个人、还是要动乱的的争论。他们过去公开支持民主,而现在呢,当着人民以世俗自由和正义的名义、而不是宗教的名义来反抗暴君的时候,他们又个个陷入了深忧。你们忧虑什么?为什么不乐见自由到来了新的机会?今天,毛泽东的老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切题:“天下大乱,形势大好。”

穆巴拉克何去何从?答案十分明确:到海牙去。最值得坐到那里受审的领袖,非他莫属。

(铃兰台译 2011-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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