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高:《无归记》上·无妄之城(八)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711 次 更新时间:2012-01-16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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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高  

1

当我们谈着这些时,我们已经走到了海边。一条条海浪像迎接我们一样,翻卷着从远处赶来,冲上细白的沙滩,柔柔地涌到我们脚下时,化作一堆白雪一样的泡沫,即消弭于无形。

朴父夫妇、多罗人、羲敬一家人还有麻姑,他们就像孩子出远门回到家中一样,扑进海中,像一条条大鱼一样游起来。

朴父泰招呼我爬到他的背上。他们游得极快,以至于有时会像海豚一样从浪尖上高高跃起,在空中飞翔数百米再落回水中。朴父泰有时会让我屏住呼吸,他带我潜下海底看那里的游鱼和漂亮的珊瑚以及其他海草。

他们快乐地互相呼唤,你追我赶,瞬间 海岸线便看不见了。

向四面望去,只有不见边际的海和从天海相连处一直延伸到我们头顶的蓝天、白云。这里的海无比平静,连一丝细浪都没有。倒是有各种各样的鱼向我们的队伍聚拢来,它们成群结队跟在我们身边。前面的海面上又现出几条帆一样高高的背鳍,那是一群巨大的鲸鱼。它们等到我们临近,立即在前面游起来。有一条鲸鱼格外顽皮,它在朴父泰的前后左右上下翻飞,拍起雪白的浪花溅到了我的脸上。有时它会以跟朴父泰同样的速度游在我的旁边,我歪过头去就能看到它的眼睛,那像深潭一样明净的目光,照出我的影子,就像我被领进了另一个世界。

朴父泰说,它对你感到好奇,在观察你呢。

过了一会儿,他们放慢了速度,那些跟着我们的鱼也慢慢离去。

朴父泰游得很平稳,躺在他柔软的身上,阳光晒得很舒服,一会儿我便觉一阵困意袭来。朴父泰肯定感觉到了,我觉得他柔软的身体像漂在水上的光滑的缎子,随波浪舒缓地起伏。不知不觉我便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使我立即又闭上,眨几下,再睁开,一阵阵有节奏的拍水声从耳边传来,身体在轻微地晃动。

我们还在海上。

朴父泰感觉到我醒来了,说,你好好休息吧,路还长着呢。

我试着再睡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索性坐起来,看到朴父泰的妻子游在我们左边十米远处。右边是羲敬的孩子们,他们一会儿故意从一道小小的波浪上高高地飞起,看谁飞得更高更优美,一会儿互相追赶着比赛速度,一会儿又潜入水下,然后从很远的地方浮出来,快乐地向他们的父母叫喊。多罗人,还有羲敬夫妻,和朴父夫妇一样,始终沉稳有力地划行着。

太阳从头顶渐渐偏向西南方向,然后沉落到海天相接处。此时西天的云和海水都像被烧红了一样,太阳则似乎变软了,有些抖抖地,颤颤地向水中沉去,直至完全没入大海,留下一天烧红的晚霞。

这是我此前从未见过的壮丽美景。

太阳落下后,我们的队伍也停下来。大家聚集到一起,取出他们随身携带的食品。朴父泰也给了我一份。用过晚餐后,他们互相依靠在一起,伸展开四肢浮在海面上入睡了。看得出,这一天人人都有些累了,连几个小孩子也没了玩乐的兴致,很快进入梦乡。

也许是没有耗费体力的原因,再加上白天睡过,这个晚上我倒是没有睡踏实。毕竟我做梦都不会想到此生有一个夜晚,我会在大海上躺在一个巨人的身体上,浮在海面上入睡。

整个大海就像一个由温柔的母亲轻轻晃动着的摇篮,海上只有细细的波浪,甚至连浪声都没有。只有静下来才能听到从大海深处,就像从一架正在试音的管风琴的音箱里,发出或快或慢或轻或重或绵长或柔细的声音。有时如一个完整的乐章,有时只有几个单独的音符。有时华妙至极,让你激动地屏息凝听时,它却戛然而止。然后有一阵如敲击般的声音,铿锵而至……它们似乎通过我的耳鼓一直走进我的血液里。

当我把注意力转向上面那浩渺无际的星空时,声音都消失了。那无数神秘的眼睛仿佛在用另一种声音对我说话。我极力想辨识它们,却毫无所闻。但我并不沮丧,似乎他们就像我逝去的亲人一样既陌生又熟识,我知道我在那里也有一个位置,一个永恒的位置,一个前定的位置,一个不会令我失望的位置。这就是作为无限宇宙的一分子的我的位置。

第二天早上,是鸟鸣声把我唤醒的。我睁开眼睛,坐起来,感到心肺里充满爽朗潮润的气息,太阳正从大海里跳跃着出来,不知从哪儿来的几只鸟儿在我们头顶上边飞边鸣。

我们开始了新一天的旅程。

这一天,我们遇到过几座海礁,那是一些鸟岛。每接近这样一座海礁时,离得远远的,便会有大批鸟儿从海礁上飞来,有的在我们上空盘旋,有的停到我们身上。它们都有细细长长的嘴,欢乐地鸣叫着。有一只鸟儿在朴父泰耳边喁喁耳语,朴父泰似乎能听明白它说的什么,边游边点头。后来它们便一齐飞走了。

第三天下午,一座岛的轮廓隐隐从海平面上显现。

生洲(《海内十洲记》载,生洲在东海丑寅之间,去东岸十九万里,地方二千五百里。去西岸二十三万里。上有仙家数万。天气安和,芝草常生。地无寒暑,安养万物。亦多山川仙草众芝。一洲之水,味如饴酪。至良洲者也)到了。

2

青年小愚说,你知道,我们到生洲是参加一位龙伯人的葬礼的。在无妄市,我也参加过很多人的葬礼了,有朋友的也有亲人的。

我一直认为,葬礼应该是使人直面人生无可避免之缺憾之礼。其痛与伤非当为死者,死者已无知矣。没者之逝当使生者有以感悟而完善人生,故不当以礼仪完美为追求。然在我们无妄市,人们不是这样认为的。

我们的文化向来认为礼仪重于一切,不遵礼则为大逆不道之行。

为什么要把礼看得如此之重呢?因为古代自命为绝对正确无一毫错误的圣人极想将人的思想及行为全部加以规范。然而思想之规范极难,是否已规范亦难测知。后来圣人发现,思想虽难测,但其形之于人之言行举止。思想难以规范,言行举止规范不难。于是便在规范人之言行举止上大下工夫,此为重礼之根源。重礼必然的后果是文过失质,使世间多荒唐与诈伪之事。

有这样一件事,记载在圣人的书里。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王子,他的父亲,老国王死了。王子不知道葬礼该怎样举行,便让人去问圣人。圣人说了:“我从前代的圣贤那里听说,‘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可谓孝矣。’诸侯王该怎样举行葬礼,我没有学过。但我听说过,服丧三年,吃干饭、咸菜,喝粥,从天子到老百姓都是这么做的。”

使者回去说了,王子便决定这么办。但是全国的大臣,包括他的长辈都反对,说圣人在胡说,哪有人这么干!

王子没了主意,又让人再去问圣人。圣人便很不高兴了,说,我说有就是有。然后又举了比他老的圣人的话来做证。引用完了老圣人的话,就说,你自己看着办。

王子这会是下了决心,就照着圣人的话去做了。

做的结果如何,我们现在只知道一种记述,就是写在圣人自己的书里的:

及至葬,四方来观之,颜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悦。

青年小愚说,这个故事最可笑之处,便在“吊者大悦”一语。人家在举哀,你这边大悦,并且你哭得越哀,他那边越悦。言下之意,你若哭泣不哀,他便不悦。这是很荒唐的事。

世人皆知礼往往成伪饰之举。我们老百姓称葬礼为公事,非私事,且有糊弄公事一语。礼义之丧可知矣。

我说,你说的举哀之时,人不可悦,我知矣。但你所述故事中,观者之悦,非指大笑,当解为满意。即人能尽其哀,此为孝举,见人孝而满意,此可见教化之功,自当为可欣可喜之事。

青年小愚说,悦者所悦的不过是仪节形色,离我所认为的礼之本南辕北辙。况不哭之人,其心未必不戚。做哭泣状之人,未必真哀。人之尽哀否,不一定必当服丧三年,吃咸菜喝稀粥。若以此等仪节为孝,则世人皆可做出孝的样子。此乃仪节之大病,既有仪节,人即可循之以为诈伪。

我见驳不过他,便说,我听说,远古之时,人不知丧葬之礼,亲死,则委之沟壑。后知丧葬之礼,是文明进步的表现。你所见的龙伯人的葬礼,他们不哀吗?他们没有此等仪节吗?

青年小愚说,不如我们般哀。

本节后记:见《孟子•滕文公章句上》。滕定公死了。葬礼该怎样举行呢?其子,即后来的滕文公使人去问孟子。孟子曰:“不亦善乎!亲丧固所自尽也。曾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可谓孝也。’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虽然,吾尝闻之矣:三年之丧,齐、疏之服,飦粥之食,自天子达于庶人,三代共之。”滕文公便准备照孟子说的做,却遭到亲友和百官的反对,理由是前人未尝行此礼。滕文公只好又使人去问孟子。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听于冢宰,歠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风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风必偃。’是在世子。”使者回去报告后,滕文公下定了决心按孟子说的做。结果是:及至葬,四方来观之,颜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悦。

3

我们登上生洲后,便有龙伯人接引进入山林之中。又行了一日,翻过几座山岭。傍晚时,我们沿一溪谷,顺流而行。愈走谷愈窄,后来直如走进一深巷,天日不见,两壁藤萝阴森,谷底流水愈急,轰轰之声震耳欲聋。脚下已无可着足之处,朴父人、羲人、多罗人便展开双翅飞行起来。

前来接引我们的龙伯人身材比朴父人尚高大一倍不止,他们倒不飞翔,径涉水而行。约一刻钟工夫,我看到前面有光透入,刚想已近谷口,朴父泰负着我已自山谷飞出,眼前豁然开朗。但见:

峰峦四峙,碧波倒映。云流峰上,湖横脚下。秀峰如聚,层林如染。鱼跃鸢飞,樵歌问答。处处瀑布如练,声声鸟鸣宛转。

直如走入图画中一般。

青年小愚说,环湖四周,便是龙伯人聚居之地。他们往往取平敞之地筑庐以居,故虽都住于湖边,实极分散。

举行葬礼的地方,在湖的尽头,一列山壁将湖遮断,其壁面如削,经人长期打磨,其平如砥,上面刻满文字。下为高低起伏之巨大平展石板,伸入水上,也是天然形成,上可容千人。石板下隐隐有水声,想是其下有孔隙,水可流入山背面谷中。

去世的龙伯人名龙伯信,享年三百二十七岁。

我们到时,那里已环坐近千人。并没有人哭泣,反倒是有一派丝竹之声。

因为我身量矮小,朴父泰特地带我们来到最前面坐下。

一青年龙伯人,巨手抚一奇形乐器,正边弹边歌,其声时而悲伤,时而激越。另有四五人各持乐器伴奏。

朴父泰告诉我,龙伯信老人生前极擅音乐与诗歌,这几个青年人自少时便随他习乐。他们正表演的是自己创作的纪念老师的作品。朴父泰并轻轻地将歌词翻译给我听:

明月度重峦,朗照河汉间。风细水拍岸,生生尽入眠。

吾师披衣起,开扃接问难。弦歌越山谷,风动帘翩翩。

宿鸟亦起舞,婆娑树杪间。五弦歌未绝,东窗已达旦。

芰荷带露醒,众鸟欣有声。一扫迷障里,不夜有传灯。

他们演奏完毕,又有一队队人上来,表演的大多是龙伯信老人生前创作的作品。那是我在无妄市从未听过的清纯明净的音乐,无以言传,唯有浣腑涤肠之感。

音乐会结束后,陆续有许多人走上台,讲述自己所知的龙伯信老人生前事迹。有讲他如何性情温文近人的,有讲他的音乐如何启发自己取得科学上的发现的,也有讲他的作品如何为诗歌和音乐开辟新境界的。上述那位青年学生讲了自己受业于老师的经历,讲到后来,深叹自己未能尽得老师所学,老师便已仙去,不禁泪下,全场为之唏嘘。最后上台的是龙伯信老人的长子。我特地观察过,他脸上确无悲戚之色。他代表全家向大家的到来表示答谢,有一句话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说,家父生前常说:

天生万物,皆求其繁殖恩养之利,天假命于人,终将收回。命者,非我之物,临时为我所用而已。我用之求知求识究天人无穷之奥秘,所得之知,所得之大欢欣,不仅于我有涯之生常得满足,且泽及世世而无穷。则此命,当其为天收回之时,已生出无数福利。此谓不虚此生,命已终而生无穷,身虽逝而惠长存,何伤之有!

4

青年小愚说,我观无妄市人于亲人逝世之悲,或为脆弱,或为矫情,或为作伪。有大智大识者,当以达观之态度看待死。只要是自然死亡,则生命其长短如一,所谓生而何欢,死而何怨。

说起生而何欢,死而何怨这八个字,听上去似乎颇有豪气,但对我们无妄市人来说,前四个字倒是写实,后四个字却少有人能做到。生而无欢,死而不甘,好死不如赖活着,不知生的意义而过一生,就像手里攥了一张作废的巨额支票般,诚可哀也。

我说,你知道新闻不?最近无妄市有一贪官刚刚被判处死刑。据新闻报道,这个人身居高位时,一年三百六十日,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每日过着前呼后拥,花天酒地的生活。此种生活,实为无妄市很多人向往的生活。按理说,他也算享尽人间富贵荣华,死而无怨了。及其被判死刑,则大为恐惧震惊,急急寻求上诉。当其贪污索贿时不知餍足,此时倒恨不得能于上诉状中减掉几个零。当其包庇黑社会、私放杀人犯、欺上凌下时,以作威作福为得志,此时则竭力要证明自己罪不至死。当其夜夜不归,过着酒池肉林的生活时,以家为旅舍,以梁园为仙境,此时倒知道清静寡欲才是福。这才是,纵然生时极欢,至死亦有怨。何况我们平民百姓生时日日为衣食而劳碌,忧虑畏惧烦扰何曾少了。生时如此,就像辛苦得一宝,却卖个贱价钱,死岂能无怨?

青年小愚说,你说的极是。在我们无妄市,若有人死了,其亲人必发悲声。并且我们的礼,要求其子女此时要做卑下垢辱之人。不知道你想过其中的道理没有?以前我是从未想过的,只是在到过归墟后,我才思考这个问题。我想,只能这样理解,在我们的集体无意识的文化中,人人生时皆为可悲之人,故当其生命结束之时,人才悲之。为什么说人人生前皆为可悲之人呢?只要看我们大部分人一生只做得一个糊涂人、屈辱人、劳碌人就可以知道了。生而有欢,死而无怨,我只在归墟才得见了。

我说,你没想过人们悲,是因对死恐惧、无奈而悲吗?

青年小愚说,人活着时,有很多恐惧之事,但对死,人们并不恐惧,除非知道它很快就要来临。这是因为我们的大脑有一种机能,它抑制人们对“久远”之事的过激反应。前人有言,人之所以推崇享乐观,盖因生命之短暂。所谓,昼短苦夜晚长,何不秉烛游。这不过是享乐主义者自己找的理由,其实死对人的生存观并没有多大影响,只有确切地知道死之将至时除外。人们享乐是因为他们喜欢享乐,享乐就是他们的哲学,他们不承认世间更有其他有意义的哲学。

5

青年小愚说,在对龙伯信老人的追思会结束后,人们在几位老者带领下,一齐聚拢到石壁下。一位龙伯老人手拿一纸轻声吟读,另一人拿笔,在石壁上写字。

朴父泰手指石壁上那大片文字对我说,这些文字都是记述逝去的龙伯人的事迹的。每一位逝去的龙伯人都在上面留下了名字和事迹,纵是年幼夭折的人也不例外。龙伯人相信,每一个生命,纵使他出生仅有一分钟,也不是无意义的,至少他曾给孕育他的父母,给他亲族带来过希冀。因此,每一个逝者都值得我们永远铭记,他们称这面石壁为纪念壁。现在他们正在写下的是龙伯信老人的事迹。

朴父泰的话令我肃然起敬,我不由自主沿着石壁慢慢看起来。虽然不懂他们的文字,但还是发现那些记述前人事迹的文字中常常夹杂着奇怪的、与文字完全不同的符号,还有一些图画等等。朴父泰给我解释,那些符号是些物理学、数学、化学公式,那些图画则是一些发明创造的示意图。这些都是传主生前最重要的贡献。因此,这面纪念壁同时也是一座知识的宝库,不仅龙伯人,还有我们其他民族的人也都经常来这里研习。

6

听到这里,我真是感慨不已。因为我想起陶渊明的一首讲死者的诗: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对我们无妄人来说,上万年历史中,曾诞生过上万亿人口,然其绝大多数,生时要么为人压迫,如牛马般死去;有么无知无识,稀里糊涂一生而死;要么坏事做绝,恶贯满盈而死。能为人类作出绝大贡献,死后英名永为世人所纪念者,罕矣。总之绝大多数为无意义一生,死后灰飞烟灭。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畜狗。怨天乎?怨人乎?怨天何益?可怨者,唯人矣。

观乎归墟之人,人生一世,有智且乐,草木一秋,春华秋实。皆为可喜可庆可幸之事,死亦其宜,何怨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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