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世界历史理论不仅是马克思揭示资本逻辑世界历史生成的思想成果,也是构成其资本逻辑批判的理论视域。基于这一视域,马克思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探讨了资本逻辑的历史进程、现实效应及未来限度,揭示了资本逻辑是一种以多数人的贫穷为代价,最大化占有剩余价值,并最终对人进行统治和奴役的剥削逻辑的实质。据此,马克思对资本逻辑展开了现实、历史及价值的多维批判,呈现了深入把握资本逻辑的世界历史向度。在仍未摆脱资本逻辑统治的当今世界,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中蕴含的丰富而深刻的理论资源和哲学智慧,对于透视当代资本主义变化、助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探索现代化发展新可能,并最终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具有不可忽视的世界历史意义。
关键词:《资本论》及其手稿;世界历史;资本逻辑
作为现代社会的统摄逻辑,资本逻辑对世界历史与人的发展产生了深刻影响。那么,何为资本逻辑?资本逻辑为何能统摄现代社会?如何破解资本逻辑?这一系列问题使《资本论》和资本逻辑问题研究成为国内外学术界持续关注的重点,并产生了丰硕的学术成果。在前人的研究基础之上,本文尝试采用新的研究视角——以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为视域,探讨《资本论》中的资本逻辑及其批判,换言之,本文是将资本逻辑及其批判置于世界历史理论进行研究。这主要基于两个方面的考量:一方面,资本逻辑是关乎世界历史理论的根本性问题,集中表现为资本逻辑统摄着世界历史的生成与人的发展,这是必须关注的重大现实课题;另一方面,世界历史理论蕴藏着资本逻辑的生成根源、历史限度及扬弃路径,构成了马克思展开批判的理论根据。因此,本文基于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视域,从资本逻辑的世界历史生成、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的世界历史向度,以及这一批判蕴含的世界历史意蕴三个方面,探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的资本逻辑及其批判。
一、世界历史理论视域下资本逻辑的世界历史生成
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是马克思揭示资本逻辑世界历史生成的思想成果。在他看来,作为“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之内在规律的资本逻辑,构成了现代社会的本质特征和现实基础。为了科学阐释和深刻揭示这一客观规律,进而解开“现实的历史”的秘密,马克思深入资本主义社会现实,充分地研究和占有现实材料,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全面呈现了这一“复杂的社会形式”的内在运动规律,深入把握住了世界历史的资本逻辑实质,为资本逻辑批判提供了“有决定意义的证据”。
(一)资本逻辑的世界历史前提
世界历史的形成是资本逻辑突破地域和民族范围得以展开的现实前提。这便意味着,统摄世界历史和人的发展的资本逻辑并非天然产物,亦非永恒长存,而是资本这一历史产物在特定条件下呈现的运行逻辑,贯穿资本发展进程的始终。那么资本又是如何产生的呢?这恰恰构成了深入把握资本逻辑的历史形成,以及之后展开对资本逻辑批判所必须回答的基本问题。
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马克思论述了资本的历史起源、历史前提和历史条件,从而解答了“资本从哪儿来”这一基本问题。就历史起源来看,马克思追溯为资本的原始积累。资本原始积累并非意味着直接从奴隶转化为雇佣工人的“单纯的形式变换”,而是“以自己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的解体”。在这一过程中,资本通过充满罪恶的暴力手段强制占有农民的土地,并掠夺大量的金银财富,最终完成了以血和火书写的资本剥夺史。对此,马克思指出:“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但“资本来到世间”具有一定的历史前提,这一前提正是“商品生产和发达的商品流通,即贸易”。贸易的出现成功揭开了资本不曾展现的现代生活史。可是,“有了商品流通和货币流通,决不是就具备了资本存在的历史条件。只有当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占有者在市场上找到出卖自己劳动力的自由工人的时候,资本才产生”。也就是说,由于“劳动者同劳动条件的分离”,一无所有的工人为了维持自己及家人的生存,除了出卖自己的劳动力之外别无选择。而购买了劳动力的资本家则会要求并促使其尽可能多地生产剩余价值。这种表面看似平等自由的交易背后,实则蕴藏着资本家对雇佣工人的支配与控制。于是,在雇佣劳动制度下,“仅仅为增殖资本而活着”的雇佣工人的雇佣劳动成了资本自我增殖的必要手段,因而成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得以存在和发展的现实基础。
资本作为特定社会形态下的生产关系,呈现不断追求剩余价值的运动状态,这一运动规律的展开就形成了所谓的资本逻辑。不消说,资本只要存在,资本逻辑就会不可避免地发挥作用。于是,在资本逻辑的内在驱动下,作为资本人格化的资产阶级为了获得无止境的利润和无限度的财富,在世界各地到处奔走、广泛建立联系,最终建立了一个以资本逻辑为主导的世界市场,拉开了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序幕。
(二)资本逻辑的世界历史拓展
世界历史进程中孕育的世界市场的建立,标志着资本逻辑在世界各地的全面展开。随着资本逻辑的世界扩张,世界历史的面貌得以逐步呈现,并反过来为世界市场提供了更为广阔的舞台。同时,不断拓展的世界市场又进一步展现了世界历史的演进。这种世界市场与世界历史间的互动发展,正是统一于资本逻辑的时空双拓展。
具体而言,为了实现更多的增殖和追求更大的利润,资本一方面致力于消灭一切的地方限制和空间界限,将整个世界塑造为它的市场;“另一方面,它又力求用时间去消灭空间,就是说,把商品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所花费的时间缩减到最低限度。资本越发展,从而资本借以流通的市场,构成资本流通空间道路的市场越扩大,资本同时也就越是力求在空间上更加扩大市场,力求用时间去更多地消灭空间。”如此一来,空间屏障在资本的扩张本能下被彻底冲破并不断重铸。随着资本这种对时间的压缩和对空间的消灭即资本的时空“脱域”,最终推动了资本逻辑的充分呈现及其统治地位的全面确立,并按自己的面貌创制了“普遍有用的体系”。这一体系不仅构成了资本主义世界历史的现实基础,更为资本逻辑在世界范围内确立主导地位奠定了基础。
可以看到,资本逻辑在创造越来越多剩余劳动的同时,也随之创造出越来越多的交换地点。因此,其“从本质上来说,……创造世界市场的趋势已经直接包含在资本的概念本身中”。随着资本的无限扩张和世界市场的不断开拓,资本逻辑作为“普照的光”和“特殊的以太”,逐步渗入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成为评判万物的最高标准。同样,人们亦不可避免地被笼罩在资本逻辑这一日益扩大的异己力量的支配之下。但是,马克思将目光跳出这一笼罩之下,清醒地揭示出,这一具有历史必然的资本逻辑同时也有其发展的历史限度。
(三)资本逻辑的世界历史限度
资本逻辑虽凭借其权力在世界历史范围内确立了统治地位,但并非像古典经济学家认为的那样会永恒存在。马克思立足经济事实,深入历史本质,明确指出了资本逻辑的发展悖论,进而深刻揭示了资本逻辑的世界历史限度。
马克思指出:“资本是一个活生生的矛盾。”矛盾首先体现为“手段——社会生产力的无条件的发展——不断地和现有资本的增殖这个有限的目的发生冲突”。为了创造更多的剩余价值,资本家不断改进生产技术、提高生产效率。可是,随着科学技术水平和生产力水平的提高,资本有机构成随之提高,由此带来的不是资本利润率的上升,而是不断下降,这就与致力于实现价值增殖的资本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矛盾。然而,这并非问题的全部,深入其内在可以发现,“资本的价值增殖过程……同时表现为资本的价值丧失过程”。毫无疑问,实现自身增殖是资本固有且仅有的生活本能。在这一本能的驱使下,生产产品的数量大大超过整个社会的需求,从而不可避免地造成普遍的生产过剩。而一旦导致普遍的生产过剩,也就导致了价值的普遍丧失,从而经济危机不可避免地爆发。经济危机的爆发“究其实质是资本主义社会内在矛盾的现实反映”,即“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相矛盾的现实反映,这也就从根本上揭露了危机蕴藏于资本概念本身的事实。可见,资本自身固有的不可调和的一系列内在矛盾从根本上决定了资本逻辑的历史限度。但是,这一限度不单单凸显其所具有的消极性,同时也彰显了其所具有的积极性。因为其不仅预示着资本逻辑终结的必然,更孕育着超越资本逻辑的更高社会形态的历史条件。
概言之,资本内蕴的一系列矛盾和冲突“是存在于事实中,客观地、在我们之外、甚至不依赖于引起这种冲突的那些人的意志或行动而存在着”。其从根本上揭示了内含自我否定趋势的资本逻辑扩张的可能边界和历史限度,以及走向自身反面的历史必然。
(四)资本逻辑的世界历史影响
资本的自反性决定了资本逻辑的自反性,因而也就表明了资本逻辑的历史限度。但是,决不能因此忽视资本逻辑为资本主义世界历史带来的“伟大的文明作用”。基于此,马克思从生产力、社会关系及社会形态更替三个方面,肯定了资本逻辑的积极作用。
就生产力而言,资本逻辑实现了“社会成员对自然界和社会联系本身的普遍占有”,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生产力。在马克思看来,资本逻辑就像“魔法师”一样用法术打破了既有的限制和束缚,实现了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征服,并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以前所未闻的速度和前所未闻的规模”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对于社会关系,资本逻辑则是克服了“把自然神化的现象”、旧有的生活方式、民族界限与偏见,推动了社会关系及其相关观念的更新。因为在资本逻辑统摄的地方,僵化的封建关系及其产生的传统观念都被消解,人们只能并且必须以冷静的眼光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和生活地位。在社会形态更替方面,资本逻辑“有利于更高级的新形态的各种要素的创造”。正如封建社会内部孕育了资本主义萌芽,资本主义内部也孕育着更高社会形态的形成条件。资本对剩余价值的无止境追求驱使生产力的不断进步,以致整个社会一方面可以用较少的时间占有普遍财富,另一方面使人们不用再像以往那样花费时间和精力从事那些物可以从事和替代的劳动。这样,人们可以利用节省下来的时间全面发展自身,推动“在保证社会劳动生产力极高度发展的同时又保证每个生产者个人最全面的发展”。
诚然,资本逻辑的伟大历史作用值得肯定,但马克思论述其具有历史合理性,恰恰是要论证其在当下已然失去现实的合理性。所以,需要看到“资本在具有无限度地提高生产力趋势的同时,又在怎样程度上使主要生产力,即人本身片面化,受到限制等等”。换言之,资本逻辑除了蕴含着“资本的文明化趋势”之外,还意味着资本支配劳动的权力的增大,因为“文明的一切进步,或者换句话说,社会生产力的一切增长,……都不会使工人致富,而只会使资本致富,也就是只会使支配劳动的权力更加增大”。随着资本的权力愈大,人反而愈加异化。这种发展悖论表明,资本逻辑不仅统治着人们的物质世界,同时还控制着人们的精神世界,使人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现代性困境。因此,为了将人从资本逻辑的奴役和统治下解放出来,看清了资本逻辑本质的马克思对其展开了具有原则高度的批判。
二、《资本论》中资本逻辑批判的世界历史向度
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不仅是其揭示资本逻辑世界历史生成的思想成果,同时亦构成其资本逻辑批判的理论视域。马克思看到,资本逻辑统摄之下的世界历史在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伟大成就的同时,更多的是遭到资本逻辑的异化统治。对此,其既不像古典经济学家认为资本逻辑“具有自然的必然性和永恒的合理性”而为其正名,又不同于空想社会主义者只是进行外部的主观批判,而是将资本逻辑批判置于世界历史的运思之中,展开了对资本逻辑本身的内在批判,实现了批判“旧世界”与发现“新世界”的统一,进而呈现了前人未能深入把握的世界历史向度。
(一)马克思在批判旧世界历史中的辩证法
随着资本主义世界历史的深入展开,对资本逻辑及其推动的社会批判便随之而起,也因此呈现多种批判进路。但由于未能切中实质和要害,这些所谓的批判哲学不仅未能实现对现实的救赎,反而落入形而上的自洽之中。而曾将自己的理论称为“批判的哲学”的马克思,可以说是把对资本主义的批判视为终生的革命事业。他在以实践为基础的批判哲学的基础上,更注重在世界历史发展实践的过程中展开对当下现实之辩证的科学批判。这种改变了批判哲学地基的批判也改变了批判哲学的方法论,是建立在辩证法基础之上的内在批判。这一批判进路不仅从根本上将马克思同其他的批判者在本质原则上区别开来,更帮助他作出切中资本主义现实问题症结的科学诊断。
众所周知,辩证法是马克思从“巨人般的思想家”黑格尔那里批判继承的宝贵遗产,其意味着“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但要强调的是,这一否定并非对事物简单地外在否定,而是对事物辩证的内在否定,即事物自身的否定。而所谓的科学批判就是强调从现实本身出发,通过客观深入地把握事物发展的内在规律和运行趋势,揭示其自身的矛盾和发展界限,以找到改变事物的现实可能性。具体就资本逻辑而言,马克思对资本逻辑的批判不是脱离于历史现实的抽象思辨,也不是简单地外在否定,而是深入世界历史的具体现实,洞察到了资本主义世界历史的运行规律和趋势,并从其不可调和的内在矛盾中把握到了资本的自我否定性,进而揭示出由资本逻辑主导的资本主义世界历史必将被扬弃资本逻辑的共产主义世界历史所代替的历史必然。简言之,马克思在对资本逻辑自我否定的揭示中发现了新世界历史的现实可能。这种遵循客观性原则并基于事物自身否定性的科学批判,不但帮助马克思准确洞察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弊病所在,而且使其科学地提出了现实的疗愈良方。
这一良方正是马克思哲学批判的辩证法基础决定的、通过“批判旧世界发现新世界”的批判路径达成的,而这一路径恰恰凸显了马克思同以往的批判家的本质区别。在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视域下,世界历史是不断生成的历史过程,其既包括开启世界历史的资本主义社会,即资本逻辑主导的旧世界历史,又指向代表世界历史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即扬弃资本逻辑的新世界历史。但新世界历史并非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完全否认,而是对其进行积极扬弃的现实产物。换言之,新世界历史正是在批判旧世界历史过程中内在生成的可能空间,因而,也就为马克思对资本逻辑进而对资本主义展开批判找到了理论着力点和现实可能性。在此意义上,正是基于辩证法基础上的科学批判,使马克思达成深刻揭露和科学批判旧世界历史与积极探索和全面实现新世界历史的理论要求和现实使命。
也就是说,马克思首先是在确立了不同于“市民社会”的“人类社会或社会化的人类”这一新的立足点之后,才开始谈论“改变世界”的新哲学的。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基于“人类社会”立场,马克思立足世界历史高度,把对资本逻辑的分析和批判同整个人类和世界历史的未来前途结合在一起。他不仅洞察到资本逻辑批判是深刻批判世界历史的关键抓手,更意识到资本逻辑批判是改变世界历史的强大现实武器。因而可以说,马克思正是在批判旧世界历史与发现新世界历史的统一中,使资本逻辑的批判得以真正展开,进而使其意义得以全面凸显。
(二)资本逻辑批判是揭示旧世界历史之谜的锁钥
资本逻辑是资本主义世界历史的现实基础和本质根据,因而,资产阶级社会的实质和秘密就蕴藏于资本逻辑对人类社会的抽象统治之中。基于此,资本逻辑批判构成了马克思深刻揭示资本主义“世界历史之谜”的锁钥。
第一,资本逻辑的现实批判。抽象是资本逻辑的杰作,正如资本逻辑赋予了商品、货币和资本这些“物”本身并不具有的“物神性”,从而将整个世界历史塑造为一个充满拜物教性质的抽象现实。在这样的抽象现实中,“以物为中介的人和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被颠倒为物与物之间的关系,并使其获得的意义被人们视为这些抽象物本身所固有的属性。于是,被人们赋予的“神秘性”反倒成为人们崇拜和信仰的力量。尤其是在资本逻辑主导的现代社会中,“这种着了魔的颠倒的世界”得到了更加迅猛的发展。社会生产关系“开始支配那些事实上作为财富源泉和创造者的劳动者个人。人和他们的社会关系被事物所支配,或正如马克思所说,开始被‘抽象所支配’”。这种抽象的普遍力量在实现了对现实世界一切事物的抽象的同时,还架构了一种具有虚假等同性的社会框架,并将人们纳入其中。对此,马克思指出人们在其中享受的所谓自由与平等不过是资本这一抽象的自由与平等,从而戳穿了资本主义的谎言。所以,相比为这个扭曲世界力证合理性的古典经济学家,马克思则是透过表象、拨开迷雾,展开了更为深刻且本质的现实批判。
第二,资本逻辑的历史批判。马克思指出,尽可能多地“占有抽象财富”是资本的“唯一动机”。但是,“资本不可遏止地追求的普遍性,在资本本身的性质上遇到了限制”。面对这些限制和矛盾,资本主义生产总是采取各种手段进行改革,以尽力克服其本身所固有的且无法调和的限制。尽管这些改革取得了成效,但要知道的是,“它用来克服这些限制的手段,只是使这些限制以更大的规模重新出现在它面前。资本主义生产的真正限制是资本自身”。所以从根本上看,资本的限度决定了资本逻辑的发展限度,这种限度表明了资本主义世界历史的暂时性和实现更高级形态世界历史的必然性。随着资本主义世界历史的退位,资本逻辑只能落得“虚无的崩溃”。就此而言,马克思对资本逻辑的历史批判其实是对资本主义的病理学“宣判”,即在宣告资本主义生命尽头的同时,破除了关于资本主义的永恒幻想。
第三,资本逻辑的价值批判。资本逻辑从主体性来看是一种“以广大生产者群众的被剥夺和贫穷化为基础”,造成人的片面化、同质化和抽象化的逻辑。它的出场和扩张使整个世界发生巨大变化,深刻影响了近现代人类的生存状况。尤其是在资本逻辑钳制下的现代社会中,资本对剩余价值无止境的追求本性使人与人之间除了冷漠的金钱关系再无任何其他联系,“压抑工人的多种多样的生产志趣和生产才能”,抹平了人的多样个性和个体差异,使“一切个性,一切特性都已被否定和消灭的一种一般的东西”。一言以蔽之,资本逻辑将人塑造为“受抽象统治”的异化存在。这样一来,“现实的个人”没有自由,有的只是“资本的自由”,“资本具有独立性和个性,而活动着的个人却没有”,本该为人服务的资本成了人服务的对象,成了现代社会统治人的“抽象力量”。可以说,资本与人的关系被完全颠倒。于是,资本逻辑统摄下的世界历史在全面凸显资本主体性的同时,使人的主体性被消解,人的发展史被偷换为资本的发展史。
由此看来,通过对资本逻辑展开的现实、历史及价值的多维批判,马克思达成了对资本主义世界历史的科学批判。但要看到,这并不是马克思展开资本逻辑批判的最终目的,而是要通过这一批判,发现内蕴在其中的新世界历史,以实现人的解放与自由。
(三)展开资本逻辑批判是为了发现新的世界历史
实现真正的世界历史即共产主义社会,不仅构成了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价值归宿,也成为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的最终目的。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马克思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科学证明了共产主义这一新的世界历史的实现可能。在他看来,新的世界历史并非同旧的世界历史完全分隔开来的两个不相干部分,恰恰相反,新的世界历史孕育于旧的世界历史之中。而作为批判旧世界历史的阿基米德点,资本逻辑同时蕴藏着旧世界历史的界限和新世界历史的萌芽。基于此,马克思试图通过展开对资本逻辑及其主导的旧世界历史的科学批判,发现内在地生成于旧世界历史之中的新世界历史。
对于新的世界历史,马克思既反对进行教条式的预测,也反对像空想主义者那样天马行空,而是试图通过剖析和批判资本主义旧世界历史,以探索和建立新的世界历史。在资本主义世界历史下,曾经如同“魔法师”用法术创造出巨大文明的资本逻辑不再能控制自己召唤的“魔鬼”,使得不断强大的生产力逐渐触及其自身发展的界限。但“任何界限都表现为必须克服的限制”,换言之,资本逻辑的界限意味着对资本逻辑本身的克服和扬弃,而这种克服和扬弃之所以可能,恰恰在于资本逻辑内部孕育着超越资本逻辑的现实条件。资本逻辑一方面创造了前所未有的惊人的巨大生产力,为迈向更高阶段的共产主义世界历史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另一方面形成了反抗旧社会的革命群众——无产阶级,并且其在世界历史的展开过程中获得了世界历史性联合。无产阶级唯有作为世界历史性的存在,其肩负的共产主义事业才有可能实现。随着这一事业的实现,人们便将“社会联系置于自己支配之下”,从而成功消解资本逻辑这一“非神圣形象”的抽象统治。到了那时,整个世界历史都将彻底实现人类的解放与自由。
马克思基于世界历史视域对资本逻辑展开的具有原则高度的批判,既揭示了资本主义时代的历史暂时性,又表明了超越资本主义时代、迈向共产主义时代的现实可能性。这便意味着,以资本逻辑为主导的现代社会只是世界历史在特定阶段的发展产物,随着生产力的高度发展和交往的普遍形成,必将从资本奴役人的世界历史进入资本服务人的真正世界史。
总之,作为现代社会的现实根据,资本逻辑蕴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巨大秘密,而资本逻辑批判则是马克思洞察和揭示这一秘密的锁钥。马克思通过深入资本主义社会现实,展开对资本逻辑的现实、历史与价值的多维批判,在深刻揭露资本弊病的同时,指出受资本逻辑主宰的资本主义世界历史注定无法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因而,这一批判不仅意味着马克思达成对资本主义世界历史之理论与现实的双重把握,而且为当下时代破解资本逻辑、审视现代化发展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理论智慧。正如德里克所述:“只要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继续存在,马克思主义就还有意义。”同理,只要资本逻辑还在全球蔓延,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就还有世界历史意义。
三、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蕴含的世界历史意义
《资本论》及其手稿表明,马克思把资本逻辑批判置于世界历史高度,在现实、历史、价值多维批判中呈现了“批判旧世界”与“发现新世界”的统一。在这一批判中,马克思始终将资本逻辑与世界历史和人的发展联系在一起,追索着世界历史的真正实现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彰显了伟大且丰富的世界历史意义。
(一)澄明资本逻辑实质,透视当代资本主义变化,正是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的理论效应
随着世界历史的深入推进和数字技术的普遍发展,资本逻辑与数字技术联袂呈现了一种新的资本主义现实样态——数字资本主义。这一形态可以说是在危机的不断重塑和资本主义自我拯救之下的时代产物。面对资本主义的新变化,一些学者将数字资本主义视为资本主义的“救世主”。因为在其看来,数字资本主义不仅能够帮助其摆脱危机,更重要的是,可以改变走向社会主义的必然命运。但若更深一步思考就可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正如马克思所言,资本逻辑是一种以广大群众的贫穷为代价最大化占有剩余价值的剥削逻辑。资本逻辑与数字技术的普遍联动使数字资本主义形成一种更加隐蔽和神秘的统治力量,以及数字时代的新剥削形式。譬如,在自然界方面,自然界毫无例外地成为数字资本逻辑有利可图的对象,从而加剧了生态系统的崩溃与危机的爆发;关于社会发展,数字资本逻辑掌控了社会发展的各个领域,不仅没有改变资本逻辑造成的“颠倒”现实,反而使其更加扭曲;就人自身而言,在数字资本逻辑的“魔法”下,不仅“消灭了工作日的一切道德界限和自然界限”,更模糊了工作与生活的界限,使人们大多是在不自知中完成了“自我剥削”。可见,资本逻辑的剥削本质实际上并未因此有所改变。换言之,步入数字时代的今天仍然处于马克思所指认的资本逻辑统治的时代,即资本逻辑仍以一种“幽灵般”的现实形式遍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并成为统治一切的主导力量。不同的是,资本逻辑被赋予了数字化的形式,像劳动、技术、数据平台等都不可避免地被纳入数字资本的全球扩张逻辑之中。这便意味着,资本逻辑的统治不是削弱了,反而是以一种愈加“妖魔化”和“神秘化”的扩张方式——数字化扩张——增强了。
看清资本逻辑实质的马克思并非就此止步,而是对其展开了深刻而全面的批判,并将私有制作为这一批判的重要前提。数字资本主义作为资本主义在当代现实的形式嬗变,在其出场之时私有制基础就已客观存在。这就从根本上决定了只要数字资本主义仍是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上的剥削形式,那么资本逻辑就仍会发挥作用,资本逻辑批判就仍然值得重视。与此同时,基于马克思对资本逻辑有限命运作出的合理分析,要看到,数字资本主义不是数字技术与社会现实结合的唯一选择,也不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终结形态,其内部滋长的资本主义裂隙和矛盾注定了其将走向更高级形态的历史趋势。因此,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既有利于揭示和切中其所处时代的资本主义规律和矛盾,也有助于深刻洞察资本逻辑在当代全球拓展的内在实质,更有益于全面透视数字资本主义的发展趋势,充分展现了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的理论效应。
(二)把握资本逻辑构成,助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正是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的实践理路
在马克思看来,资本及其逻辑的扩张具有二重性作用,即作为生产要素的资本创造生产力的文明面和作为生产关系的资本否定人的发展的破坏面。就前者而言,资本创造巨大生产力的这种文明面实际上内蕴在资本本身之中,构成资本存在的合法性理由。同时,资本对生产力的促进和提高不仅实现了对自然界和社会的普遍占有,而且不自觉地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提供了物质条件和可能空间。人们不再需要生产那些可以由物代替生产的物质条件,进而拥有更多自由的时间发展自身。因而,资本及其逻辑也成为人类社会走向现代化的重要要素。后者则是资本在特定的资产阶级形式下,基于对剩余价值的无限剥削和占有所造成的人的异化存在。资本同劳动的这种不平等的生产关系从根本上塑造了“物的世界”同“人的世界”的颠倒。对此,马克思对资本及其主导的现代社会展开了具有原则高度的批判,揭示了资本及其逻辑发展的内在悖论,并试图从中寻求以借鉴资本文明成果为基础的“积极式”扬弃资本的发展路径。
这便意味着,马克思对资本及其逻辑问题的分析既不是头脑思辨的抽象判断,也不是流于外在的“合理辩护”,而是深入现实的辩证分析。这种辩证体现为,马克思对资本逻辑的批判绝非对资本及其逻辑的全盘否定,仅是对其作为支配劳动的生产关系方面的深刻批判,同时指出异化的扬弃需要建立在资本充分发展的基础之上。不仅如此,马克思更是表明资本作为生产要素绝不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唯一专属,若能摆脱狭隘的资本主义形式,资本带来的财富将具有普遍性。因而,需要对资本逻辑的消极因素进行合理规制和克服,对其积极因素进行充分利用和把握。唯有此,才能将资本由奴役人的工具变为服务人的手段。
对于正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生产力正是非常急迫和重要的现实任务,而“发展社会劳动的生产力,是资本的历史任务和存在理由”。所以,我国一方面将资本作为“促进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力量”,以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生产要素”,充分激活资本的积极面。另一方面,为了防止资本的无序扩张,对其活动范围进行划定,并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引导其发展,规制资本的消极面,从而深化了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资本理论的认识。在此意义上,马克思对资本逻辑的科学批判恰恰解释了资本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存在的合理性,以及回答了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规范和引导资本发展”的必要性。
(三)破除资本逻辑迷思,探索现代化发展新可能,正是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的现实观照
资本逻辑作为内生动力,冲破了地方束缚,推动了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进而开辟了一个全新的社会形态。敏锐捕捉到这一变化的马克思不仅将其称为“现代社会”,以示与以往社会的不同,更为重要的是,深入社会历史现实的他深刻揭示了构成这一社会的本质逻辑——资本逻辑。关于资本逻辑,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将资本视为天然存在的永恒范畴,从而打造了资本逻辑及其社会经久不衰的神话,以为其所代表的现代社会正名。与此相反,马克思“决不用玫瑰色描绘”资本,而是通过深入社会现实,把握到了资本运动的规律,并对资本奴役人的抽象逻辑进行了无情批判,揭示了资本的发展只是自然历史过程,从而宣判了资本逻辑的有限期限,更为重要的是,发现了破除资本主义神话的现实道路。
资本逻辑及其展开构成了现代化的本质。一方面,资本逻辑凌驾于现代社会的一切之上,使得一切从属于资本逻辑。另一方面,资本逻辑要求一切民族采用其生产方式——如果不想灭亡的话,并按照自己的需求和想法在世界范围内建制了现代社会的基本结构和普遍秩序,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资本逻辑的这种强制性从根本上造成了现代化发展的唯一性,仿佛现代化除了通过资本主义道路实现外别无选择。但马克思跳出了西方化即现代化的局限,在对资本逻辑进行历史批判的同时,在资本逻辑内部寻找到超越资本逻辑的可能性。资本主义现代化虽是世界历史的开启者,但并非世界历史的终结者。换言之,资本主义现代化并非通向现代化的唯一选择和必经之路。新文明类型的现代化的实现可能性恰恰在于资本主义现代化之本质基础——资本逻辑的自我否定运动之中。因此可以说,马克思开辟的这条极具建构意义的资本逻辑批判道路,恰恰为我们指明了一条不同于资本主义现代化又高于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发展方向和归宿。
基于此,马克思既是资本逻辑主导现代化的批判者,也是超越资本逻辑现代化的建构者。他通过对资本逻辑的批判,揭示了资本逻辑的历史限度,打破了资本逻辑及其主导的现代社会之永恒存在的迷思,否定了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唯一选择,并为探索现代化发展新的可能提供了别样的致思理路。因而,马克思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对资本逻辑展开的全面而深刻的批判,对于我们当下破除资本逻辑迷思、探索现代化发展新可能具有重要的现实价值。
(四)克服资本逻辑弊端,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正是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的时代诉求
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既是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的目的,也是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归宿。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马克思将资本逻辑批判置于世界历史与人的发展运思中,探讨了资本逻辑对世界历史及其主体的双重影响,并从资本逻辑的矛盾和裂隙之中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寻找到了超越资本逻辑的新的现实可能性。
马克思认为,资本逻辑具有双重的世界历史影响,而这一影响的双重性正是源于资本逻辑的双重性,即资本创造巨大社会生产力的文明逻辑与资本追求最大化剩余价值的增殖逻辑。这两重逻辑紧密结合并共同作用于人的发展:一方面,在资本逻辑的推动下,生产力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速度发展,推动了人的进一步发展;另一方面,由于逐利本性使然,资本不断榨取剩余劳动,并将剩余劳动的人格化——雇佣工人视为资本增殖的手段和工具,不仅导致了工人的赤贫,更是剥夺了人的自由与个性。这种建立在压迫他人基础之上的剥削逻辑带来的所谓“独立性”,非但没有使人获得真正的独立性和个性,反而将人带入了对资本这样的物的依赖之下。换言之,资本逻辑固然打破了“人的依赖关系”束缚,但从根本上来看,其使“人的独立性”再次依附于“物的依赖性”这一基础之上。所以,在资本逻辑主导的现代社会,人们注定会被这个要求每时每刻都增殖的资本所裹挟。而一旦被资本纳入其统治之下,人们的异化存在便就此形成。这样一来,实现人的自由目标就幻化为泡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此,马克思对资本逻辑展开了“无情的批判”,但这一批判并非单纯指向对资本逻辑的完全否定,也包含从资本逻辑内部寻找超越的可能性。正如“自我异化的扬弃同自我异化走的是同一条道路”,资本逻辑为其自身的扬弃创造了条件,随着“物质生产力的发展——同时又是工人阶级力量的发展——到一定时候就会扬弃资本本身”。这表明,在扬弃资本逻辑即既积极占有资本逻辑文明成果又努力克服资本逻辑弊端的基础上,有可能建立超越资本逻辑的更高级的社会形态,并最终实现共产主义社会。到那时,人才能真正获得成其为人的自由与全面的发展,世界历史的价值意义方能得以凸显。就此看来,马克思对资本逻辑的批判充分展示了资本逻辑如何在阻碍人实现自由与解放的同时,又孕育着实现人的自由与解放的条件,进而揭示资本逻辑有限的历史命运与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可能空间。
四、结语
立足世界历史高度与人的发展向度,马克思对资本逻辑进行了唯物史观阐释和深刻而彻底的批判,实现了对以往拘于形式的抽象思辨和流于外在的“合理辩护”的超越。在他看来,资本逻辑是作为特定生产关系的资本所呈现的不断追求剩余价值的内在规律,构成了以现代化为表征的世界历史之本质基础。在资本逻辑主导的世界历史之下,为了追求剩余价值最大化的资产阶级到处建立贸易联系,到处推广自身的生产方式及其文明,实现了对整个人类社会的重塑与改造。于是,伴随着世界历史的展开,资本逻辑及其普遍力量渗透到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这种抽象的普遍力量既在整个世界形成了“统治—支配”的不平等格局,架构了一种具有虚假等同性的社会框架,还对现实世界及个人进行抽象等同,抹杀了历史发展的差异性与人的个性和自由。人们在这样的抽象世界之中不再是自然、社会和自身的主人,反而成了机器的附庸与资本的奴隶。人的主体性便由此丧失,取而代之的是资本的主体性。这样一来,人的发展史便被篡夺为资本的发展史。
对此,马克思认为,资产阶级社会的实质和秘密就蕴藏于资本逻辑对人类社会的抽象统治之中。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之上的资本凭借其对生产资料的占有优势,想方设法占有他人的剩余劳动,无偿窃取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以达到增殖自身的目的。正是这种关系的不平等给予资本对人的统治和支配权力,实现了对人的生命基质的整体剥夺、对人的内在需要的全面操控及对人的自由时间的普遍侵占,等等。简言之,资本通过其以广大群众的贫穷为代价最大化占有剩余价值的剥削逻辑,实现对人的统治与奴役。基于此,资本逻辑成了统摄世界历史的生成与人的发展的绝对力量。对资本逻辑实质有着深入认识和科学把握的马克思,将其置于世界历史的运思之中,开展了关涉现实、历史及价值的多维批判。其中,现实批判主要是基于对颠倒的现实世界的透视,揭示了资本逻辑的抽象性。这种抽象性决定了资本逻辑必然造成人的同质化与片面化发展,从而构成了马克思对其展开的价值批判。资本逻辑反人性的价值批判意味着以资本逻辑为主导的世界历史无法实现人的解放与自由,必将由扬弃资本的世界历史所代替,而这种资本逻辑的有限性成为马克思历史批判所昭示的重要内容。可见,马克思对资本逻辑展开的这三方面批判环环紧扣、有机统一。也正是基于辩证法这一本质原则的无情批判,使马克思达成深刻洞察和系统剖析“旧世界”与积极探寻和科学构建“新世界”的理论探索和现实追求。
进言之,以人的解放为毕生使命的马克思在对资本逻辑的辩证批判中揭示了“旧世界”具有的历史暂时性的同时,昭示了“新世界”产生的历史必然性。这一批判现实与昭示未来并存的思想所蕴含的理论效应、实践理路、现实观照与时代诉求正是其当代意义的集中体现。首先,马克思阐发的资本逻辑剥削实质,为审视资本主义的当代数字化样态提供了理论支撑。依据马克思的论述,以增殖自身为本能的资本逻辑是一种以多数人的贫穷为代价,最大化占有剩余价值,并最终对人进行统治和奴役的剥削逻辑。这种剥削实质从根本上决定了其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形式变化,都无法改变剥削人的现实状况以及资本主义的历史命运。其次,马克思剖析的资本逻辑构成要素为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提供了实践方略。在马克思看来,资本逻辑既有着作为生产要素的资本创造生产力的文明面,又有着作为生产关系的资本否定人的发展的破坏面。这便表明,在社会主义发展进程中,要想将奴役人的资本转化为服务人的资本,必须合理规制其消极要素,充分利用其积极因素。再次,马克思揭示的资本逻辑内在矛盾为寻求新的现代化道路提供了现实可能。马克思认为,当资本无法再容纳自己用法术召唤出来的巨大生产力时,其将从生产力的推动者变为阻碍者,并逐步走向生命的尽头。这种资本的自我否定运动逻辑表明,其作为自然历史过程同样有着一定的历史期限。在此意义上,以资本逻辑为主导的资本主义并非与现代化结合的唯一形式,更不是世界历史发展的最终形式。最后,马克思提出的资本逻辑扬弃路径为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提供了时代引领。对资本逻辑展开深刻批判的马克思不是对资本逻辑进行一味否定,而是在资本逻辑内部找到了发展的可能,即在积极占有资本文明成果与合理克服资本逻辑弊端的基础上,通达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社会。
一言以蔽之,马克思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对资本逻辑的批判鞭辟入里,成为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资本病理学。在资本逻辑以一种更加广泛的方式对当下世界历史的发展造成深刻影响的今天,其不仅仍是世界历史发展的关键词和深层动力,也是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问题域和重要环节。在此意义上,资本逻辑批判具有比以往更为重要和更加直接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因而,我们要积极汲取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中蕴含的丰富而深刻的理论资源和哲学智慧,更好地透视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变化,助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探索现代化发展的新可能,进而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王新生,南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张建荣,南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来源:《经济纵横》2025年第4期,略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