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岛泰胜，日本龙谷大学教授，琉球民族遗骨返还请求诉讼原告团团长，琉球民族独立综合研究会发起人。翻译：费高扬
琉球王国在1879年被日本吞并。从那时起，琉球便沦为日本的殖民地。自1945年以来，美国政府在琉球建立并使用了大量军事基地。如今这些基地占用了大量土地，美军士兵在此制造多起事故和犯罪。在20世纪50年代，许多驻日美军基地被迁移至琉球。1960年，日本和美国签署了《日美安全保障条约》，两国的军事关系日益紧密，使得琉球的军事化和殖民化进一步加深。在1972年，美国将琉球的行政权移交给日本，而未与琉球政府或其他亚洲国家进行协商，违背了《开罗宣言》、《波茨坦公告》和《旧金山和约》。
琉球人民依据国际法，拥有内在自决权（自治权）和外在自决权（独立权）。其中，内在自决权已被日本政府忽视，而外在自决权则是琉球人民唯一可以自行撤走美军基地的方式。
本文将探讨琉球人民对抗日本帝国主义的独立运动的历史和政治背景。
一、琉球作为日本的殖民地
琉球王国在东亚中心独立存在了五百余年，与中国（明朝、清朝）保持着进贡和册封的关系。1609年，在江户幕府的同意下，萨摩藩侵略琉球王国并对其进行间接统治。在此之后，琉球继续与明、清朝保持进贡关系，并保留治理其国民的权利。
1879年起，琉球成为了日本的殖民地。日本政府强行将琉球王国并入日本，并在未经琉球人民同意的情况下成立了冲绳县。19世纪50年代，琉球王国还曾与美国、法国和荷兰签订友好条约。日本吞并琉球的行为违反了《维也纳条约法公约》第51条，该条款明确规定以威胁手段强迫国家代表签订条约的行为无任何法律效力。
美国、法国、荷兰和清朝均承认琉球王国为独立国家。吞并之后，琉球在政治和经济上均表现出被殖民的特征。
在近代，日本不断扩展领土，侵占了北海道（原为阿伊努族的土地）、琉球、台湾、朝鲜、中国东北（伪满洲国）、东南亚国家及太平洋岛屿。1875年，日本以复仇名义入侵台湾，报复当地原住民杀害了在船难后登台的54名琉球宫古居民。日本政府当时无权入侵台湾，因为琉球王国未同意成为日本的领地。日本政府在入侵后通过条约让清朝承认这些琉球宫古居民为“日本人”。然而，琉球王国的人民从未就新的政治地位（日本的从属）进行过公投。在中日甲午战争结束前，琉球的流亡政治家推动了琉球复国运动。二战后，琉球出现了多个主张独立的政党。
琉球人民在日本受到了歧视，例如1903年在大阪天王寺举行的第五届全国工业展览会上，琉球人被当作“展品”展示，与穿着民族服饰的中国人、台湾原住民、朝鲜人、印度人和阿伊努人等一起被展示。琉球人还被禁止在日本某些住房内居住、就餐、与部分日本人通婚，或在日本“本土”获得某些工作机会。
这种对琉球人的歧视持续至今。例如在2016年，来自大阪的日本警察在高江新建美军基地的抗议现场辱骂琉球抗议者为“土人”和“支那人”，这些词在日本带有严重的歧视意味。尽管冲绳县知事和许多琉球人谴责了对琉球抗议者的仇恨言论，日本政府却未将这些词语认定为歧视性语言。
二战期间，琉球被用作战场，以延迟进攻日本“本土”的时间。在冲绳战役中，超过15万名琉球人丧生。由于琉球人讲自己的语言，日本士兵听不懂，便将他们视为‘间谍’，因此杀害了许多琉球人。此外，日军强迫琉球人集体自杀，甚至包括整个家庭，以防止军事情报泄露。这些战争罪行的背后，是日本政府及日本社会对琉球人的歧视。
二、象征日本帝国主义的琉球人遗骨问题
1928至1929年，京都帝国大学副教授金关丈夫在未经当地家属、亲属和村民同意的情况下，从冲绳县今归仁村的百按司墓中盗取了琉球人的遗骨。他将26具遗骨送至京都帝国大学，33具遗骨送至他曾任教的台北帝国大学。
日本的人类学家还发生过其他盗取琉球人遗骨的事件。金关丈夫利用日本在1879年吞并琉球后的殖民统治，得以进行这些盗取行为。从那时起，日本在冲绳县的行政和教育机构一直由日本人掌控，而非琉球人，这反映了日本的同化政策。
金关丈夫的导师、京都帝国大学的教授足立文太郎，曾劝说他进行琉球人的体质人类学研究的必要性，并指示他利用帝国学院的研究资助来收集这些遗骨。这些盗取行为是京都帝国大学主导的，并非个人问题。金关的学生清野谦次教授的弟子们从1933年至1935年期间，从奄美大岛盗取了80具遗骨，从喜界岛和德之岛各盗取了70具和80具遗骨，这些遗骨成了清野谦次的收藏品之一。这些遗骸已成为清野教授收藏的一部分。在他超过1400具遗骸的收藏中，有来自冲绳岛（沖縄島）的72具遗骸和来自奄美大岛（奄美大島）的263具遗骸。
2017年5月，作者曾亲自向京都大学博物馆申请查阅这些遗骨并提出一些问题以其京都大学回复，但遭到拒绝。当地媒体（琉球新报、冲绳时报、东京新闻和京都新闻）也未能获得博物馆的相关访谈信息。
同年8月，作者以“琉球民族遗骨返还研究会”代表的身份，致信京都大学校长山极寿一，要求遗骨返还并询问相关问题。然而，京都大学工作人员表示，他们不会公开任何信息，也不会就此事与作者会面。后来，作者请求日本众议院议员照屋宽德利用议会调查权调查这些遗骨的情况。2017年9月，日本文部科学省通过京都大学公开了部分信息，首次正式承认博物馆内确实存在这些遗骨。
京都大学将遗骨放置在塑料盒中，且未能提供有关研究结果的信息，也未列出遗骨清单。他们拒绝设立类似于北海道大学为阿伊努遗骨设立的“遗骨研究工作小组”，这侵犯了日本宪法第21条规定的知情权和表达自由权。京都大学作为由日本公民税金支持的国立大学，却剥夺了琉球人这一群体的知情权，体现了日本学术界至今对琉球的殖民主义心态。
京都大学拒绝琉球人的任何查询或观察请求，提出必须具备“体质人类学的专业知识”才能观察遗骨，并坚持遗骨的“绝对所有权”，尽管这些遗骸原本并非他们的财产。我们可以看出京都大学存在现代概念，例如技术知识、绝对所有权、学术知识的优先性等。这些现代概念与另一个现代概念——殖民主义——是相关的。盗墓是犯罪行为，储存被盗遗骸在现代是共谋行为。
三、琉球人的传统信仰与遗骨
琉球人传统上将祖先的遗骨安放在家族墓中，这些墓称为龟甲墓或破风墓。他们相信祖先的灵魂会从宁乐金（即想象中的海上极乐世界）返回墓地和家中，守护后代子孙。
琉球人还保留着清明节和十六日祭等纪念活动，迎接祖先灵魂到墓地和家中。祭祖时，他们会为墓中遗骨祈祷，并与祖先的灵魂一同享用传统食物。这种信仰基于祖先崇拜，以保护后代安康。遗骨是祖先灵魂的象征。研究人员如果能随意收集和保留琉球人的遗骨，这将摧毁琉球人的传统信仰、习俗和生活方式。
从现代体质人类学的角度来看，遗骨只是研究标本，但从琉球传统信仰的角度，遗骨是他们信仰、习俗和生活的重要象征。就琉球遗骸问题而言，现代知识与传统知识之间存在冲突
琉球的祖先遗骨返还运动已逐步开展，以恢复祖先与后代之间的精神联系。根据传统信仰，祖先会保佑后代的健康、和平与富足，后代则会祭祀祖先遗骨以表达敬意。以此为基础，琉球的遗骨返还运动也成为琉球人作为原住民行使自决权的一部分。
自2017年2月起，地方报纸上不断刊登有关此问题的文章，许多反对美军基地的琉球活动家也对此表示关注。琉球民族独立综合研究学会（ACSILs）已正式向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提出申请，要求将此事视为人权问题进行审查。
琉球人的遗骨在日本的殖民统治下被盗取，琉球人的人权和尊严受到了极大侵害。琉球人通过遗骨返还运动行使自决权，以摆脱自1879年琉球王国被吞并以来日本施加的殖民统治。我们可以发现，这一运动背后有着传统的原因、记忆以及其琉球王国的历史
四、原住民的自决权与祖先遗骨返还
1990年，美国通过了《美国原住民墓地保护和返还法》（NAGPRA），规定美国联邦政府的官员和博物馆必须将所收集的原住民遗骨及墓葬品返还给原住民群体。
英国政府在《博物馆中人类遗骸的保管指南》中也指出：“人类遗骸由于其来源的特殊性，应在博物馆收藏中占有独特地位，这使博物馆在遗骸的收集、管理和展示上负有特别责任。一些遗骸是在不被接受的情况下获取的，例如，它们是在100至200年前的殖民条件下从原住民那里取得的，当时存在极不平等的权力分配。”
在该指南中，遗骸不仅应归还给血缘后代，还应归还给其文化共同体，因为这些遗骸是在不平等社会关系（即殖民主义）下被剥夺的。2006年，英国博物馆同意归还部分澳大利亚原住民的遗骨。
根据《联合国原住民权利宣言》（2007年）第12条，原住民对其遗骨拥有以下权利：
1.原住民有权表现、实践、发展和教授其精神与宗教传统、习俗和仪式的权利；有权保护和私密访问其宗教和文化遗址的权利；有权使用和控制其仪式物品的权利；并有权要求返还其遗骨。
2.各国应通过公正、透明和有效的机制，与相关原住民共同制定返还其遗骨的程序。
自1996年起，琉球人已参加联合国多个委员会，并自2008年起被多个委员会正式承认为原住民。联合国曾多次建议日本政府解决琉球人面临的美军基地集中带来的种族歧视问题，及在学校课程中加强琉球历史和文化的教育。目前，琉球有多个组织致力于恢复原住民的权利，包括要求返还其被盗的遗骨。遗骨盗取行为以及将其存放在京都大学都是涉及国际法的问题。
遗骨的盗取和存放是对琉球人传统信仰和生活的亵渎和不道德行为。即使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因驻美军基地问题被日本政府殖民化，在死后他们的灵魂也依然被日本殖民者控制。
在日本的12所大学中，存放着1676具阿伊努人（Ainu）遗骨，特别是北海道大学保存了1015具遗骨。2008年，阿伊努人小川隆吉（Ryukichi Ogawa）等人向北海道大学提出公开他们祖先遗骨信息的要求。2012年，小川等阿伊努人对北海道大学提起诉讼，要求归还这些遗骨。2014年和2017年，又有其他阿伊努人提起诉讼，要求将这些遗骨归还至他们的传统村庄（Kotan）。在2016年诉讼和解后，12具遗骨重新安葬在浦河町（Urakawa）的杵臼墓地。2017年8月，63具遗骨安葬在浦幌町（Urahoro）。我亲眼见证了阿伊努人在那里的传统仪式“カムイノミ”（Kamuinomi）和“イチャルパ”（Icharupa）。当时北海道大学的副校长到场，但并未对其大学研究人员的不道德和违法行为表示道歉。
2017年8月，台湾政府教育部宣布将台湾国立大学存放的63具琉球人遗骨归还给冲绳县政府。与阿伊努人的情况类似，琉球人的土地被日本政府侵占，其祖先遗骨被日本研究人员盗取，但这些遗骨并未归还给他们的后代。日本至今对琉球人仍存在歧视。2016年10月，日本警察在冲绳岛高江（Takae）抗议新建美军基地的琉球人身上打了侮辱性标记，称其为“野蛮人（土人）”。盗墓是对他们的歧视的典型例子。阿伊努人一直在为归还他们的遗骨而坚持斗争，终于得以将祖先的遗骨带回原处，用传统方式祭奠祖灵。我认为琉球人也应该追随阿伊努人的脚步，通过遗骨的归还来恢复人类的尊严。
我目前正与四位律师准备起诉京都大学，并成立了一个组织，提供律师费用来帮助这一诉讼。琉球人遗骨归还运动已成为琉球非殖民化运动的一部分。生活在琉球的琉球人因日本政府强行在琉球设置美军基地的政策，依然受日本的殖民统治；而那些已经离世、进入“乐园”或“天堂”的琉球人，其灵魂也因京都大学多次拒绝回答关于遗骨状况和归还要求而被剥夺了与后代相连的机会。
五、琉球人民的非殖民化运动
1996年和2016年，冲绳县知事作为原告提起诉讼，但在日本最高法院均败诉。这表明日本最高法院认为，日美同盟关系比琉球人的人权更重要，因此琉球人很难通过日本的国内司法系统解决美军基地问题。
琉球人依据国际法，包括《联合国宪章》和《国际人权公约》，享有自决权，包括自治权和独立权。然而，日本政府忽视了琉球人的自治权，尽管琉球人选举了反对在名护市边野古新建美军基地的知事、市长和国会议员。琉球独立似乎是琉球人唯一能依靠自身力量撤走美军基地的途径。
2013年，“琉球民族独立综合研究学会”（ACSILs）成立，旨在通过客观、国际化的研究推动琉球的非殖民化与去军事化。自1996年起，琉球人积极参与联合国的多个委员会，以行使自决权，争取国际社会对琉球非殖民化的支持。2015年，冲绳县知事翁长雄志在瑞士日内瓦的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上表示：“我们的自决权和人权被忽视了。”
2001年，联合国经济、社会及文化权利委员会建议日本政府采取必要措施，以消除对琉球人的歧视。2008年，联合国人权事务委员会建议日本政府承认琉球人为原住民，并保护其土地、文化遗产、传统生活方式，以及在官方课程中教授其文化和历史的权利。200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将六种琉球语言列入《濒危语言世界地图集》。这些琉球语言是独立语言，而非日语方言。2010年，联合国消除种族歧视委员会将琉球的军事基地集中化视为一种种族歧视。2014年，联合国人权事务委员会建议日本政府保障琉球人的土地和自然资源权利。2014年，联合国消除种族歧视委员会建议日本政府与琉球代表进行协商，以加强对琉球人权利的保护。
尽管联合国作出多项建议，日本政府仍然不承认琉球人是原住民，称其与联合国在琉球人身份问题上存在“理解差异”。根据《原住民和部落人民公约》（1989年第169号），“原住民”定义如下：
1.本公约适用于：
·独立国家中具有独特社会、文化和经济条件的部落人民，他们的地位完全或部分受其自身习俗、传统或特别法律法规的约束；
·独立国家中，被认为是原住民的人口，他们的祖先在国家建立现有边界前已在此地生活，且他们保持着自己的社会、经济、文化和政治制度。
2.自我认同为原住民或部落人民，应被视为确定是否适用本公约的基本标准。
琉球人根据这一定义可主张自己为原住民。2016年《琉球新报》的一项民调显示，约90%的冲绳居民为身为“冲绳人”或“琉球人”感到自豪，34.5%的居民支持新的政治地位（如自治省、联邦国家的一个州或独立），而46.1%的居民支持现状（相比2011年的68.1%有所下降）。
当琉球建立新的政治地位后，其人民的自决权将成为法律基础，包括对土地和自然资源的原住民权利。关岛是美国的殖民地，被联合国非殖民化特别委员会（C-24）列为非自治领地。关岛的原住民查莫罗人（Chamorro）正在为决定关岛新政治地位的公投做准备。他们有三个选择：完全独立的国家、自由联系国或成为美国的一个州。他们利用国际法和联合国多个原住民委员会的支持，致力于克服美国政府对他们的殖民统治。自2011年以来，琉球人和查莫罗人通过举办学术研讨会和开展草根反美军基地和独立运动，在两岛间建立了紧密的去殖民化和非军事化合作关系。像关岛的情况一样，琉球人也可以依据国际法和联合国的权利，推进自身的去殖民化进程。
目前，日本政府尚未像对待阿伊努人一样承认琉球人是原住民，尽管联合国已多次建议日本政府这样做。如前所述，2016年大阪府的日本警察曾对琉球人发表歧视性言论，称其为“土人、支那人”。如果日本政府承认琉球人为原住民，这样的事件将不会发生。同时，日本政府也不会在琉球人强烈抗议的情况下强行建设新的美军基地，因为根据国际法，如2007年《原住民权利宣言》，在原住民居住地建立军事基地是非法的。
六、亚洲国际关系与琉球独立
2013年，由反美军基地运动、琉球语言复兴运动和非殖民化运动的琉球人发起，成立了“琉球民族独立综合研究学会”（ACSILs），旨在推动琉球的独立和非殖民化。东亚的许多学者对琉球的独立运动及其政治分析产生了兴趣。2013年，作者参加了在台湾大学举行的有关琉球政治地位的东亚论坛。2014年、2016、2018和2023年，琉球、日、中三国的学者在北京大学举行了关于琉球与中国关系、琉球历史及其政治地位的学术论坛。2014年，作者还参与了在冲绳和韩国举行的日韩琉三方论坛，讨论美军基地问题和日本的殖民主义。
2015年，中国的“琉球研究学会”在台湾成立，重点研究殖民主义、再殖民化和军事化问题。2015年和2016年，ACSILs和“琉球研究学会”在台湾和冲绳岛联合举办了论坛，探讨日本对两地的再殖民化、琉球的东亚政治地位及琉球和台湾独立运动的异同。
2016年，“东亚共同体与琉球学会”在冲绳成立，成员包括琉球人和日本学者，致力于在东亚共同体理论的框架下研究琉球问题。该理论由前日本首相鸠山由纪夫和前冲绳县知事大田昌秀等人倡导，主张东亚国家应建立和平关系，在没有美国干预的情况下，通过平等合作实现经济发展。学会举行了多次论坛，讨论美军基地问题、中日威胁论的批判性分析、琉球独立以及日本对美国的依赖。
在这些论坛中，一些中国学者指出，琉球王国虽然是中国的进贡国，但从未被视为中国的一部分。因此，琉球在19世纪50年代能与外国缔结条约。李鸿章曾根据国际法（即《万国公法》），批评日本政府吞并琉球，认为琉球王国是独立国家。
1972年，琉球被划归为日本冲绳县，但这种安排违反了《开罗宣言》和《波茨坦公告》，因为根据这些国际条约，日本需无条件放弃在其帝国扩张时期占领的领土。由于二战结束后美国在东亚地区的强大影响力，琉球被置于美国军事管辖之下。亚洲各国当时正面临国内外的政治问题和经济困难，难以支持琉球人民的自决。然而，随着东亚各国经济和政治力量的增强，该地区的学者可以在没有日美同盟干预的情况下，讨论琉球的非殖民化和新政治地位。
在1879年琉球王国被吞并的过程中，东亚国际关系与西方国际关系发生了冲突。日本利用西方的国际关系理论，逐渐成为亚太地区的帝国扩张主义大国，试图通过扩张领土、增强政治和经济实力，在亚太地区充当政治领导者。这种欲望并未在二战结束时消失。日本通过《日美安全保障条约》利用美国的力量，继续在这一地区追求其领导地位。
二战后，美国在琉球建立并使用了大量军事基地。20世纪50年代，许多美军基地从日本本土迁至琉球，依据的正是《日美安全保障条约》。
尽管日本在1952年签订了《旧金山和平条约》并恢复“独立”，但琉球根据国际法却与日本分离，琉球人民被迫在没有日本宪法或美国宪法保护其人权的情况下，生活在美国军政府的独裁控制之下。琉球人称这一天为“屈辱日”，因为琉球被遗弃在地狱般的境地，美军士兵在此地横行霸道，杀害、伤害和侵犯当地居民而不受任何法律惩罚。
2013年，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天皇和皇后出席的“恢复主权纪念日”庆祝活动中，强调日本的主权恢复，但许多琉球人和当地媒体对此表示不满，批评日本政府忽视琉球的历史背景。《琉球新报》在头版刊登“我们应在冲绳确立主权”的标题，呼应琉球人为抗议某仪式而召开的学术论坛。实际上，自二战战败后，日本政府在政治和经济上依赖于美国政府，琉球一直是这种依赖的受害者。
1972年台湾政府曾对琉球归还日本提出异议。冲绳返还协议在没有琉球政府（由琉球人管理的地方政府，存在于1952年至1971年）参与的情况下由日本和美国政府协商并签订。琉球人并没有机会通过公投选择新的政治地位。许多琉球人曾期望归还日本后美军基地会减少甚至撤离，但琉球并未像日本“本土”一样成为和平的岛屿。尽管《日本宪法》应保障所有日本公民的人权，其作用却不及《日美地位协定》。随着日美军事关系的不断加强，琉球的军事化和殖民化程度也在加剧。
琉球独立运动源于自决权，但在日本，一些大型媒体和公安情报局散布仇恨言论，称中国操纵该运动，并会在琉球独立后入侵琉球。这些信息并非基于事实或人权，也没有合理的理由表明中国会入侵琉球。许多中国学者承认琉球王国的主权。琉球和中国有着超过五百年的友好合作关系，中国从未干涉琉球王国的内政或外交。
七、结论——琉球从边缘走向亚洲国际关系的中心
亚洲的国际关系经历了从朝贡与册封关系向现代关系的转变。各国的军备扩张主要是由美中对立关系和盟友体系所致。琉球成为了美日军事扩张的重地。日本、美国和韩国的军事力量增强，是因为对中国和朝鲜的威胁理论；而中国和朝鲜的军备增长，则源于美、日、韩的威胁。
这种恶性循环可以通过另一种和平理论来打破：军事力量不是阻止战争的有效手段。琉球人通过亲身经历战争、美国军事占领的痛苦，已经深刻认识到这一点。琉球共和国的诞生以及中立的不设武装政策，或许是打破东亚恶性循环，构建东亚共同体的有效途径之一。
琉球共和国的目标是引入联合国的亚洲总部、国际机构和人权非政府组织，以此形成一种新的亚洲国际关系，使东亚各国在没有外部大国干预的情况下，通过平等的政治地位实现和平与经济发展。这一设想与韩国独立运动家安重根提出的“亚洲和平论”相近。
若琉球依然作为日本的一个县，其人民将无法废除所有的军事基地。唯有在琉球成为拥有主权的独立国家后，才有可能效仿菲律宾那样成功移除军事基地。美军基地在琉球的存在，阻碍了东亚共同体的形成，这一共同体可以作为新的亚洲国际关系的基础。
东亚共同体的前提条件，是琉球能够和平独立，并脱离日美同盟的“牺牲结构”。琉球王国曾是亚洲国际关系中一个和平的贸易国，在被日本吞并之前，它从这种关系中获得了很多利益。然而，在被吞并后，琉球沦为了日本的边缘地带，不得不为日美同盟的地缘政治欲望而牺牲，琉球人也因此遭受了歧视。
琉球人有权进行非殖民化，从日本手中获得自决权。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非是从日本分裂出去，因为琉球并非日本固有的领土，在1879年之前，琉球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换句话说，我们可以称之为“复国”而非“分裂与独立”。一旦琉球成功复国，它将成为一个共和国，而非恢复为王国。当琉球实现复国时，东亚国际关系将在政治、经济和社会方面产生重要影响，因为琉球王国在历史上一直是亚洲国际关系的一部分。
琉球的复国之路，标志着从“殖民边缘”向“和平中心”的转变。这一过程是为了摆脱日美同盟在亚洲国际关系中强加给琉球的牺牲地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