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门奉先寺》:“天阙象纬逼,云卧衣裳冷。”阙字异文很多。有作阔的,有作阅的,有作的,有作开的。这些异文,有的是出不同版本,有的却是后人改的。如阅字就是王安石改的,开字是清姜宸英改的。施鸿保以为“天阙”是地名,与云卧虚实不对,不如作天(《读杜诗说》)。按:当从宋本作天阙。理由是:①于版本有依据。②正因为“天阙”与“云卧”显然虚实不对,所以“阙”字倒有个保险作用:它不会是“后人妄改”。要改,他必然改成个与“卧”对得着的“虚字”。其次,它也不容易是“传抄之误”。因为一眼就看得出它“不对”。即使初抄错了,也极易校正,混不下去。但正因为如此,这个“阙”字倒很可能是杜甫用的原字。③从诗艺上看,也合于杜甫的用字法。杜甫喜用“借对”法。习知的有:“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饮子频通汗,怀君想报珠”等,寻常、饮子都是借对。借对的特点是所用的词有两重意义,借对的时候,用它一个意义作对用,用它的另一个意义作正用。如“寻常”是度数名(八尺为寻,倍寻为常),又有“通常”的意思。杜诗用度数名来和“七十”对,又用它通常的意义来构成诗句的正面意义。杜甫喜欢用借对法,尚有多例,恐烦不举。从借对观点看“天阙”的异文问题,就可以得一个比较说得过去的解决。“天阙”是龙门的异名,阙本是名词。阙又是“缺”的异体字。这样一来,从意义上看,用“天阙”指龙门,足以壮龙门地势的雄峻,从对法上看,“天缺”对“云卧”,十分恰当。这是一箭双雕的对法。
杜甫不是靠玩弄小聪明巧对过活的诗人,杜诗的绝胜处不在对仗巧妙上。不过,杜甫的诗艺是多方面的,连技巧上的细节也不疏忽。读杜诗只注意它的对仗、诗律、章法、字法等等,诚然是买椟还珠;但完全不注意技巧方面,有时甚至对理解杜诗也会引起迷误。“天阙”异文问题就是一个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