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田野政治学的基础是田野调查。2000年，华中师范大学的农村研究中心得以成为教育部重点研究基地。2006年，基地启动了“百村观察计划”，对上百个村上千农户进行为期十年、二十年以至更长时间的跟踪观察。这一计划的参与者众多，有校内也有校外，是有组织科学研究的基础。调查前都要做相应的动员和培训。以下是调查倡导者徐勇教授的讲话记录。
各位领导、老师、同学们：
今年“百村观察”的暑假调研应该说今天正式拉开帷幕。在这里首先要欢迎远道而来的老师和观察员，其中有从东北来的老师和观察员，最远。再就是感谢参加今天会议的社科处石处长、团委刘书记及所有参加会议的老师和观察员，同时还要感谢已经远在东北进行调查，今天不能参加会议的观察员。
一、“百村观察”回顾与成绩
大家知道，我们国家正在发生深刻的变革，特别是中国农村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未来30年，中国将从农村转移出3亿人，这是一件划时代的大事，也就是说，农民每年以一个“超级的武汉市”的速度从农村转移出来。前几天我应邀请到“珠三角”和“长三角”去做政策咨询，给当地干部讲课，刚刚回来。珠三角、长三角现在正在做一件什么事呢？这两个地方未来不再有农村了，也不再有“三农”了，完全城镇化了。大家知道“珠三角”和“长三角”是中国“两大粮仓”。这就说明中国农村正在发生迅速的变化。虽然这些地方不再有“三农”，但是仍然有“三农”的底色、根基。那么这个事情促使我们要更快地去抓紧观察，否则若干年以后我们所观察的村子就可能消失了。显然，我们是这个伟大历史时刻的见证者。更重要的是农村城镇化并不意味着所有的农村都变为城镇，城镇化的一个重要目的是更好地去建设新农村。所以我们有两大任务，一个是农村城镇化，一个是建设新农村。在这个历程当中会产生很多新的矛盾、新的问题、新的情况，需要我们去观察了解，所以我们在这个背景下启动了“百村观察”计划，这个计划是我们中心的一个重要的基础性项目，我们要进行为期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至更长时间的一个观察，观察中国农村正在发生的变化。
今天在这个会上，我想讲两个方面，一个是对百村观察作一个总体的回顾和展望。去年我们大规模启动这个项目以来，已取得了突出成绩，今年的任务更重，但是条件更有利。去年我们大规模地开展了“百村观察”，20多位老师带领200多位学生，调查200多个村。成绩很不错，红军长征才二万五千里，我们远远超过，当然我们不是走的，相对还是比较轻松，但是也不容易。
调查活动积累了资料，积累了经验，积累了人才。
调查回来的第一手资料非常丰富。我们过去讲没有第一手资料就无法做出第一手学问。由于资料是我们的原创的材料，所以我经常讲我们做学问的有两个飞跃，第一个飞跃就是从经典走向经验，我们在学校读书时读经典、读大师，但是经典和大师毕竟是过去历史的一个总结概括提升，而我们实际生活正在不断地发生变化，这就是一位哲学大师讲的“理论是灰色的，生活之树长青”。去年以来开展调查积累了大量的资料，这就为我们今后做学问，为我们做论文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基础。最近大家可能看到学校现在对学位论文打假的力度越来越强，我们学校刚开完学位委员会议，石处长也参加了，现在大概有好几十个人拿不到学位，就是他们的论文重复率太高，有的重复率甚至达到80%。因为你们都看的是同一本书，接触的都是同样的资料，难免就有一些“山寨版”。但我非常高兴的是，以“百村观察”为主题的参与者——政治学研究院没有一篇，因为我们每一个村的情况都不一样，它具有独创性，是独家的资料，它不可能和别人重复。同时我们也积累了经验，即怎样来开展这样一个大规模的调查，更重要的是积累了人才。因为这是一个不断持续的活动，需要一个年级一个年级，一代人一代人的努力。三个积累就有三个产出：产出了报告；产出了论文；产出了影响。去年我们中心有三个报告得到了总理、副总理的批示，其中有一个报告是直接来自于“百村观察”。这是不容易的。我们过去说总理是如何如何辛苦，百忙之中，文件如山，确实如此。我们的报告能放在总理办公桌上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不用说被总理亲自看、亲自批示，这个是非常不容易的。
调查活动出了影响，出了品牌。我们今年上半年举办了一个新闻发布会，把我们“百村观察”的项目成果，向新闻界展示，有二三十家新闻媒体给予了报道，包括中央电视台。我们知道中央电视台的新闻时间都是黄金时间，可能一秒钟就是上千万，但是他们对我们这个活动给予了专题报道，这个与我们在座的做这些事情有关系。通过我们的调查，“百村观察”已经初步形成了品牌，刚才石处长说，全国规划办给了两个调查咨询基地，一个是中国人民大学，一个是我们，农村就是我们华师，也就是说，做农调找华师，农村这一块的调查，华师就是主力部队，这就形成一个品牌了。
调查活动锻炼人才。我们所有的参与者，通过这项活动，都得到了锻炼。我去年说过，我们这个“百村观察”不仅使我们获得了新的知识，长了见识，长了才干，更重要的是提升了我们的思想境界。可能我们在学校读了那些风花月夜的小说，有点小资情调。当有那么一点小资情调的时候，就不那么想得开，偶尔还发生一点点跳楼事件。其实大可不必。主要是我们的思想都局限在这个小小的校园里面，特别是我们华师这个校园，像焖居一样，它不能够像在广阔的田野里面使人的心胸开阔起来。所以可能有些同学为了一点点小事就想不开，你们的天空就巴掌大一块，你们的心胸就很难宽广起来，我们走出了校园，就拥抱了大地，我们胸怀就可以宽广起来，所以希望是在田野上。我们过去讲“三农”，现在说“四农”——加上了农民工。大家可以去看看农民工。前几天端午节的时候，我和石处长去晋江，参观了两家生产线。我们的农民确实是伟大的创造者。在生产球衣和球鞋的企业里，过去二十多年前，其领导者还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农民，但是现在竟然在纳斯达克上市了。二十多年时间，创造了中国奇迹。在那个生产线上，大家可以去感受一下。你们现在穿球鞋，穿得很高兴，但是你们看看制球鞋是多么艰难，假如我们去那里体验几天，不说几天，就体验几个小时，你们的幸福感就会油然而生。我们在校园里的一点委屈、困难，可以说不在话下。所以说我们走向田野，有利于我们提升思想境界。
正是因为有这三个提升，令我们大家终身受益，不说终身受益，眼前就受益了。现在正在面临毕业，有就业难的问题。但是有些用人单位听说某某学生参与了“百村观察”，他们就很高兴。因为我们现在的干部制度，正在发生一个根本性的转变。我们过去的干部就是“三门”：家门、校门、机关门，脱离实际，特别是脱离农村，所以他们来理政，难免就会陷入空谈，脱离实际。我们中国最大的实际，就是一个农民国家，你不了解农民，怎么能够了解中国。我们国家现在的领导人，如习近平、李克强同志，他们都是以做了村官为荣。他们曾经担任过大队党支部书记、大队干部之类的职务，都号称自己为村官，也正是在于他们对农村，对底层有深刻的了解。中国就是有这样一个特点，不下去就很难上来。所以我们参与了这样一个调查，对我们了解中国、了解农村、了解民众，大有好处，成绩突出。
二、“百村观察”的展望和要求
我们今年的任务更重了，去年是220多个村，原计划是在全国有258个村，由于种种原因还没有全覆盖，主要是那些比较偏远的村还没去。但是我们今年要做到全覆盖，所选择的村都要去，特别是那些偏远的村庄，所以我们今年的任务就更重了。同时今年还有一些专题调查，比如说小水利，还有农村社区建设、家电下乡等国家一些惠农政策在农村的反应，因此今年的任务就更艰巨。但是有利条件也更多了，由于我们做出了成绩，所以我们有更好的外部条件，今年我们要和民政部共同挂牌，每个村庄都要挂牌，叫做“全国农村社区建设和村民自治观察点”，这是一行字，然后就是“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观察点”，挂了牌之后，我们进村可能就更容易了，这使我们的外部支持更加有力。另外就是观察员参与更踊跃，今年我们还没有进行广泛深入的动员，报名人数就达到四百多名，在座的都是在这四百多名当中挑选出来的。第三个就是我们初步形成了持续运转的机制。这么大一支队伍，怎么样去开展调研，需要有一个保障机制。这个有利条件，比过去更充分。
接下来大家就要奔赴全国各地了，我在这里也提出几点希望，希望我们艰苦努力，团结奋斗，坚持不懈，科学调查。
“百村观察”是一项艰苦努力才能成功的事业，条件并不好，因为我们要到农村去，路费也不多，仅仅发了一点路费，而且是限于坐硬卧之下，路途遥远，遥远到西藏、新疆。更重要的是现在正处于一个天气变化无常的季节，包括东北都处在高温。虽说我们将面临种种困难，在这些困难面前，我觉得我们还要有一种精神。这两天大家都在看足球，别人称我是伪球迷，不太懂球但是喜欢看，我也从中悟出一些道理，我是功夫在球外。因为大家知道中国队走向世界，现在比较遗憾的是没有中国队。为什么中国队进不了世界杯呢？前20年他可以找理由，因为前20年中国人是“吃草的动物”。饭都没得吃还打什么世界杯。但二十年后条件大有改观，现在我们不是吃草了，吃的是牛肉，喝的是牛奶，还经常吃着牛肝，但是就是没有牛气，这个牛气就是精神。昨天朝鲜人输得很惨，可是他最开始那还是不错的，巴西队都只能打进去一个球，了不起啊。我们不要仅仅看他一个球，我们要看人家待遇是多低，朝鲜队球员的一个月工资收入是多少呢？比你们的奖学金都低得多，比我们现在中国队的球员差上百倍、几千倍，但是人家那种精神还是值得钦佩的。所以我们要有精神去把这个事情做好。
第二个就是团结奋斗。因为我们这个项目是个平台，共同参与共同享受，所以我们在这个平台当中大家参与这项工作有三个优先，一是比较优秀的学生优先去读我们的研究生包括硕士生、博士生；二是可以优先使用资料，这些资料整理好了以后，我们会记录到数据库，大家共同分享；三是项目成员可以优先参与中心的各项活动。因此我们是共同参与、共同享受这个平台。但是这也有个次序，也就是我们共同参与而不是只想着共同享受，因为只有参与才可能有产出，有了产出才可能有享受。这么大的一个项目需要几百人的共同合作，我们要做到个人利益和团队利益的有机对接，但是不一定做得到无缝对接。哪些是个人利益，哪些是团队利益，恐怕很难分得那么清楚。在这么一个情况下，为了使项目能够进行下去，当然要以团队整体利益为重，为了这个团队整体利益我们可能还要适当做点牺牲，只有做了一点牺牲以后我们今后才可能分享项目带给我们的喜悦和成果。大家可能会注意到：一场世界杯下来，你们可能只记得两个队，哪两个队呢？一个是冠军队，夺冠的队肯定会记得，第二个队就是法国队。法国队是多牛的一个队啊，现在法国队出小组线都困难，其原因就在于内讧。我们过去讲中国人窝里斗，只在窝里却走不出去，现在法国人也喜欢窝里斗。喀麦隆个人素质都很好，但是他只忙活个人，不照顾前后左右，因此第一个打道回府，不过他回去也比较近，所以我们说团结为重。大家下去以后原先商定的是最好两人一组，不要个体户单干户，两个人一组互相有个照应，大家互帮互助。
第三个就是坚持不懈。我们这个“百村观察”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至更长时间，是一个无限期的，而我们的价值就在于此。现在做调查的多了，今后我们的价值在什么地方呢？就在一个持续不断，时间越久，过程越长，价值就越大。在我们世界的球赛太多了，乒乓球、羽毛球、排球、篮球，为什么都没有足球那么受人关注呢？道理很简单，进球太难。很多人不愿意看，就是因为你看半天一个球都没进，最后零比零，足球的魅力恰恰就在于这个过程。我们现在大家都有点不耐烦，有五分钟没进球“啪”换掉，它不像我们中国人喜欢打乒乓球，乒乓球三拍两拍就完了，一秒钟解决问题，秒杀！所以我们这个价值就在于它的持续性。我们要坚持不懈，着眼于长远。大家今年参加了，可能我们今后还要参加，持续不断。
最后一个是科学调查，我们做调查要有科学性。毛主席说过一句名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是大家记得比较牢的，但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大家记得不是那么深，叫做“没有正确的调查也没有发言权”。因为我们有很多调查带有打假球的味道。我们现在仍然要注意。我们经常说“两个担忧”：第一个担忧是中南海的政策出不了中南海，也就很难进村入户。我们现在各种惠农政策是不是真的惠了农呢？很难说。第二个是中南海听不到老百姓的真实声音，特别是听不到农民百姓的声音。领导者就无法作出科学的决策、有利于农村的决策。我们的调查一定要注意科学方法。我们为什么这次要开培训会，主要的目的就是给大家一个科学的方法。这就是我们召开这次培训会重要的缘由。
最后要祝大家一路顺利，安全健康，白天调查晚上看球，谢谢！
（2010级政府经济学专业甄威整理。经本人审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