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哲学运思的高度描述和分析全球化辩证法的运行态势和发展规律在当前尤为必要。具体来说就是要梳理和概括全球化辩证法蕴含的空间辩证法、时间辩证法、状态辩证法与历史辩证法的外在肌理构成和内在生命张力,从解释学与现象学的视域来揭示全球化辩证法是即刻的辩证法、超越传统时间观的辩证法。应当说,全球化辩证法是流动的辩证法、超越空间间隔与距离的辩证法,同时全球化辩证法是二元间性的辩证法,蕴含了事物的复杂性与矛盾性。
关键词:全球化 辩证法 抽象空间 时空压缩 同质化 异质性
对于全球化,学界大多从经济学、社会学、政治学、文化学等学科去研究,鲜有人从哲学,尤其是从现象学和解释学的角度去梳理和分析全球化运动的整体态势和发展趋向,更鲜有学者从哲学反思与历史解释学的角度去思考全球化呈现、表现和展现的全球化世界观和全球伦理学。为此,我们尝试对全球化进行哲学运思,尤其关注全球化带来的分裂、对立和矛盾。全球化自身的矛盾与冲突、对立与统一构成全球化的独特风景线——辩证法。全球化辩证法是什么?我们认为全球化辩证法包含了空间辩证法、时间辩证法、状态辩证法与历史辩证法。
空间辩证法
关于全球化空间辩证法,其流动的现代性已经引起法国哲学家列斐伏尔的强烈关注,他在《空间的生产》头30页提出了“三元空间辩证法”思想,即空间实践、空间的表象和表征性的空间,三者的划分与互动,构成了“三元空间辩证法”。空间的实践所指的是物理的空间,空间的表象指的是主观的空间,表征性的空间指的是主客观统一的空间。他认为空间具有多维性,空间是生产和建构出来的。虽然他没有提及全球化一词,但是现代性在世界各个角落的普及以及全球性生产和消费的兴起,使他深度关注现代性和全球性的空间表现形式。他说:“资本主义与新资本主义生产出了抽象空间,它包括‘商品世界’及其‘逻辑’、全球战略、货币以及政治国家的权力。”
列斐伏尔认为国家和地域性空间,在全球资本主义的趋同下,已经转变为全球化空间,空间转变中蕴含中心国家的霸权行为和权力运作。由此,列斐伏尔提炼出空间的抽象形式来描述和分析全球化带来的空间矛盾与空间辩证法。抽象空间与空间矛盾是他分析空间辩证法的核心,资本在全球的扩张、城市在民族国家地区的生长,使以往地理意义的空间发生了质的变化。空间的物理意义发生重大的变化,空间的物理位置变化被人们和社会忽视,同时,空间的意义表象在全球化的视域下却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与体现,空间在全球化的裹挟之下成为抽象的空间,抽象空间关注的不是人或货物的物理学意义和地理学意义的流动,而是关注全球资本的聚集和流动,这里展现全球资本的逻辑,其背后是全球中心国家的各种政治经济权力,它是支撑抽象空间大厦的顶梁柱,制造中心、归并权力、维护霸权,抽象空间多维地聚合了全球化资本各种势力的发展状态和矛盾对立。
全球化辩证法是全球化政治经济学的集中体现和表征,全球化辩证法的目光凝视全球资本的会合、聚集和辐射,关注它们运动变化的基本态势和未来走向以及它们的对立、矛盾和冲突。全球化辩证法关注人与资本空间的聚集与矛盾,关注人与资本空间聚集的全球化整体性以及人与资本空间的支离破碎性,整体性与破碎性构成空间的矛盾和矛盾的空间。
空间辩证法着眼于资本主义所创造的抽象空间,以及抽象空间所蕴含的各种空间性矛盾和差异性空间,关注抽象空间是如何消除事物的差异化特征,又是如何稳居支配地位,凭借财富和权力中心地位来发号施令,把边缘地区格式化。“整体的与细分的之间的矛盾,隐含了中心与边缘的矛盾;后者限定了前者的内部运动。有效的全球主义隐含了一个已经建立的中心。存在于空间中的‘所有事物’的集中,使得所有空间要素和片段都臣服于这个中心的控制力量。紧凑和高密度是中心的‘属性’;从中心向外辐射,每一个空间、每一个空间的间隔,都是各种约束的载体,都是各种规范与‘价值’的承载者。”下面从“中心与边缘”“遥远与邻近”“去地域化与再地域化”“流通与鸿沟(数字世界的辩证法)” “无地方性地理”等视角和维度呈现全球化空间辩证法的不同表现形式及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态势。
(一)中心与边缘
中心与边缘又称为核心—边缘模式。“核心—边缘理论把世界划分为核心或边缘的地区和国家,后来又增加了半边缘地区的区分。其划分的依据是发展的阶段以及对资源的控制,尤其在某地区利益与另一个地区形成竞争时。核心区域具备高度发达的政治和经济体系,而边缘地区则与之相反。”中心与边缘理论最早是由阿根廷经济学家普雷维什提出来的,其目的是帮助处于世界经济发展边缘地位的国家摆脱困境,寻找自身发展之路。
世界体系理论的代表人物沃勒斯坦进一步深化了中心与边缘理论,他认为,20世纪一体化的经济使人类历史具有了真正的全球性,世界经济体被划分为中心—半边缘—边缘这类极端不平等的层级,英美等西方发达国家居于体系的“中心”,一些中等发达国家居于体系的“半边缘”,某些东欧国家、大批落后的亚非拉发展中国家处于体系“边缘”,“中心”国家和地区拥有政治和经济体系等多种优势,对“半边缘”和“边缘”地区进行剥削,“半边缘”地区对“边缘”地区实行剥削,而“边缘”地区只能接受剥削。德国社会学家贝克认为:“这个世界体系在创造巨大财富的同时也创造了巨大的贫困,因此这里各种矛盾、冲突急剧上升并且日益激化……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内在逻辑产生两个后果:世界统一和世界分裂。”
“中心与边缘”这一矛盾结对关系揭示全球化资本主义在全球扩张带来的巨大的矛盾:世界统一和世界分裂,是全球化百年运动与发展的结果,是现代性的后果,也是历史发展的客观现实。中心与边缘的关系揭示全球化空间意义的标注和指认不是以地理学意义的位置为中心,而是以政治经济体系的建构为中心,它以剥削与反剥削、控制与反控制、统一与分裂为其运行的复杂的逻辑机制。中心国家与地区强大的政治经济辐射力与边缘国家及地区的软弱无奈形成强烈反差,构成全球化时代权力与反权力、霸权与反霸权的时代底色与主旋律。
(二)遥远与邻近
“远距离邻近”此术语由政治理论家詹姆斯·罗西瑙提出,“罗西瑙从本质上追问了全球化对当下、后冷战时代以及后9·11时代的意义……在当今世界上,我们与相距甚远的人、区域及事件都有联系,远距离邻近这个概念关注生活的完整性,也关注其不完整的方面。碎片化是罗西瑙在书中讨论的中心议题”。在全球化时代,人的空间位置的感觉发生重大的变化。正如新现象学的创始人施密茨认为,空间可以被分为宽度空间、方向空间、位置空间和情感空间。人的切身性和具身性逐渐在快速的变化时代“与时俱进”,这些人们衡量、标注和体验空间变化的感应器和感应标准也在发生剧烈变化。前现代的人们以出生地和熟悉的家乡意识来指称和标注地方的远近左右、熟悉陌生,在全球化时代,原有的空间意识被快速取代,甚至遥远的事件对故乡所在地的人们亦有着不同程度的影响或损害。全球性与地方性、整体性与破碎性使人们的位置空间与情感空间发生错位和紊乱,人们的方向空间和宽度空间在拓展的同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空间无助感。“远距离邻近”提醒人们在全球化时代,行事方式既要考虑全球事物整体性,也要兼顾事物的破碎性;要顾及世界的宏观层面,也要关注生活的微观层面;要关注生活的完整性与不完整的方面,也要在全球性与地方性之间取得一种无差别的平衡。尤其要关注社会的碎片化,“社会碎片化指随着技术、经济与社会变革而引发的社会架构的转型并表明我们所知世界的解体。社会碎片化在全球化研究中是一个有争议的概念。一些评论者相信社会碎片化代表了全球化的反面……另一些人则视其为全球化的矛盾”。远距离邻近让人思考,在全球化与地方化震荡中,个体如何安然居处其中,并做出正确的应对。
(三)无地方性地理
“无地方性地理,也被称为无地方性、平面景观、薄地和麦当劳性世界。无地方性‘描述了没有特别景观的环境以及一种无需承认某地方特殊性的态度’,意指对于使用它们的人们来说无关紧要的地方和空间。无地方性地理与‘地方’的同质化相关,这种过程与文化或产品的同质化相似。机场、豪华商业会馆、跨国零售店、主题公园和其他旅游地成为无地方性空间的绝好例证。”
无地方性地理揭示前现代社会人们熟知的地理学和位置空间正在消失或者说其意义在模糊、淡化,家乡的空间意识和乡愁意义在全球化的同质化过程中逐渐被淡忘和消失,人们所处的空间逐渐扁平化,其地理特征和奇特的外貌在逐渐消弭,社会空间逐渐“麦当劳化”“沃尔玛化”,空间的特殊性在消失,空间的“地方性”在逐渐被抹平,空间的“普遍性”愈加广泛存在。无地方性地理验证了列斐伏尔所说的抽象空间,他说:“资本主义与新资本主义生产出了抽象空间,它包括‘商品世界’及其‘逻辑’、全球战略、货币以及政治国家的权力……在这个空间,城镇——一度是积累的温室、财富的源泉,以及历史性空间的中心——瓦解了。”无地方性地理出现的标志就是城镇的瓦解和消失,城镇曾经是人类经济和文化的聚集地,是“积累的温室、财富的源泉”,是人类历史的具体存在之地、人类生活的特殊意义之地,这些城镇有其光荣的历史和璀璨的文化记忆,是地方化的故乡,是人们曾经世代居住的家乡世界,资本主义全球化把其一切丰富的意义和特征全部抹平消除,把它变成没有特征和意义的抽象空间,全球“麦当劳化”:现代城镇成为一个个标识统一、功能归一、服务划一的散居点,成为全球化大棋局散落在各地的星点,这些星点散发着同样的光泽,被错落有致地安排着,恰似在其夹缝中生存的人们,无奈而整齐划一地生活着。
(四)流通与鸿沟(数字世界的辩证法)
“数字鸿沟用来区别那些能够利用数字技术(如互联网)与无法利用数字技术的人群……这种鸿沟不仅体现在地理上,阶级、收入及教育机会的差异都可能造成这种分化。”全球化与数字全球化将使数字鸿沟在世界不同地区、国家以及国家内部长期存在。数字全球化带来的一个巨大问题就是数字空间的生产和存在样态,数字空间延展人类空间的觉知,拓展人类空间的疆域,人类的知识生产和储存方式带来前所未有的变革和革命性进步,但是也带来前所未有的风险和挑战。当前存在的问题集中在以下几点。(1)数字空间容纳度在理论上是无限,如何管理使用庞大全球数据库,如何使这些数据的根和枝叶实现良性的互动是首要问题。(2)数字空间依然存在数字权力和数字统治问题,中心国家依然占据数字空间统治地位并垄断数字空间的话语权,数字依附关系问题依然严峻,数字鸿沟与数字链接依然有殖民与被殖民的问题,数字占有与数字边缘化问题依然突出。(3)数字自由有了新的命题和内生意义。在数字空间知识具有自动生发性——知识的自我复合、生成和发展将在数字时间和空间里发生,它具有真实的“虚拟性”,我们可以目视,却不能过多地强行干预,数字空间的区块链管理问题凸显,数字空间的个体自由以及区块链管理的限制,成为数字空间辩证法多维运动的张力。(4)数字空间具有空间多维性,数字世界具有集真实性、虚拟性、真实—虚拟相间性为一体的多维空间向度,“不在场的在场”与“在场的不在场”成为真实场景,数字空间真实性与虚拟性难以判别。(5)数字空间具有多维的模糊意义,模糊区域与意义指称多项互动,呈现复杂性局面。(6)数字空间传输性可使信息秒内达全球,数字鸿沟的壁垒性却也能使咫尺成为天涯,中心国家与边缘国家的数字鸿沟再度加大。
(五)去地域化与再地域化
地域化与这个世界想象空间的方式相关。“罗伯森概括道,许多人认为全球化动力的一个关键特征类似于资本主义的特征,是一种关于规模和社会建构的概念。不同规模与不同层次的地域或者彼此争夺,或者不断开拓;空间需要通过新的话语和实践来进行管制和治理……去地域化/再地域化被用来指代一种过程,即现存的空间规模(如民族国家)逐渐破裂,新的规模构建正在崛起。”随着全球一体化的深入发展,跨国公司出没在全球各个角落,全球经济社会的“麦当劳化”“沃尔玛化”现象严重,一方面是全球网络经济一体化,另一方面是民族国家经济文化生存空间网格化、条块化、断层化严重,民族国家经济文化空间被压缩和边缘化,全球化过程中处于半边缘和边缘的国家尤其如此。发达的中心国家牢牢控制经济商品的定价权和配置权,掌握主流的政治话语,并动用文化商品输出意识形态,制造认知和审美的“同意”,建构“文化认同”,“软实力”与“硬实力”交相辉映,半边缘和边缘国家的生存空间和话语空间被中心国家占据和控制,只能在内卷和躺平之间呻吟。
“中心与边缘”“遥远与邻近”“去地域化与再地域化”“流通与鸿沟(数字世界的辩证法)”展现了全球化辩证法空间运行的不同侧面,展示了全球化运行的广度和深度,也进一步凸显了人们认知、分析和研究全球化动态发展的理性水平层级;既展示人们对全球化现象的喜怒哀乐和爱恨情仇,也真实呈现了全球化成为我们栖居其中、不能摆脱的生活世界的无奈。
时间辩证法:时空压缩、时空伸延与突然加速社会
(一)时空压缩
“时空压缩”由大卫·哈维引入社会科学领域。大卫·哈维说:“时空压缩标志着那些把空间和时间的客观质量革命化了,以至于我们被迫,有时是用相当激进的方式来改变我们将世界呈献给自己的方式的各种过程。我使用‘压缩’这个词语是因为可以提出有力的事例证明:资本主义的历史具有在生活步伐方面加速的特征,而同时又克服了空间上的各种障碍,以至于世界有时显得是内在地朝着我们崩溃了。”“哈维并没有认为时间和空间完全崩塌掉,而是被压缩了……吉登斯创造了‘时空伸延’这一术语,指的是‘在某种条件下时间和空间被组织起来,并连接了本地和异地’。时空伸延使跨国行为以及地区和全球、不同的环境和行为体之间的彼此交叉成为可能。”
时空压缩或者时空伸延,从客观来说,不是时间消灭空间或时间压缩空间,而是说在万物加速的场景之下,人们的时空观发生了重大变化。具体来说,是人们对空间认知观念发生了重大变化,空间作为一种阻隔或者说障碍被克服,空间被穿越或者超越,人们以往对空间的具身性和切身性被弱化,身体测量空间的能力发生巨变,身体的空间性问题彰显,以自我身体为中心标注的“此处”与“远处”、故乡与异乡的甄别价值判断发生剧烈的变化,以人的具身性为基础的物质性的自然空间在消失。吉登斯认为:“时间与空间的分离不应被看作是一种没有倒退或是尽善尽美的单线式发展。相反,与所有的发展趋势一样,它也是辩证的,也产生出了一些对立的特征。此外,时—空分离又为它们与社会活动有关的再结合提供了基础。”在全球化时代,空间自身的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生产出自身空间形式——抽象空间。抽象空间碾压破碎了一切空间的具体性和丰富性,使空间格式化,归属为零,空间完全归属于时间,时间空间一体化在加速。空间在此应该分为距离空间、认知空间和价值空间,距离空间以人的身位性即感性为基础,认知空间以知性为基础,价值空间以理性为基础。时空压缩是指人感受的距离空间发生重大的量的变化,距离空间又使人的认知空间与空间的认知发生质的变化,人居空间的具身性被连根拔掉、被抽象化了,空间在全球化时代被生产出抽象的空间,由此延伸为被权力和资本指认作真理的空间或者是空间的真理。
时空压缩带来人们感知时间的三个重大变化。(1)同时性或者说是共时性,人们在不同时区同时观照事件的发生或者剧变。全球化时代,人们关注的只是事件的当下性,而不追问事件的位置和所在地。列斐伏尔认为:“‘必须接受一个辩证的中心性或者中心性的辩证观点’,‘一种中心化的逻辑’。作为一种形式,中心化包含了同时性,这同时性是其结果:‘每件事情’同时发生。”大卫·哈维说:“电视已进入千家万户,电视卫星信号覆盖各个角落,因此来自不同空间的图像可瞬时传递到电视观众的眼前,电视屏幕摧毁了世界的距离感。”当出现全球性的事件,人们可以同时观察、同时体验、同时感到无助。(2)波及性。由于数字技术的兴起与广泛使用,“蝴蝶效应”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事物的关联性越来越强,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可能在不同地方会引发轩然大波。人们被迫卷入看似毫无关系的事件之中,无法理解也无力摆脱。(3)互动性。身处全球化不同地方的人和事可以在超短时间内在不同数字平台上互动,且互动效应难以把捉。“这种受电子媒体所推动的时空距离的压缩,把世界各地的许多居民推到了同一个舞台,并使他们能够第一次真正地生活在一起,即使互相之间并不认识,人们在这个范围内也能进行有意义的互动。”这构成国际足球场效应,不同肤色、不同国籍、不同地区在足球场欢呼雀跃,为各自球队呐喊助威,同时震动。
(二)突然加速的社会
对速度问题思考最为深刻、敏感,最有成就是法国哲学家保罗·维利里奥,他曾遭遇过纳粹德国闪电战并深受启发。维利里奥认为“速度是社会组织和政治控制的核心要素”。有人评价维利里奥赋予了“速度”以本体论的地位——它不仅决定着军事领域,更决定着整个人类社会的历史过程。他认为我们已进入了加速度的时代,速度改变了人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生存方式,加速度如今取代了经济积累。维利里奥梳理了人类的速度史,将其粗略地分为三个阶段:自然速度、相对速度和绝对速度。自然速度指的是工业革命之前的速度史阶段。在这个阶段,人类只能借由风力、水力、兽力或人力创造速度。此时的速度是相对缓慢而有限的。相对速度是工业革命带来的变革。蒸汽机以及火车的发明,使人类能在很短的时间跨越相当大的距离,并使许多搭乘快速交通工具的乘客前所未有地直接体验呼啸而过的速度感。进入21世纪以后,手机和因特网普及并不断提速,高铁和飞机进入日常生活,人们发现自己突然进入加速时代,速度成为社会的加速器。维利里奥认为光速是绝对速度阶段,既没有空间差异,也没有时态差异,只有实时事件发生的“当下”,“这里”和“那里”已经没有,空间成为抽象的空间,由于不存在空间的间隔,意外事故可以变得实时广延且无所不在;“过去”和“未来”已经没有了区分,空间也成为“抽象的时间”,由于不存在时间的间隔,人们便失去了理性思考应对意外的时间,只能瞠目结舌地面对意外的光速降临。
时空压缩、时空伸延与突然加速的社会展现全球化时代人们时空观的快速变化,以往渐进式的时间体验变成突变式的时空崩塌,人们的惶恐不安与欣喜惊奇交织在一起,构成全球化时代类型诡异、复杂多变的“情感现象学”。
状态辩证法
状态与功能辩证法关注以下问题:同质化与异质性、离散与流通、整体性与碎片化。“全球化”从来就不是一个单质性或单向度的概念,而是具有多层次、多维度、多向性的发展性的概念,是一个渐进的过程的概念。全球化表面追求同质性、同化性,但它不排斥他者和多元性。“全球化是推动社会政治以及经济快速变革的中心力量,这些变革正在重新塑造着现代世界和世界秩序。”德国著名历史学家于尔根·奥斯特哈默犀利地指出:“全球化这个词往往要理解成一种复数……复数词尾把一个囊括全人类的广泛世界进程变成了多个相似但不相同的局部进程——它们在地点和时间、深度和广度上有所差异。”
关于对全球化的认知与判断,我们认为应该提倡一种多维的均衡的全球化,全球化及其发展历程是一个可持续的、有秩序的、内生的、稳定的过程。把全球化视作复数的,就是承认全球化的复杂性、多元性和多样性,就是承认全球化是同质化与异质性相互交错的复杂运动过程,其中矛盾性、对立性相互交织,宛如一块正在编织的锦缎,同质化是锦缎的经线,那么异质性就是锦缎的纬线,经纬交错,才能形成锦缎之美,才能构成复杂多变、波谲云诡的发展状态、趋势和局面。
(一)同质化与“麦当劳化”
“同质化一词是全球化研究中的关键术语。就其最基本的意义而言,同质意味着事物趋于相同。同质现象包括政治、文化实践、语言、消费产品、意识形态、媒体、娱乐等诸多方面。这种趋同现象可能前所未有(超级全球化主义者的观点),其原因主要在于技术(如互联网和移动通信)及旅游。”同质化在全球化语境下就是经济社会的“麦当劳化”。
“麦当劳化是一种过程……它量化了特定时间内生产的产品数量(可计算性)、掌握产品的精确模型(可预测性)并保证变量极小和几乎不出差错(可控性)。”麦当劳化一方面是高度理性化的结果,严格控制生产的流程和过程,同一量化生产流水线的每个流程,实现产品的高效率,低消耗,实现产品质量的统一性,另一方面是拥有无限的复制性,统一生产制式和质量管理体系,使其产品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实现无限复制,复制能力疯涨。同质化表面上是全球化在政治经济文化领域的一种最为普通的表现形式,其实是同质化政策和贸易在深层的运作和操作,是趋同论的现实表达,其发展态势就是全球社会经济的麦当劳化,是经济理性和无限复制性的结果。同质化是全球化的经济表现形态,趋同论是全球化的意识形态——新自由主义的表现形态,社会麦当劳化是全球化的文化和消费的表现形态,麦当劳化追求的可计算性、可预测性、可控性成为全球化的具体表现形态和身形象征。
(二)异质性与“马赛克化”
“同质性和异质性总是交织在一起的,所以,毋庸置疑,加速的同质化是全球化发展的一个重要方面。”“异质性此术语与同质性相对,但在全球化文献中,‘异质性’并不是用来描述与同质性对立的唯一术语。相反,混合、拼贴、杂糅以及全球地方出现的可能性更大。这些术语表明全球图景在现象和文化上的多样性,同时也表明全球化即全球‘马赛克化’。”
全球化是同质性与异质性比拳量力、相互争斗、相互生成的过程,随着同质化力量的增大和强大,异质性往往避免与同质化运动的直接碰撞,而是采取迂回曲折的方式与其缠斗,尤其是在全球化文化的交融中,异质性采取杂糅、拼贴等混合形式,与同质化运动进行混合性争斗。全球化反对者赞赏异质性的东西,认为它是积极的和进步的,因为它保留地方的特殊性而没有被同化。但异质性也给全球化带来前所未有的痛苦和苦恼,造成经济社会的“马赛克化”,由于异质性重视和强调地方特殊性,抵抗全球化的同质化,可能造成全球化整体视域下的地方的支离破碎感,导致富裕的愈加富裕、贫穷的愈加贫穷现象,即全球社会贫富鸿沟的叠加效应。
“社会碎片化指随着技术、经济与社会变革而引发的社会架构的转型并表明我们所知世界的解体……原子化一般指碎片化,或指分裂为部件。在全球化讨论中通常被用于指代个人和他们身处的社会间的消极距离,这种消极距离被其他学科称为‘疏离’。”全球化给边缘国家的人们,带来的更多是伤害和无穷的烦恼,社会的碎片化趋向日渐严重,生活其中的个体日益有被“疏离”的感觉,个体的原子化趋向严重,成为全球化日益困扰的问题。
同质化与“麦当劳化”、异质性与“马赛克化”展现了全球化运行过程的复杂性和诡异性的状态,一方面呈现全球化“排除异己”趋同化的态势,另一方面也呈现全球化与反全球化痛苦的“杂糅”过程;同质化与“麦当劳化”带来了经济理性的共同感,异质性与“马赛克化”则带来了经济社会的破碎感和个体的“原子化”,共同感与破碎感错落混成,构成全球化运行状态的多元悖论。
历史辩证法
历史辩证法主要关注全球化与本土化——全球地方化、全球化与反全球化、权力与反权力、霸权与反霸权、软实力与硬实力、文明冲突与文明对话。
(一)全球地方化
“全球地方/全球地方化这一术语的意义十分广泛,其所有内涵都围绕着全球市场及其发展进程与地方需求及其结点之间的矛盾关系展开。全球地方是‘全球’与‘地方’的缩写,意指这两个领域的逐渐靠近……全球地方还有另一种表达方式,其中包含微观(个体、地方)和宏观(全球势力和实体)之间的互动,通常越过中观层次(国家及集体代表制的其他形式)。”“罗伯逊指出,地方和全球并不相互排斥。恰恰相反,必须把地方理解为全球的一个视角。全球化也是各地方文化的相互结合、相互碰撞,在‘地方冲突’中人们必须重新确定地方文化内涵。”贝克教授认为,“全球地方化”的文化悖论体现在以下几点:普遍主义与地方分治主义、全球化带来的统一与分裂、集中与分散、冲突与平衡等维度。他的潜台词是“全球地方化”悖论不是矛盾,不是非此即彼,而是全球化各种维度的相互存在、相互承认、相互理解。全球地方化兼顾各种利益和文化,是各种文化的有意或是无意的“杂糅”,必然会导致各种冲突的爆发,冲突取代与地方相结合的共性,“文化战争”构想或许会在一定程度上出现。全球地方化丰富了辩证法的内涵和外延,全球化各维度的相容性和相斥性和平共处,它们在不同的边界相互共存,这种相容性和相斥性并非截然对立的,而是各维度在各自的边界里相安无事,在一定的条件下,在动态的情景下,它们的边界可以模糊,互动之下可以相互交融和相互补充。“在此全球化发展到最高点,它消除了所有区别,并且使无法相互区分的事物也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这样的结果是,人们可能要忍受剧痛才能看到全球化的全貌。”
全球性与地方性的关系,是全球化过程中最为复杂的关系,无论是拥抱全球化,还是反对全球化,都是全球化进程的外在构成和表现形式。这使得世界各地的很多人需要重新认识地方与全球的关系——主要因为他们试图通过实践全球化来保护地方,这就出现了“全球性思考、地方性行动”的名言。尤其是在文化传播过程中,很多时髦的东西经过全球化传播,异质性的东西在现实中被打磨并逐渐圆润起来,同质性的东西得到逐渐的认同,“例如,探戈舞与音乐在世界范围内传播,从阿根廷到巴黎、伊斯坦布尔、北京和东京,最后回到阿根廷时已有了全球性的观众。这种适应发生得越多,原来被认为是具有同质化与标准化特点的思想就因特定的局势而妥协得越多”。
(二)霸权与反霸权(权力与反权力)
全球化虽然在文化和消费层面上出现了相互交融、相互妥协、共同发展的局面和状态,但是在政治经济的层面上,尤其是在经济全球化的过程中,国家的权力竞争还是非常激烈的,尤其是国际政治领域,民族国家的权力博弈异常激烈,表现为全球化背景下的霸权与反霸权、权力与反权力之间的斗争日益严重。“罗伯特·吉尔平这样的政治现实主义者在解释这一进程的潜在逻辑时则与自由主义者有所不同,他们将全球化的产生归因于国家对权力的争夺。”
“霸权一词源于古希腊,但人们更经常提及葛兰西著作中的‘霸权’概念。葛兰西的霸权多与权力及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相联系,而非单指国家霸权。该术语涵盖民族国家及其政治,但霸权的意义更多的时候指其普遍意义,而不是它的政治意义。因此,在谈论美国霸权时,应包括其消费品、文化活动、政治以及经济等多个领域。”“霸权”在古希腊意指国王权力的手杖。葛兰西重拾这一词,并赋予其新的含义,意指资本主义无坚不摧的统治和权力集中。葛兰西针对意大利资本主义的统治,提出“运动战”和“阵地战”策略,“运动战”是快速的对抗战略,而“阵地战”是长远的发展策略。霸权问题历史悠久。美国在二战期间崛起,成为新型霸权,其后美苏形成长期对峙局面。随着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美国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超级大国,成为全球霸权国家。在今天的全球化时代,霸权问题更为严峻和迫切。核心国家的霸权问题与边缘—半边缘国家的反霸权问题盘根错节、错落交织,斗争尤为复杂多变。因此,我们要追问“霸权”延展的本质内涵和表现形态。(1)在全球化时代,霸权国家盘踞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依靠实力发号施令,对边缘—半边缘国家进行剥削和压榨。(2)依靠强制的制度规则,依靠国际组织如世界贸易组织、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组织的领导权,推行经济强权,不断制造经济政治议题和话语正确,对边缘—半边缘国家“制造同意”,不断灌输意识形态,进行洗脑和催眠,软化和弱化边缘—半边缘国家的民族国家意识和反抗意识。(3)动用多项制裁措施,“胡萝卜加大棒”,一方面运用世界上最强的武力直接干涉资源丰富的民族国家,不惜进入战争状态霸占生态与战略资源;另一方面,采取软化措施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动用一切手段和措施强化其中心、核心地位。关于全球化时代的霸权问题,学术界有两种声音:一是霸权存在是历史中产生的,承认霸权存在有一定的合理性,它对国际现有政治经济秩序有一定的维持作用,甚至有人认为,如果打破美国统治下的和平——美国霸权——世界就会面临危险;二是霸权对全球化的秩序与发展有破坏作用,“我们经常听到绝望批判的狂怒呼声,特别是来自所谓的第三世界各国的狂怒呼声,它们通过精心设计,怒斥全球化是帝国主义的后裔”。
美国作为霸权国家,不仅现实运作能力非常强大,霸权的引导和宣传策略也非常出色。他们提出硬/软实力理论,为其霸权行为和理论张目和粉饰。“硬实力指代一国凭借优越的军事和经济资源而超越另一个国家的实力。冷战时期的首要资源,其时的军备竞赛基本上就是军事和经济实力的竞赛。硬实力与强制、威胁和制裁等相关;软实力则与说服、外交和文化有紧密联系。软实力的重要性反映在民族国家对其文化、产品和语言推广及输出的密切关注。”通过这个理论,我们可以得出如下判断,美国为了维护其霸权地位,不惜动用一切实力,不论是政治实力,还是经济和文化实力,多管齐下,立体思维,让美国霸权地位不容挑战。美国霸权的逻辑理路是这样:霸权是历史必然,美国的霸权是继承历史的事实,美国会动用一切手段和理论说辞捍卫其霸权地位,一方面是“事实”描述,另一方面是劝说和引导,制造“自发性同意”,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提出“硬实力”和“软实力”理论,还提出“巧实力”理论,就是用“柔性”与“刚性”手段搞两面派,捍卫霸权的野心昭然若揭。霸权是其表面现象,“软硬实力”是理论宣传说辞,其后却是或隐或显的全球化的权力运作以及隐蔽结构,其中交织着一张硕大无比的权力与反权力的网,这些权力相互交错,立体复合,这网里交织呈现出全球化的政治权力、经济权力和文化消费权力的复合和博弈。“罗伯特·达尔把权力界定为‘让别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之能力’,这个定义更窄。硬权力包括胡萝卜与大棒,比如威胁或使用武力或经济的以及其他形式的制裁或诱惑。软权力或者‘吸引力’包括树立其他人模仿的样板,以观点或者培养善意和信任来进行说服……软权力通过吸引或说服,而不是惩罚或收买,从而达到所要达到的目的之能力。”
智利学者琼·索马维尔对此一针见血地指出:“构成国际权力的三个维度:政治军事及智力活动,如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经济—工业和贸易活动,如世界贸易组织(GATT)、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传播、广告和文化活动,如美国的好莱坞。”权力分为以下类型。(1)政治权力。美国盘踞全球政治话语的巅峰,制造话语,塑造政治正确,利用联合国总部在纽约的事实,利用地缘优势打压其他国家和竞争对手,动辄不发放签证,排斥对手,垄断政治话语权;不及时缴纳联合国会费,动辄恐吓威逼联合国听话就范,幻想维持盟主独有的霸权地位。(2)军事权力。控制和把持北约,利用北约东扩,制造事件,挑起战争,破坏世界的军事平衡。(3)经济权力。长期把持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机构的贸易控制权,滥用贸易制裁手段;利用美元国际化货币的优势,薅世界经济发展的“羊毛”,收割边缘—半边缘国家的财富和经济成果。(4)文化权力。利用好莱坞的“大片”、麦当劳的“薯片”、硅谷“芯片”,制造娱乐、饮食和技术“三位一体”的复合文化权力,对全球进行“美国化”,制造意识形态、审美判断、饮食习惯的“规范标准”,劝说统一,制造“同意”。
全球化的权力结构,宛如旋转的金字塔,美国等发达国家盘踞金字塔的上方,发号施令,并不断从金字塔的下方——边缘—半边缘国家套取资源和养料,不断吸血和薅羊毛,这个金字塔不断旋转,通过动势和旋转去除风险,转嫁危机,保持自身的平衡和结构稳定。塔尖的自身平衡和塔底的不平衡,产生全球化权力架构的矛盾,构成全球化霸权与反霸权、权力与反权力、平衡与不平衡的内在张力。当然,全球化权力格局也是非常复杂的,它不是线性的一一对应,有多种要素交织在一起,形成现实权力制衡和均势,其中也有一些混乱的局势。“在全球信息时代,国家间权力分布格局很像一个复杂的、三维的棋局,你可以纵向地走棋,也可以横向地走棋。在政治—军事问题这个最高的棋局中,军事实力的分布呈现为单极,美国是唯一的超级大国。”
(三)文明冲突与文明理解
全球权力结构的不平衡不平等和森严等级,造成全球化政治经济的失序、全球化正义的缺位以及全球治理的赤字,在极端年代,局部地区可能会出现“文明的对抗与冲突”。“亨廷顿通过借用汤因比那种很随意地把文明加以分类的思想,使得自己的观点过于简单化……福山和亨廷顿两人试图把冷战后的世界归纳为一种单一、简单的模式,因而使得他们的观点有缺陷。一种型号的鞋不可能适合所有人的脚。世界上不仅存在着多种文明,而且还有经济现代化水平很不相同的各类国家。”
亨廷顿看到了全球化权力的失衡,看到了霸权国家影响力的减弱,看到了民族国家的宗教和文化的复兴,由此推断将会出现不同文化与文明的冲突。针对他用个别现象去推断一切现象的做法,约瑟夫·奈批评道,“一种型号的鞋不可能适合所有人的脚”,认为亨廷顿关于“文明的冲突”的分析与判断过于简单。他认为文明的冲突大多数情况下是文明内部,而不是文明之间。我们认为文明之间的差异不是截然对立的,而是有许多交际和边缘地带,就如现象学家胡塞尔认为清晰的意识和模糊意识有一个“晕”的边缘地带,介于清晰与模糊之间,“胡塞尔用‘晕’来形象地说明在每一个此地此时被给予之物都具有的空间与时间的环境,这个环境直接从属于这个被给予之物的意义。‘晕’在胡塞尔那里实际上就是指‘视域’或‘背景’,它是一种‘不确定的可确定性’:其所以‘不确定’,是因为‘晕’虽然与‘核’一同被给予,但却不是当下、现时的;而它之所以‘可确定’,是因为‘晕’随时可以成为当下的‘前景’”。文明之间关系就是这种“不确定的可确定性”:不确定性是指各种文明存在着差异,这种差异在时间中存在变量因素;可确定性是指各种文明是在历史中形成的,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在空间中存在不变因素。“不确定的可确定性”是动态平衡的,文明之间在历史大多数情况来看不会发生冲突,文明对话是历史的常态,文明冲突是历史的个别和短暂的现象。德国学者米勒一针见血地批评亨氏文明观,认为这种制造敌人的文明观极其危险,文明之间需要对话而不是对抗,文化的共存是国际社会合作的前提。
综上所述,空间辩证法、时间辩证法、状态辩证法、历史辩证法不只是全球化动态发展的不同维度的侧显,还是全球化历史与现实的深层互动、发展理路,更是全球化未来发展的内在张力和逻辑机制,它们的多向互动构成全球化复杂运行的深层逻辑。空间辩证法展现全球化运行逻辑架构的表层结构,时间辩证法与状态辩证法展现全球化运行逻辑架构的中间结构,历史辩证法则展现全球化运行逻辑架构的深层结构,三种结构边界时而明晰时而浑浊。空间辩证法探究的是全球化空间的争夺与争夺的空间;时间辩证法探究人们传统时空观开始崩塌,空间成为抽象空间,时间成为“无意义的”即时时间;状态辩证法描绘了同质与异质、“社会麦当劳化”与个体“马赛克化”、整体与破碎的全球化的“杂糅”过程;历史辩证法摊开了全球化的最后底牌——权力与反权力、霸权与反霸权、文明冲突与文明理解的多维运动,它构成恩格斯所说历史的合力,是历史发展的“平行四边形”。概言之,本文从空间辩证法、时间辩证法、状态辩证法、历史辩证法,探究了全球化辩证法的复杂性、多维性、动态性、矛盾性,但是一篇文章很难覆盖全球化辩证法的所有视域和维度,本文只是宏观概览全球化运行的大致轨迹、态势和各种侧显,还有更多问题值得深入挖掘和探索。总之,本文认为全球化辩证法是即刻的辩证法、超越传统时间观的辩证法;全球化辩证法是流动的辩证法、超越空间间隔与距离的辩证法;全球化辩证法是二元间性辩证法,含有事物的双元性;全球化辩证法时间观具有天涯共此时“共时性”,全球化辩证法时空观是时空压缩,简言之就是“时间消灭空间”;全球化辩证法是扬弃的辩证法,既保存又舍弃,既建构又解构,永远朝向未来;全球化辩证法是快速融合的辩证法,所研究的是全球化诸多现象中既对立又统一、既迷离又执着、既混浊又澄明、既胶着又分离的特征和发展态势。
薛晓源,北京师范大学全球化与文化发展战略研究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本文刊于《江海学刊》202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