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学者对王船山理势关系的研究多限于历史和历史哲学视角,没有还原船山理势关系的原初本义。从船山理势论述上看,他将理势关系放在事、势、理三者关系中进行阐释,超出了历史观和历史哲学的范畴,理势关系实际上是事、势、理的关系。在船山的理势关系思想的原初思维中,理势关系并非历史哲学中的关系,而是体用逻辑中的关系。理势关系的演进完成了由用到体的归纳逻辑、由体到用的演绎逻辑,再到体用合一的和合逻辑思维发展过程,事在理势关系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归纳逻辑体现了形象、情势、天理的演进,形成了思维中的抽象;演绎逻辑体现了天理、顺势、成事的演进,形成了现实中的实践;和合逻辑体现了顺道、善势、从义的演进,形成了历史中的统一。
关键词:王船山;事;势;理;逻辑辨正
学者们对王船山理势关系的研究多限于历史哲学视角上的理势关系探讨,以历史观作为研究的出发点,认为船山的理势观是“理势理论的研究与对历史史实的分析结合”[1]94,并且认为理势统一于“人的目的论”[2]33,还将船山的理势关系思想从实践的维度进行论证。实际上,船山论述理势的辩证关系更多是将理势关系放在事、势、理三者关系中进行阐释,超出了历史观和历史哲学的范畴。从船山理势关系的论述中可知,理势关系在其原初的思维中并非历史哲学中的关系,而是体用逻辑中的关系,理势关系的演进完成了由用到体、由体到用、再到体用合一的逻辑思维发展过程,事在理势关系中也具有重要的地位,这符合船山气学和器亦道的哲学思想。为了贴近和还原船山哲学理势关系思想的本意,本文拟从事、势、理关系的三个维度重新辩证分析船山哲学中的理势关系及其逻辑。
一、从用到体的归纳逻辑:形象、情势、天理
船山论述理势关系突出了理势的形成,理势的形成源自自然物理现实,是说事形成势,势形成理,完成了从用到体的事、势、理的发展逻辑,思维是由形而下进入形而上。船山的理势关系思想不仅仅是历史观和历史哲学范畴上的关系,更是对自然、事实进行抽象、归纳的思维逻辑关系。船山论述理势关系的第一层是由用到体的归纳逻辑,完成形象、情势、天理的逻辑思辨,是事、势、理的上升关系。一般而言,学者们大多忽视了理势关系的此层逻辑,没有关注到理势关系思维来源于对自然事实的抽象。
船山的理势关系思想更多地从地形、地象开始切入,在《周易内传》和《周易外传》 中有很多论述。船山论述势的形成,注重自然界的地形之象,由形、象到势,再到理。船山说:“‘势’,形之势也。地形高下相积,而必渐迤于下;所处卑,而物胥托于其上;皆大顺之象也。重坤者,顺德之厚也。君子体坤之德,顺以受物,合天下之智愚贵贱,皆顺其性而成之,不以己之所能责人之不逮,仁礼存心,而不忧横逆之至,物无不载也。”[3]78地形发展为地势,人依照地势比附而顺势,则成就人的德性。地形是自然物理和地形大象,形成自然界的高下之势,人仿效高下之势而成就和顺从物象之德,德就是理。船山认为理势关系的辨别需要从地形的物象上入手,由物象形成大势,再归纳出天理的逻辑,并非直接就进入历史哲学家的范畴逻辑。“重坤积阴,有西南地形崇复之象。然顺而又顺,趋以就下,则又有东北迤海之象。两者皆地势也,在知择而已。君子之行,不法其积阴怙党之咎,而法其委顺以承天,不自私同类之贞,则终必受天之庆矣。吉自外来 曰‘庆’。丧朋以从乾,安贞之吉也,君子所以应地道而德合无疆也。”[3]77由地形而形成地势,人仿效地势而比附、启发人所需要的道德修养,其思维是形、势、理的逻辑递进。有地形和物象,才有地势,人依据地势则形成人的处事道理。“所以然者,上者天之行也,下者地之势也。”[4]852有形而下之势才有形而上之天。“导者,因势而下导之也。水之东流,水之势也。地之西高而东下,地之势也。”[5]67水势是地形所致,人则以势成理,因势利导得理。由形、象到势,再到理,体现了思维上的具体到抽象的过程,事、势、理的关系是由用到体的上升关系。
船山论述势的形成,注重情景、情感对势的影响和冲击,由情到势,再到理。船山说:“以情势言,太甲之情,弗顺者之势也。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声,四体之于安佚,夫人之不能废,而独谓君上之不宜有此乎?”[6]296船山认为情景、情感等对事物的发展并不能起到推动作用,有时情感和欲望与事物的发展规律相违背,人的欲望有个人喜好,不一定能顺应事物发展之势。情势并不一定能够成为发展的态势,“势者事之所因,事者势之所就,故离事无理,离理无势。势之难易,理之顺逆为之也。理顺斯势顺矣,理逆斯势逆矣。君臣之分,上下、轻重、先后、缓急之权衡,其顺其逆,不易之理也。守天下者,辨上下,定民志,致远而必服,垂久而必信,理之顺即势之便也。攻以此攻,守以此守,无二理也,无二势也。势处于不顺,则事虽易而必难。事之已难,则不能豫持后势而立可久之法以昭大信于天下,所必然也。”[6]335势是事之势,是事物的发展趋势,不随情感和情景而波动,事物的发展受规律的支配,受势的影响。但势并不能支配事物的发展,势由理决定,有理才有势,无理则无势。人必须依理而行,理顺则顺势,顺理则势易。情感和情势有可能顺势、顺理,但也有可能逆势、逆理。情中有势,势中有理,因此事、势、理的逻辑需要由情、势发展为理,情与势发展为理才能推动事物的发展。由情到势,再到理,体现了思维上的情感到理性的发展,事、势、理的关系也是由用到体的上升关系。
船山论述理的决定作用,注重了形物、成势和必然三层发展过程,由形物、势成,再到天理,理是物形、事势和秩序的必然发展逻辑。船山说:“物者形矣,势者成矣。”[7]49理不会独自形成和孤立存在,理的形成必须有物形和成势。形和势通过发展才能使人识别理的存在,理的存在必须在物形和成势之中得到推动。理必须挂在物形和事势之中,离开了物和势,理也难以存在。正如朱熹所说:“然理又非别为一物,即存乎是气之中;无是气,则是理亦无挂搭处。”[8]3理的决定作用需要通过物形和事势来体现,由致用发展到本体,没有致用不能形成本体。有了物形和事势,天理自在形成于逻辑之中。“理者,天之所必然者也。”[9]87“理者,物之固然,事之所以然也。”[9]194船山认为理是天理,理的形成需要物形、事势的致用推动发展,对理的识别源自对自然界中的物形和事势的归纳和体贴。“理者,天所昭著之秩序也。时以通乎变化,义以贞其大常,风雨露雷无一成之期,而寒暑生杀终于大信。君子之行藏刑赏,因时变通而协于大中,左宜右有,皆理也,所以在帝左右也。”[9]136理最终是天理秩序,人以天理为根本源自对自然界的物形和事势的归纳体悟。
总之,由自然界的物形到事物之势,再到天理的形成归纳,体现了理势关系在思维上的致用到本体的抽象过程,事、势、理的关系是由用到体的归纳逻辑关系。天理的形成源自对物象的体贴和体悟,理势关系首先是由用到体的归纳关系。中国古代思维注重象形而会意,船山的理势关系必然也符合这一逻辑,即由气到理的逻辑。
二、从体到用的演绎逻辑:天理、顺势、成事
船山的理势观突出了事、势、理的逻辑演进,理势的形成源自自然事实,以形象、情势发展为理,完成了事、势、理关系的第一层由用到体的归纳逻辑。船山论理势关系既有归纳逻辑,还有演绎逻辑,即事、势、理关系的第二层由体到用的演绎逻辑,完成了理、势、事的逻辑演进,是天理、顺势、成事的下降关系,此逻辑需要付诸理势关系的实践。一般而言,学者们都关注了理势关系的此层逻辑,并将此思维逻辑付诸了历史的实践。
学者们注意到在理势关系中理具有本体作用,船山也不例外。船山论述理势关系时将理规定为事物发展变化的根本,理作为本体主宰了事物发展的趋势,同时理也推动了事物发展,成就了事物本身。船山说:“夫人事之渐而后成,势也,非理也。天理之足,无其渐也,理盛而势亦莫之御也。《易》 参天人而尽其理,变化不测,而固有本矣。”[4]990 意思是说,事物能得到发展而成就其本身,关键在于事物受到理本体的制约和主宰,理是事物发展变化的根本原因,天理完美无缺才能成就事物的发展。“夫知之者,非以情,以理也;非以意,以势也。理势者,夫人之所知也。理有屈伸以顺乎天,势有重轻以顺乎人,则非有德者不与。仁莫切于笃其类,义莫大于扶其纪。笃其类者,必公天下而无疑;扶其纪者,必利天下而不吝。君天下之理得,而后可公于人;君天下之势定,而后可利于物。”[6]396 船山认为人的认知以理为根本,理的本体主导了事情发展的态势,情势以理为根本,理来源于天,人顺势,势顺理。君王得到天下是因为君王得到天理,天理以仁义对待天下百姓,以天理治理天下可以促成人的发展,利于成就事物。船山的逻辑是理为本,势顺理,事顺势,是理、势、事的由体到用的演绎过程。
船山论述理势关系注重由宏观到微观的演绎过程,注重理、势、事的实践逻辑演进。船山说:“‘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理也。理当然而然,则成乎势矣。‘小役大,弱役强’,势也。势既然而不得不然,则即此为理矣。”[10]992 意思是说,小的事物受大的事物支配,宏观主宰微观,理是根本,势顺从理,理本体使势成为致用,理支配了势的发展,由理发展为势。“胜欲者,理也,非势之能也。理者固有也,势者非适然也。以势为必然而然,有不然者存焉。”[11]120 势不是主宰和支配者,势受理支配,事物之所以能够战胜欲望,是因为理具有根本的支配作用,而不是事物的发展态势起支配作用,事物发展态势受到理的制约。“故势者一然而一弗然,有可照而无适照,则有其明而无其固明,恃此之知以胜朵颐之大欲,不亦难乎! 是故大智者以理为势,以势从理,奉理以治欲而不动于恶。夫苟知之,必允蹈之,则有天下而不与,推之天下而可行。”[11]120 事物的发展态势有可能推动事物的发展变化,但发展态势只是一种发展的可能性,并非必然,最终理对事物的发展起决定作用。理决定了势的走向,历史的发展趋势受历史规律支配,历史之理决定了历史之势。趋势有多种可能,但最终由理来制约和决定。“势者,顺逆之推;顺逆者,得失之致,故无轻言势。势,一理之成焉矣。”[12]423 意思是势有顺逆,有顺逆则有得失,顺理才能顺势,顺势才能成功,理决定了势能否走向成功。成功的实践是顺理和顺势而为,是理、势、事逻辑的彰显。
船山论述理势关系注重理势关系在现实中的运用和实践,此种关系是实践关系,而不是理论思维形成的关系。理论的形成注重事、势、理的逻辑,实践逻辑则是理、势、事的下降过程。船山说:“理与气不相离,而势因理成,不但因气。气到纷乱时,如飘风飘雨,起灭聚散,回旋来去,无有定方,又安所得势哉! 凡言势者,皆顺而不逆之谓也;从高趋卑,从大包小,不容违阻之谓也。”[10]994 船山认为理气关系中既有气,更有理,势由理决定和制约,但不能只说气具有重要作用。只说气的重要性,则容易陷入混乱,被气纷扰。因此,事物的发展推进应该以理制约气,以理支配势,这是原则和根本,实践关系是理、势、事的逻辑推进关系,付诸现实之中,走向致用。“且形势者,不可恃者也。”[13]364 理势关系在实践上不可只依靠形和势,需要依靠理才能达到成功。“天下不可易者,理也;因乎时而为一动一静之势者,几也。”[13]527 以理才能治理天下,理是根本;不以势治理天下,势要依靠理。“故无所不可为道,理也;无所不可为理者,天也。”[14]504 治理天下以理,理即道,是天理和天道。“天者,理而已矣;理者,势之顺而已矣。”[15]179 理来源于天,势顺从天理。“极重之势,其末必轻,轻则反之也易,此势之必然者也。顺必然之势者,理也;理之自然者,天也。君子顺乎理而善因乎天;人固不可与天争,久矣。天未然而争之,其害易见;天将然而犹与之争,其害难知。争天以求盈,虽理之所可,而必过乎其数。过乎理之数,则又处于极重之势而渐以向轻。君子审乎重以向轻者之必渐以消也,为天下乐循之以不言而辨,不动而成,使天下各得其所,嶷然以永定而不可复乱。夫天之将然矣,而犹作气以愤兴,若旦夕之不容待,何为者邪? 古之人知此也,故审于生民涂炭之极,察其数之将消,居贞以俟,徐起而顺众志以图成。”[15]177-178 理势关系中的实践关系要以理为根本,以此为基础才能推动事物走向成功,事情发展才能容易成功。以天理为本体治理天下是根本性的原则,顺应天理则能顺势,顺势才能成就天下大业。
总之,由天理支配、决定事物的发展趋势,再到事物成功发展,是理势关系的演绎逻辑,体现了理势关系在现实中由本体到致用的实践过程,事、势、理的关系是由体到用的演绎关系。天理决定事势,人顺势事情才能成功。理势关系在演绎的逻辑中付诸实践,说明现实实践要遵从规律,才能形成事物发展大势。
三、体用合一的和合逻辑:顺道、善势、从义
船山在理势关系的论述中将事、势、理的逻辑关系从体用双向互动中进行梳理,一方面从用到体形成事、势、理的归纳抽象逻辑,另一方面从体到用形成理、势、事的演绎实践逻辑,归纳逻辑形成思维中的抽象,演绎逻辑付诸历史中的实践。船山的理势观在归纳和演绎的逻辑中实现二者的和合,进入第三层的体用合一的和合逻辑,完成事、势、理的统一逻辑思辨,是顺道、善势、从义的统一关系。和合即统一,由事、势、理到理、势、事,实现二者兼顾和统一。一般而言,学者们没有关注到理势关系的双向和合逻辑,未将此思维逻辑进行充分的探讨。
船山比较注重和合思维,既有经世,又有致用,二者互通互融。船山认为和合是天地阴阳之体的性质,“以和合交感成用于两间者为德之盛也”[16]562。理势关系也是和合关系,具有和合特征,双向互动和合。船山说:“天地之间,流行不息,皆其生焉者也。故曰‘天地之大德曰生’。自虚而实,来也;自实而虚,往也。来可见,往不可见。来实为今,往虚为古。来者生也,然而数来而不节者,将一往而难来。一嘘一吸,自然之势也,故往来相乘而迭用。”[4]1042-1043 虚实是双向和合的关系,从虚到实,从实到虚。正是虚实、古今、往来合一,才有天地的生生不息。和合是自然物理发展的基本性质,是根本之理,并非人为的创造。船山以和合思维论述理势关系,做到经世致用,双向互通和合,理势合一,由理到势,又由势成理,实现事、势、理双向的统一。理势的和合关系也是自然之理,但又运用于社会现实,把握天下大势,实现天人和合、历史与现实和合。
既然事、势、理三者互通和合,双向统一,人就要顺道才能顺理。道即对理的一贯遵守,既要遵从天道,在社会中又要符合人道,天人合一。船山说:“言理势者,犹言理之势也,犹凡言理气者,谓理之气也。理本非一成可执之物,不可得而见;气之条绪节文,乃理之可见者也。故其始之有理,即于气上见理;迨已得理,则自然成势,又只在势之必然处见理。”[10]994 在理势关系中,理是天理,有天理则自然地形成大势,有天理,气自然地形成条绪。理统气,理成势,理势合一成为道。以此为基础,则有道在其中,治理天下则形成天下大道。“君天下者,道也,非势也。”[13]549 道是对天理的遵从和执意前行,天下有道,道是根本,势遵从道。道是支配性质的规律,势是道的表现形式,天下有道才能形成大势,没有历史之道就不可能形成历史发展大势。天下之所以安定太平,是因为天下治理遵守了大道原则。因此,道是理势的自然合一,道是天人的和合统一。
船山认为顺从道的宗旨必须权衡现实。为了达到理势合一,必须顺道才能顺理,对理势进行权衡以符合天道和人道的宗旨。船山说:“夫顺逆者轻重之委也,轻重者权衡之所得也。权衡立而轻重不爽,轻重不爽而先后不忒,先后不忒而上下不拂,上下不拂则大顺而无逆。权衡审于理,顺逆成于势,端举而委从,故曰理外无势也。”[6]336 是否符合大道宗旨,必须对现实进行权衡判断,判断轻重,衡量顺逆,考虑周全,做到和合统一,既符合理,又成于势,成就大业,实现理势和合则实现了道的宗旨。这里的理指的是天理,道最终落实到人道。理势合一在历史的逻辑之中才能实现天下有道,这是指治理民众之道。“善取民者,视民之丰,勿视国之急。民之所丰,国虽弗急,取也;虽国之急,民之弗丰,勿取也。不善取民者反是,情奔其所急,而不恤民之非丰:苟非所急,虽民可取,缓也;苟其所急,虽无可取,急也。故知取勿取之数者,乃可与虑民,乃可与虑国,不穷于取矣。顺逆者,理也,理所制者,道也;可否者,事也,事所成者,势也。以其顺成其可,以其逆成其否,理成势者也。循其可则顺,用其否则逆,势成理者也。故善取者之虑民,通乎理矣;其虑国,通乎势矣。”[14]420-421 由天理走向人道,天人和合即理势合一的体现。道是对天理的遵从,顺道才能顺理,顺道则能成势。广大民众的诉求和意愿就是道的根本宗旨,以民为根本就是天理,以此为基础坚决执行这一宗旨就形成大道,考虑民众的利益而成就天下事业就是天下大势。理、势、事的和合在民众主体上实现和合统一,以民为本既是顺理,又是顺道,更能成就事情,实现事、势、理的和合逻辑。
船山认为顺从道的宗旨必须善于审判现实时势,人要善于审视时势才能顺应大道。船山说:“故善扼势者,必有所避也。扼其轻,则重者制矣;扼其重,轻者不固从也。是以君子不为已甚。已甚者,义之所忌也。义之所忌,成乎势之所必竞,虽强有力,无固获焉。所制在轻,以摇其重,重者摇矣;摇而图安,弗恤于屈。所制在重,重者失重;已失其重,不更屈矣。将欲求伸,激而改图,如支石之坠,而不顾其所庋,则必左右倾也。”[11]251 审视时势要注意轻重缓急,选择主次,趋吉避凶。判断轻重缓急须要将大道宗旨和原则贯穿其中,治理天下必须以大道为根本,遵守天下大义。天下利益是主要利益,个人利益是次要方面。以天下利益为根本,则形成治理天下的大势,实现理势的和合统一。违背天下大道,注重个人利益,虽然勉强得到个人利益也不会长久,定会失去天下。“故善审势者,取彼与我而置之心目之外,然后笼举而规恢之,则细微之变必察;耳目骛于可见之形,而内生其心,则智役于事中,而变生于意外。《诗》云:‘不出于颎。’出于颎者,其明哲无以加焉。”[13]238 善于审视时势的人心中既有大道,在方法上又有变通,实现理势的合一。船山认为善于审视现实时势的人不会将自己局限于可见的表面范围之内,而是善于审察表象背后的深层动机,不会将智慧沉溺于具体的事情之中,而是在精微处见广大,做到理势的合一。
船山认为审视时势必须顺从天下大义,人只有遵从大义原则才能顺应天下大势。理势合一最终在社会中实现历史的合一,将历史规律与天下民众实现有机结合,实现和合统一,才能推动历史进步。船山追求以民为本和实现以人为根本的价值取向,主张让民众得到基本的生存权利,让民众成为天下治理的主体。船山主张将理势实现和合统一,统一的具体路径是顺从天下大义,以义实现理势关系的统一。船山说:“势有逆顺,义有从违。势之所顺,义之所安也。”[11]179 顺势才能实现大义,天下才能安定,而顺势的前提是遵从理和道,没有理和道的支配,也无从达到顺势。顺势最终实现天下安定,体现了顺从天下大义的原则。为了实现天下大业而选择不同夺取天下的手段,需要根据天下大势来判断,而天下大势的形成最终取决于天下大义,即民心向背。“是故成汤之取天下,亦诛君之举也;文王之专征伐,亦代商之势也。然而有异焉:汤、文之势,攻可守也;武王之势,非以守者攻也。”[6]336 历史上帝王得到天下是理势的合一,取得天下是顺应天理,遵从了天下大道,顺从了天下民心意愿,符合天下大义。具体采取的措施是守势还是攻势,取决于民心向背的态势,最终要符合天下大义。“虽然,其为此也亦难矣,孤力以争天下之向背也。故王者乘道,伯者乘势。道未斩于商,文王所以难而成汤易;势已开于鲁卫,齐桓所以易而晋襄难。道者自天佑之,势者自天开之。天之未臻,人有事焉,虽欲勿难也,其将能乎?”[12]433 船山的意思是说,古代帝王得到天下遵从了天下大义原则,以民心向背作为大势,以王道得到天下而不以霸道统治天下,王道是天理,霸道不符合天理,即使勉强以势暂时得到天下也不可能长久,最终还是会失去天下。因此,势必须顺从天理,才能成就事业。“夫道之与术,其大辨严矣。道者,得失之衡也;术者,祸福之测也。理者,道之所守也;数者,术之所窥也。《大易》即数以穷理,而得失审;小术托理以起数,而祸福淫。审于得失者,喻义之君子;淫于祸福者,喻利之小人。故葬也者,藏也。仁人孝子不忍暴其亲之形体而藏之也,知慎此而已矣。而喻利之小人,舍死者之安危,就生人之利害,则彝伦斁而天理灭矣。”[15]301 在道术关系上,道是根本,需要权衡;术是方法,需要推测;根本的宗旨是顺从天理,遵从大道。最后,天下得失取决于大义原则,人是否能成为人,统治者是否能得到天下,均取决于是否遵从了天下大义。船山认为理势合一要在顺从大义的路径上实现合一,是道、势、义的和合。
总之,船山论述理势关系的第三层逻辑是体用合一的和合逻辑,理是根本,道是对理的遵循,势是道的呈现,义是理势在社会中的结合。体用和合逻辑是理势的双向互通,最终体现天下民心的发展态势,以天下民心向背为根本,实现理势的有机和合,和合逻辑是历史的逻辑,在古今变换中实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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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泰,重庆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原文刊发于《船山学刊》2025年第2期25至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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