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小立:顾颉刚的“出走”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0594 次 更新时间:2023-06-01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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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小立 (进入专栏)  

过去,我们喜欢以“传统”与“现代”的二分法来观照二十世纪上半期的中国家庭(族)及其变革过程,这样做,看到的多是宏大的、变的一面,细微的、不变的一面容易被屏蔽,那些介于变与不变之间的,或可称为“人类之习惯”“人类之情感”的共通成分,则难以入史,多数被忽略。

二○一九年初,我曾应约为某学术刊物写过一篇有关顾颉刚与五四思想关联的论文,其中涉及了“家庭改造”的内容,我的结论是,五四时期,顾颉刚走出了传统,走向了现代,成为一个现代青年。但最近重读顾颉刚日记和书信,我发现这个结论未免失之于简单。

“走向现代”,指的是顾颉刚走出了“旧家庭”。一九二○年九月,在傅斯年、罗家伦等同学的鼓动和老师胡适的资助下,顾颉刚终于决定离开苏州的原生家庭,回北京大学担任助教兼图书馆编目员,且承担了《新潮》杂志后期的编辑工作。两年前,在《新潮》上,他曾经以亲身经历,公开控诉“旧家庭”是残害人性的“恶地狱”,以至于鼓吹家庭乃“万恶之原”的同学兼挚友傅斯年也感觉震惊。重归北大后,他又续写了《对于旧家庭的感想》的后两部分,且亲手编辑,刊登在《新潮》上。

虽然后两部分并没有第一部分的冲击力大,但仅依照此文亦可判定,在五四学生中,他有关“家庭改造”的见解也是相当“先进”和“现代”的,作为“现代青年”的形象应该是坐实的。但“五四”后,顾颉刚在与原生家庭(族),特别是与父亲的关系上,却显得不甚“现代”。

一般而言,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一旦走出原生家庭(族),远赴它乡,就意味着原有关系和相处模式亦将发生变化。顾颉刚也不例外。当他走出原生家庭后,其家乡的认同感就在变化。一九二四年春节,他第二次在北京过年,与友人到天桥一带观摩民间艺术,就生发了“为真正的北京人”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与日记所出现的对家乡苏州社会的观察和批评颇相对应。

可是,走出了原生家庭(族),并不意味着不再与原生家庭(族)联系。从一九一六年进入北京大学预科开始,至一九三九年其父去世,二十多年间,除了少数例外,顾颉刚基本每月都保持给父亲顾柏年写两封信。加之多次回苏州,或赴杭州探望父亲,在苏、杭参与各种家庭(族)的仪式活动,他与原生家庭(特别是其父亲)的联系可谓密切。

一九二○年九月前,顾颉刚回应罗家伦、傅斯年等同学“走出家庭”的劝导,用了两个词,一个是“报恩”,一个是“爱情”。当时,“报恩”具体的对象是其祖母,后来他说的“不得祖母,男必丧生”或可解释何以要“报恩”。至于“爱情”,即今之“亲情”,与“报恩”一样,都体现在“情”字上。他不愿意与原生家庭一刀两断,就是因为有“亲情”存在,不同意“家庭改造”的决绝做法,也是基于“亲情”的考虑。不过,在众声喧哗时,他所说的“在现在的社会里,要去解散家庭,实在是件做不到的事”不像是登高一呼,倒像是自言自语。或许在他看来,既然化人不得,就只有反求诸己。

现存顾颉刚传记较多地反映出顾颉刚与原生家庭(族)、与父亲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这些矛盾和冲突在其日记和书信中亦多有展示,可谓证据确凿。其原生家庭以及其父的“积威”是旧传统的象征,顾颉刚的不满则是新青年的新气象。“新”与“旧”较量仿佛顺应了近代中国历史的主流,而顾颉刚的境遇以及与境遇的抗争,正是近代历史“新”战胜“旧”的缩影。

不过,围绕顾颉刚与原生家庭关系的,并非全是“理”,而主要是“情”,即他所说的“在理上无服从父亲之必要,惟在情上不得不服从。”作为五四青年,顾颉刚具备自由、民主和平等意识,他也因为原生家庭(族)对自由的压抑和对平等的忽视而迸发出决裂之心。一九二一年与继母公开对骂后,他就想与家庭决裂,未实施是“诚不忍使(父)大人伤心”。这个“不忍之心”就属于“情”的范畴。顾颉刚对于祖母,是为了报答其养育和庇护之恩,而对待其父,则是为报答教育之义。“不忍之心”就是对不失学的报答。

值得一提的是,顾颉刚把其父的教育之义,即从私塾到大学毕业的花费,具体化为一个数字:三千元。当然,此数或没有考虑物价上涨、货币贬值和利息升降的外部因素。它所对应的是,其父让他供养家庭(族)的支出。依照其父的标准,为维持小康之家的日用开支和地位,每月至少要给家庭(族)贡献五六十元,以此供养父母、叔辈,维持仪式运作,修缮老宅,或作为“家产”之一传之后辈,以显示香火永续。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顾颉刚在北大任助教和图书馆校对员,薪酬不高,且经常遭遇欠薪,不得已向友人借贷,月末往往有捉襟见肘之困,五六十元的“养家”之贡遂成为负担,因而印象极其深刻。不过,顾颉刚已不再有传统的“养家”意识,加之在家族中曾经受到的种种压抑和不快,他也无意关心家族的延续和未来。“养家”的唯一对象只有其父亲,所以,一九三六年九月,他接父来京,便有“多年迎养之愿始遂”的宽慰。

但顾父对顾颉刚始终存在“积威”,晚年仍“声色俱厉”地斥责,故在顾颉刚日记中,留下了不少牢骚和不满。这也容易让人感觉父子之间的矛盾无法调和。其实,在二十年代末,顾颉刚经济条件好转后,双方的关系也变得比较融洽。一九三二年一月,顾颉刚赴杭省亲,适逢上海“一·二八”战事,交通中断,在杭州一住四个月,期间的日记并无不满的记载。其父来京后,顾颉刚时常陪侍听戏、在饭店用餐,而游览所及,似囊括了京城的名胜古迹。

父子俩真正的矛盾,还在于彼此的追求和目标不同,以及由此带来的视角上的差异。其父像天下的父母一样,首先关心儿子的平安,加之天生谨慎,一有风吹草动就首先想着收起羽翼,安稳第一。其一九一三年起在两浙盐运使署课税、文牍等科担任科长,二十三年如一日,勤恳踏实,却也养成小富即安的习惯。

顾颉刚对其父的抱怨,经常涉及三个方面:做事“无计划”“不了解我”和“不明时势”。做事“无计划”主要是对人生缺乏长远规划,这乃是小富即安的表现,而顾颉刚内心是有大追求的,所以他会感觉与其父之间的“隔膜”。一九二三年,其父了解到北大时有欠薪的情况,要顾颉刚回苏州以编书为业,后者在日记中抱怨说:“不为我设身设地,而徒随情主张,亦太隔膜了。”“隔膜”的是“小环境”,不能“设身处地”也就是不理解学术工作所应有的“小环境”。在回信中,顾颉刚专门比较了北京与苏州学术环境的差异,“在京编书,所入与在苏同,而为事则较便。一以北京学术机关甚多,如京师图书馆、历史博物馆等均可供参考。二以北京师友多,不愁无问讯处,苏州则孤陋寡闻矣。”但是,像其他的解释一样,并未获得其父的首肯。

在二十年代中期以前,顾颉刚尚处于学习和学术上的摸索阶段,故使用的是“隔膜”,后来在学界渐渐起势,到三十年代初更与胡适、傅斯年并称北平新派学界的“三老板”之一。随后,他日记中父子间的“隔膜”变成了“不了解我”。这主要指不了解顾颉刚的事业和抱负,但如果加上“不明时势”,也有不了解顾颉刚的地位之意在。

“不明时势”也指不明国家大势。此亦可知,家国同构的传统体制下,“家”虽是“国”的基础,但“家长”未必都关心民族、国家的命运,至于“为国毁家”则完全不在考虑的范围内。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后,北京(平)的大学被迫南迁,其父担心南迁费用,又不忍割舍故乡老宅,执意归苏,结果父子两人(家),一个在苏州,一个先在云南、后在成都,相隔千里。其时,顾颉刚出于民族大义而倾力办通俗刊物、编辑通俗图书,宣传抗战,但其父来信,仍旧要他回苏闭门读书,甚至口气决绝。在民族危机之时,顾颉刚更有正当理由反抗“父权”。在日记中,他不仅是抱怨,亦直接点出其父对国家大势漠然的后果:“父大人行事漫无计画,亦不谙时势,既害了我,亦害了他自己。”

从顾颉刚日记中“此是何日,乃能以常理相绳矣”亦可推知,其父在来信中没少讲诸如“养家”“侍父”的“常理”。但正值战时,交通遇阻,从西南回苏州几无可能,“养家”“侍父”也变得不现实。

当然,二十年代,顾颉刚在学界渐有影响后,其父也是欣慰的。一九二四年二月十九日,其父在信中称:“汝文名甚好,苏(州)人士大半知之,甚慰老怀。”这种将他人评价看得比自己的认知更重要,与其说是体现其父的特点,不如说是体现一般父母的特点更合适。但作为儿子,顾颉刚或更希望得到父亲自己的肯定。而限于自身的知识和眼光,其父无法准确判断儿子的水平和地位,这个愿望终未实现。顾颉刚所谓“父大人不了解我,即此可知”是在其父去世前的十几天所说,基本等于是盖棺之论。

事实上,顾颉刚父子在社会角色与家庭角色的扮演上,都体现出分裂的特征。这些分裂更多地取决于性格而非“传统”抑或“现代”。顾父在两浙盐运使署的科长职位上勤恳负责,即便高烧也坚持工作,深得几任署长的信任。但在家中,其妻(顾颉刚继母)任他“为牛为马”,其兄弟(顾颉刚叔父)私吞家族公产和借钱不还,他都以“一体之情”或“不妨通融”为由忍气吞声。可是,对待儿子顾颉刚,却始终居高临下,威严厉色。

顾颉刚在未成名之前就显示出“领袖气质”,老师辈同事、北大教授沈兼士谓他为“台柱子”,同乡挚友、作家叶圣陶谓其为“朋友中心人物”,同乡兼北大同窗、翻译家潘家洵则谓之“带头大哥”。到《古史辨》出版,他更成了“古史辨”派的领袖。一九三四年,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具有“湖南人的感情,广东人的魄力,江苏人的才智”。这些优点是就社会角色而言的。在家庭中则表现为“家庭教育和私塾教育压迫成的”迁就和隐忍。

迁就是对待家人,所以,即便是称叔父为“小人”,他也没有中断书信往来;哪怕是对“非人类宜有”的继母切齿痛恨,在回苏州或者赴杭州探望父亲时,也与之交谈,陪同游览。隐忍的则是自己。他对旧式葬礼感觉极差,感叹“此种劳命伤财之事,如何适存于今世”!一九三四年八月,其继母在杭州去世,他前去奔丧,发现杭州的旧礼较之苏州要简单,颇觉欣慰。但是,习惯性地迁就和隐忍让其感觉、认知与行为之间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早在一九二二年七月,顾颉刚祖母离世,恩师胡适来信劝他实行丧事改革,一切从简,顾颉刚回信说,反对也无用,“因为权不在我”。其继母去世,胡适又来电云:“吾兄望重一时,四方观礼,望痛革礼俗,以为世倡。”这次针对的是五年前顾颉刚为其父六十岁寿辰而高调做寿,引起媒体批评,但顾颉刚在日记中说:“然今日之事权不在我,又何从其言耶?”在回复胡适的信中,又加了一段解释:“且家父年老,不忍伤其心,故且维持旧仪,将来必有以报命耳。”结果,为其父做寿花费至少八百元,继母丧礼花费一千五百元。

顾颉刚在家庭中,基本就是顺从、放任,他无意管家,这是“权不在我”的结果,也是《对于旧家庭的感想(续)》中,顾颉刚借用国外的新知而倡言“没有人格也不应该承担义务”的表现。

顾颉刚将此类矛盾现象称为“盖理智与情感不相让也”。此语出自日记一九三五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条,郑侃嬨就《对于旧家庭的感想》发表感想后的按语。郑以为,“感想”一文“不如今日所作”,原因是“顾虑太多,既要改造旧家庭,就不得怕尊长痛苦”。顾的按语另有:“予非革命家,即此可见。”可知,在顾颉刚眼里,“革命家”的改造对象是社会,即社会革命(改革)家。顾颉刚为父六十寿辰做寿受到批评后,也有类似的表白,他自认不是“社会改革家”或“思想家”,唯在“读书作文”上“颇能一致”,“故予只得从笔墨中求进展也。”

此时距一九一八年,虽已过去了二十六年,顾颉刚未必真忘记自己有关“社会改革”的言论和主张。而“九一八”以后,他致力于通俗编刊社的工作,出版通俗刊物、编辑通俗图书,鼓动抗战,做的亦是“社会改革家”或“思想家”的相关工作。合理的解释是,顾颉刚乃“在家言家”,即从家庭逻辑上行事。一九七三年七月,他在日记中所加的一段补记说明,或可为一证明。

“补记”回顾了早年在原生家庭(族)里的痛苦经历,“小人”作风的叔父和未受过教育的继母在其父面前,经常嘲笑顾颉刚没出息,只管花家里的钱读书,不能赚钱养家。因此,一九二九年,他在厦门大学、中山大学收入较丰后,决意为父亲隆重做寿,结果是“各处寿文至不胜悬,从此渠(按:指其叔父与继母)遂另眼相看”。

为在家中争口气而不惜牺牲社会形象,足见顾颉刚在原生家庭(族)里遭受的痛苦和压抑远超过了社会给予他的待遇。但是,仅仅按照家庭逻辑行事必然与社会逻辑相冲突。因为顾颉刚不仅是社会人,而且是学界之翘楚。他的自我解说,体现的多是人性的局限,而非对自我的真正反思。

更有甚者,一九三五年十一月,为让其父放妻子殷履安来京,避免在原生家庭(族)里受气,顾颉刚竟在继母去世后建议父亲纳妾,以照顾生活。一九二二年十月,他曾对父亲为延续香火,未予通报即收叔父之孙为嗣子痛心疾首而写信抗议,可是,十六年后,却决定满足父亲愿望纳妾生子。依照他的逻辑,这样做“固非时代所许,但两害相权取其轻”。

血缘关系下的“亲情”是微妙的,它或许涉及本能,往往在刹那间闪现,直达内心深处。一九二六年八月,顾颉刚赴杭州省亲时,感觉父亲老态逼人,他用了一个“此甚足使游子伤怀”的表述。“足使”乃客观说法,仿佛是在讲他人的感受,足见此时并非刻骨铭心。八年后,他再赴杭州,见到丧妻而更加衰老的父亲,在一个闪念下,似乎感觉侍父之责任重大,远过自己的事业。他决定辞去燕京大学的教职。他主动替父亲整理藏书、碑帖,且分门别类,编制目录,这或许也是对长期在外工作不能侍奉父亲的补偿。燕京大学的同事洪煨莲(业)来信说:“父子以天合,学校以人合”。他是在劝顾颉刚不要辞职。但顾颉刚回信说,《左传》云:“人尽夫也,父一而已”。父亲既是唯一,还有什么能比得上侍父?这当然是出于特殊时期的特殊情感。

家庭关系的复杂性还包括它的自足和自我消解的一面。顾颉刚对原生家庭(族)和父亲的抱怨基本没有中断过。他甚至将父亲与自己的通信汇集在一起,起名“缚住了吗?”,留作证据,供后人评判。可是,日记中的抱怨与日记中使用的“父大人”的虔诚称谓,以及信中“禀父大人”的抬头并存,又让抱怨隐私化,变成了家庭内部不可避免的磕碰,父子间无法例外的龃龉。

从一九一八年开始,顾颉刚对原生家庭(族)的控诉和抱怨就出现在与同乡友人、同学、同事以及殷履安的通信中。朋友、同学、同事读后,深感震惊,以为他坠入如此痛苦深渊,一定无法忍受,故纷纷劝他以“娜拉出走”的方式离开“旧家庭”。可是,他却仿佛宣泄了怨恨,心里重归平静,继续循着家庭逻辑,做着诸多抱怨过的事。这也让朋友、同学、同事感觉到家事难料,毋庸外人置喙的无奈。

从晚清中国无政府主义者的“毁家”,到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家庭改造”,到随后的促发人员社会流动性加快的战争、革命以及工业化、商业化、城市化,这些不仅从理念上冲击着传统的大家族式家庭的根基,也直接导致多数传统大家庭(族)走向解体。在这个浪潮中,顾颉刚的观念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考虑“养家”差不多颠覆了顾颉刚以前遵循家庭逻辑做的所有的非常“旧”的事。从此,他的小家庭也游离出顾氏大家族,变得分子化。从家庭社会学上看,家庭日渐分子化的趋势,既导致了社会基础的重组,也通过与传统断裂的方式,实际地完成了家庭的“革命”。这是只愿“改造”家庭,而无意“革命”家庭的顾颉刚始料未及的。当然,家庭“革命”的现象,还主要体现在中国城市的新派、新生的精英阶层中。

回过头来看,“家”本身的共通性是永远不变的,变的只有时代性。顾颉刚在原生家庭(族)的遭遇,他与原生家庭(族)、与其父亲的关系,提供了一个活生生的历史变迁的例证,也折射出情感在历史中的作用以及人的复杂性和多面性。

二○二○年九月二十八日 取上居

(《顾颉刚日记》《顾颉刚书信集》,中华书局二○一一年版)

【刊《读书》202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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