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端洪:林郑月娥来了,以“一国两制”为学堂,理解香港政治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334 次 更新时间:2017-10-19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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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端洪 (进入专栏)  

2047年以后香港将会怎样?是否还要坚持“一国两制”?对此,我们要有世界历史的时间观和世界战略的空间观。高瞻远瞩始于反思,反思贵在有提出正确问题的勇气和智慧。我们要反思过去十八年实践中的错误观念和无效手段,更要反思两制对峙顶层设计的智慧。我的总体判断是,中国坚持社会主义不仅于中国有利,也有利于世界秩序,而香港保持资本主义不仅于香港有利,也有利于整个中国。我们要区别正常的对峙与敌对行为,在对峙中寻求动态平衡,发展协商机制,减少对抗、增加合作;港人则要学会保守审慎,不要滥用对峙结构、滥用“说不”的自由和权力。


两制对峙的理想图景与对峙型宪制的奥义


关于两制对峙,我们要认识到它的两个方面,一是其革命性的创造,这方面让人产生心旷神怡的美好想象,二是两制的二律背反,这方面又令人不知所措。

1.“一国两制”太极图

说明:此图由三个圆构成。大圆代表整个世界,黑色代表资本主义,中国是世界这条黑鱼的眼睛。香港实行资本主义,构成中国这条鱼的眼睛。中国与世界构成一个阴阳互动的太极图。为了简单明了起见,其余社会主义国家和其它类型的政治体以及澳门一概忽略不计。

“一国两制”的构想、特别行政区的创设,客观上实现了(也许是有望实现?)对中国古代天下模式与现代主权理论的扬弃,使中国从一个封闭内敛的主权国家逐步演化成一个自信的“内摄天下模式的主权国家”。

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敌对,是二十世纪国际政治的常态和基本特征。“一国两制”和特别行政区的设想刚刚提出来的时候,其政治地理空间概念的意义并未充分显现,待到香港澳门回归时,苏东已经变色,世界的政治版图上社会主义国家所剩了了,中国成了唯一的社会主义大国。历史有趣,甚至有点吊诡,在中国社会主义的宏大版图上镶嵌了两颗资本主义的宝珠。中国用“一国两制”把两种敌对的制度改造成一个对峙结构,含摄于一国之内,局部地终结了世界性的例外状态,使中国进入一种两制对峙互动的新常态。这种格局有利于中国,也有利于世界。

两制对峙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结构安排,却也是一种意义深远的制度设计,对国家和香港的长远发展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由于香港回归更赶上国家实行改革开放,经济制度的对峙不仅为合作创设了一个制度空间,使国家在资金、管理技术、经济立法诸多方面从中大获其益,更重要的是把一个发达的资本主义活体安置于主权范围内供国人全面认真地观察、研究、体验和反思。如果没有香港发达的资本主义经济和完善的经济制度,我们将难以想象中国经济起飞会如此神速。实践证明,用社会主义包容局部的资本主义,整体上无害于社会主义,反而更有利于国家的改革开放,有利于国家借鉴资本主义。十八九年后回头看,大抵一半是机缘和国运,一半是胆略和智慧。

在当今这个世界,我们注定要和资本主义共存。中国梦,天下梦!我们不仅要和资本主义和谐共存,还要顺势而为,有天下担当。“一国两制”是个学堂,在这个学堂里中国将重新演绎天下主义。由斯观之,“一国两制”应是国家长远的战略。只要两制对峙仍然是世界政治的常态,只要台湾问题尚未解决,无论香港管治遇到多大的困难,我们都要坚持“一国两制”的大方向不动摇。

“一国两制”太极图不全是写实,更多的是一种美好的政治想象。这绝不意味着它没有意义,我们不能没有一种关于世界政治和“一国两制”的美好想象!否则就只能把它当作一种消极被动的权宜之计。

2.对峙型宪制的奥义

分析香港政治,不能因为香港存在大量的对抗行为,特别是极端行为,就否定“一国两制”的对峙性宪制安排,而要深谙其中的奥义。特区政权层面的三权对峙,未必符合基本法的本义,却契合资本主义宪政原理。香港自发形成的社会与特区政权二元对峙、建制派与反对派对峙,秉承了资本主义社会自由民主政治的精神。特区内部的宪制对峙、社会自发性对峙,二者共同与国家层面的制度形成对峙结构。没有特区政权的对峙和社会自发性对峙,两制也对峙不起来。

人既是理性动物,也是情感动物。政治制度设计一个根本难题是如何认识人性,平衡人的理性和激情,安顿“说不的人”(no-sayers)。对峙不仅仅是静态对比(contrast),必然包含动态对抗(opposition)。这种充满内在张力的权力结构的科学性在于:第一,不追求静态的稳定与和谐,而追求动态的均衡与活力;不压制激情,而给理性和激情都留有发挥的空间,防止过多的激情在体制之外发酵,酿成致命的破坏性力量。第二,不追求唯一的真理,如果有什么真理的话,也只能通过对话、辩论而呈现出来;不追求绝对权威,而以妥协的相对正义为要务。第三,不追求绝对的权威,而是切割权力(准确地说,权力被转化成了权能),让一种权力的激情和理性和另外一种权力的激情和理性之间形成张力,依靠这种“主体间”“权能间”的张力防止一权独大、一种激情泛滥。

宪制性对峙是一种政治游戏规则,从根本上说,也是一种对话方式与合作模式。对峙是包容性的(inclusive),而非排斥性的(exclusive),在对峙体制中没有他者(the other)。对峙的本义绝非敌对,在这个结构中只有对手(opponent),没有敌人(enemy)。这是资产阶级通过长期的斗争摸索出来的防止社会内部矛盾转化为敌我矛盾,从而防止革命、谋求长治久安的巧妙设计。我们试图利用基本法的对峙结构把香港社会矛盾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和程度之内,香港社会固有的敌对力量和国际敌对力量却要借这种对峙结构繁衍壮大。从回归十八年的经验进行总体观察,香港政治中正常对抗与恶性敌对混杂在一起,有时难以分辨。由于我们不习惯于对峙体制,很难按照对峙结构的规律办事,动辄“香港无小事”,结果往往找不到着力点;而香港的反对派和极端势力则常常表现得堂吉诃德斗风车般滑稽。


“一国两制”内含的二律背反


“一国两制”超越了现代国家同质性原则。一个国家要成其为一个国家,必须建立在最起码的同质性基础之上,最重要的有两个方面,一个是人口的民族同类性,另一个是政治原则的同类性。且不说单一制国家,“无论如何,在一个联邦制国家中,对立的国家原则和政治信念不能同时共存,因此,大多数的联邦宪法都包含了对同质性的明确保障。同质性的真正实质在多数情况下都是隐含的先决条件,对它的明确保障通常涉及到政体”。美国1787年宪法、德国历史上多个宪法都规定了对政体的特别卫护。“一国两制”是在国家主体部分实行社会主义、在个别地区实行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香港特区的政治制度是基本法重新确立的,在性质上应纳入资本主义的范畴。

两种不同的政治原则和政治制度对比共存于一个主权国家之内,颠覆了现代主权国家的教义。

两制对峙内含若干二律背反。这里所说的二律背反说的是社会主义政治的运行规律和资本主义政治的运行规律之间相互排斥,国家主权和地方高度自治之间相互排斥的紧张现象。二律背反造成一种类似法律中的疑难案件的局面——要么没有正确答案,要么存在多个正确答案,难以选定。也就是说,在一个具体问题上,按照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原则来说应该这样解决,而按照资本主义民主的原则来说又是另一种解决;按照主权逻辑是一种解决,而按照高度自治又是另一种解决。下述二律背反是上述两个二律背反的具体表现。

第一个二律背反关系到香港特区的国际存在,可名之为“国际化vs.主权归化”。根据国际法,香港回归即归属于中国主权,香港不具有主体地位,但是香港是一个国际大都市,不仅参与了许多国际条约和组织,而且在西方资本主义民主国家的政治原则中发现了更大的同类性。这可能导致香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言必称人权的国际标准和普通法,也给反共势力、次主权论提供了一定的想象空间。

第二个二律背反关系到香港特区的国内存在,可名之为“行政区vs.特殊化”。在国内法上,香港被界定为“特别行政区”,行政区是个普通名词,不具有政治主体资格,但香港的“特别”之处在于治权高度下放,其享有的自治权力远远大于联邦之下的州权。可说是,实权奇大,而名分模糊。这可能导致特区和中央的直接对抗或特区对中央阳奉阴违,“二十三条”立法流产、“一地两检”的争议是显著的例子,也给极端势力提供了一道防火墙。

第三个二律背反关系到香港特区居民的公民资格,可名之为“居民vs.公民”。在国家法原理上,公民才是基本权利的主体,公民资格是和国家相对的政治道德资格,而居民本是一个行政管理的概念,不具有政治内涵,基本法把居民作为基本权利的主体,把永久居民作为政治权利主体对待。这可能导致两地居民矛盾,导致港人的国家认同危机。这给本土主义提供了发酵的空间。

第四个二律背反关系到香港特区的政治制度,可名之为“资本主义民主VS.共产党领导”。一方面,中国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共产党的领导权和国家治权具有同构性,覆盖国家主权范围内的全部领土。事实上,收回香港、设立香港特别行政区、制定基本法,都是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实现的,中央对港政策也是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制定和实施的。另一方面,香港实行的政治制度本质上是资本主义的民主制度,主导的价值观是源于西方的自由主义,香港法律极度保护言论自由。这可能导致中央和港人对香港的政制发展的看法发生冲突——行政长官普选方案的流产就是例证,也是香港国民教育计划流产的根本原因。

第五个二律背反关系到香港特区实行的独特法制,可名之为“普通法vs.中国式大陆法”。除和基本法相抵触者外,香港原有法律(主要是普通法)保持不变,而按照国家统一的原则,一国法制必须具有最低限度的统一性和同类性。这可能导致法律冲突,甚至可能演变为政治敌对。港人对人大释法的戒惕可为例证。

第六个二律背反关系到香港特区的自治权,可名之为“高度自治vs.中央监督”。一方面,根据基本法,许多主权性权能都授予了香港,中央连落地执法权都没有保留。另一方面,国家主权天然具有国内穿透性,中央对地方必须具有监督权,为了维护国家整体的政治存在,必要时可以采取干预措施。世界上不存在不干预地方的中央政权,就连联邦也如此。这导致中央不得不采取其它的政治和经济手段来实现其意图,而港人也就有了“西环治港”(中联办在西环)的怨怼和对白皮书“中央全面管治权”提法的反感。

以上六个二律背反是“一国两制”与生倶来的内在矛盾,除极端主义明显地触犯基本法外,有时很难简单地说谁对谁错,因为两种制度都是正当的,各有其规律,共存互动于一个主权范围之内。由于社会主义制度是主权制度,所以一旦两制对立到不可调和的地步,国家或中央最终总是可以凭借主权权力做出决断——只要它愿意这样做,但须承担香港社会公民不服从的政治风险。

有人可能会问,香港和澳门的制度相差不大,为什么二律背反在香港充分地显现,而澳门一直很稳定呢?这只能从两个社会与内地的实质的同质性(或异质性)程度中去寻找答案,还有地区体量与国际力量的影响两个因素要考虑,这里不展开分析。

面对二律背反,中央竭力推行惠港政策,试图依靠利益导向和经济机制促进两地融合,增强港人对国家和民族的认同。然而,利益导向和经济融合导致了一个悖谬的结果:经济向北、民心厌中!香港和内地经济越融合,香港两级分化越厉害,社会越分裂,年轻人不知不觉中患上了“国家厌恶症”,使得两制的对峙越发朝负面发展。内里原因有二。一是,利益不仅有个总量的整体核算,还有一个分配的计算方式。在经济融合过程中,获利的是香港少数集团,这少数成功的商业精英进而又被赐封“黄马褂”——各种政治身份、荣誉和特权;香港本地集团和内地进港企业挤压普罗港民的生存空间。二是,央港之间根本的对立不是利益的,而是意识形态的,经济手段不能从根本上直接解决意识形态的问题。我们常常说物质决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然而,人不仅仅是经济动物,还是政治动物和道德主体,政治有它独立存在的逻辑,道德的规则超越经济也超越政治。这个经验和教训,在处理对台事务中,也应吸取。


一分为二地看香港的本土主义


普遍认为,回归以来香港政治生态没有多少改进,近些年反而更趋恶化。换言之,社会自发性对峙朝负面对峙、恶性对峙转化,出现了局部危机。对待恶性的社会对抗,要动用警察权,一旦构成犯罪,就要启动法律程序追究违法者的责任。但是,光动用警察权和司法权不是政治智慧,还需要有沟通谈判的能力和临机策略,更需要对抗争者的诉求作出实质性的政策回应。

对于香港的本土主义,如今内地人大有得而诛之而后快的心理,特别是在经历过旺角事件和所谓的“香港民族党”等事件之后。如何冷静地看待香港的本土主义?首先,我们要区分朴素的本土意识和本土主义。本土意识是一个地方的居民经过若干年的生活后自然而然地对本地自然环境、风土人情、社会制度和生活方式产生的情感依赖。本土主义是本土意识的升华与强化,是一种意识形态。对于香港的本土主义,我们要看到它的两面。一面是正常的、合法的,名义上不叫本土主义,或许可以称作爱港主义或自治运动。港人治港、高度自治是一种治权高度本地化的特殊制度安排。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英国人在爱尔兰实行的政策叫做“home rule”,是从美国地方治理经验中移植过来的。“home rule”中文字面翻译叫“家乡统治”,准确一点应该叫“本土自治”,即由本乡本土的人自治,利用人们爱家乡的情感来治理地方。英国统治香港从来不提什么“home rule”,而实行凌驾性的宰制(domination)。回归后,香港早有的自治权远远大于当年爱尔兰在英国早有的自治权。在后殖民地区,本土主义是社会自我“去殖民化”、建构内部认同的意识形态。对于一个独立建国的殖民地来说,其本土主义的大名叫民族主义。香港没有自决权,后殖民意识形态是复杂的,既有民族主义,也有本土主义,还有“恋殖情节”。“爱国爱港”乃是中央提出的意识形态标准,是民族主义和本土主义的结合。任何一种本土主义都是排外的,香港实行“一国两制”,港人的法律地位与内地人法律地位截然有别,港人来内地要持回乡证,内地人赴港要持通行证。

人们通常所说的香港的本土主义,专指那个公开自诩为本土主义的意识形态,是病态的,甚至和基本法精神相悖。国外本土主义主要反移民,香港的本土主义的表现形式是仇视内地人,敌视中央,极端形式就是“港独”。香港的本土主义是国家恐惧症的一种形式,这个病在回归前后就很普遍,那时发病的是上一代人,现在发病的是年轻人,那时港人对内地人还有优越感和傲慢情结,现在恐惧感多于优越感,所谓的“恋殖情结”完全是一种想象,一种精神自我疗法。这和两制对峙有一定的关系,但没有必然的因果联系。在单一制的背景之下,内地不也同样存在相互歧视的排外现象?疆独、藏独意识不也照样阴魂不散?两制对峙、香港高度自治不是“港独”的病根,这无非是给了病态意识和言论更大的自由空间,使其难以得到遏制。两制有别,一国无外。对于两地人的街头冲突要多从两地具体管治制度、政策和手段上检讨,对于“港独”势力反主权的行为,特别是暴力行为,中央在政治上要支持特区政权严厉惩治,必要时可以指令特区政府采取果断措施。

香港法律界有两个误识必须纠正。一是以为“二十三条”立法没有落实,就可以放任“港独”言论泛滥;二是以为《刑事罪行条例》规定的煽动罪必须根据普通法国家的先例来解释,既然煽动罪的条文几十年没启用过,已经冻结或睡眠了,所以不宜去激活或唤醒。我认为,香港基本法第23条不是一般的授权条款,而是一个义务条款。立法只是手段,禁止反主权行为才是目的。既然香港本地立法不能落实,那么,香港司法界就有义务在现有的法律框架内实现23条的目的。我不反对香港在普通刑事罪行方面根据普通法国家的先例来判案,但是在审理那些针对主权的犯罪时应该尊重主权国家的意志,从基本法的精神去理解香港的法律条文。如果审判过程有争议,可以用主权逻辑强制激活香港《刑事罪行条例》的现有规定。

对待“港独”,要理性审慎,不要惊慌失措,走向另一个极端。领土问题,人类历史从古到今,都是既要讲理,也要讲实力。香港为什么曾经失去?为什么又能收回?有理没实力,照样割地赔款,有理又有实力才能收回割出去的地。“港独”既不可能获得多数港人的认同,也没有法理基础,更无实力对抗国家。只要国家主体内部强大不乱,“港独”不可能得逞。基于这三点判断,我认为无论香港管治遇到多大的困难,我们都应该坚持“一国两制”这个大方向不动摇,在基本法的框架内探求积极的解决办法。香港的对峙结构,既能为反对派和极端势力所用,也能为建制派和温和派所用。

2016年初新界东补选立法会议员,极端分子参选人得到一成半选票。可否把这部分选民的行为解读为支持极端本土主义或“港独”呢?我认为不能这样简单化解读。究其根源,这一定程度上是选民制宪冲动遭遇挫折之后扭曲的发泄形式。我们要正视港人普遍的制宪冲动,抓住制宪周期,把握香港概念定义的主动权,重新启动普选,给香港概念注入新的民主内涵,不要让病态的民间定义泛滥。


政治的归政治,法律的归法律


在政治撕裂的条件下,香港是不是要继续坚持基本法规定的司法独立原则?这里存在一个观念分歧,我们必须把香港司法放在资本主义的语境下来理解。在资产阶级法治国的权力分立原则中,唯独司法的原则叫做“独立”,为什么呢?背后的宪法理念是,政治的归政治,法律的归法律。政治是各种政治主体的意志发酵和博弈的过程,法律是政治意志尘埃落定后形成的国家意志,是定下的规范化的意志。法院执行的是规范化的国家意志,不参与政治意志的斗争。至少就日常法治来说,这个理想得到了实现。至于司法的违宪审查,那是一个更大的法治理想,它试图借助于司法独立原则把政治争议纳入司法范畴,归司法理性节制。

我们注意到,尽管香港政治争拗不断,香港居民依然安居乐业,靠的是什么?就是法治。

一旦法治被摧毁,香港将万劫不复!内地法治欠发达,但有各级党组织的领导,社会也乱不到哪里去。香港如若没了法治,社会秩序还有什么依靠呢?具有反讽意味的是,法律学者竟然倡导“公民抗命”,把政治的浑水引进了法治的泉流,成了破坏香港法治的教父,悲乎哉!

香港司法是香港市民社会秩序的守护者,如果香港司法不独立,谁来守护市民社会?如果司法被政治化了或者自身主动政治化了,那么它也就失去了独立的理由,这个社会也就彻底政治化了。香港法院回避不了香港发生的类似“占中”和“旺角事件”那样具有高度政治敏感性的案件,这对法院的政治智慧是个严峻的考验。司法推理要回避政治判断,在法律解释上要慎之又慎,宁可多一点保守主义,而不要走激进的人权路线,否则定会惹火烧身。香港社会也要克制,谨守“政治的归政治、法律的归法律”的戒律,不要期待法院解决所有的政治难题。

总之,“一国两制”是个新学堂,在这个自建的新学堂里,中国已经在局部范围内演绎对峙型政治。在对峙型政治中,我们要修正稳定压倒一切的思维,反思何谓资本主义的政治稳定,既要学会包容反对者,也要学会资本主义政治的话语逻辑和游戏规则对抗反对者。我们的学习还处于初级阶段。2047的7月是毕业季节,那时“一国两制”将有望升入一个高级阶段。

本文为陈端洪长文《理解香港政治》的最后一节:以“一国两制”为学堂,演绎对峙型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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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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