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腊月里,影视圈大鳄郝总约了饭局。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海鲜馆。
去了,发现只有我俩?
小包间,郝总一脸坏笑,说哥,今天咱俩的差使是做一件美事儿善事儿积德事儿,得先掐一下,下面的主宾马上就到,咱俩得配合演一出戏,咋样?
我盯着他只思衬了片刻便也笑,说,你要是能做积德事儿,天上的雾霾不全散了?
郝总紧着扔给我一包软中华,说,看看看,这话说的?哥哥,今天就是做积德事儿。我今天叫哥来就是敲边鼓,我是主角,你只听,我要是没话说了你补一下台,别晾场就成。
说事儿?咋个积德法儿?要办了谁?我问。
他说,看看看,哥,咱不是黑社会,办谁啊?今天咱就说个媒。
哟,我一想这事儿得配合好。
郝总是个天天忙得头朝下走路的人,一年四季一脸官司一脸密谋,一脸春风得意但时常也一脸沮丧颓废。郝总能成为影视圈大鳄那是一生打拼出来的。且他五十岁刚出头已经只敢剃秃瓢,头发掉光没几根毛儿了。
我紧着问了说媒的背景,他悄声嘀咕,我听完了。
听完之后我觉得这货这厮这个杂种老鬼老炮的,今天晚上的饭局是卖个人?或者是移花接木魔幻加3D?也或者是现时穿越剧情?但是这桩说媒合法,且真有积德行善的味儿。
那片刻我一时有些五味杂陈,意识流动加速但理不清思绪?
唉这忙得帮。既来之,则安之。
我也当个不要脸的说客算了。
这年头的事儿总是出奇——而出奇才能制胜。是?否?不知道。
眼前像郝总这样的货色能够住别墅开豪车随便就在五星级酒店开几间房叫来一群狐朋狗友们打牌按摩泡脚洗牛奶浴蜂蜜浴芬兰浴顺便大吃海鲜的,这不只是吃喝玩乐,是摆谱!只这一顿海鲜没上万你能走出去么?一晚上包几间这家酒店的房间套间的加上一系列地玩儿,没底气你敢划卡么?这些暴发户们玩的全是感觉及时尚。
用郝总的原汁原味儿的话说,玩的是最新文化潮流。
且党风廉政实施以来,这样的海鲜馆子十有八九倒闭关门,只有五星级酒店的餐厅还在苦撑。
吃,吃他妈的。一会儿只能煽风点火搞点儿小阴谋诡计。是否这个小帅哥愿意那得另说。那是缘分是一男一女的隐私,和我无关。这年头你想洁身自好么?出污泥而不染么?你得出局。“Uot”了?这个新洋词儿也成了流行语?
小师哥来了,一脸慌悚神态更是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连着说郝总我在外面刚吃过,吃了一大碗兰州拉面,我一听您请我来这儿吃海鲜,哪儿敢让您请我啊?我吃饱了,郝总有事儿您尽管吩咐?
郝总让帅哥坐。
帅哥姓龙是郝总才招聘到位的司机。我印象中小龙才上班几个月。小龙个头一米八几块头儿也大,身板壮实,是个武警特警队员刚转业想在北京混,就漂在京城干了郝总的司机。小龙的长相叫帅哥很准确,人家确实帅气,甚至有些英俊。人也憨厚朴素老家是山东一个小县城山村的。
郝总便盯着小龙一脸笑容,那会儿看着郝总的笑容觉得亲切也真诚。郝总切入主题说,小龙,今天你是主角,给你说个媒,你说过没对象是吧?
小龙紧着说,是是是,呀呀呀,郝总你要是给我说媒我得叫你叔了?跟着郝总这几个月我觉得我一下找到了又一个组织,郝总,叔,我真没对象,看么我当兵得训练再说部队不让当兵的谈恋爱,咱十七岁让招到了京城当兵,十七岁离开家哪儿有对象啊?咱是特警部队,训练苦得没法说,哎呀叔,说白了苦呀累呀全是好事儿,最主要的是穷!我穷得只剩下两个肩膀扛了个头,在这野大野大的京城没一片瓦属于我的,更别提房子了?叔,我跟着您混就一切听您老人家的!
郝总听了小龙叫他老人家,但晃着他的光头,一脸得意。
我那片刻盯着小龙觉得他是个逗B,苦B,一脸诚恳更是一脸萎顿。但是小龙就是萎顿中也透出了帅气那没说的。但那是帅气还是小市民气?是农民子弟的劣根性?是百姓们的顺民性?打住打住。算了没功夫意识流得顺着这大流儿感觉走,不敢跑神儿!跑神儿了今天晚上的感觉会荡然无存我只觉得这是生活中的一小段故事或者是碎片细节,我得集中精力应酬。
郝总又大不咧咧甩给小龙一包软中华。小龙接了烟把烟又悄悄地放在了郝总手边但是郝总一瞪眼他紧着把烟又拿了回去,那片刻的动作是巴结透出了一脸的无所适从及手忙脚乱……
郝总的随身小皮包中总是装好几包烟,郝总的烟瘾忒大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的习惯性动作是遇到了好友顺手就甩一包好烟。那也是暴发户们的气势及磁场。
郝总说小龙抽烟,甭拘束。
郝总说了便对身边一个漂亮服务员说,上菜吧,上完菜你出去,我们说话的时候不用你站一边服务了。我们在说人生大事儿,你站旁边不合适。
郝总说这几句话脸上是笑容可掬的神态,很有文化范儿。
服务员便瞄了小龙几眼一脸的诡黠也微笑地说,好的郝总!
郝总在这家酒店是熟人连服务员也知道他的大号。
美女出去了她一脸的故事但主要是闪出了对小龙的蔑视也不对,她是对小龙羡慕?对小龙的长相着迷?现在美女敢盯着一个小帅哥凝视并对她认可的小男友发起势不可挡的攻势。这是全社会的女性崛起式的变化并让婚姻和性走向了全面溃败及沦落……
打住。算了得插科打诨得给郝总补台说些不咸不淡的话。美女的细节先放放,我插话说,小龙,出去的这个服务员美女也盯上你了,你得火啦,咱这样的小帅哥要是不火,那真对不起满天的雾霾。一颗星辰要在这雾蒙蒙的夜空中,闪烁起来了?
小龙总叫我文哥,说文哥要不了我也改称呼叫您文叔了,甭拿我开涮了,我现在小心脏嗵嗵嗵地跳,血压一定也高,真格是受宠若惊呀……
郝总小声说,就刚出门这样的美女让咱小帅哥能正眼看?眼咱也不会眨她一下,对不?
小龙说,那是,那是,不是不会正眼看,是不敢正眼看,没勇气看,看也白看,对不?现在的美女个个盯的是郝总这样的……说了他紧着改嘴说,不是不是,郝总说走嘴了,一激动我就说错话。郝总对这样的美女敢盯着人家看一分钟,直到把对方看慌神儿。对方慌不慌的咱也不知道总归这年头全是拿眼神儿对话,一男一女只要眼神儿对上了,下来的事儿就是上床了叔?对不?可咱不敢,咱和美女一对眼儿,立马闪开。咱没资格更没底气,对不?
郝总说,对。不能云天雾地的乱侃了,抓紧说正事儿。
我抽烟。
郝总开始掰活说,这个姑娘有点胖,小龙,能接受不?
小龙,胖?
郝总说,胖点儿,应该是很匀称地胖,皮肤细白。这全是听人家的爸说的,我没见过人,再说现在啥年头了,我也不要照片,照片全是假的,P出来的,对不?
小龙听着,说,叔,您说,叔的眼光我信,您看美女多得数不清了,全世界的美女在你手上眼上全过过一遍,您公司签约的演员们,个个长得全绝啦,无论瘦的胖的,全让人看了那个啥……
郝总说,想入非非是不?意淫是不?
小龙点头说是是是,看了哪个签约演员也得这么想。但是人家全是明花有主的人了。咱也只能做梦而已了呗。
郝总说,对。演员咱哪儿能找啊?养得起么你?啊?像冰冰那样的?人家就是个爷,有十来亿的存款,现在年年也进项上亿的吧?咱只能对冰冰姐永远说拜拜了?对了,我得说完,再甭打断我的话了。这个小胖妞儿,此前开了个卡宴,嫌挤不舒服,现在换了一辆沙漠王子小车。新换的小车宽敞舒适野性十足的。
郝总说到了女方小车的更换便停顿了一下,他知道重点更知道说出来的细节那类震撼力。
菜上来了,龙虾鲍鱼海参了啥的,一水儿的贵得让人咬牙切齿的菜。郝总把他存的极品酒也让服务员美女拿了过来,开吃开喝。
我心想,这绕来绕去的积德事儿,得慢慢透露给小龙,要不了这戏一开场准得砸。郝总会演戏。郝总对台词精通,尤其是对细节能在剧情中掰碎揉烂翻它个几番儿,我不能再插话了。
小龙已经瞪直了眼睛,结巴了,说,叔……叔唉,这是有钱的主儿?富二代?
郝总笑了,抽着烟吃着菜说,吃,小龙,来了不吃?那得喝。今天晚上没让你开车,咱就是放开了吃喝,吃好喝好,我上楼睡觉。你要是喝大了,我给你开间房就歇在这儿了。你光棍一个,在哪儿睡觉全是睡,对不?说了,他给小龙要倒酒。
小龙抢过去酒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说,叔,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叔,敬你!
两人喝了,我不动酒,我只吃,也象征性地把手中的饮料杯子扬一下完事儿。
郝总说,小龙,说人家是富二代可以,但是人家这个小胖妞自己也有一摊子事业,有投资公司,有餐饮连锁店,美容连锁店,火呀,身价这个……不能瞎掰活对不?爷俩加起来得几十个亿吧?人家这位小胖妞是从富二代过度到了掌门人现在是董事长。她爸是企业的决策顾问。说清了吧?
小龙听了,浑身一激灵,便给他和郝总又各自倒了一大杯酒,双手举杯说,叔,亲叔,再敬你!
两人又是一大杯下肚子了。
郝总又说,餐饮连锁店只在京城就有十几家,就是那个某某某某品牌,知道不?
小龙站着喝完了酒,点头说,知道。大品牌,路过看到过那家连锁店的招牌,但是从来没进去过,那也不是咱能进去的地方。
小龙坐下之后,自己咕哝说,我这几天眼皮儿跳,觉乎着,得有大事儿发生,是祸是福不知道。现在确切地说,是福!叔,您说?
郝总说,那你接受了人家的胖?
小龙狠狠地点头说,接受。只要人家不嫌弃我,这是改变我命运的大事儿!
郝总便倒酒,让小龙又抢过去了,两人又一大杯酒下肚。
郝总说,小龙,你这个人,我没看错。实在。那个谁小龙你的属相是啥来着?
小龙说,属猴,今年二十五周岁。
郝总听了,抓起电话拨通了,说,谭总啊,我和小龙在这儿吃饭呐,小龙么?就是你未来的女婿咋就忘了?那当然我是把咱闺女的事儿当大事儿办的,正说来着,对了问个事儿,咱侄女儿的属相是啥来着,咋说过了我忘了?片刻后听到了对方报过属相,郝总对着手机说,知道了,这就是缘分,小龙也属猴儿,一会儿再通报消息啊。郝总放下电话,说,小龙人家也属猴儿,和你同岁。全是猴儿啊,但不是耍猴儿属相么也算中国古老文化一个分支对不对?你俩有缘!
小龙已经脸色泛红脖子也红,但眼睛贼亮,他结巴地厉害了,说,同岁啊?太好了,唉唉唉,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人家和我同岁已经是好几亿的身价,咱现在就想一天到晚忙得昏天黑地,躺下就累得浑身散了架才舒坦,要不了失眠睡不着觉,叔!你想我二十五六还是个光棍,光棍呗反正现在男人打光棍的太多也不嫌多咱一个吧?可是一想到结婚我就发昏这是真话叔!我哪儿敢谈恋爱啊?现在挣的工资交了租房钱吃饭钱我给叔透个底儿,我连买包烟钱也得抠,我只敢抽两块一包的烂烟可有时候就是没钱买是真的不是假的,我要是说瞎话,我枉长了这一米八几的个头!和公司的单身狗们住一块儿,我们只要双休日就犯嘀咕,公司饭堂不做饭了我们哥几个咋吃呀?我不怕叔笑话我们哥几个前半拉月一个周末整整饿了一天,才去一家自助餐厅吃夜场,过了晚上九点夜场饭一个人四十二块,正点场子得收八十八块啊!我们哥几个为了省下一天的饭钱,就吃夜场,那顿饭把人吃的……过瘾,奶奶的!那家极大的自助餐馆碰上我们几个吃货一准赔惨啦,我一家伙吃了六盘羊肉五六笼包子一碟子蛋糕好几盘虾再加上喝了十来瓶啤酒,还有菜有豆腐皮儿,那真是扶着墙进去再扶着墙出来的……进去的时候饿得眼晕出来的时候肚子涨到了嗓子眼儿跟前但是哥几个没一个吐啊,在地铁上狂吼歌那才叫一个吃饱了撑的,那天夜里做梦我才吐了一觉睡醒我才跳起来出去跑步啊叔,肚子涨啊咋装得下那么多东西哥几个连着好几天见面了全笑……
我听了眼瞪直了。
郝总也瞪直了眼,说,嚯,你吃的东西要是用家伙装,得一大脸盆?
小龙说,差不多,可能一大脸盆装不下得往外溢,单身狗的日子我过得腻歪了叔!
郝总挺严肃地说,那你这是诉苦?我给你们布置了宿舍只是双休日不做饭,你的工资现在三千八,你真穷到了这份儿上?
小龙紧着说不是不是的,郝总我来您公司之前存下了两万多块钱,够我花一年的,可是我得瑟买了一辆进口自行车三千多那车太他妈牛逼,我满大街地骑车应聘结果摔了一跤把门牙磕断了,我去补牙出来自行车又丢了,说了小龙张嘴让我们看,说补牙花了九千多呀,咱只断了两颗门牙可补牙的大夫一下给我算成了四颗牙?把我的好牙也磨烂了两颗镶了四颗牙,把咱心疼得主要是钱!我要不是打上了麻醉药我就想一拳头把牙医的脸锤扁了!叔,我来您公司之前就成了一条流浪狗。说了这小子郁闷他又要倒酒,让郝总拦了,郝总说,小龙,再喝你喝大了,咱不怕你喝酒,怕误事儿,知道不?
小龙紧着说,那……不喝了叔?我愿意,这个未来的媳妇,叔啊,啥时候能见面?
郝总说,现在就见?咋样?
小龙蹭地起来了,一脸发慌说,现在?人家也来了?
郝总说,就在这家酒店住着呐?我打个电话几分钟就下来了?成不?抓紧时间,太忙,这事儿成不成,得快,是不是?
小龙越发有些慌,说,看叔,没出息,我想尿。先……先……方便一下?
郝总一指旁边说,这是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包间,那就是卫生间。去吧,尿净了,想好了,给我个话,见面?
小龙就进了卫生间。
我很感慨地说了句,这是强情节推进的剧情?
郝总说,对。咱哥们办事儿,现在就得讲究节奏。得快。要不了拖着咱,咱是个说媒的人?吃饱了撑的?那太掉份儿了吧?咱忙成了这样,哪有闲功夫管这破事儿啊?
片刻后小龙出来了,手也洗净了,坐下点了根烟抽着,说叔,您老人家要是觉得合适,就见面。我是觉得这会儿我喝了几杯大酒,怕吓着人家叔?
郝总立即说,吓着人家?人家是久经江湖的小胖妞儿,坐飞机当打的,全中国飞来飞去的,啥场面没经见过?人家阅人无数。算了不说了,那就……见面?
小龙又起来,手中的烟哆哆嗦嗦掉地毯上了,说,我再去一趟……卫生间?
郝总把他掉地毯上的烟头拾了起来,说,去,尿去。我这会儿有点担心了,你小龙也是特种兵,就这点儿出息?你一会儿要是不给我面子,吓着你自个儿了,丢人现眼的是你吧?
小龙便点头哈腰脸上有些痉挛地样子,他又进了卫生间。
郝总拨电话,说,谭总,和咱侄女儿下来吧?见面谈?好的好的,等你们了啊。
小龙听见了郝总的电话声音,出来了,脸上也抹拉了冷水,头势也顺手抹拉了一把凉水,咕哝说,豁出去了,叔!成不成这是缘分,人家要是看不上我,咱没这福气消受,是吧叔?
我说,那要是人家看上你了,你咋说?
小龙说,那就是邪门儿事儿,天上一下掉个大包裹,里面全是钱,一下把我砸蒙了呗?
郝总说,好,一会儿就见分晓。现代人,得讲究现代节奏感。
谭总和他的宝贝女儿进来了,这爷俩亲热豪放……
我有些惊讶。
小龙眼直了,盯着这爷俩脸色忽白忽红忽灰忽铁青……
胖妞自我介绍说她叫个胖子,谭胖儿,因为大家全叫她胖子。她真胖,估计有八九十公斤或者是上百公斤?她拉着小龙的手一直握着不放,盯着小龙看得眼发直,坐下去就是一滩子肉,啥也看不见了。但也能看见她一脸笑容她笑得灿烂人家确实是老江湖历练出来的。但是胖妞脸上福态皮肤细腻那是真的,胖妞也不化装素颜嘴唇有口红但一定是本色,尤其是胖妞的眉毛真实没经过整容,眼睛亮的迷人大耳朵三层下巴,这女人要是下定决心减肥她在女人堆儿里不算绝色也得算漂亮一类,她如果走在繁华热闹的街上,回头率会有!男人看了不会恶心想吐你得多瞄她几眼,她是人精还是妖精呐?
她爸也胖,但是她爸谭总的胖是匀称。
胖妞的胖略显臃肿。胖妞的穿着一身休闲,并不是珠光宝气,但是只要你熟悉时装一准知道人家的穿着全是世界名牌。
小龙和这爷俩握了手便结巴得越发厉害,他起身脸上越发痉挛他又一次进了卫生间,咋又去尿了?
之后和谭总郝总及胖妞开始说些不咸不淡的话。
半会儿再不见小龙出来。
郝总盯着胖妞说,那你属猴儿?不会是……二十五岁的猴儿吧?
胖妞笑了,说,郝叔咱是三十七的猴儿,七零后的。七八年生人,十二月的猴儿尾巴。
郝总拍着头说,弄错了,我说你和小龙同岁?
胖妞仍是笑,说,叔,咱大他一轮。咋啦?姐弟恋现在不新鲜吧?小龙是个小猴儿,我是个大猴儿,好玩儿呗。玩儿,我刚才握着小龙的手,他的手咋抖得厉害?喝大了还是吓着了?没事儿没事儿,对小龙说清楚,要是嫌我大了全当大家是陌生人聚会,拉拉家常话没事儿吧?
郝总摇了摇头,说这小伙酒量不是开玩笑的,他替我挡过几回酒,这一大杯子四两酒,他一口气儿下去没事儿。
谭总又悄声说,还有,我这个宝贝儿女儿,结婚离婚的,几次?说了他问女儿。
胖妞说,五次。替三个王八蛋生了仨孩儿,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全归我。咱雇了六个保姆看孩子,我才不管呐。我忙得跟孙子一样,只有年年的春节和孩子们团聚一下。
郝总轻声“啊”了一下,是惊叹语?感慨语?
我没弄清。
气氛有些尴尬。
郝总吼,小龙,不出来了?掉马桶里了?
没回答。
胖妞却谈笑风生地说,没事儿没事儿,也可能人家小龙在闭门思过,后悔了和我见面?真没事儿。成不成看缘分,亲不亲看情分,本姑娘现在又想成个家。有合适的就成家,没合适的还是玩儿,和小龙先当普通朋友也成。
郝总对我使眼色,我起身过去敲卫生间的门,说,小龙,干嘛呐你?
里面有声音是哽咽的哭声,说,文叔,请进!
嘿,让我进卫生间?
进去了,发现小龙压根没尿,他坐在卫生间一角手捂着头在哭?
那卫生间挺大,里面自然是五星级豪华装修。
小龙坐的地方是大理石地面。
我盯着他小声说,咋回事儿,不成拉倒了,哭个熊劲儿啊?咱也是当过特种兵的军人?
小龙对我摆了一下手,手放在了嘴边是小声说话的意思,他抹拉了一把泪水,哽咽地说,不对叔,不对,这哪是对象?是我妈了?不是妈那我叫她姐还是姨?
我小声说,那你的意思是拉倒了?算了算了,大了你一轮的女人,走,出去说一声完事儿,你憋在这儿哭?走,把泪水抹了,像个当过兵的军人样子!操他的,我这会儿想对着你的脸擂一拳头让你灵醒点儿!
小龙一把拉住了我,越发小声说,叔,郝总公司这份工作我得丢了?那又得像个要饭的满大街找工作?我又没存款,租房子住得先缴半年的房租,我住哪儿啊叔?
我把卫生间里面的大毛巾铺了一条,一屁股坐在了马桶盖子上,说,那就说你的意思?赶紧的,甭废话?郝总对你挺欣赏的,说个媒不成工作就丢了?看你想的全是杂碎懂不懂啊?
小龙说,叔,我这会儿发蒙,没想清楚……
盯着这张逗B脸,半会儿无语。
我在想小龙那片刻的人格意味?也不是。是小龙的个人尊严已经消失殆尽,他的脸整个扭曲变形也可能他的灵魂早已出窍游飞在满天雾霾之中找不见了……在商业社会钱可以砸翻一切,钱会让一切的一切沦落下去小龙算个老几?包括个头大的家伙们甚至老虎们,混到了十几亿人之上的前几位的原周常委也沦落了,我此时此刻的断片碎片意识流得停下来……
我说,小龙那我得出去吧?你这个熊样子我很烦!
小龙说,我恨!恨我自己。我在部队是个人,漂在京城就成了狗,郝总看得起我才给我说媒的吧文叔?可今天演的是哪一出?这个婆娘打眼一看人家是玩男人的老手,咱是个鸭子啦?可人家又是几亿的富婆,我咋办?
小龙叨叨叨叨地说下去,我听出了眉目,他想和这个富婆成?又在自个儿和自个儿斗?他已经晕菜了?
我起身小声说,我得出去,你的大事儿,你自己决定。
小龙很有些无助地神秘的也是鬼鬼祟祟地说,叔,就说我喝大了,让我清醒一小会儿,我出去说……
出来了。我简单只用一句话说清了:小龙在思考中。
郝总说,哥,那他还没尿完?
我说,压根没尿,坐在地板一角思考中,说清了吧?说是思考吧?也不算,是晕菜了。
谭总说,让人家得想想么,这事儿又不是拉郎配对儿的?说了,谭总瞄了一眼胖女儿说,你说呐宝贝儿?
胖女儿一直笑,笑得真是灿烂,且点了一根极品烟,抽着往空中吐出云雾,顾自在笑。我想这是人家的底气所在。卡宴豪车得一百多万,只嫌挤就换一辆沙漠王子,那又是一百多万。这哪是谈对象是用钱砸翻一个小逗B罢了。
之后谭总开始掰活他的女儿,说了一大套话全是夸女儿如何能干会干敢干,最后的感叹语是连连叹气,说我这个宝贝儿的妈死得早,她没福气怨谁?现在我和女儿相依为命,我是老光棍女儿是年轻女光棍,就这么过着也挺好的。
郝总说,谭总没再找一个?
他的胖女儿插话说,他?再找一个?
我只见谭总一个眼神儿一个手势,是对女儿作揖也灰头土脸的说,我来说,全不是外人。咱身板还行……
胖妞就插话说,我爸确实身板不错,就是心脏不大好,做过了七个支架,现在身边离不开人。糖尿病已经二十多年了。肾脏也不大好,我爸现在戒烟一天也只敢喝一小杯子酒,他要是喝大了那得抢救。还有……
她爸说,我说成不?说了谭总张开嘴说,满嘴的牙没了,现在镶了一嘴的假牙。咱这身体种植牙不成,过敏。郝老弟,我现在老了,跑不动了,倒是很怀念穷光蛋的日子你说怪不怪?
郝总立即说,理解,理解。说了,他又吼了一嗓子,小龙,尿完了吧?
还是没声音。
那片刻我又跑神儿了,我在想这些富豪们咋鸡巴日鬼的,没钱的日子过得他们穷则思变,现在富起来又他妈怀念穷光蛋的日子?全是假的么?也不是不对不准确,他说的很真诚。他们把最重要的身体搞垮了现在五脏六腑全错位便怀念过去?他们现在富了便行善么?但指望他们如何搭救小龙们的灵魂?
停止。注意——
只见胖妞起来了,她过去敲门,说,可以进去么?没等小龙回答她已经扭动门锁进去了。之后她把门轻轻地关了。
我们三个老男人盯着里面开始了咕咕唧唧地说话声,胖妞在笑,笑声爽朗地传出来我想胖妞的笑容也一准灿烂,我想里面的好戏开场但那是卫生间啊,一男一女是相亲见面,咋就在卫生间里开始了?这真是喜剧小品也是悲剧的婚姻开场有意思真格是……
还得停止!
我们三个老男人在外面开始“忆苦思甜”?也不是。是“怀旧”?更不是。是“扯淡”?差不多。
一通胡扯之后郝总才说,小龙这小伙子,人不错,憨厚朴素,这个我敢保证。
谭总说,打眼一看就知道。你郝总看上的人,那一准是千挑百选的。
我说,要不了,让两个人去房间里说说?在卫生间里咕咕哝哝地?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劲?
谭总说,文老师你不管了,我这个女儿跟着我走南闯北的,这一代人,脑子顶得上咱们三个老家伙加一块儿,也只占了人家脑子的一小角内存。
我听了就觉得胖妞儿实在不简单。而谭总培养这个女儿下了死力气啦,他用的大脑“内存”那是电脑术语。也是,我们这一代人全老了,全得“Uot”了……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胖妞一人出来了,泪水一脸,过来坐下又噗哧一声笑了,仍是笑的灿烂,说,爸呀和两个叔,我和小龙说好了,先处处。说了,她一嗓子叫出来了小龙。她叫小龙的声音充满了委婉也是柔肠百转的。
小龙真出来了,也是泪水一脸。
小龙坐下之后就不说话了。
胖妞一直说,她说小龙孝顺,就凭这一点儿,值得交个知己朋友,能不能成为夫妻另说?爸,我明天陪小龙去他老家,把他父母接过来,咱的房子还有几套装修过的,全闲着。让小龙的父母先住一套一百六十米的公寓。小龙一直郁闷,他现在穷成流浪狗了,他把挣来的钱全给了他父母尽孝心了,转业费资助他弟弟念大学了。他刚才在卫生间一直哭是他如果结婚了,他的父母咋办?谁来照顾?就过年了,那这事儿我得办,爸,我办啦?说了胖妞一把把小龙的手抓紧了,两人已经拉住了手?那是真切的,刚见面的一男一女已经拉紧了手,且小龙的脸色已经缓了过来成了痴痴呆呆,再不是无所适从。
她爸立即说,成,成,这事儿得办。孝顺父母的年轻人,靠谱!
胖妞便叫服务员说,买单。
郝总说啥意思啥意思?我请客当然是我买单?
胖妞说郝叔给我个机会成不?你为我的事儿操心,我买单你要是抢我可给你急啦!
消费了八千八胖妞拿的金卡,优惠打七折的价。胖妞笑得极为灿烂地结了账。
分手的时候我见到小龙已经让胖妞挽着胳膊搂着腰架上了电梯。那真不是绑架人质是相互依偎着进去了。
谭总一再向郝总和我作揖。
我和郝总下到了大堂嘀咕了几句。郝总感叹说,成了?成了。咱办了件积德事儿吧?
我犯蒙,说,真成了?
郝总说,成了。敢不敢打赌?
我说,那这是积德事儿?还是缺德事儿?
郝总说,当然是积德啦,促成一对姻缘,胜造七级浮屠,有这句词儿吧?
我说,有。
但是我和郝总站在大堂的那片刻全不自在。因为郝总在自言自语地骂人,他嘀咕着说日他妈,现在的事儿咱真格不懂了?老男人玩小美女成了时尚?老女人咋也玩起来了小男人?这是不是正常?是不是也是时尚一类?
我也在自言自语地说话,我俩全是自言自语,我说的是——这是一场婚姻么咋觉得是卖人?胖妞就这么把一个小帅哥办了?也许一个小时之后就上床。唉两个野猴子这不叫恋情说爱,是疯玩,操!
之后和郝总稀里糊涂分手,我俩是老哥们分手的时候相互骂骂咧咧地极亲极友好但是这天晚上的事儿,我想我俩一准得再想想。
那天晚上还是去年的腊月里,开车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发蒙。
这是婚姻?是。这便是现代婚姻。专家说这是进入了后现代那全是概念最新词汇,而进入后现代的主要标志是人们在物质和精神上整个步入了快餐社会?扯去吧。这是撕裂的社会人们听得懂。概念术语只是专家小圈子之内玩的小把戏。
京城的夜晚一天的雾霾压在人心上眼睛上,一个胖妞一个帅气小伙,阴差阳错地成了?成了。
十点多的环线路上仍是堵车,开了收音机岔心慌,突然便收到了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是央视前著名的名嘴在解说一段动物世界的词儿——每当春天来临,大草原上的动物们又到了交配的季节……我听了下去,这是偶然的巧合还是故意放给我听的?
我抽烟,开窗子时闻到了夜空中弥漫着动物们及男女们交媾的腥味儿龌龊味儿。
爱是神圣的事儿可现在成了吸入鼻子中的淫荡气味儿……
但是那天晚上最为关键的细节我不掌握,胖妞在卫生间和小龙说的半个多小时话是什么情况?几个意思?怎么拿捏到了小龙的软肋?姐弟恋的细节如何表现?
……
但是小龙和胖妞这两个形象如何能够拼接在一起这在外人看来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的。但是现实生活发生的这类片段小故事是错位也“演”至一个段落。
而对隐私的哲学理解我记了一段笔记,为:隐私是一男一女的相互不联贯断片式的无意义只有情感碎片的记忆。它只属于这一男一女。对如此的隐私如何理解全看读者或者是观众的阅历。而如何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对隐私的生活真实和艺术真实的价值判断……
但是在今天的隐私叙述中,当网络和Q空间微信空间这个分享那个共享组成的无数个空间之下,隐私及暴露隐私的手段急剧变化,是否还存在隐私?还有多少隐私空间能够属于真正私人的?属于一男一女的?
这是值得思考的又一个时尚另类话题。
一周后。
郝总来电话说哥,得聚聚。我任职郝总公司的顾问。有大事儿得聚。
去了。仍是只有郝总我俩。
在公司的私密室内。那是郝总议大事儿极小也装修古朴奢侈的客厅内。
郝总说,谭胖妞和小龙结婚了。
我听了有片刻迟疑才接上话说,哥们那婚礼得参加了?
郝总说不用咱参加。人家订了蜜月旅行去欧洲玩一圈儿。
之后我俩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我忽然想起来一个重要话题,我问,小龙的父母二老也愿意这桩婚事儿?不会吧?不可能吧?那不闹它个翻天覆地?
郝总笑了,说哥,咱们是不是老了?
我说哥们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岔开了话题是不想说?
郝总说,正面回答。胖妞就没说她和小龙准备结婚。她说她是小龙的新上司领导。人家胖妞会来事儿吧?人家把小龙的父母接来了,把老两口安排得舒适跟做梦一样。但是事儿办过了,小龙现在是胖妞公司的总裁助理。
我听了郝总的正面回答一时更有些发蒙。
郝总要议的大事儿是胖妞准备拿出来几个亿玩玩文化产业。下一步郝总公司想上市。
一家文化产业公司上市比之所有其它行业的上市门槛要低得多。我想要有一批股民们会倒霉上当受骗。上市公司在当下国情中主要的功能是圈钱,那可以称为非法集资但集资来的钱全由上市公司的高管们提取,它合法。
郝总只说了一桩媒就促成了一大笔资金让他来玩儿。
这货这厮这杂种这个江湖大擘,会再上一个台阶的。
咱这样的所谓董事,顾问,得懂事儿。顾得上了,也得问一家伙。
我们议了大事儿。极快。和哥们之间议大事总是快。我们全是讲究现代节奏感的人。
我想过上段时间,得和小龙深聊一下他的婚姻。
这一年来,我和小龙通过几次信息。人家现在是总裁助理了,再打电话不方便。小龙总是立即回电话说文叔,有啥指示?我说过得如何?他便沉默。之后说忙,就是忙,累,累得天天跟孙子一样。
前些日子小龙主动来了电话,说他在澳洲度假。闷得慌没人和他说话,我要是方便了他想话聊。我说方便。
小龙便说到了他和胖妞的婚姻,小龙现在习惯了叫他媳妇是妈,他说我这个媳妇妈对我真好那没说的,但我总结了一下,我现在是人家的男人、厨师、保姆兼保镖、司机、按摩师、扛包的也兼拉包的、在国外的房子里也得兼钟点工、需要训斥员工的时候他也兼任黑脸骂人说粗话了啥的、对媳妇妈的创业元老们咱就是孙子、有时候也当一下儿子、因为那些元老们全是前朝留下来的,全是媳妇妈她爸的老哥们,全是人才更是人精啊文叔,我的总裁助理只是个虚名份啦叔,现在归纳了一下就是一个字,驴。咱是一头笑容可掬的驴呀!
之后我听到了小龙乐呵呵地苦笑。
我大笑。我说当爹了没?你的媳妇妈想不想和你再生个孩子?这得说说吧?
小龙在大洋那一头便沉默片刻才说,文叔,媳妇妈说再过上几年,把我培养上道了再说。总的来说咱还是人家媳妇妈的学生,我一直在苦学,但是咱这脑子只装了一脑袋浆糊,媳妇妈安排我上了一次清华的总裁班学习,学习了三个月我啥也听不懂操他奶奶的,白缴了几万学费。
我仍是大笑。
小龙一家伙和我话聊了四十多分钟,才小心翼翼地说,叔唉媳妇妈来电话了,她在澳洲也没闲着还在谈生意,我挂了。那个啥叔,我的媳妇妈现在监听我的电话,要是真的她打给你了,你说咱俩拉了会儿家常行吧拜托……
我说知道。
这一年中郝总的公司新拍了几部电影全是恶搞恶俗但是票房极佳。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这年头的事儿总是不可思议谁也无奈。公司的上市准备材料已经差不多齐整。现在玩资本运作的高手云集在京城的各大高校中。他们会玩儿,他们玩起来资本像胖妞盯上了小龙一模一样。他们个个是玩家,是现代文明孕育的狼。
又一天下午小龙说文叔出来吃顿饭呗?他回北京了。
去了仍是那家五星级酒店的高档小包间。吃海鲜。
小龙一个人。他的穿着打扮已经时髦但人整个变形扭曲。他的脸上有明显的抓痕那一准是让他媳妇妈抓烂的。
我很想把郝总也请过来小龙说文叔算了,就咱俩说说?
还没说话他已经三大杯酒喝下去,之后趴在饭桌上哭泣……
一晚上他只说一句话是离婚……离婚……离他妈的婚……
在哭泣中小龙说了一句挺逗B的话,他说,做男人我现在才懂得不敢像U盘一样到处乱插,会中毒。咱现在中毒深了,整个大脑黑了,崩溃……
这话题我压根不接。我只能听他的倾诉。他说个没完没了,但主题只是离婚了?怕后
我想,谁想上天堂,结婚。谁想下地狱,结婚。
(结束)
本人如此创作的纪实小说,特指故事全是生活中的真实存在。她的文本概念为报告文学。但在结构时,人物、意念、故事全有虚构的文学性描述。
如果有朋友对号入座,那绝非本人的意图。
2016、1、1、写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