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放着的PC那是个人电脑,脑子里存着的那个PC,才真正要紧,political correctness,政治正确。
教训都是惨痛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90年代初的时候作为英文系高材生刚刚毕业,略加培训就进了电台主持节目,直播时拿着英文稿子现场口译,把某城是某地的“首府”翻成了“首都”——英文都是那个capital。这还了得哇?如果换到70年代是现行反革命的,在90年代也是台里的严重事故,停播,检讨,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干脆办了离职。还有另一个朋友的朋友,刚当上某外企中层经理,改不了习惯,天天用中文“鬼佬长鬼佬短”的,结果有好事者一纸告到外国老板那里,说他“种族歧视”,他冤啊,他嘴里的“鬼佬”都是“洋大人”的意思啊,那也没辙了,卷铺盖走人吧。
中国的“政治正确”与西方社会的“政治正确”,不完全是一回事儿。西方社会的政治正确更多是“抠字眼”,是指为了避免不公、歧视和侵害,而尽量采用“中立”的语汇。司法机构、行政机构和大众传媒要尤为小心,黑肤色的那叫“非洲裔美国人”,没宣判之前乃“犯罪嫌疑人”,以身体换取金钱的那是“性工作者”,反对政府的也只能叫作“持不同政见者”。
据说上世纪80年代,美国全国妇女组织主席Karen de Crow发表了一次讲话,从此揭开“政治正确”潮流的序幕。革命率先从语汇开始,女权主义者要求把chairman改成chairperson;动物保护主义者要求把pet改成animal companion;同性恋者要求把昔日难听的sodomy 改成中性的same sex;流浪汉们也自恃弱势,从颇具侮辱性的bum变成了homeless people。在大潮之下,新闻学院的老师有点累,他在学生写的新闻稿上划掉一个个碍眼的词,“杰出黑人女科学家”?NO,NO,她的杰出与她的肤色和性别有关系吗?所以,为了PC,“黑人”,划掉,“女”,也划掉。
从语言逐渐过渡到行动,在种族、性别、性取向、身体、宗教、还有政治方面的宽容、平等与自由,是政治正确的领地,在某种意义上,PC几乎等同于公民道德。在政治正确的大旗下,许多被主流文化否定的事物和行为得到了宽容和肯定,焚烧国旗那是言论自由,公立学校废除祈祷那是宗教自由,你因为他“娘娘腔”而瞧他不起?你的PC哪里去了?你敢因为他丑、笨、有病而不雇佣他?你好大的胆!作为一个男上司,你胆敢在女下属面前大讲黄色笑话?我看你前景不妙啊。
三十年运行下来,西方社会对政治正确的反思也颇多:一说是词汇大于行动,实质的宽容与平等还距离遥远;一说是文化多元主义泛滥,西方正统岌岌可危;一说是共识过于死板和一致,偶尔倒向“反向歧视”。尽管如此,利还是大于弊的吧。我想,至少人家地铁里的姑娘可以穿得很清凉,不会被有官方背景的微博诋毁说“穿成这样不被性骚扰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