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之:黑日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5331 次 更新时间:2008-03-31 0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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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行之 (进入专栏)  

1

出事那天没有任何征兆,半夜两点钟,睡梦之中,刘大奎听到发出一声巨响,然后就觉得往下坠落。他本能地去抓身边的妻子,妻子海燕惊叫着,也试图搂抱住丈夫,但是她突然远离他而去。随着震耳欲聋的一阵响声过后,一切都归于沉寂,刘大奎闻到空气中呛人的土腥气。四周很黑,什么也看不到,过了老半天,刘大奎才看到一个卷帘门,看到周围被砸塌了的货架。这是一层五金商店的货架。这么说来,他是从二楼跌到了一楼?他将信将疑。他把目光往上移,果然在五金店窗户上空看到了自家的窗户。这使他惊恐起来,急切地呼唤妻子。没有任何声息。他又呼唤女儿小曼,也没有声息。他想站起来,刚一动弹,就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他的双脚被楼板压住了。他再次呼唤妻子和女儿,这次,他听到了女儿的哭泣声,但是他看不到她。

“小曼!小曼!”八岁的小曼只是哭,不回答爸爸。

这时候,传来了妻子海燕的呻吟声:“大……奎……”

刘大奎感觉海燕离他不远。“海燕哪!海燕!你伤着没有?你伤着没有?”海燕只是呻吟。“海燕,你等一等,马上就有人救咱来了!你坚持呀!海燕!”刘大奎流下了泪水。

人果然很快就来了,报了警,警车消防车呼啸而至,警察和消防队员们迅速把刘大奎一家三口从坍落的楼板、家具中间营救出来,火速送往医院。三个人都浑身是血,一动不动,所以人都以为这家人全部遇难了。

2

这是 “美丽家园”经济适用房小区,今年春天才入住。来这里的居民都是老城区拆迁户。刘大奎原来在市中心最著名的商业街南侧,政府要打造国际化大都市,商业街南北两侧三百米范围内的居民全部搬迁。刘大奎的三间平房还是祖父解放以前卖糖火烧置办下来的,冬暖夏凉,真舍不得走呀。拆迁办的同志把眼睛瞪得和牛蛋一样大,说:“什么他妈舍得舍不得?国家大还是你大?!”刘大奎说:“当然是国家大。”拆迁办的人就说:“这不就结了?快搬!没什么说的。”老实巴交的刘大奎也就什么都没说,按照政府的命令,搬到了离城六十公里的“美丽家园”。刘大奎一直庆幸自己积极主动相应政府号召,后来听说,有那么几户人家一直扛着不搬,武警就把人给抓去了,推土机轰轰地开过来,房子照样还是没了。现在,刘大奎祖居的那片老城区成了房地产大鳄王梓梁的私产,正在大规模建造被称之为本市名片的豪华酒店。王梓梁过去是房管局的房屋管理员,因为贪污被单位除名了。这个猴瘦的人比鬼都精灵,先是倒腾房子,后来跟高官混得很熟,就注册了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十几年的工夫,已经成了拥有百亿资产的大富豪,本市百分之八十的房子都是他盖起来的,包括这个经济适用房小区“美丽家园”。这些事情离刘大奎太远,所以他也就不关心,邻居们在楼底下议论,他就躲开。“嗨!愿意啥样啥样吧。”刘大奎对自己说。

刘大奎过去是小学教师。三年前,区教育局突然说,为了适应教育改革的需要,三分之一小学将合并或者改为民办。刘大奎所在的小学改为民办,校长还是原来的校长,教师却做了很大调整,三分之一的人被要求提前退休,刘大奎为其中之一。现在他一个月拿六百四十八块七毛钱退休金。

刘大奎的妻子江海燕,农村人,没有城市户口,也就没有正式工作,平时给一家裁缝铺打工,一个月挣五百多块钱。女儿小曼上小学二年级,学习成绩优异,是全家人的骄傲和希望,所以,在小曼上学的问题上,大奎海燕夫妇从来都舍得花钱。刘大奎常说:“人后半辈子不就是活儿女吗?” 其实他才三十七岁。好在本市地处西北,偏僻闭塞,物价不像大城市那样贵,所以一家三口挺幸福的。谁想到就出了这样的横祸呢?万幸的是,经过医院全力抢救,一家三口的性命都保住了,却都落下了残疾:刘大奎截去左脚,拄上了双拐;江海燕高位截瘫,只能躺在床上;小曼腿骨骨折,被打上了钢钉。

刘大奎和江海燕夫妇最关心的是小曼,问大夫:“没啥事吧?”

“没事,”大夫说,“两个月以后,再做一次手术,把钢钉取下来就行了,跟好人一样。”

刘大奎江海燕夫妇就很高兴,带孩子临时住在“美丽家园”居委会安排的临时住房里。这是一家卖牛肉面的饭馆的杂物间,房间里整天充斥着牛肉面味,房后面安了一台排风机,一天二十四小时就像是坐在飞机上一样。

居委会一个门齿突出的小姑娘鼓动刘大奎打官司,“咱们小区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很棒很棒的耶!”她说她可以推荐一个好律师亲自出面,经过法院向开发商王梓梁索赔。刘大奎有些犹豫。“你先接触一下律师,你要是觉得划算呢,就打;不划算,就不打。这还不容易?”“那我去找谁呢?”姑娘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对刘大奎说:“你找脸上有伤疤的,就是他。”于是刘大奎拄着双拐站起来,准备到“美丽家园”居委会办公室附近的律师事务所去找脸上有伤疤的律师。门齿突出的小姑娘突然拦住他,问:“哎对了,你买保险不买?我们这儿来了一个卖保险的。”刘大奎无心,谢绝了,走了。

3

好好的房子,楼板怎么就会塌下来呢?脸上有很长一道伤疤的律师坐在办公桌后面严肃地说:“绝对是房屋质量问题。”律师耐心地抚摸着发亮的伤疤,说可以帮助打这个官司,以所获赔偿百分之四十作为代理费用。刘大奎治病已经把拆迁剩余的十一万三千元钱基本上花光了,小曼第二次手术的钱还没有着落,尽管律师费高了一些,但是为了得到赔偿,还是同意了。

“你这样,”律师说,“你先给我五千块取证的费用。”刘大奎就把存折上最后五千块钱取出来,交给了律师。于是,脸上有伤疤的律师就到塌陷了的房间用照相机取证,他得到的铁证是:楼板错位,导致垮塌,属于建筑质量问题。

诉状递到区法院,区法院的法官怔怔地看着律师脸上的伤疤,然后把目光放到律师的眼睛上,问:“你真的想接手这个案子?”律师说:“啊。”法官别有意味地笑了笑,说:“等着吧。”

一等四十天,既没有法院的消息,也没有律师的消息,去找,脸上有伤疤的律师换成了脸上没有伤疤的律师。脸上没有伤疤的律师细皮嫩肉,非常漂亮,就像是引人注目的女人,说话和声细语:“你说的那个律师不干了,走了。”“走了?”刘大奎万分惊讶,“他怎么就会走了呢?”漂亮的律师粲然一笑,说:“人长两条腿,怎么就不会走了呢?”刘大奎问:“他接了我的案子呀!既然是你们这里的律师,你们理应知道他是接了我的案子的呀!”漂亮律师说:“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的案子。”刘大奎耐心地进行解说,漂亮律师听明白了,解释说:“那他肯定是没交代这件事。”刘大奎说:“那怎么办?他可是收了我五千块钱的呀!”刘大奎把收据递给漂亮律师。漂亮律师扫了一眼,说:“这是他的个人行为,与本律师事务所无关。你看好噢,这里签的是他个人的名字,没有我们律师事务所的印章。”“这就是说……你们不负责这件事?”“你看你这个人,”漂亮律师红唇皓齿,就像从画上走下来的美人那样笑起来:“我们怎么能为不知道的事情负责呢?”

刘大奎无法说服漂亮律师,就去“美丽家园”居委会找那位门齿突出的姑娘——脸上带伤疤的律师是姑娘给介绍的,她应当知道是怎么回事。姑娘用力把门齿包住,眼睛看着下面,下决心什么都不说。刘大奎急得快哭了,姑娘才露出突出的门齿说:“甭跟我说这个,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律师不律师的。”

刘大奎急了,吵。门后闪身出来两条大汉,把刘大奎摁在沙发上,轻声问:“是不是活腻了?”刘大奎尽管瘸着双腿,妻子江海燕卧病在床,女儿小曼等着做第二次手术,可是还没活腻,还觉得值得活下去,就讨饶,回家了。

三天以后,“美丽家园”居委会刘庆哲主任亲自来到牛肉面饭馆杂物间,对刘大奎说:“你也甭打什么官司了,房子,居委会帮助你修好,然后搬回去,好好过日子,听见没有?”

刘大奎点点头,对居委会很感激。

   

4

这件事的背景是这样的:本市房地产大鳄王梓梁听说诉状到了法院,就让公关部主任去看望法院副院长。法院副院长打电话给脸上有疤的律师,问他还想不想吃律师这碗饭。脸上有疤的律师觉得律师这碗饭很香,舍不得丢掉,于是就消失了。另一边,王梓梁派出的公关部主任找到了“美丽家园”居委会主任刘庆哲,说出资三十万元,委托“美丽家园”居委会维修刘大奎的房屋并赔偿一楼五金商店的货物损失,条件是:此事到此为止,否则如何,否则如何,否则如何,否则如何。刘庆哲是从区政府办公室退休下来的干部,深谙其中的道理,当然心领神会,满口答应。

这样,刘大奎的房子就修好了,在小曼第二次手术前七天搬了进去。其实这个“搬”字用在这里不准确,严格说起来应当是“抬”——江海燕完全失去了活动能力,是居委会让保安员们给抬上二楼的;为了向新闻界显示“美丽家园”小区构建和谐社会的成绩,表现老百姓的温暖,顺便把行走不便的刘大奎也抬了上去。鞭炮声响彻云霄,摄影机照相机咔咔地响个不停——第二天本市的报纸、广播、电视将全部是刘大奎一家幸福得不能再幸福了的消息。

小曼那天上学去了,回来看到楼底下满处都是鞭炮的碎屑,还以为谁家结婚。她高兴地往二楼爬,爬到第十七个台阶,摔倒了,大腿钻心地疼。邻居们把小曼抱给刘大奎,小曼的头发都让汗水浸湿了,小脸蜡黄。刘大奎不敢耽搁,马上把小曼送医院。诊断是:由于第一次手术影响了股骨头的血液供应,造成了双侧股骨头损伤,需要赶紧做干细胞移植手术,以改变股骨头的血液循环,修复被损伤的股骨头,否则,小曼将非常有可能瘫痪。然而,钱成了问题——医院的态度很坚决:“没有钱不能救治。”

“美丽家园”居委会主任刘庆哲同志亲自赶到医院,看望小曼。王梓梁给付的三十万元目前账上还有七万元,原来他计划用这笔钱让居委会成员去北京旅游。他果断决定:不去旅游了,用这笔钱救助小曼。

医院见到钱就不一样了,救助挺积极,但是费用高昂啊!整个下来,要二十三万元。等到小曼健康地回到家里的时候,这个家庭已经身背十六万元债务了。

刘大奎什么都不说,尤其是当着女儿小曼,更是什么都不说。

可是,经常就会有好心人在他耳边说:“你也不好好想想,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呀?好端端的一个家,就成了这个样子?脸上有疤的律师是对的,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王梓梁建设的房屋质量有问题,你怎么就不能向他索赔呢?你说你这一家子人以后可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刘大奎照样什么都不说。他没法说,当初接受“美丽家园”七万块捐助款的时候,他是向好心的刘庆哲主任做过保证的,说以后再不提告状和索赔的事情了,否则的话小曼的病怎么就能够治好?小满的病要是治不好,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刘大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像木头人一样,给妻子江海燕端屎端尿,喂她吃喝,伺候小曼上学。他是想向海燕瞒到底欠钱的事情的,可是,医院三番五次地催要,海燕还是知道了。那天,海燕什么都不说,搂着丈夫,没有哭声,眼泪却哗哗地从脸上流下来。

5

刘大奎腿瘸干不了别的了,就到“美丽家园”小区东边的农贸市场帮助卖菜的人干一些零活,弄好了的话一天竟然能挣个三十、五十的,回家的时候,还能捡拾一些剩菜烂叶,摘一摘,能做成很好吃的菜。小曼很懂事,放学回家就干这干那的,已经能够帮上手了。刘大奎忍住眼泪对乖女儿说:“你甭管这个。你就是好好上学。”躺在床上的海燕看见丈夫眼睛里的泪水,把头偏到一边去。刘大奎晚上就在海燕的耳朵边上说:“你甭着急,你着那个急干什么?我早晚把钱还上,所以你甭着急。”

“美丽家园”居委会那个门齿突出的姑娘有一天穿上了制服,说是调到保险公司去了,在“美丽家园”小区租了一间房子,专门推销保险。刘大奎从来没在意过什么保险不保险的事情,所以,当门齿突出的姑娘拦住他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认出来。“刘大叔,”姑娘的门齿完全暴露在外面,笑容可掬。“你好吗?”

刘大奎纳罕地看着姑娘,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好”和“不好”都不是他目前生活的准确状态,就随口说:“咳,瞎活着呗。”

“唉哟,”姑娘叫起来,“您怎么能这样说呢?现在谁不是活得越来越有劲儿呀?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显然,这个姑娘完全忘记了刘大奎家里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吗?我现在调到保险公司去了。”刘大奎这才想起来姑娘是谁,但这并不使他高兴,因为这个姑娘和某种痛苦记忆联系在一起。“您知道保险公司吧?”“不知道。”“哎呀!”姑娘把平坦的胸部凑过来,“您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呢?保险公司就是为老百姓排忧解难的嘛!”刘大奎冷笑了一下,说:“我现在就有难,你能帮我解决不?”

姑娘进一步兴奋起来,拉扯住刘大奎。“您看您热的,到我的办公室歇一会儿,我跟您说说这排忧解难是怎么回事。”刘大奎不动。“我吃不了您呀!来吧来吧!”刘大奎被姑娘连拉带拽拖进办公室,拿出花花绿绿的资料,介绍不同的险种,尤其强调获益的情况,就好像世界上有一个疯了的家伙在焦急地等待着把自己的钱放到刘大奎的口袋里面去。“刘大叔您再看这个,这是人身意外伤害险,意思是什么呢?意思是,假如您不幸摔断了腿或者胳膊,保险公司就要根据您购买的保险金额给以赔付。那比方说了,您不幸突然死了,这金额就更高了,好几十万呢!”“哦。”刘大奎说。“那您买哪一种?”姑娘坐到刘大奎身边。刘大奎淡然笑道:“不瞒你说,姑娘,我现在身无分文,我连一个白菜叶都买不起,更甭说你说的这些保险了。”“唉,”姑娘失望地叹一口气,把材料扔到桌子上。“不过没关系,等您有钱了,再来找我。”

刘大奎走了。

   

6

医院打算采取强制措施向刘大奎收取所欠医疗费。据说“强制措施”是这样的:先起诉法院,然后由法院强制执行。据说“强制执行”是这样的:限期搬离“美丽家园”的住房,法院进行拍卖。这就使得这个三口之家完全地陷入了绝境。江海燕什么都不说,借口睡不好觉,让丈夫给她开一点儿安眠药,慢慢积攒。刘大奎在床头柜后面看到了用胶布贴在上面的纸袋,里面已经有23片安定了。他把药片收起来,什么都不说。但是有一天晚上,夫妻俩还是选择了共同面对目前的困境,而他们面对这种困境的唯一反应,也就是搂抱在一起哭一哭。刘大奎再次说:“你什么都甭管,海燕,我求你了,甭管……你甭管就是支持我,海燕,我得让你支持我,没你我不行……”

第二天早晨,刘大奎到“美丽家园”居委会找到了刘庆哲主任,说小曼的学校要收取赞助费,手里实在没钱了,想借一点儿钱。刘庆哲主任问得多少钱?刘大奎说得三千块钱。刘庆哲主任真的是好人,竟然就同意了,让会计给取钱。刘大奎拿了钱,径直到保险公司找门齿突出的姑娘去了。

姑娘喜出望外,用最快的速度给刘大奎办理了人身意外保险,签订了合同。受益人栏目,刘大奎工工整整地写上了“江海燕 刘小曼”六个字。临出门的时候,刘大奎再次问道:“我要是死了,保险公司真的得赔我十七万块钱?”“哎呀!”既然已经付了款,签了合同,姑娘就一改和颜悦色的态度,恼怒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麻烦?听不懂人话呀?”

刘大奎悻悻地走了。

刘大奎照样到农贸市场干零活,照样捡拾一些烂菜叶子回来吃,日子平静而安详。医院即将采取强硬措施的事情,仿佛也不再威胁和压迫这个小小的家庭。这天晚上,刘大奎给妻子蒸了一碗鸡蛋羹,喂她吃了,海燕一个劲儿说香。刘大奎把碗洗干净,放到碗柜里,然后坐在妻子海燕身边,握住她的手,海燕渐渐睡去了。小曼趴在桌子上做作业,在灯光的衬映下,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辨。屋子里安静的就像没有人。等到小曼把作业写完了,准备铺床睡觉的时候,刘大奎突然对小曼说:“小曼,你看你妈成了这样,到什么时候都是我的心病呀!”小曼说:“我知道。”刘大奎说:“你妈爱吃鸡蛋羹,你就多给她做几回。现在吃鸡蛋不费钱。”小曼说:“我知道。”刘大奎说:“到什么时候都得好好念书,小曼,你知道吧?”小曼说:“我知道。”

第二天,医院起诉刘大奎、通知刘大奎如期接受庭审的法院传票递到了“美丽家园”居委会主任刘庆哲手里。刘庆哲就骑车出去,打算给刘大奎送去,同时问一问居委会能不能帮助做些事情。刚从街心花园转过去,就看见很多人往马路那边跑。刘庆哲跟了过去。

一辆运渣土的大卡车把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轧死了,鲜血像小溪一样在路面上蜿蜒了两米多长。死者趴在地上,整个肩部都被轧扁了。司机站在汽车尾部,面如土色,连连说:“我根本没看见他……我根本没看见他……”远处,警车忽闪着灯光,鸣着号笛,急驰过来。

“美丽家园”居委会主任刘庆哲看到带血的拐杖,蓦地停住脚步,大叫一声:“啊呀——”

(2006-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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