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 公理一定能够战胜强权——民国外交的若干思考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041 次 更新时间:2025-02-05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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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剑 (进入专栏)  

 

一、外交是一门妥协艺术

在民国外交家顾维钧看来,外交谈判应以做到百分之五十为目的,如果取得百分之六十就有所获,应该满足了,不要指望百分之百的胜利。他说中国外交一大毛病是乱要价钱,“不愿吃明亏,结果吃暗亏,不愿吃小亏,结果吃大亏”。

顾维钧外交思路是,现实主义是参加一切谈判的出发点。对于那些无法整体解决的问题,他主张采取分割的方法,求取部分先解决,一次不行再来第二次、第三次。之所以要将有的问题留待将来解决,是因为当前时机尚未成熟。

在顾维钧身后,是一个没有多少筹码的弱国。所以他强调技战术的运用,要求谈判方案必须有灵活性,以便为谈判留下余地。对于永久性文件的起草,他同样力求措辞有灵活性,以后如果情况改变了,可以作不同解释。

当下的中国,在全球迅速崛起已经是公认的强国。外交是一门妥协艺术,这话是否对中国仍然适用,回答应当是肯定的。咄咄逼人,没有任何妥协,不给对方留有余地,不设身处地从对方考虑问题,难以取得预期成果。

二、外交战略

中国传统外交向来主张“以夷制夷”。20世纪上半叶,日本是对中国威胁最大的国家,而美国在远东的影响力与日俱增,远交美国来制约日本,是当时外交上可行的选择。日本全面发动侵华战争后,基于对远东国际局势的认识,中国外交官提出“联美制日”的主张,呼吁确立以美国为重心的外交战略。正是执行这一战略,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奠定了战后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特别是联合国常任理事国的地位。

当下世界,美国依然是全球最强大的国家。如何处理好与美国关系,仍然是中国外交核心。既然领导人说有一千个理由搞好中美关系,那么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搞坏这一关系?问题是,搞坏这一关系有利于中国自身发展吗?

当下中国面临严峻的国际形势,为什么严峻?外交战略是否有改进和检讨之处,无疑是一个可以探讨的话题。

三、公理一定战胜强权

在一个短的时期,强权或许可以战胜公理,但长时间分析,还是公理能够战胜强权。

从20世纪以来的历史进程看,公理具有长久的力量,在与强权的抗争中会逐步得到彰显,并最终战胜强权。这是一个不可阻挡的历史趋势,并不断地为历史所证明。例如当下的俄乌冲突,俄罗斯作为侵略者,虽然号称世界第二军事大国,但由于明目张胆的对一个主权国家的侵略不得人心,受到联合国绝大多数会员国谴责。再加上乌克兰人民顽强抵抗,俄罗斯战略上的失败已经是大概率事件。

公理一定可以战胜强权。

四、外交是一门很专业的工作

懂得一门外语当然能够从事外交,但那只是最基本的必需。对担任一定职位的外交人员,重要的是要了解国际大势,遵循国际规则(以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为基础的国际关系基本准则), 熟悉国际事务,包括驻在国事物,这样才能在外交舞台上游刃有余。

顾维钧在巴黎和会、国联、联合国筹建等外交舞台上,娴熟使用国际法,有礼有节,具有强大逻辑力量。这也是顾维钧能够在众多的外交大家中脱颖而出的主要原因。

中国代表在开罗与英美讨论《开罗宣言》时发现,第四段中明定:战后“满洲、台湾、澎湖当然归还中国”。而英国代表将此句改为“满洲、台湾、澎湖当然必须由日本放弃”。王宠惠在审阅时发现后,立即向英方提出交涉,说:“如此修改,只说日本应该放弃而不说应归何国,则中国人民乃至世界人士,皆深感困惑。”王宠惠所持之议,符合国际公法之原则,最终迫使英国做出妥协,仍规定:“满洲、台湾、澎湖当然归还中国”。当下海峡两岸谈及统一,其国际法基础还得追溯罗会议。其中,不应忘记法学家王宠惠的贡献。

随着中国与国际交往的日益密切和广泛,对专业要求越来越高。例如从事国际贸易,奥林匹克运动等,重要的是熟悉外贸规则,熟悉奥运事务规则,并利用这些规则为中国服务。

北洋外交四杰,几乎都是某一领域的大家。王宠惠在国际法等领域有精深的造诣,王正廷是顾拜旦推荐的国际奥委会第一个中国委员, 被人称为中国奥林匹克之父,而顾维钧和施肇基都熟悉国际法,正是对国际法的自如运用,才能够在国际事物中拥有话语权。

由此想到重起炉灶。一定是最好的选项吗?南京政府推翻了北洋政府,民国外交四杰,都源自北洋。既然北洋政府的外交人才可以为南京政府服务并做出重要贡献。有理由相信,南京国民政府的外交人员,绝大多数同样可以为新中国外交事业服务。

重起炉灶导致的结果是,由于短期很难培养出对国际局势有深刻理解的外交家,国际战略家,一边倒的外交格局,严重束缚了中国自身发展,也影响了中国对国际社会的积极影响。

五、文明用语

外交既然是一门很专业的工作,外交场合文明用语十分重要。外交语言的理性平和,大方得体,通过内在的逻辑力量,达到外交目的,这是一种文明。外交语言充满火药味,或许在一定情况下也需要。当然需要慎用。多数场合,外交语言更重在内在逻辑力量。诸如把他国国务卿骂作人类公敌的说法,与泱泱大国几千年文明礼仪不契合,与领导人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不协调。

顾维钧发言值得借鉴。顾氏发言,包括著名的巴黎和会与日本代表辩论时发言,不是用强硬的气势和语言压倒对方,不是声嘶力竭的斥责,而是利用语言本身的逻辑和国际法的力量。这是他作为一个出色外交官非常鲜明的风格。

六、外交需要应对民族主义的挑战

顾维钧在回忆录中提到,在中国,自从五四运动以后,“国民外交”成为时髦的口号,群众组织大游行对中国的代表施加压力,常常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巴黎和会之所以对中国是一次失败的大会,没有实现任何参会目的,显然与“国民外交”带来的巨大压力有关。国民外交固然能最大程度地加强民族凝聚力,震慑外国,但它也常常有非理性、易被控制,一旦发动,便难以遏制。这种力量会裹挟清醒、理性的声音向前流溢,很多时候反而不利于在正确的时间、用最佳的方法争取国家利益。

当下情形是,强烈民族主义因素,诸如对日本,对美国,同样有可能给大国外交带来麻烦。道理很简单,外交既然是一门妥协的艺术,需要理性,需要有长远的战略思考,不能够被情绪控制,不能够意气用事,沟通、谈判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如果不成功,难道就是汉奸,卖国贼?

七、弱国可以有外交

经常有人说,弱国无外交,这种说法需要分析。

民国时期,中国虽然是一个弱国,但外交家的卓越努力,捍卫了中国国家利益。由于外交战略成功,提升了国家地位。说明弱国可以有外交。

随着人类社会越来越走向文明和进步,在一个文明占主导的世界里,弱国不仅可以有外交,也同样可展示自己国家形象,捍卫国家利益。联合国193个会员国,真正能够称为列强的不多。绝大多数会员国都可以看作是弱国,他们在国际舞台上有展示自身形象机会,有较为充分的话语权。

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虽然还有市场,已经不是人类文明的主流。

由此也想到外交无小事这个说法。笔者以为,这个说法在多数情景下是错误的。

对一个长期闭关锁国的国家来说,说外交无小事,自然是有道理的。因为对内对外不一样,里外不一致,一些小事,能够泄露惊天的秘密。看看上个世纪70年代的中国外交,经常需要掩饰,本身外交事务就很少,重要外交活动,几乎都需要大国总理亲自出面。此时,外交十分神秘,外交自然无小事。

对一个开放的大国来说,外交工作和很多国内事务一样,早已经告别神秘感。无论政要访问,贸易谈判,友好交流,都是有无数小事汇聚而成。

但丝毫不否认,重大外交活动,重大外交事件,重要贸易谈判,每一个细节都很重要。没有一个细节是小事。如同处理重要的国内事物,也是同样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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