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艳萍:乌鸫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236 次 更新时间:2023-08-05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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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艳萍 (进入专栏)  

我家楼房前有一片树林。树多引鸟,鸟多乌鸫。乌鸫是浪漫的鸣叫高手,声音悠扬动听,似箫似哨,似笛似号,怪不得它还有”百舌“之称。有时早起,听它们呼朋唤友,欢声笑语,只觉得那又是一个世界。家里的窗台正对着树林,种几盆葡萄,每年结仅有几串葡萄,几乎是被树林子的乌鸫鸟儿享了口福。读过杨绛先生一篇《记比邻双鹊》,情味十足。也心生盼望:什么时候,你们也来做个窝?

可能不是鸟儿们的风水宝地,一直不见它们前来安家,倒是有只乌鸫常来避雨和躲风。特别是寒天,总见它缩在防盗窗户顶部一根竹竿上理羽挠身。每见它来,就蹑手蹑脚搬张凳子坐在它看不见的地方看它。

乌鸫全身黑色,略略看与八哥和乌鸦很像,细看区别就来了。乌鸦通体乌黑,没有一丝亮色。乌鸫蜡黄色的小口上方,有一条金色的细线划过。另外,乌鸫的爪子也是黄色的。而八哥的前额,有一撮短羽。对这撮短羽,喜欢八哥的人说这是乌鸫没有的型,喜欢乌鸫的人呢,说八哥鼻子上居然滋生出“茂盛的草丛”,邋遢到家了。

突然一天,进进出出的,感觉黑影一闪,只见一只乌鸫衔着枯树枝穿过葡萄树的青枝绿叶落到竹竿上。心里暗喜,终于有鸟要来同住了。怪不得近几天总见它歇在花盆里张望,不太怕人,原来是要成家立业,前来选房址的。

观体格,不是常来那只,看中的也是那根横在防盗窗户顶部的竹竿。只见它忙忙碌碌,飞进飞出,衔来的枯树枝搁在竹竿上,马上又掉下去。当时临近黄昏,忙着做晚餐,没工夫多看,只想着它既然选择了,总会有办法筑好巢。

早晨起来,往窗台上一看,零碎的撒满枯枝败叶。没一会,乌鸫衔着枝叶回来了。可能也意识到竹竿和铁栏杆之间缝隙太大,这次它衔回来的是一枚广玉兰的花瓣,正好架在竹竿上。但底下没有兜着,稍有风吹草动会被飘落。

这家何时才造得好?爱人急了,令我赶紧找件旧衣服,一撕一扯,趁乌鸫出去衔枝叶的间隙,爬上窗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竹竿下绑了一层托,像孩子们跳的蹦床。我又喜又忧,担心它回来后发现有变化而不敢再来。

忐忑着出去办事,两小时后再回来,轻悄悄潜过去一看,乌鸫正忙着叼草衔枝。高尔泰写过一只国外的知更鸟,只因为怕它淋雨趁它不注意稍稍动了动鸟巢,知更鸟就凭着经验感觉到了危险,再也没有回巢。

高尔泰说如果把成见,迷信,经验主义都归于信仰之列的话,那信仰掩盖真理是有甚于谎言的。看来这只乌鸫不如高尔泰写的知更鸟敏感也或者深刻,它乐意接受人类的帮助。

第二天一早,正猫腰在冰箱拿东西,眼睛正好瞟向窗顶上的鸟窝,两只乌鸫。新来的这只嘴巴是褐色的,也有金色的细线,是一只雌乌鸫。雄乌鸫感觉有些家的样子了,带着女朋友来看。

女朋友好像不太满意,用爪子乱翻一气,枯叶荒草“簌簌”往下掉,转眼家又不像家了。雄乌鸫无可奈何地望着雌乌鸫,不一会,追着雌乌鸫飞走了。

雌乌鸫定是嫌这窝是晃荡的,不安全。爱人又赶紧找出些绳索,爬上窗台,在那层托布的下面织了张网,一并把刚才翻腾下来的枯叶放上去。这下,更像孩子们跳的蹦床了。

弄停当后,一直等到天黑,两只乌鸫也没回来。心想,是不是动作太大,吓着它们了。再一想,鸟儿和人一样,把重要的活儿放在早上做,也许明早会来吧!

第二天,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一直到黄昏时分雄乌鸫才回来。没衔树枝,四下看了看,钻进巢里,嘴巴和爪子忙活一阵后,飞走了。不知它是不是有些灰心,准备放弃忙乎了几天的小巢。

第三天,早晨起来就守在窗台边,看两只乌鸫会不会回来。八点多,它们一前一后来了,且是以不同的方向进巢。这次,雌乌鸫再没发脾气,而是认真地坐了会窝,检验巢的大小是否合适。看来雄乌鸫说服了女友,还是把家安在这里。就着帮它们放上去的那些枝叶,两乌鸫在里面忙乎了一阵,感觉今天的任务已完成,双双从对方进巢的口出去。

乌鸫个子大,巢小,这样进进出出是对空间最大限度的利用吧。

到底是年轻,玩性大。也或者吃食难找,跑得远。接下来的几天,雄乌鸫只是在早晨衔些枝叶回来垫巢,女朋友有时跟来监督,其余时间很难觅到它们的踪影。

今天是它们前来筑巢的第七天,竟然早晨也没见它们回来。又胡思乱想开来:莫不是雌乌鸫另有所属,和雄乌鸫分手了?不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回不来了吧?

鸟和人一样,一定有随意和精心之分,灵巧和笨拙之别。看着窗台上的这间鸟巢,总萌生出这样的想法:我虽欢喜它们前来安家,但到底还是觉得这里并不适合。

筑巢,应该选一块凹下去的地方较实在。平平整整的,很难筑一个巢形出来。而那巢的样子,更是不能描述。树枝枯叶胡乱放着,四周掉着,摇摆着,其实就是乱草堆一个。

这样说,丝毫没有笑话的意思,反而想起自己来。”志同道合者聚“。不仅是说人。我和这乌鸫鸟儿很相似。面对选择时随意性大,细致功夫活儿,总做不好。

人的视野决定视线,鸟也如此。假若它再细心些,转个弯,会发现,在那阳台上几只闲置在高处的花盆里筑巢,会比这里合适也或安逸。

就在准备结束这篇文字时,眼角的余光寻到了一抹黑影。潜过去一看,两只,正埋头理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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