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骞:作为哲学性质和路向的实践哲学概念——兼论历史唯物主义在西方哲学实践转向中的地位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944 次 更新时间:2022-08-09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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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骞  

摘  要:哲学性质意义上的实践哲学概念是在与西方传统认识论哲学路向相对照的意义上得以确立的。它标志着后形而上学时代即后黑格尔哲学时代的到来。从认识论路向转向实践哲学路向,是当代哲学的基本趋势。历史唯物主义是当代实践哲学路向的开启者和典型代表,它具有多重不同于认识论哲学路向的基本规定。从认识论哲学路向到实践哲学路向的转变并不只是人类思想内部的自我变革,而且是时代变迁和时代精神的哲学表征。从与当今时代精神内在关联的角度看,实践哲学体现了当今时代的世俗性、包容性、创造性、可能性、主体性等五个方面的基本特征。


关键词:认识论哲学路向;实践哲学;历史唯物主义;当代哲学



实践哲学概念有不同用法,虽然有学派乃至于学术课题意义上的用法(参见徐长福),但大多情况下是在部门哲学意义上使用的。当然,即便在哲学部门或者哲学分支学科这种通常意义上,对哪些学科属于实践哲学以及实践哲学学科之间的边界和所属关系,不同学者之间的理解也存在差异。与这些用法和理解不同,还存在一种我们称之为哲学性质意义上的实践哲学概念。此种实践哲学概念讲的是,以作为形而上学完成者和终结者的黑格尔为节点,西方哲学出现了一次从传统认识论哲学路向向实践哲学路向的根本转向。通过此次转向,哲学对象、哲学思维和哲学任务等都因其实践品性而呈现出全新的面相。一方面,以生存实践为中介的存在空间和存在过程成为哲学研究的基本对象,这使得实践概念超越了意指规范性交往活动的传统含义,指向了人类生存世界的活动总体;另一方面,打破传统形而上学的绝对和永恒的同一性取向,立足于生活世界的实践性成为哲学构成其对象、任务和思维的基本原则。为了揭示此种意义上的实践哲学概念之基本内涵和哲学意义,本文主要讨论三个方面的问题:其一,揭示西方认识论哲学路向的基本规定以及在此规定下传统实践哲学概念面临的困境,为阐释作为哲学性质和哲学路向的实践哲学概念奠定基础;其二,在此基础上,从拉布利奥拉和葛兰西的命名出发,将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阐释为当代实践哲学路向的开启者和典型代表,并进一步明确作为哲学性质来理解的实践哲学之基本特征及其与传统认识论哲学路向的根本差异,实践哲学被阐释为传统形而上学的瓦解者,认识论哲学路向的终结者;其三,将实践哲学理解为当代人类精神原则的哲学表征,由此加深对实践哲学之历史性和当代性的理解,强调实践哲学与存在历史变迁之间的内在关联。



一、西方传统认识论哲学路向及实践哲学概念在其中面临的困境


在特定的意义上,以黑格尔为集大成者和终结者的传统西方形而上学,可以称为认识论哲学路向。“知识论路向乃显现自身为一由来已久之原则、枢轴、‘普照之光’,它几乎涵盖了自苏格拉底、柏拉图以来的整部西方哲学史……以至于可以这样说,它几乎就是西方哲学的唯一存在方式,是形而上学(特别是存在论)构成的唯一路径;而且,如果迄至黑格尔的整个西方哲学可以恰当地称为柏拉图主义的话,那么知识论路向之哲学几乎就是柏拉图主义的代名词。”(吴晓明、姜佑福等,第20页)吴晓明教授所论知识论路向的哲学就是我们这里讲的认识论哲学路向。关于认识论哲学路向及其基本规定,国内学界并没有系统阐释,大体是在超越传统形而上学这一基本共识的意义上使用的。认识论哲学路向包括以直接性为特征的抽象本体论和以抽象的反思性为特征的认识论两种基本形态或者说两个基本阶段,是相对于后形而上学的实践哲学路向而言的。(参见罗骞,2019年,第10-15页)认识论哲学路向以解释世界为最终目的,哲学的任务在于揭示世界的绝对根据和绝对本质,以期达到永恒不变的绝对真理。在此种哲学路向上,不论是绝对根据和绝对本质,还是绝对真理,都以抽象的同一性和永恒性为原则,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因此是非历史性的。哲学认识的崇高和纯洁就在于它心无旁骛地追求此种绝对性,居留于永恒真理的领域。世界只是哲学观念地把握和直观的“自在”对象,哲学真理是关于世界之根据和本质的绝对知识。此种认识论路向的哲学,发端于古希腊,是西方传统哲学中占据主导地位的哲学形态。


认识论哲学路向从寻求抽象的同一性开始。在古希腊哲学的发端处,泰勒斯说水是绝对,抽象掉了感性特殊性的水被理解为普遍的本质和根据。黑格尔指出,哲学是从这个命题开始的。“因为藉着这个命题,才意识到‘一’是本质、真实、唯一自在自为的存在体。在这里发生了一种对我们感官知觉的离弃,一种对直接存在者的离弃,——一种从这种直接存在的退却。”(黑格尔,第186页)在这里,水作为普遍本质不再是一种特殊的存在者,而是脱离了感觉的直接性只能靠思维和理性把握的同一性的“一”,因此它被看成绝对自在自为的存在本身,是产生并且遍及万物的绝对本原、绝对普遍和绝对本质,是世界的绝对根据和绝对原则。“一切其他事物均由这个‘一’产出,因而‘一’永远是一切其他事物的本体,特殊的存在只是由一种偶然的外在的规定而产生;同样地,一切特殊的存在都是有变灭的,就是说,要失去‘特殊’的形式而再变成‘普遍’,再变成水。以‘一’为真实,乃是哲学的看法。”(同上,第187页)这个被黑格尔称为“哲学看法”的命题标志着从经验的思维进展到抽象的同一性,西方哲学由此开始了绵延两千多年的历程。寻求世界的同一性根据并因此达到绝对确定性的真理成为哲学之本务。


被作为同一性本原、本质和普遍性的水虽然已经不是特殊的、具体的水,但它仍然还同时表示物理性质的水。因此,这个开端还沾染着经验性的杂质。就像古希腊哲学还用火、气等表示世界的本原一样,这种用特殊的物质形态来揭示绝对普遍的思维还没有达到绝对的抽象本身。“一”还没有完全摆脱感性的直接性,还没有由纯粹的思维范畴确定下来。到了巴门尼德为代表的埃利亚学派的存在概念,这个作为本体的“一”就是指“有”或者“存在”本身了。这就达到了纯粹思想的形式。“纯思(纯有、太一、作为本体)直接地建立其自身在它的固定的单纯性和自身同一性里,而把其他一切当作空无。”(同上,第253页)也就是说,思想进展到了巴门尼德这里,存在就是存在本身,而不是指任何经验中的具体存在者。在这一存在规定中,只有存在本身存在,其他的具体存在者不是真实的存在,它们只是流变中可以感觉的经验和现象。立足于此种存在概念,只有关于存在本身的知识才是真理,才是真正的知识。关于多元经验和现象的只是相对意见。巴门尼德的这一存在概念规定了整个西方形而上学的基本旋律,所以尼采在《希腊悲剧时代的哲学》中说,巴门尼德奏响了本体论哲学的序曲。认识论哲学路向的传统架构就在这样一种本体论观念中被规定好了。大体说来,其基本定向包括以下五个方面:


其一,作为哲学根本对象的抽象同一性存在概念(即本体概念)确定下来了。不论在早期的自然哲学中被理解为始基的某种物质形态,还是后来柏拉图哲学的理念,宗教神学的上帝,以及黑格尔哲学的精神,一定程度上包括旧唯物主义本体论意义上的物质,都不是指多元差异关系中的具体存在者及其存在状态,而是抽象同一性的绝对者本身,是一切世间万物之绝对本原、绝对本质、绝对根据和绝对原则,因此是自在自为的绝对自我同一的“一”本身。由此绝对存在产生的万物作为流变的偶在只是现象,万物产生又复归于这个绝对存在。此绝对存在者既是世界的最初根源又是世界的最终归属。


其二,西方哲学传统中的二元论结构被源始地确定下来了。西方哲学发端处的这一存在概念确立了存在与现象(即非存在)之间的根本结构。这一根本的二元论作为基本结构支撑和贯穿了整个西方传统哲学的历史,本质与现象、普遍与特殊、抽象与具体、有限与无限、超验与经验、真理与意见,以及后来认识论哲学中的主体与客体或者说内在与外在之间的对立,都在存在与非存在的对立中有其发端,由存在与非存在的基本对立衍化而来。为此,化解各种形态的抽象二元关系成为西方哲学费尽思量的课题,比如基督教的“道成肉身”,笛卡尔的“松果体”,还有黑格尔的“异化”等,都是化解这种二元对立的智识努力。20世纪海德格尔的“内在性之贯穿”问题,仍然是在处理这一传统哲学的遗产。


其三,抽象主义的哲学方法论被确立下来了。既然存在不是经验差异中的现实事物及其展开状态,而是脱离了感性知觉和感性活动的绝对自我同一者,它不在具体的时间空间之中,感觉经验便不能认识存在本身,对存在的认识只能靠思维抽象。因此,理性思辨就成了哲学思维的根本方式,理性主义成为传统西方哲学的基本特征。传统哲学中的绝对主义、本质主义、还原主义等特征都与这种抽象主义的思维方式紧密相关。在这种抽象主义的思维中,现实的具体存在过程不再是哲学关注的对象。哲学努力建构超越的观念世界,并且把这个世界看成是本质的、真正的世界。究其实质,它只是现实的观念异化,只是思维抽象构建起来的概念神话。卢卡奇曾经准确地指认黑格尔哲学是这种概念神话的最后一个辉煌形式。


其四,绝对主义的真理观被确立下来了。哲学真理不同于感性知觉中关于经验现象的意见,而是关于绝对存在及绝对本质的绝对知识。作为绝对知识的真理本身是绝对确定和绝对永恒的,因为它不关乎具体实践关系中的流变现象。与相对意见不同,哲学真理不受时间流变的侵蚀和影响。由于将真理看成具有绝对统治地位的绝对原则,用抽象的绝对真理打击多元差异的意见,此种哲学意味着一种绝对主义的思维方式。


其五,解释世界的直观立场被确立下来了。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哲学家必须从繁忙中退却,从功利性的目的中退却,拥有闲暇和“闲心”,过着沉思的生活。通过理论沉思揭示和把握真理,以满足灵魂的需要,解除惊诧给灵魂带来的纷扰。亚里士多德曾经明确宣告,哲学研究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实用和实践,而是理性的需求本身。(参见《亚里士多德全集》第7卷,第31页)哲学的任务就是在对象的外面对对象本身的理论直观,不需要也不能够触动对象本身。哲学只是解释世界、以获得理性真理的求知活动。


综上,西方哲学传统的基本对象、基本结构、基本方法和基本任务就原初地定型了。这样一种哲学致思的路径或者范式我们称之为认识论哲学路向,及至黑格尔结束。在这一哲学路向上,哲学作为理性的学问,要切中和把握绝对永恒和绝对确定的真理。它事关世界的绝对本原、绝对本质和绝对原则。只有排除感性肉体、欲望和本能的干扰,远离世间万象的遮蔽,才能把握到绝对真理本身。哲学是认识世界的绝对自足的理性活动。哲学家们大都轻视实践领域,生活在理念的精神世界之中。像柏拉图《理想国》中认为的那样,哲学家为王不是哲学家的荣幸,而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从真理和理念世界下降的过程。(参见《柏拉图全集》第2卷,第517-518页)在这样的哲学路向上,实践领域不具有哲学意义上的真理性,本身不是哲学关注的对象,因此根本就没有实践哲学这回事。发端于亚里士多德的实践概念清晰地说明了这一点。


亚里士多德区分了理论、实践和制作三种知识。亚里士多德对三种知识之间的差异进行了阐释,明确指出哲学作为理论认识停留在永恒性的真理领域,而实践知识处在有用的相对性领域。在亚里士多德看来,“与理论处于永恒不变的必然领域相对,实践与制作则处于变化的偶然性领域”。(参见丁立群,第150页)实践知识不同于关乎非时间和非历史的绝对性真理的理论知识,其目的不是像理论知识那样求真,而是求善,受现实性动机和目的的影响。实践原则只是在生活中形成并且在生活中变化着的规范。“把哲学称之为真理的知识是正确的。思辨知识以真理为目的,实践知识以行动为目的。尽管实践着的人也考虑事物是个什么样子,但他们不在永恒方面进行思辨,只虑及关系和此时。”(《亚里士多德全集》第7卷,第59-60页)实践关切的是相对的、有限性的东西。亚里士多德实践概念经由康德直到哈贝马斯,具有共同的基础。哈贝马斯称之为交往活动,被规定为人与人打交道的相互作用领域。这一领域的支配性原则是规范,而不是规律,规范不具有哲学意义上的真理性。(参见哈贝马斯,第49页)这个领域的原则主要包括通常讲的道德伦理、政治法律等。在这个意义上,实践哲学被看成是以各种人际间的交往活动为研究对象的哲学,因此是哲学的一个部门或者说是哲学的一个分支。也就是说,这个实践哲学概念是从研究领域、研究对象性的角度被规定的。然而,按照传统西方认识论路向对哲学的理解,规范性的实践领域本身是没有哲学真理性意义的。


这就是认识论哲学路向中实践哲学概念遭遇的根本困境。如果将实践活动的规范看成是永恒的、绝对的原则,而不是交往活动中形成的历史性、相对性的原则,那么实践领域不过是绝对真理和绝对原则的显现,比如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讲的正义和善的观念等。这样,实践领域就失去了特殊性,就没有与一般哲学相区别的实践哲学了,实践只是展开绝对真理的一个领域。相反,如果实践领域的规范被看成是经验中生成因此是可变的历史性原则,那么按照事关绝对真理的哲学观念,关于实践的知识就不具有哲学性质,实践本身就不能构成哲学研究的对象。这正是亚里士多德哲学中发生的情况。从亚里士多德的知识框架看,实践知识根本就不是哲学。他甚至批评毕达哥拉斯虽然第一个讲道德问题,但他将道德的问题还原为数,也就是还原为绝对抽象的原则,因此没有建立真正的道德理论。(参见黑格尔,第247页)在亚里士多德看来,道德理论不能建立在永恒真理的基础上。所以,尽管亚里士多德本人研究了伦理和政治等领域,但他并没有提出实践哲学概念。(参见徐长福)亚里士多德的实践哲学是后人从研究领域进行命名的。被理解为哲学领域和哲学部门的实践哲学概念遭遇的这种困境不是历史性的,而是结构性的。如果强调实践原则没有绝对性,那么对实践领域的研究就不具有哲学性质;如果强调实践遵循普遍的永恒原则,那么实践领域就失去了特殊性,因此实践哲学也就失去了必要性。


这种从研究领域或者从研究对象出发的实践哲学概念,显然是没有意识到如上困境。研究可变的经验领域及其可变原则都算得上哲学的话,哲学就不再是古希腊意义上以追求永恒真理为目的的哲学了。也就是说,实践哲学概念要得以确立,就必须从根本上改变哲学的认识论路向,在新的思路上重新理解存在过程,重新理解哲学真理,重新理解哲学的基本性质和基本任务,并在此基础上重新规定实践概念的基本内涵。只有哲学的对象不被理解为绝对存在者及其绝对逻辑,哲学真理不被理解为绝对永恒真理的时候,哲学才能真正从超验的世界回到大地,回到生活实践的现实——不论是被理解为生存活动的整个领域还是指狭义的交往活动领域。唯有哲学真理被看成实践中的对象性关系,实践领域才会在哲学研究中成为本质的对象,实践范畴才会在哲学中取得本质性的地位。这就意味着存在概念、真理概念和哲学概念通过实践领域的“实践性”重新得到规定,意味着哲学性质发生根本的实践转向。在这个意义上,哲学成为实践的,实践哲学乃是指不同于传统认识论哲学路向的哲学新形态。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是此种实践哲学路向本质性的开启者和传统形而上学的有力终结者。



二、历史唯物主义开启的哲学实践转向及实践哲学的基本规定


阿伦特曾经指出,在马克思看来,哲学及其真理并不外在于人间事务及其共同世界,而恰好置身其中。马克思的这一基本观念不仅颠覆了黑格尔,而且颠覆了思想与行动、沉思与劳作、哲学与政治的传统等级秩序。(参见贺照田编,第397-398页)也就是说,马克思从根本上颠覆了以柏拉图主义为原型的西方哲学传统。哲学不再被看成关于抽象的绝对存在和绝对理念的理性认识,而是植根于生活世界并且以生活世界为中介的理论活动。阿伦特的看法突出了马克思哲学在西方哲学传统中的革命性位置。奠基于实践概念的历史唯物主义瓦解了西方的认识论哲学路向,开启了西方哲学的实践转向。在这种实践转向中,不仅哲学研究的对象而且哲学的基本原则都发生了根本变化。历史唯物主义重新规定了实践概念。作为建基于新实践概念的社会历史存在论,就其基本对象和基本原则进而就其基本性质来说,历史唯物主义是一种不同于认识论路向的实践哲学。历史唯物主义的实践概念不是指规范性的交往活动,而是指人类对象化的感性活动,是作为人类生存的现实活动本身。因此,实践哲学也不再是局限于研究政治、伦理等规范性交往活动的部门哲学,而是指立足于人类生存实践的统一性,扬弃了传统认识论哲学路向的哲学新形态。


在哲学性质上将历史唯物主义指认为实践哲学,较早的是意大利哲学家拉布利奥拉。拉布利奥拉曾经指出:“历史唯物主义,也就是实践哲学,把整个人看成历史的、社会的人,在这一意义上,它给与一切唯心主义的形式以致命的打击,而且……也宣告了自然主义的唯物主义的终结。”(转引自葛兰西,1990年,第7-8页)在拉布利奥拉这里,历史唯物主义作为实践哲学显然不只是关于规范性交往活动的部门哲学,而是指从人的生存实践活动出发打击和瓦解了唯心主义和旧唯物主义抽象对立的统一哲学。这种哲学将人类历史过程作为客观对象来认识,并且将物理的事实放到社会历史性的过程之中进行认识。拉布利奥拉的这一根本立场在葛兰西那里得到了深化和发挥。葛兰西认为,拉布利奥拉毫不含糊地指出实践哲学是一种独立的原创性哲学,把对历史的一般揭示变成了一般哲学,而不是传统唯物主义或者唯心主义的一种要素。(参见葛兰西,2016年,第300-301页)


在批判布哈林将马克思主义分裂为政治历史学说和辩证唯物主义的时候,葛兰西指出:“只有在把实践哲学看作是一种开辟了历史新阶段和世界思想发展新阶段的、完整的、富于独创性的哲学的时候,才能领会辩证法的基本功能和意义。而实践哲学则在既超越了作为过去社会表现的传统唯心主义和传统唯物主义,又保持了自身的重要要素的意义上,做到了这一点。如果只是把实践哲学看做是对另一种哲学的屈从,那就不可能领会新的辩证法。然而,实践哲学却正是通过新的辩证法来实现和表现对旧哲学的超越的。”(葛兰西,2016年,第347-348页)对于葛兰西来说,辩证法是主客体实践中展开的统一过程,一元论“是具体历史行为中对立面的同一性,也就是与某种组织化(历史化)的‘物质’,以及与被改造过的人的本性具体地、不可分割地联系起来的人的活动(历史-精神)中的对立面的同一性。行为(实践,发展)哲学,但不是‘纯粹’行为的哲学,而是在最粗俗和最世故意义上的真正‘不纯粹’的行为哲学。”(葛兰西,2016年,第284-285页)在这里,实践概念是指包括了物质历史化和精神客观化的总体活动,是指主客体对立面统一的能动展开过程。正是在作为统一哲学核心的实践概念基础上,葛兰西批判了抽象的客观性,认为历史唯物主义是一种立足于实践的内在性哲学。(参见罗骞、唐解云)


葛兰西对历史唯物主义作为实践哲学性质和地位的阐释,揭示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对西方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超越。葛兰西把握住了历史唯物主义作为实践哲学的统一性本质,但对作为历史唯物主义之基础和前提的物质客观性问题没有充分重视,没有回答汲取了能动性意识的历史唯物主义何以根本上是“唯物主义的”;对历史唯物主义作为实践哲学在何种意义上终结了传统西方哲学,开启了新的哲学方向也没有全面展开。葛兰西的实践哲学概念主要聚焦在批判旧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抽象对立这个一般立场上。而真正说来,历史唯物主义作为实践哲学路向的开启者,促成了哲学存在论、辩证法、认识论、真理观以及历史观等摆脱认识论哲学路向的基本建制,从而使西方哲学发生了根本的实践转向。这种哲学的根本转向,甚至被马克思、海德格尔和罗蒂等人在大致相近的意义上阐释为哲学的终结,本质上就是传统认识论哲学路向的终结。(参见罗骞,2014年a,第257-260页)马克思是促成并且真正推动此种转向,亦即是推动传统认识论哲学路向终结的先驱者。马克思开创的历史唯物主义瓦解了整个西方传统认识论哲学路向的理论前提和基本架构,在现代实践哲学的谱系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和理论优势。以历史唯物主义开启的思想视域为基础,在与认识论哲学路向相对照的意义上,现代实践哲学大体来说具有如下基本规定:


其一,作为实践哲学核心范畴的实践概念不再仅指规范性的交往活动,而是指构成现实的人类活动总体,是感性的对象性活动,因此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过程本身。人类的生存实践展开了不同于自在存在的人类世界。以人的生存实践为基础的世界不再被看成按照先验逻辑、实然规律展开的自在过程,而是由人的对象性活动创造的可能性空间,是实然规律与应然价值在生存超越中辩证展开的可能性过程。实践哲学以此领域为根本对象,并且以实践中的可能性为基本原则,因此超越了以狭义的交往活动为对象的传统实践哲学概念。


其二,以此种实践概念为基础,实践哲学研究的对象不再是抽象的同一性本体,也不只是人类规范性的活动,而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过程,亦即由人类实践在物性世界中建构的超越物性的存在状态和存在过程,因此也就是属人的世界本身。存在概念不再是指抽象同一性的绝对存在或者各种实体性的存在者本身,而是生存实践中展开的现实状态和现实过程。在此种意义上,存在概念失去了自在、先在、外在等抽象的客观性、实体性和绝对性规定,被领会为以人的实践为中介,也就是在人的对象化活动中显现的对象性存在。作为认识论哲学路向的超验存在之根基彻底崩塌了。哲学回到了人间,回到了现实世界,也就是回到了作为人生存展开的社会历史。


其三,哲学真理不再被看成是脱离社会空间和历史时间的永恒不变的绝对知识,而是实践中人作为主体与对象之间的一种对象性的“解蔽”关系。实践概念成为真理观和认识论的基础。真理和认识都被看成以实践为基础的对象性存在关系。认识对象、认识主体、认识手段以及作为认识结果的真理本身都是历史性的。哲学及其真理的生产受到现实历史过程的规定,揭示真理的哲学不再以掌握绝对真理的名义具有统治地位,它只是人类认识活动的一种类型。在这样的观念中,与外在于实践的绝对存在概念相对应的绝对真理概念瓦解了,认识的真理性问题被理解为对象性的实践问题,哲学不再以获得抽象的绝对真理作为根本任务。这不是说哲学放弃了真理,而是说以实践为基础,哲学对认识和真理本身的认识发生了根本变化。


其四,随着哲学对象以及揭示对象本质的真理概念发生转向,人们认识世界的世界观原则也发生了根本变化。实践哲学以社会性、历史性的眼光看待事物以及关于事物的各种理论。也就是说,以实践为基础的社会性和历史性成为实践哲学根本的世界观原则。这要求不把事物及关于事物的认识看成静止的永恒绝对,而是看成在实践中展开和变化的过程,因此总是要求揭示和把握事物内在于社会历史的具体性。这一原则从根本上扬弃了传统认识论哲学路向的绝对主义、本质主义和还原主义思维。马克思在文本中不断批判的教条主义、泛逻辑主义和抽象主义,列宁强调的一切以时间、地点和条件为转移,在当代中国被突出强调的实事求是原则,都体现了这样一种以社会性和历史性作为根本原则的世界观。


其五,实践哲学将现实理解为人的对象性实践活动的展开过程,关于此过程的意识本身成为构成这一过程的内在环节。现实是实践中存在与思维辩证统一的展开过程。存在与思维在实践中的这种辩证关系,意味着人对存在过程的介入和担当。由此,哲学认识的根本目的不止于形成符合论意义上的世界图像,而是要成为并且本质上是改变现实的能动因素。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十一条中,马克思明确指出问题的关键在于改变世界。恩斯特·布洛赫就曾经称此条提纲为“哲学的最大的胜利”,因为它宣布了哲学与生存实践的内在关系,哲学发生在生活实践之中并且以参与生存世界的构成为本务。哲学经过漫长的漂流终于成功地发现了自己的诞生地和最终归属。


由于将哲学看成对存在过程的反思和后思,黑格尔把哲学比喻为黄昏才起飞的猫头鹰。与此相对,由于洞穿了哲学的诞生秘密和最后归属,马克思热情高涨地将哲学比喻为报晓的高卢雄鸡,它期待、呼吁并且预示着即将展开的现实。实践哲学的实践性在这一生动而充满阳刚之气的比喻中被形象地宣告出来了。实践哲学不仅意味着实践性的思维方式成为哲学变革的内在原则,而且意味着哲学直接指向变革现实、参与现实的实践品性。哲学要自觉地成为现实的精神表达并且成为变革现实的精神指引。哲学在实践中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根据和本质归属。当然,西方哲学经由历史唯物主义实现的这种实践转向,本身也不只是哲学思想内部的自我演进,而是存在的历史变迁在哲学观念上的表达。实践哲学表征了现代社会日益明朗的时代精神和时代原则。因此,对实践哲学基本品性的理解还必须深入到它与时代精神的基本关联之中。



三、作为当今时代精神表征的实践哲学及其一般特征


哲学从传统认识论哲学路向走进实践哲学路向的这一转向,体现了人类社会进入现代之后存在论意识的根本变化。实践哲学是当今时代之基本原则和基本精神在观念中的表征。在这个意义上,由历史唯物主义率先开启的实践哲学路向并不只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独特品性,而且是后形而上学亦即后黑格尔哲学的基本取向。实践哲学作为当今时代基本精神的观念表征,标识出当代哲学的基本方向。除了历史唯物主义之外,像狄尔泰的文化哲学、海德格尔的生存论哲学、维特根斯坦的后期语言哲学、德里达的差异哲学、罗蒂的新实用主义等,都同时指向了对传统认识论哲学路向的批判,不同程度地体现了实践哲学的特征,表征了当今后形而上学时代的精神气质。在此,我们不能就实践哲学路向的各种具体哲学之特殊性进行阐释,只是概要式地从与时代精神内在相关的角度初步勾勒实践哲学的一般特征。


其一,实践哲学表征了当今时代的世俗性。现代之所以为现代的显著特征是超验世界的瓦解,人类从以上帝为代表的神圣世界中解放出来,不论是来生还是天堂都被看成理智编织的观念幻想。“在自我展开的经验世界之外没有大写的绝对他者,没有彼岸世界。世界就是经验中的世俗世界。神圣性和神秘性彻底被解除了,世界以脚着地站在了世俗的基础上。个人的生命就是现实的尘世生活,就是此岸世界的存在。”(罗骞,2019年,第270页)这是现代的基本观念。在此种观念得以确立的现代,曾经被超验的观念遮蔽和敌视的利益、欲望、本能、权利和理性等都获得了属人的合法性,人成了自己的“太阳”,成了自己的中心。人推翻了自身以外的、世俗社会以外的曾经作为异己的精神力量统治现实的超验世界。尼采曾经指出,彼岸世界的信仰不过是设计出来贬损唯一的此岸世界的发明。(参见斯鲁格,第64页)尼采所言“上帝之死”就是现代世俗原则得以确立的基本事件。这一事件在哲学上体现为超感性、超经验的本体论形而上学的终结,思想转而面向世俗的生活本身。用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表述就是思想从思辨的天空回到现实的大地,回到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本身。实践哲学的基本原则既是现代世俗社会确立的观念表征,本身也促成了这种世俗观念的确立。超世俗的神圣世界、超经验的绝对存在和超时空的永恒真理不再是哲学探索的对象。实践哲学放弃超验的思辨性,以唯一真实的世俗社会为对象并且成为参与和介入世俗社会的精神环节。


其二,实践哲学表征了当今时代的包容性。当今时代是一个多样性、丰富性全面发展的时代,多元差异是现实世界的基本底色。存在本身就是多元差异中的对象性关系和状态。在这些多元差异的对象性事物之先、之外、之上并不存在绝对的存在者并由他创造、派生从而支配这个世界。马克思指出:“非对象性的存在物,是一种非现实的、非感性的、只是思想上的即只是想像出来的存在物,是抽象的东西。”(《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325页)抽象的绝对同一性只是观念抽象的最后残存物,存在就是多元差异中展开的现象。在这个意义上,海德格尔认为:“存在论只有作为现象学才是可能的。现象学的现象概念意指这样的显现者:存在者的存在和这种存在的意义、变式和衍化物。而显现并非任意的显现,更不是现相这类事情。存在者的存在绝不会是那样一种东西——好像还有什么‘不现相的东西’在它的背后似的。”(海德格尔,1999年,第42页)一切都在并且都是对象性关系中形成、展开和变化的相对过程。正是这样一种世界观意义上的变革,现代人逐渐获得了对自身有限性和相对性的意识,不再将自身的立场、观点和利益看成抽象绝对,而是将自身看成普遍联系中的有限个体,因此持有一种多元包容的态度。尊重差异,平等参与,协商对话,求同存异,是多元包容精神在现实生活中的体现。实践哲学批判抽象同一性和绝对主义,真理、规范、价值和意义等都被看成对象化实践过程中的对象性关系,因此强调差异性和多样性,其基本原则表征了人类精神从独断逐渐走向多元包容。


其三,实践哲学表征了当今时代的创造性。“人是存在的一次裂变”(罗骞,2019年,第8页),人类的诞生使沉寂的世界成为人存在的周遭。人在物性的世界中建构了属人的社会历史。这个超越物性却仍然在物性世界中展开的存在空间和存在过程,是人类超越生存的结果和继续存在的前提。社会历史是人类对象化实践活动的展开状态和展开过程,是人类自我的生产和再生产。马克思、恩格斯在《神圣家族》中指出:“历史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它‘并不拥有任何无穷尽的丰富性’,它并‘没有在任何战斗中作战’!创造这一切、拥有这一切并为这一切而斗争的,不是‘历史’,而正是人,现实的、活生生的人。‘历史’并不是把人当做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来利用的某种特殊的人格。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118-119页)海德格尔曾经指出,对马克思而言,存在就是生产过程。“马克思主义就是从生产出发来思想的:社会的社会性生产(社会生产出其自身)以及人作为社会存在物的自身生产。在这样思想的时候,马克思主义恰恰就是今日的思想。人类与社会的自身制造就在这种思想中起着支配作用。”(海德格尔,2018年,第467页)历史唯物主义的确是“今日的思想”。它体现了现代以来人类实践力量的发展,看到了人类越来越走在一条自我规定和自我生产的道路上,越来越生活在人化的世界之中。拉布利奥拉在指认历史唯物主义的实践哲学性质时也认为:“知性的革命已经发展到把人类的历史过程作为绝对客观的事物来认识的阶段,同时知性革命也发展到把物理学的自然加以历史化的阶段,这两种知性革命相互结合、相互一致。”(转引自葛兰西,1990年,第8页)到了现代社会,随着实践能力的增强,人类已经日益意识到自身存在超越实在世界的生产性和创造性,人们已经不在还原主义的本体论意义上理解现实世界。实践哲学在本质上表征了现代世界的创造性特点和存在论意识。


其四,实践哲学表征了当今时代的可能性。社会历史不是自在的必然性过程,而是人在创造性活动中开放的可能性领域。“在实践中,存在就是实在与应在之间的永恒的痛苦关系,是不断到达对方的循环往复,因此是一个可能性的开放过程。”(罗骞,2014年a,第16页)“人的存在是自我的展开,并且是展开世界的创造性、不确定性和未完成性,因此是超越,是永远在‘是’与‘不是’、‘实是’与‘应是’之间循环往复的悬浮状态和开放过程。”(罗骞,2019年,第20页)立足于人的生存实践得到领会和展开的世界是一个可能世界,而不是绝对必然的封闭领域。然而,人类曾经将世界看成是某种神秘意志的显现或者必然逻辑的展开。建立在这种外在必然性和绝对性基础上的世界观只能是各种形式的决定论、命定论、末世论。从上帝决定论、环境决定论,及至黑格尔的理性决定论,历史观和人生观中都没有真正形成超越抽象必然性的可能性意识。黑格尔也只是将风云变幻的世界历史看成理性狡计的实现过程。随着在认识世界基础上改造世界的实践能力增强,人类越来越意识到人类自我生产过程中的不确定性因素。人们不再以一种抽象的必然性看待世界,立足于实践的可能性成为时代的基本意识。此种时代意识在双重意义上反思“绝对”,既反对绝对的肯定意识(通常的绝对主义),也反对绝对的否定意识(即虚无主义和相对主义,它们只是与通常的绝对主义相对立的否定形态的绝对主义),主张将现实看成是以实践为中介的可能过程。实践哲学立足于实践性理解存在及其真理,反对传统哲学的绝对主义,表达的就是这种实践中的可能性意识,由此保持着对自身实践的警惕,在不确定的可能性观念中有一种忧患和风险意识。这样一种可能性意识不仅是就个人而言的,而且是就人类的存在本身而言的,它强化了不确定性中的担当和责任。


其五,实践哲学表征了当今时代的主体性。实践哲学将实践概念引进存在论,从统一性的实践视域领会现实过程,存在被理解为由人的实践中介并在实践中展开的社会历史性过程。在人的对象化实践活动中,生存环境的改变与人的自我实现和自我展开是辩证的统一过程。人在改变环境的同时改变着自身的存在。现实过程是创造性实践中开放的可能性过程。人是这个现实过程中的能动主体,是存在过程的介入者和担当者。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人类实践力量就越发强大,这种主体性的意识也就越发明显。由于人类从自然和神意的统治中解放出来,将自身看成存在的根据,因此现代被称为主体性的时代或者人本论的时代。这一观念在启蒙哲学中已经得到了表达。“所谓现代启蒙,讲的就是这一在观念中将人做成根据的思想事件。人在启蒙中成为主体,不过就是说,人在观念中被理解为根本目的的同时被理解为自我决定者这件事情。”(同上,第268页)实践哲学的基本原则和基本理念表征了现代启蒙的这种主体性精神,它提倡人作为主体的自我创造和自我担当,而不是将人看作外在因素决定的被动存在。由于现实被理解为实践中展开的可能性过程,是主客体之间相互构成的辩证循环,因此人作为主体就是自身存在和未来的担当者,他必须自我成就和自我担责。关于实践哲学表征的这种现代主体性精神,就像我们在阐释历史唯物主义的时候曾经指出的那样:“历史唯物主义在思想与现实、理论与实践的动态关联中领会自身的存在论使命,这就是存在的创造和守护,也就是人作为类的生存中的自我成就及自我规定。所谓的自我成就和自我规定,要表达的不是狂妄,而是存在的谦卑,不仅是人作为个体,而且是人作为类的谦卑。在我看来,走在存在的途中,我们能抓住的也许与抓不住的一样多,生活和历史就在‘也许’中展开。”(罗骞,2014年b,序言,第11页)



结 语


我们将“实践哲学”阐释为当代哲学的基本性质,从而是瓦解西方认识论哲学路向的哲学之新路向。对实践哲学的这一阐释,不仅改变了实践概念在西方哲学传统中的意义,而且改变了西方传统哲学框架中实践哲学的学科和部门哲学含义。实践哲学被阐释为后形而上学或者说后黑格尔哲学之基本哲学路向和哲学范式。我们并非是在某一种或者某一派的意义上谈论实践哲学的基本品性,而是谈论哲学的当代性或者说当代性的哲学。此种意义上的实践哲学表征了当今社会历史时代的基本精神。当然,这样一种阐释让实践哲学无处不在的同时也可能消解实践哲学本身。实践哲学似乎像幽灵一样失去了典型可见的“肉体”,在诸多当代哲学思潮中若隐若现,因此难以、甚至不再可能作为直接的课题被研究和操作。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恰好是作为哲学路向的实践哲学之生命力所在,它表达的是一种适应和引领时代精神的哲学之原则和哲学之精神。不论我们在从事何种部门哲学的研究,或者说具体主题的研究,如果能够贯穿实践哲学之基本精神和基本原则,能够在研究中体现“实践性”的思维,其哲学就是实践哲学,或者说就是实践论路向的哲学,并因此是当代性的哲学。相反,如果没有“实践性”的思维,没有走出认识论哲学路向的基本原则和基本框架,即便研究“实践”,研究“当代”,从事道德哲学、政治哲学以及管理哲学等通常之所谓实践哲学研究,实际上也不是这种后形而上学意义上的实践哲学。这些指向“实践”领域的研究甚至可能很传统,因此不具有当代哲学的性质,尽管在抽象时间的意义上此种研究是当代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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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超越与自由——能在论的社会历史现象学》,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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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吴晓明、姜佑福等,2021年:《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存在论视域及其批判》,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13]徐长福,2007年:《何谓实践哲学》,载《理论与现代化》第4期。


[14]《亚里士多德全集》第7卷,1993年,苗力田主编,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文章来源:《哲学研究》2022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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