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晨:做学问的三种病症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046 次 更新时间:2015-11-27 23:15

刘晨  


自近代以来,中国的学术发展,就出现了危机,主要表现在,在思想深度上,落后于西方世界;在观念创新上,不及他者的思维创新。闭关锁国,缺乏交流,拒绝现代文明,最终导致学术上的滞后。但是,我们又无法否决,抗战时期的西南联大,其学术在世界范畴都是有所贡献的,但其模式如今又无法复制。1949年以后,以马克思主义作为学术指导的研究方式,把学术带入了另外一个境地当中。而新中国的学术,特别是对西方的学术接纳和学习,主要集中在翻译西方学术作品上,以严复等人对“群学”的引入就是典型。这样的一种学问做法,在1978年改革开放以后,尤为兴盛,主要还是在于那会大家都感受到了学术的滞后性与严重性,故而介绍西方作品到中国为之必要。延续至今,包括译林出版社,中央编译出版社等依然再从事着“介绍思想”方面的作品,并且日益渐多。在面对西方的态势上,国内学界从以往的接纳和学习,开始进行反思如何本土化的问题。也就是说,“西学—本土化”以后,才可能有适合本土逻辑的概念、框架等能够解决和解释国内的社会问题。西方的学术,在这点上,并未因为本土化而遭受瓶颈,因为这一学术自觉本身并不是要把西学拒之门外。


前文提到,翻译国外的作品到国内,以此作为学术的一种方式,在当初是非常兴盛的,从严复到如今的一些大学教员,大多数都在思考,如何把国内的问题用西方的学问来化解,如何更深入地理解问题的本质及其解决方式。然而,面对学问本身的时候,学界似乎又因为学术环境的不佳,而日益走向了“迷途”,一方面,做学问的方法依然居于三种,第一,介绍和翻译西方作品;第二,用西方的学问解释中国的问题;第三,将西方的学问本土化以后加以解决中国的问题。另外一方面,总是重复的研究和论证一个问题(这是学术腐败的一种表现)。还有就是,总是跟着他者做学问,而无自我的学术创新能力和思维批判力,这更多的是教育的目的和方式出了问题。无论是玩弄概念,还是不停的提出框架,在学问和事实的解决上出现断裂的情况将下,学问陷入了“膏肓”的地步。这是它自我的危机存在。


学术自我的生存危机给我们所带来的并非仅仅是“学术不自信”的状态,还有更加可怕的东西。笔者认为,就学问本身而言,如果放在“如何做好学问”而不是“做不做学问”的层面来说,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的问题:第一,关心的问题太小;第二,把问题过于复杂化;第三,没有历史感。下面就当前中国学术的三种病症来一一阐述。


首先,关心的问题太小。学界对于一个问题的把握,似乎有意或者无意的避开本质问题,比如说,研究的问题于现实而言,作用似乎不大。以点切入的方式,固然重要,但是,最后的落脚点却总是在点而不是面上,这是当前做好学问的一个通病。比如说,著名汉学家史景迁的《王氏之死》这部作品,选择的人物(研究对象)是王氏,但是最后所要说的却不是王氏是怎么死的,死了以后有什么后果,而是从一个小人物的命运遭遇来反观社会结构,社会制度等问题,就好比孔飞力的《叫魂》一样,“剪辫子”所要折射出的不是“头发剪了没有”,“头发怎么剪”的问题,而是反思社会结构,特别是政治结构问题,谣言为什么可以流传,本质问题是什么?这里的两个例子,都意在说明,如何从“点对点”走出,到“点对面”,“以小见大”的研究方法固然重要(历史学常用),但是更重要的是,要通过一个事实,或者一些事实和问题,来思考整个社会的问题。又因为这些问题,是整个社会中非常重要的,故而,选择“不疼不痒”的主题研究,就陷入了“选择的问题本身太不重要”的困境当中,自然研究出来的结果,社会问题的解决程度,都不及“选择大问题”,“选择本质问题”而重要。在笔者来看,中国的很多问题,都非常可能是政治所带来的,故而选择问题之初,就应该大致的了解问题的本质,而不是游离在问题的表面去设计和琢磨如何研究问题。


其次,把问题过度复杂化。上文我们谈到,问题应该选择触及本质的,而不是“不疼不痒”的,而把一个明明很简单的问题复杂的处理,那就是“瞎操心”。比如说,关于女性地位的问题,如果放在第一类——“是否是本质问题”,“重要的问题”当中来看,就是“女权的兴起对于家庭稳定是否有破坏的作用”。因为这设计到西方与中国传统文化之间的关系发生(这点还可以参见《红雨:一个中国县域七个世纪的暴力史》一书),或者说后者对于前者的包容程度。但是,有的研究不仅不触及这个问题的本质,转而从女性自我的性别角色认知去思考对家庭破坏是否存在,实在是让人莫名其妙。这就是把问题复杂化,去本质化,去重要性的一种表现。所以,解决一个问题的办法,其实很多时候学界都已经给出,但是除了论证来论证去,最后得出的方法都差不多不说,还乱了阵脚,误导他者,此为做学问的不真实。且,把问题过度复杂化的一个很大原因在于为了所谓的学术创新,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概念或者框架,把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最后复杂了,得不偿失。反过来,这就是为什么《农民自杀研究》能够得到褒奖的原因之一,它在处理问题的时候,简单明了,而不是一大堆所谓的学术概念和框架,直接把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用简单的学术语言,老百姓都能看得懂的方法处理,可谓珍贵。依我看,学术有时候也是需要走群众路线的,而不是应该像“玄学”一般。


再者,没有历史感。前文我们回溯了学术的从近代以来的演变逻辑。而本文所需要解决的问题,并非是把学术自近代以来的遭遇说清楚。所以,面对做学问如何做好,有历史感,是本文的一个命题。没有历史感的学术作品,首先是一个深度的问题没法解决,作品最终的立论是“悬浮”的状态。并且脱离历史感的学术,往往会遇到“不知自己从哪里来”,“到何处去”的难题。近些年,学界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加之跨学科的研究态势日益增加,相对来说,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还远远不够。以历史社会学为例来说,研究土地改革,文革,或者三反五反,四清运动等等,都涉及到如何把历史的素材用社会学的语境去理解的问题。当然,这是一个跨学科的“历史感自带”,但是再如户籍制度改革,一些研究就不去寻找户籍问题的来源了,在现在既有的户籍制度上做文章,永远都不知道该如何正确的理解。同时,其还可能涉及到我们在第一部分所说的“重要性问题”,即“政治问题”。另外,如果没有历史感,不仅不知道“为何这样”,不仅缺乏基本的问题梳理,还可能缺乏一个古今语境的“比较视野”缺乏比较。


在我们一味强调以学术数量和等级去衡量学术机构好坏的时候,我们不仅在破坏学术本身,而且还不能够“闲暇”为好的作品提供条件,特别是人文社科领域,需要一个“相对闲暇”的空间。退一步说,即便是基于现在的学术机制来看,在“问题过度复杂化”、“去重要性”和“没有历史感”的三种病症下,恐怕做出来的学问及其作品,也很难说有上乘之作,更别说有多少经典的作品流传下去。首先的一个问题是,学术内在的逻辑就没有弄清。同时,当我们在面对上述提到的三个当今中国做学问如何做好的问题时,在面对着三个不好的学术偏向和病态时,我们要像本土化一样,去及时的达到自觉的状态,无论是选题,还是叙事,还是切入方法,还是化解问题的不过度复杂化(不是说否定复杂性),都应注意,否则,如果放在我们开篇所说的“做学问”如何做好的问题当中,就是枉然。并且,1949年以后的翻译学术,用今天的话说,那不是做学问。真正的做学问,应该是把问题弄清楚,或还提出精确的对策,把问题的重要性认识到位,等等。这需要研究人员自我去阅读,反思和领悟。至此,仁者见仁,不再叙述。但是,希望注意这三个方面的问题,因为它对于如何做好学问非常关键,特别是对于社会科学领域的研究人员而言。


2015年5月8日

作于澳门


(本文刊于《中国研究生》2015年第10期,发表时略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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