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一狐:毎一位诗人都是缪斯发配到人间的赤子

——刍议诗人江湖海及他的诗歌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782 次 更新时间:2013-12-18 1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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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一狐  

事隔将近三十年,江湖海重回母校,我已经完全记不起他势如破竹般倾诉的往事。点点滴滴,像风中飘散的尘嚣,也许是女人的记忆退化得比男人快吧。但当他提及文学社和诗歌时,我的记忆,才如雨后春笋般从大脑思维深处,一一冒了出来。不能不佩服他惊人的记忆和滔滔不绝的口才。这也许和他一直在补充青春维他命有关吧?(一笑)。

我们这一代人,是从革命的风浪里滚爬过来的。我们经受的所有的头脑风暴,几乎从一出生,都是关于阶级,斗争,你死我活,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超级洗礼。这些口号和不容辩驳的强化的逻辑辩证,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一样,襟锢着我们的大脑思维神经。很多时候,不由自主地放弃自我思辩的能力和隶属于自然人说话的权力以及对客观事物公正客观的认知;致使我们无法从爱憎分明的逻辑漩涡里挣脱出来。正确地评判一些平常的事和平常的人。这种不正常的思维方式,几乎是渗透在我们的血液里。它豢养着一大批中国知识分子内心一直以来潜伏的犬儒,奉行一条互不信任,明哲保身和对大环境小气节依来顺受的无抵抗信条。

正如已故学者思想者余虹先生所说:“一个经过了神圣之爱洗礼的社会,是一个共同以爱来承担罪恶与不幸的社会,是一个化解仇恨的社会;一个没有经过神圣之爱洗礼的社会,是一个爱恨情仇轮回不已的社会,人们不仅世世代代饱尝了世态之炎凉和仇恨的苦果,也混混噩噩地参与了这种炎凉与仇恨的铸造。”尽管除了诗歌,我没有其它信仰,我也无法生活在一个经过了神圣之爱洗礼的社会。但我今天只所以写这个文说这些话,是在检讨和试图摒弃我们这一代人,尤其是我自己,对朋友对客观事物过于偏颇、狭隘和独断的认知观念。从而,站在一个公正的立场,对一位诗人,做出客观的评价。

当然,江湖海对现实的操守绝对大于他对梦想的操守。我不知他是为什么和那么一个杰出的女子——他的前妻离婚,也不知他的后妻是如何优秀的一个女子。单从他欲盖弥彰

的诗里,我所看到的,是一个诗人对往事的纠结、反思与隐隐的疼痛——

《前妻》

文/江湖海

回国就打我电话

我到她落榻的旅店

十几年不见

不寒暄也不握手

她正逛完步行街回房

站在床头镜前

从容脱掉外衣,内衣

又逐件穿上新的

我正想她怎么这样

她转过脸问我

你觉得这套如何

好像我还是她老公

——选自江湖海新浪博客

只所以选择这首诗来说事,并不是因为这首诗被多家刊物转载发表,就说明它有多好多高明。而是这首诗所掩耳盗铃的玄机,让我颇感兴趣。据伊沙先生说:他曾经遇到过江湖海前妻并聊及此事,被矢口否认。其实,我觉得大可不必。也许大多读过此诗的女人,都颇有微词,正如江湖海自己在诗中所说:“她怎么这样”?我却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反问一句诗人江湖海:你怎么这样?十几年不见,你很在意握手不握手,寒暄不寒暄吗?当一个女人站在你面前——从容脱掉外衣,内衣/又逐件穿上新的。只是把你当作一面镜子,一个摆设时,你怎么能觉得你还是她老公呢?当她无痛,无恨,无欲,无念,无爱,无遮,无拦地面对一个再也产生不了任何激情和欲望,再也不可能在精神和肉体上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时,你觉得她还认为你是她老公吗?无非前妻当面换了几件衣而已,就像在试衣间左顾右盼,反反复复征询店家小姑娘一样从容淡定,无色无味地问你如何如何?犯得着写一首诗,向全世界招摇吗?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个已经咫尺天涯的前妻,是你一生抹不去的伤痛,而她,早已经只当你是眼前飘落的一片浮云。

而,一个完全生活在幸福里的诗人,不一定是个成功的诗人;一个完全生活在痛苦中的诗人,一定是一个真正的诗人。因为,幸福是现实赋予你的,而不幸,则是缪斯赋予你的。德里达曾经感叹所有活着的人都是缓期的幸存者,生存即幸存。参透了这个,也许就明白了老子那句:“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了。

对于江湖海,我有深深的歉意。自从那次在惠州,我在语言上对他反戈一击后,时隔多日,他说他曾试图把一本个人诗集,以《白开水》命名。后被伊沙阻拦而作罢。我才开始冷静下来,检讨自己给他带来的重创。开始认真思考他这个人,以及他的诗——漫长人生路,我不知他在现实与梦想的沼泽里,是不是和大多数诗人一样,曾经的挣扎越陷越深?不管岁月如何蹉跎,生活的色彩是眩目还是暗淡,工作的压力是不是步履维艰?但几十年依然坚不可摧地扛着诗歌的大旗,义无反顾地走到今天,他的创作热情和他对于诗歌的虔诚,像他的记忆一样,保持了依然如故的温度和孩子般的童真。就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尽管,现实的要求,让一个从事报业工作的诗人,常常自布雷区,惊弓之鸟般绕过生活中的每一片雷池。尽管江湖海一再向我表明,他的诗歌不想直射什么。尽管,我曾经口无遮拦地批评过他的诗歌。但诗人的宿命和现实的无情,都不允许他做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覌者和明哲保身的登徒子。实事上,只要打开他的诗歌,你就不难在他一大堆口语诗里翻捡出夹枪带棒的闪光的唾液——

《脑死亡》

文/江湖海

大首都

一位小女孩

梦中

被壮汉

举起,摔下

餐桌上

我听人说

脑死亡

不知是说

小女孩

还是说大首都

——选自江湖海2013年7月诗选

了了几句话,从字面上看,平淡无奇。从技巧上琢磨,无任何诀窍可言。但平淡才能突显,无为才有所为。从这一点看,江湖海深谙老子哲学,这也是他在诗歌创作上惯用的伎俩,他小心翼翼地搬开词语里的炸药和雷管,剔除玫瑰上的硬刺,抹去文字里的喧嚣和血腥。把一个令国民振聋发聩的人性灭绝的新闻事件,轻描淡写地摆在道德视觉线上,听任我们阅读的审判。当我们漫不经心地轻轻飘过时,这首诗几乎是无痛感无冲击力的,只有我们忍不住回过头来,才发现那个结尾,以比这个事件本身更大的爆发力,精准地袭击了我们意识形态里长期隐忍的禁区。这种痛是漫长而又尖锐的,因为,那是一种内伤。忍字头上一把刀啊,而隐忍,一种含蓄和内敛,坚持和承担——“慈悲之前无敌人,隐忍之人无对手”。他在打一套无影拳,他没有指涉任何人和任何事,只有当我们把最后一句和题目对应起来,你才会悟出一个惊人的秘密。

由此可见,江湖海自始至终没有放弃思考的权力,他不想浑浑噩噩地活着;也没有打算以文字的闲云野鹤般柔软和清汤寡水般无味在现实中蝇营狗苟地获得诗意的栖居。他对思想和精神的关注,对生命尊严的强烈的诘问以及对于神圣之爱的向往与渴望,隶属于一位诗人,沦肌浃髓的痛苦的根源。

记得米兰·昆德拉说说过:“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因为人从来就不一定跟他想象中的自己一样。做为一个诗人,想一辈子独善其身,在真空里写作,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诗人是一种半人半神的灵性动物,你想跻身于这个群体,就必须触及现实的雷区,无论你披上什么样的外衣:口语,垃圾,先锋,废话,唯美的,非非的......缪斯在指认我们时,无一例外地赋予一条神奇的鞭子,你不抽打现实,就要抽抽自己。就像李白醉卧长安,终归拂袖而去。杜甫过着“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的生活一样。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躲闪不及。做为一个诗友,我无法安抚他那颗在现实与梦想中挣扎徘徊的焦虑,因为这种焦虑,属于一个诗人正常的忧患意识。诗人天生就具备了对社会良莠指数洞若观火的敏感锐角。一个让诗人焦虑的时代,一定是一个问题时代;一个能让诗人静守心禅、从容创作的国家,必定是一个美好的国家。诗人就是诗人,他混沌如初,目光如炬,纤尘不染,心系万物苍生。毎一位诗人都是缪斯发配到人间的赤子。——我们终将殊途同归。

最后,送一首旧作给老朋友江湖海,并以此共勉——

《诗人》

文/彦一狐

一个卑微的人

卷曲着走在冰冷的大街上

风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夜,更长

没有灯,没有月亮

一棵向日葵,挂在梵高的画布上

想转身,离开悲伤

却为一场恶俗的爱情,身中数枪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过

车窗内飞出一双红舞鞋

想象:子弹上膛

将它射入黑夜的尽头

黎明发出一声尖叫

跌落在他的诗上

他终于开口说话

亲爱的,请相信我有一双翅膀

2013.8.2於狐义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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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jiangx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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