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文德勒:哈佛的作家和艺术家

——如何招收和培养未来的诗人和画家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388 次 更新时间:2012-12-02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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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伦·文德勒  

海伦·文德勒 著 吴万伟 译

著名诗歌评论家,金斯利·伯特讲座教授海伦·文德勒(Helen Vendler)多年来一直担任哈佛学院本科生招生委员会理事。考虑到当今的招生过程和压力,她纳闷的是“若按现在的标准,艾略特或华莱士·史蒂文斯(Wallace Stevens)或卡明斯(E.E. Cummings)能否被哈佛录取”。(艾略特在圣路易中学毕业后该怎么办?他母亲在咨询了弥尔顿学院和哈佛官员后决定让他在弥尔顿学院准备了一年后才敢冒险报考哈佛;史蒂文斯则是作为特长生录取的,只学习了三年;卡明斯是作为教师子弟被录取的)。因此,她建议哈佛面试官需要接受一些指导以便了解、吸引和评估考生,不至于忽略了某些天才的创造性。该文随后刊登在招生办的网站上。

任何一个看过考生申请书的人都知道未来本科生的才华和许多人克服的困难。我已经从教30多年,给本科生上过课的任何一位老师都知道遇到这种学生的快乐。我们每个人都热情回应过形形色色的本科生:我见过美国鹰级童子军的优等生、作为青年专业四重奏成员的小提琴手、穿过火地岛(Tierra del Fuego)的孤身背包客、其他给人深刻印象的作家、医学预科生、戏剧爱好者、为哈佛学生杂志《娱乐周刊》(Lampoon)投稿准备到好莱坞发展的人等。他们来自私立和公立学校,还有国外的学生。

我们听到方方面面都在谈论“领导力”、“服务”、“科学激情”和各种各样能够改变世界的优秀品质。民众关心的是最容易得到媒体关注的领域如经济学、生物学、技术、政治理论、心理学等,但是从长远来看,更大的影响力在于人文科学:诗歌、哲学、外语、戏剧。奥登(W.H. Auden)在观看了西班牙内战后有一句名言---“诗不会让任何事发生”(借用余光中的译文)。如果渴望的“某些事”是终结仇恨、政变,空运物资、选举胜利的话,诗歌确实没有用。但是这种“某些事”被理解得过于狭隘了。希腊史诗和悲剧中的人物阿喀琉斯(Achilles)俄狄浦斯(Oedipus)、安提戈涅(Antigone)的文化回响和他们代表的意识危机即使在产生这些内容的文化消失了很久之后一直引起人们的共鸣。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的哲学概念的影响力远远超越他的国家和他所在的世纪。在新闻报道不断的世界(媒体世界),音乐也不会使任何事发生,但是具有革命意识的贝多芬的永久地位并没有动摇。如果没有艾米丽·狄金森(Emily Dickinson),我们对新英格兰的了解就会少很多,正如她说的“用新英格兰的眼光看待世界”。各种教材仍然在考虑使用林肯的演讲---葛底斯堡演讲辞和第二任就职演说,虽然促使这些演讲的历史事件早已经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如果没有荷马的吟唱,没有人会记得特洛伊被围困的事。如果毕加索没有画格尔尼卡(Guernica),没有人知道它。如果没有哈佛的第一个罗德奖学金获得者黑人艾伦·洛克(Alain Locke,)的鼓励,就不可能出现哈莱姆复兴。如果没有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现代哲学思想将不复存在。如果没有伍尔芙(Woolf)为自己争取权利的声明,我们也不可能形成对女性权利的认识。

我们渴望招收的学生中再产生一个荷马、康德或狄金森。我们没有理由不期待这样的学生到哈佛来。哈佛的校友有作家爱默生、史蒂文斯,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画家弗兰克·奥哈拉(Frank O’Hara)、诗人约翰·阿什贝利(John Ashbery)、画家费尔菲尔德·波特(Fairfield Porter)和艾德丽安·里奇(Adrienne Rich)。如果狄金森上学时大学为女生提供住宿的方便,她肯定非常高兴。她和伍尔芙成为伟大作家是因为她们的父亲都有丰富的私人藏书,而缺乏这些资源的女性将被剥夺了取得成功的机会。大学是主要的教育机构,现在无论男女都能成为文化的创造者。文化创造者在公众心中的记忆要比国会议员长远得多,他们对当代人思想的影响要比政府官员大得多。文化创造者为国家赢得了荣誉。在我们对意大利的印象中,米开朗基罗就比银行家美第奇家族(the Medici)或教皇更持久,正如一个法国诗人所说“雕塑比产生艺术的城市更永久”(le buste/ Survit à la cité)。

未来,人们会羡慕地纪念美国吗?会感谢我们的股票市场或投资者吗?会感谢我们发动的战争及其后果吗?感谢我们对自然资源的掠夺吗?感谢我们在改造罪犯方面的失败吗?当然不会。未来的文化对美国的感激将是下面这些内容:科学发现、更人道主义的法律进步。我们将为在社会上取得成功的毕业生感到骄傲,他们或成为自然世界的探索者或公正的法官或边缘地区的牧师,但科学、法律、甚至伦理学都是在不断变化不断超越的领域,在子孙后代看来,我们的药品过于原始,我们的法律过于落后,甚至我们的道德观也过于狭隘。

哈佛毕业生约翰·阿什贝利曾经写到“我尝试了一切,只有某些内容是不朽的和自由的。”他于是决定从事不朽和自由的事业即思想和艺术,他后来成为作家,为当代诗歌和人们的意识带来了革命性变化。古今中外的大部分艺术都没有永恒的标志,但我们的许多毕业生就像上文提到的那些人一样创作出并非昙花一现的艺术品。现在的关键问题并非是否招收了大量未来的医生、科学家、律师、企业家(甚至未来的慈善家),答案是肯定的。问题是我们是否能吸引尽可能多的爱默生和狄金森。如何辨认出他们?面试时如何提问,如何吸引他们到哈佛来?

真相在于许多未来的诗人、小说家和剧作家不大可能是全优生,无论是在高中还是在大学。他们通过艺术而发现自我的途径看重的是创造性、独特性、和超越学习成绩的强度。他们更看重内在品质而不是外向性格,更看重的是远见而不是死记硬背。从长远看,这种特长生才是我们最为骄傲和自豪的学生。我们是否像为未来领袖做的那样为未来的艺术家留下了空间呢?我们是否喜欢学习刻苦但并非门门功课都十分出色的特长生呢?我们是否热切欢迎高中时对公益活动和体育完全不感兴趣的学生呢?他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史蒂文斯。我们能否鼓吹艺术上的卓越或者在单一学科领域的钻研呢?甚至提出不善社交或对金钱不感兴趣的原则(有钱人维特根斯坦把钱财都送人,因为他觉得钱财是分散注意力的东西。艾米丽狄金森也很有钱,但是除了偶尔买件衣服、纸张和墨水之外就没有什么个人消费了。)节俭能否像富裕一样成为本科生渴望的东西呢?因为节俭和朴素的生活让我们有足够的空余时间思考和写作。我们能否像鼓吹竞争和赢得世俗成功一样鼓吹神圣的使命感呢?

这些是哈佛必须面对的关键问题。但是,我们还需要问自己别的问题:我们是否最看重那些在才能、个性和兴趣选择上与我们自己相似的学生呢?在和有艺术天赋或者创造灵感的学生谈话之前,我们是否提醒自己思考一下提什么问题可能会发现艾略特?(我们是否询问你最喜欢阅读的诗人是谁?艾略特肯定有兴趣回答这样的问题)我们是否询问英语成绩好的学生最喜欢英语或外语的哪个方面?她读过的什么书最让她感动?我们是否问获得艺术奖的学生是否参观博物馆?是否问他们使用哪种媒介感到最自由?是否询问学生的家人中有没有艺术家(作家、作曲家、雕塑家)?是否问内向的学生经常思考的问题是什么?是否用中学里的公平或不公平之事作为讨论话题?是否相信推荐信中说的“这个学生是我教过的最有才华的作者”,而该生的化学和数学成绩单很差,甚至没有参加高中集体活动的记录?我们是否愿意哪怕不录取第一名的全优生也要录取这样的学生?

福斯特(Drew Faust)校长的艺术生招生计划(2008年末期公布)将让哈佛成为具有艺术天赋的学生向往之所。我们仍然需要在他们申请的时候辨认出来,要确保他们功课跟上并拿到学位,但不要期待他们成为全面发展的学生或领袖人物。艺术界有些人的确成为领袖(他们唱歌唱得好,行事干练,或组建公共服务组织提高识字率,或恢复中学的艺术课程)。但是人们不能指望波德莱尔去从事公共服务工作或期待莫扎特花时间学习数学。我们需要像希望全面发展的学生那样喜欢偏才怪才。将来有一天世界将高兴地看到我们欢迎未来的艺术家。当然,他们中的很多人可能未必成为大提琴家马友友或诗人艾德丽安·里奇,但他们将是让我们的文化中艺术长存的人。正如惠特曼所说“要拥有伟大的诗人,就必须有伟大的读者。”如果没有足够多的天才艺术家和思想家的话,我们的文化将变得贫瘠。大学是培养所有这些领域的主要场所,不能忽略艺术和思想领域。

在哈佛上四年学当然能培养一个艺术家,而狭隘的保守教育就无法做到这一点。伟大的作家和艺术家常常是思想深刻的人(或怪异的学生):他们掌握了两门或三门外语,或对另一种艺术感兴趣(如惠特曼喜欢唱歌,米开朗基罗喜欢写十四行诗)。在哈佛,年轻作家和艺术家将拥有丰富的课程,遇见像他们一样的艺术爱好者。这种遭遇是建立艺术自信心的前提。我们的许多作家从《支持者》(the Advocate)和《珀耳塞福涅》(Persephone希腊神话中冥界的王后)和《一网打尽》(the Gamut)和《哈佛书评》等文学刊物中走出来决不是偶然的,他们在这些地方找到了集体的家。学生剧团、学生合唱团和交响乐团为有艺术天赋的学生提供了类似的家。我们需要这样的活动和举办这些活动的善于思考的学生。

一旦招收了未来的哲学家、作家、作曲家,我们如何为他们准备好通向更广泛的社会的道路呢?我们的优秀学生在最后一年的秋季甚至更早的时候就被企业界或金融界录用了。人文学科的组织(基金会、学校、政府部门)并没有资源让学生从世界各地甚至从美国各乘飞机前来面试,也没有为招生人员支付旅行开支的预算。或许能找到为人文科学组织的代表提供秋季初期的招生旅行的资金。或许我们能找到方法向大三学生传达这样的观念,除了华尔街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实现梦想,要找到自己的激情所在而不仅仅是追求高薪金。但是,我认为,在告诉他们这样的机会时要想赢得信任,就需要停止赞美领导力和辉煌成就,至少要同样称赞内心的幸福、思考和创造性。我们需要创造条件让文科学生积极地找到适合他们才华和愿望的工作。

如果拥有源源不断地创作文学和艺术作品的创造大军,那些把创造性用在科学实验或数学计算上的学生不仅能从其他形式的创造和思想生活中受益,而且能从与作家、作曲家、画家充满智慧的谈话中受益。最终来说,美国将感激哈佛为国家培养了具有原创精神的哲学家、批评家、艺术家。我们将让世界看到哈佛不仅重视科学家、医生、律师、法官和经济学家,我们也同样为未来的诗人、小说家、作曲家和批评家自豪。虽然他们必须经过孤独的、极端个别化的道路,但他们对美国的历史和荣誉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作者简介:

海伦·文德勒(Helen Vendler)作家,最新著作是《最后的凝望,最后的篇章:史蒂文斯等人诗歌评论选》。

译自:“Writers and Artists at Harvard”by Helen Vendler

http://harvardmagazine.com/2012/11/writers-and-artists-at-harv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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