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湾:救人出家,文化转型的真谛

——“家奴文化”批判之五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707 次 更新时间:2012-07-07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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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湾  

朱学勤说,我们依旧生活在二十五史中;连清川说,我们还生活在潘金莲时代。我特别想说的是,我们依旧生活在各自的“家”里——这才是背后的文化原因。在二十五史中,家魔兽将我们变成历史棋盘上的棋子——帝王和草民概莫能免;在《金瓶梅》的世界里,家魔兽让我们成为金钱和肉欲的奴隶,变成该小说中的西门庆、潘金莲和武松们。

大约五千年前,早熟的我们走进温暖的天然之家,但神未走远,人性光辉淳厚;大约三千多年前,家魔兽开始出笼,在古老中国的大地上厮杀,但它们都来自贵族丛林;两千二百多年前,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一声呐喊,标志着家魔兽开始出没在社会的各个阶层上——整个古老中国从此沦陷为家魔兽肆意纵横的丛林,个人则被卷入家魔兽的魔爪之下,被层层锁定在各自大大小小的“家”中。即使有少数逗留在“家”外的隐士,也只能消失在历史的隧道里。家魔兽则无处不在!

五千年来,我们不仅没有走出家门,反而不得不在形形色色的“家”里疲于奔命,先是提前错过了神的教诲,后来逐渐丧失了人性的光辉,最终沦为家魔兽的工具和帮凶。我们交出了理性思考,只听家长的,家长听更高更大家长的,直至听天子的听圣人的。我们放弃了高尚的精神追求,退化为权力、金钱、各种原始欲望的奴隶。“家+家长”中华文明模式将我们引进了黑暗而漫长的中世纪,如同当年“人+上帝”西方文明模式曾将欧洲带入黑暗的神学中世纪一样。

西方经过文艺复兴、思想启蒙和尼采“上帝死了”的呐喊,早已将人从神的束缚下解救出来。回看今天西方文明的种种个人主义弊端,自私的理性人或许走得太远了。然而回看自秦朝以后集权制的中国,虽然我们曾引进了西方的科学和民主思潮,曾建立了亚洲第一个共和国,曾经一度和传统文化彻底决裂,甚至在八十多年前就有人高喊走出家庭的口号,但我们还是待在不同的“家”里。先是从清王室“家”中走进共和“家”中,没想到误入不同的军阀“家”中;接着又从军阀的“家”中走进三民主义的“家”中,没想到原来是“蒋家王朝”;我们赶走了“蒋家王朝”建立了人民共和国,没想到又进入“红色之家”。虽说家长不同了,但家长们的家长思维依旧,草民们主动替家长们分忧的热情和惯性依旧;虽说祖训不同了,但圣人之言不可疑、祖宗之法不可变的规律依旧——能变的也只能是细枝末节。

中国两千多年来的社会主要矛盾,既不是生产资料所有制的矛盾,也不是中央集权和地方分权的矛盾,而是家长集团与臣民阶层之间的矛盾——老百姓俗称为官与民的矛盾。官员家长们的贪婪和胡作非为,开始将官律畅通的明社会变成恶习丛生的潜社会——潜规则无处不在,最终将一部分小民逼进王学泰先生所说的“流民社会”——黑社会产生于其中。流民社会造反成功成为新的家长集团,接下来又像前朝统治者一样制造出一批新的流民,历史如此循环往复难以解脱——“黄炎培难题”原来是家魔兽在作怪。

建国前的毛泽东在回答黄炎培的兴亡轮替难题时指出,建立人民民主走出历史循环。遗憾的是,这一美好局面一直没有到来——原因是我们没有及时地走出家门。所谓无产阶级专政一说,本身就是用“阶级”代替了家——不同的阶级就是不同的“家”。自家的敌人就是我们的异类,对异类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忍。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诸如此类,属于“家奴文化”思维在阶级话语中的复活。毛本人不仅是全国最大的家长,还要成为新的圣人——“语录”便代替了《论语》。原本要推动封建中国向现代中国转型的崇高革命,最后却沦为从蒋家王朝向红色王朝的一次转换,叫人徒唤奈何。我们走不出家门,哪里会有民主?!

这就是文化的魔力所在,也是中国问题的症结所在!将每一个体从不同的“家”中拯救出来,将独立的“人”从“家长”的束缚下解救出来,将全体国民从“家奴文化”的思维惯性中拯救出来,中国才有未来。每个人都不做主子、不做奴才、也不做异类,全都做回独立自由的个体,并在此基础上,重建天然干净的家庭、社区、各种社会组织、地方政府、直至国家,中国就会拥有美好的明天。

如果说“人+上帝”的西方文明曾通过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将“人”从“神”的束缚下解救出来,那么“家+家长”的中华文明今天则需要通过文化复苏将“人”从“家长”的束缚下解救出来。我们用家长代替了神。就人出“家”,也因此成为中华文化转型的真谛。

这里需要澄清一个可能的误会。走出家门,并非是要淡漠家庭亲情。相反,天然的家庭亲情不仅是人的本质的一部分,还是中华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一大特色,甚至还是一大优势特色。我们提倡走出家门,是要做回独立自由的公民,在此基础上保留我们民族重视家庭亲情的优良传统,与成功转型为现代公民并无矛盾。只是我们要时刻牢记,无论我们家庭、亲友、同事、熟人间的情感是多么的浓厚,都不能成为我们破坏社会规则的理由。让每个人都成为独立自由的公民,让每个人所在的家庭、社区、单位和各类组织,都能在宪政和法治的基础上和谐共处,地方政府、国家和社会则成为每个人全面发展的舞台和条件,则是文化转型所要实现的美好未来。

这样的美好未来,自然也是宪政和民主的未来。而它的起点,则是从我们每个人走出各自的利益之家、身份之家、意见之家和爱好之家的家门开始。走出家门,家门外的法治规范才不会被家里门的人肆意践踏;保护别人权利的同时也是在保护我们自己;对每一个公民负责也是对我们自己负责;争自己的自由也是争一切人的自由(胡适语)。

这样做很难吗?确实很难,确实非常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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