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21日，高市早苗在日本国会首相指名选举中胜出，成为日本宪政史上首位女首相。作为前首相安倍晋三的继承者，高市积极带领日本开启“安倍2.0”时代。但在安保政策上，“高市安保学”比“安倍安保学”更为激进和危险，既不利于地区的和平稳定，也将日本带入新的不安。

2025年6月8日，日本陆上自卫队启动该国规模最大的实弹射击演习“富士综合火力演习2025”。

高举“安倍路线”又异于“安倍路线”

高市早苗以鲜明的保守主义立场著称，积极主张修宪强军。在首次日美首脑会谈中，高市将继承“安倍遗产”作为标签，向美方展示日本的保守主义立场并期待与美构建信赖关系。美国总统特朗普对此心领神会，回应称“安倍是我的挚友，他若知道你成为首相，一定非常欣慰”，鼓励高市在外交安保上重回“安倍路线”。

为更好遵循“安倍精神”，高市直接移植了安倍的“安保大脑”。国家安全保障局是安倍时期就强化外交安保而设立的“司令塔”，主要负责制定日本长期性国家安全战略和中长期外交防卫的基本方针。高市任命与安倍渊源颇深的外务省前官员市川惠一担任局长一职。与前几任国家安全保障局局长谷内正太郎、秋叶刚男、冈野正敬相比，市川并没有外务次长经历。市川能得到“破格提拔”，主要原因在于他是外交安保路线的重要设计者，深度参与设计作为“安倍路线”招牌的“印太战略”。

另一方面，“高市安保学”又强硬于“安倍安保学”。同样是在关键的人事安排上，高市将曾任航空自卫队北部航空方面队司令官和补给本部长的尾上定正任命为负责国家安全的首相辅佐官。而此前该职位通常由出自执政党的议员担任。尽管安倍在任时也经常邀请自卫队官员前往首相官邸讨论安保政策，但并未直接任命有自卫队背景的人员担任此要职。显然，高市的安保路线将更多受到军方思想的影响，更具强硬性。

更令人关注的是，“安倍安保学”将安保政策调整的重点放在摆脱战后体制的“战略自主”上，而非对外威慑和筹划进攻。而“高市安保学”则将打造“自主日本”和强化日美同盟作为提升日本威慑力的手段，真正的目的是对外承担更多的区域安保责任，有强烈的对外实施军事干涉的冲动。新建立的自民党维新会执政联盟在联合协议中称，两党共享以现实主义为基础的国际政治观与安全保障观，为了应对战后以来最为严峻复杂的国际安全环境，必须要建立“自主国家”，必须以日美同盟为轴心，支撑远东地区的战略稳定，并为世界的安全保障作出贡献，以现实主义的视角思考“和平与独立”。

高市政府的外交安保观具有浓厚的地缘对抗意味，并将此作为日本安全政策的“圣经”。高市在施政演说中强调，日本所熟悉的自由、开放、稳定的国际秩序，正因力量平衡的历史性变化与地缘政治竞争的加剧而剧烈动摇，周边邻国的军事动向已成为严重的安全忧虑，在此形势下，日本要重振“在世界中心绽放的日本外交”。高市将积极应对国际安全环境变化作为首要任务。尽管与“安倍安保学”的侧重点不一样，但作为“安倍路线”的继承人，缺乏深度战略思想的高市继续选择在“安倍路径”下强军精武，提升对地区的威慑力和干预力。

2024年8月22日，日本冲绳县民众抗议日本政府强行推进驻日美军边野古基地建设。

“高市安保学”的三支柱

加速提升日本的防卫能力、增强自身威慑力是“高市安保学”的第一支柱，处于基础地位。“高市安保学”有强烈的危机感，强调“速度感”。为尽快重新设计日本安全战略并进行政策部署，高市明言要提前修订《国家安全保障战略》《国家防卫战略》和《防卫力整备计划》等“安保三文书”。同时，高市还表示将提前两年实现将防卫费用提升至国内生产总值2%的目标。为提升威慑力，高市表示将加快建立远程安全能力，稳步推进具备反击能力的远程导弹装备部署，并推动配备可搭载远程导弹、可实现长距离长时间机动及潜航的次世代动力舰载垂直发射系统潜艇。在被问及日本是否考虑建造核潜舰时，防卫大臣小泉进次郎称“不排除任何选项”，可见高市政府在谋求威慑力的手段上更为大胆且无视战后日本的“核禁忌”。

此外，高市政府除注重提升在太空、网络、电磁波、无人机等新领域内的防卫力之外，还将目光投向更广的防卫体制和防卫产业的调整上。为提升自卫队运作的组织效率及强化统合作战司令部的一元指挥控制，高市政府将稳步推进自卫队的区域整合及中间节点简化等措施。在强化防卫产业基盘及提升安全输出能力上，强调在2026年废止“防卫装备移转三原则”及其运用指针相关规定，并推进涉及防卫产业的国营工厂及国有设施民间运营的相关措施。运用指针规定，日本应将武器装备出口限制在“救难”等非战斗用途的五种类型。

强化日美军事一体化、提升联合威慑力是“高市安保学”的第二支柱，处于首要位置。高市在施政演说中强调，日美同盟是日本外交与安保政策的基轴，日本与美国将就面临的共同课题密切合作，强化同盟的威慑与应对能力，将两国关系提升至新的高度，同时以日美同盟为基轴，深化日美韩、日美菲、日美澳印等小多边安全机制。10月25日，高市在与特朗普的首次通话中强调，加强日美同盟是高市政府的“首要任务”。高市为确保驻日美军顺利驻留，愿意为驻日美军支付更多经费。此外，高市还顺特朗普之意，提出要打造日美关系的“新黄金时代”，并将其访日作为重要的契机。横须贺基地是美国海军负责管辖“印太”地区的第七舰队的重要据点，为展示日美军事同盟的重要性，高市在日美首脑会谈结束后，与特朗普同乘专用直升机“海军陆战队一号”从东京飞往横须贺美军基地，并一同登上美军航母“乔治·华盛顿”号发表演讲。

强化对地区安全的塑造和影响是“高市安保学”的第三支柱，指明日本安保政策对外的重点方向。高市重视并继续推进“印太战略”，强化对地区的安全影响。高市在施政演说中表示，将加强对地区的安全支援，继续以“印太战略”作为外交的支柱，加强与“志同道合国家”及全球南方诸国之间的合作。在与特朗普的面谈中，高市强调希望日美携手共同推动“印太战略”。10月26日，高市在日本—东盟首脑会议上表示，将扩大“政府安全保障能力强化支援”对象国范围，大力推进海洋安全合作。同日，高市与菲律宾总统马科斯举行首脑会谈，双方在原则上就《物资劳务相互提供协定》达成共识。

“缘木求鱼”终难实现日本的强大与安全

高市高唱民族主义，自诩为重振日本雄风的领导人，是继承安倍摆脱战后体制、使日本成为“正常国家”遗志的人。从日本的战略逻辑看，“高市安保学”大幅增强日本的防卫能力，并转向威慑战略乃至采取先发制人战略，不断推进日本的军事大国化。但是，日本无法摆脱对美国的战略依附。在日美同盟框架下，日本军事现代化离不开美国的同意与支持，其威慑力是建立在美国的支持基础上的。日本的“反击能力”、后勤、情报和武器供应链都受制于美国主导性的指挥。为提升威慑力，日本必须继续支撑世界上最昂贵的美国军事前沿基地并承担日益增长的驻留费用。在“高市安保学”下，日本甚至比安倍时期更缺乏“自主性”。

一方面，高市对美是“以柔顺换安全”，通过改变自身来巩固日美同盟的存在基础，防止美国从亚太脱身，但这将会进一步陷入美国的地区战略设计和安全樊笼。高市的“印太战略”实际上是在为美国的“印太战略”买单。在“美国优先”下，特朗普政府有意将日本打造成“第一岛链”的中枢与前沿。高市主张的“反击能力”契合了美国推动的“前沿遏制”战略。美国驻日大使格拉斯表示，为了威慑中国，日本军备必须要完善，美国欢迎日本进一步加强防卫能力，日美要“共同分担”以提升在“印太”的威慑力，并为将来的事态发展进行预演。

美国更关注自己的安全与利益，旨在将日本打造成制衡竞争对手的“马前卒”。而高市也有意主动引导美国来利用日本制衡中国。高市在与特朗普的电话会谈中表示：“日本在美国对华和‘印太战略’方面是举足轻重的国家。”“高市安保学”的战略匮乏与美国的战略深谋共振的结果就是，日本将针对目标指向了邻国。这既不利于日本，也不利于地区安全。受美国的影响，日本日渐信奉“以实力求和平”的理念，并参照北约“可靠威慑”的基准强军精武。但日本误判了内外实力，误信美国的“坚定承诺”，在自身深受经济不振和财政困扰的压力之下仍在透支战后和平老本，这无疑将导致日本更加衰弱而非强大。高市誓言要将“民众的不安转化为希望”，但在“高市安保学”下，日本已与地区和平大势越来越远，必将进一步深陷安全困境。历史和事实表明，避免制造地区对抗，寻求共赢才是真谛，对抗只会带来双输。

（来源：《世界知识》2025年第23期；作者：孟晓旭，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