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船次日,面对天的苍苍海的茫茫,看久了,看酸了,也就看腻了,忽然想到,来了不能白来,玩了不能白玩,也要为此行写一点什么。
午餐时,我与翊州把饭菜端上甲板,选择人少的地方,一边吃,一边商量。
翊州说:“爷爷,你去年四月逛日本,来回半个月,回来写出十万字。这是你和合作者事先商定好的数字。我相信,如果事先让你写十五万字,二十万字,你也照样写得出,这是你的本事。这趟游加勒比海,来回也是半个月,你也可以写它十万字呀。”
我说:“我对日本很熟悉,走过的地方,看过的东西,可以深入浅出,举一反三,信手拈来。对美国,多少有点研究,对加勒比海周围这些小国,了解的很有限,发挥不起来。”
“签证下来后,我看你查过很多资料呀。还在电脑上看了很多电影,光《加勒比海盗》,就有六部。”翊州指出。
“那是临时抱佛脚,”我说,“《加勒比海盗》我是下载了六部,只看了五部,第一部还可以,有点历史价值,后面四部都是妖啊怪啊鬼啊魂啊的,越看越玄,越没有意思,第六部,干脆不看了。它跟这次旅游基本没关系。”
“签证没下来前,我看你就很忙,桌上、地板上堆的都是书,你在忙什么?”翊州问。
“我在做《寻找大师》续集的案头准备。”
“不对呀。”翊州说,“《寻找大师》写的都是中国人,可我看你堆在桌上、地上的书,都是外国的,有小说,有戏剧,有传记,你还向我推荐了《巴菲特传》和《基辛格传》。”
“这就是案头准备。”我解释,“你要描述大写的中国人,也得了解大写的外国人。”
“那么……”翊州想了想,说,“你可以站在巴菲特的角度考虑一下。”
“怎么考虑?”我有点不明白。
“你最喜欢巴菲特的哪几句话?”
“这个,”我脱口而出,“我喜欢的第一句,是他说:如果比尔·盖茨卖的不是软件而是汉堡,他也会成为世界汉堡大王。”
“对了,”翊州说,“你要把自己想成比尔·盖茨,不管你怎么写,都会写得很棒。”
哎,这小家伙!巴菲特的话是我当初用来鼓励他的,现在却反过来用到我的身上(不过这话不能让盖茨听见,免得人家要广告费)。
“你是跟着我一块来的,照你说,我应该怎么写?”在小家伙面前,我首次谦虚起来。
“你写《寻找大师》,每个人物的写作手法都不一样,用词也不一样,这是你的长处。你只要发挥你的长处,自然就能写得好。”看样子,他对我还顶有研究。
“我喜欢写人物,我最看重的是人,尤其是内涵丰富的人。游记么,我也会写,但必须是真正打动我的。像这种跟团旅行,所见所闻都被限死了,挥洒不开,写几篇可以,写十万字,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我表示无奈。
“你可以增加维度。”
“什么意思?”
“巴菲特还有一句话:‘做你没做过的事情叫成长,做你不愿做的事情叫改变,做你不敢做的事情叫突破。’对吧。”
是的,这也是我当初让他抄在本子上的。
“你可以突破单纯游记的框框,把‘寻找大师’的思路和部分材料,拿来和游记穿插在一起。”
电光石火,我觉得海波突然凹陷,海平面无限延伸。
沉默。他望着我,我望着他。
“这是你教给我的方法呀,把两个看似不相关的事情,放在一起写,会出现出人意料的效果。”翊州打破沉默。
太好了!我没有白教他。
“我让你抄的巴菲特的话,你还记得哪几句?”我有意考问。
“只要想到隔天早上会有二十五亿男性需要刮胡子,我每晚都能安然入睡。”
“这句话对我有什么参考?”
“有呀!现在旅游是时尚,你只要想到有多少旅游者在等着看你的书,还有大量的文学爱好者,还有大学生、中学生、小学生,你就一定能把它写好。”
“还有呢?”我觉得翊州的悟性上来了。
“其它的话,记不得了。还有就是他的小故事,他五岁兜售口香糖,六岁贩卖可乐,小学开始送报,这些,你比我清楚。”
“我跟你讲过巴菲特午餐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就是跟他吃一顿牛排,公开拍卖,谁出的钱最多,谁就获得那个机会。”
“是从二000年开始拍卖的,去年已经拍到了两千多万人民币。”我补充。
“吃顿饭,听他说几句话,最好的结果,就是古人说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结果了。也有的人,只是想跟他见个面,照张相。巴菲特的名气就是广告。”我说。
“花那么多的钱?”翊州惊讶。
“前提是人家不缺钱。”我提起一件事,“有位中国的富豪,拍得那年的‘巴菲特午餐’,事先没有想好怎么利用这机会,到时直截了当地问巴菲特如何炒股,巴菲特冷冷回了一句‘不知道’,你想这场面有多尴尬。你要跟巴菲特交谈,你要把他研究透彻,问话要问到点子上。”
“如果巴菲特也在这游轮上,我就替你问他这本加勒比海的游记怎么写。”翊州幽了一默。
“不用的,”我说,“他的确就在这游轮上,而且,就在你我中间,今天,我俩一分钱未花,就……”我故意顿住不说,我想翊州会明白。
果然,翊州恍然大悟,他用叉子夸张地举起了牛排。
我的盘子里没有牛排,我就顺手从他的盘子里叉起一块,也高高举起——祝贺今天咱俩免费和巴菲特共进了一顿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