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弗里德曼:美国在中东只能顺势而为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526 次 更新时间:2013-09-01 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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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弗里德曼  

如果你留意美国当今对埃及和更广泛中东地区的外交政策,关注这些政策引起的评论,你会发现主要存在以下几种观点:这个地区的民众认为,“不管什么出了问题,都要归咎于美国。”外交政策专家认为:“奥巴马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而美国公众则说:“我们对这个地区已经失去兴趣了,我们对国家橄榄球联盟(National Football League,简称NFL)的新赛季才是望眼欲穿,你觉得49人队怎么样?”

但实际上,这三种观点都基于一种逻辑。

根源是冷战时期和后冷战时期外交政策的巨大区别。约翰•霍普金斯大学(Johns Hopkins University)外交学专家迈克尔•曼德尔鲍姆(Michael Mandelbaum)表示,冷战期间,美国的外交政策的核心是,“我们该如何影响其他国家的外部行为。”我们当时愿意无视其他国家内部的行为,因为一方面我们在冷战中需要这些盟友,另一方面,由于俄罗斯存心作对,任何干预都可能升级成一场超级大国之间的对峙。

曼德尔鲍姆补充说,如今后冷战时期的外交政策,主要关注于“影响其他国家的内部构成和治理”。中东的许多国家正在崩溃,与这些国家的实力和发挥影响力的能力相比,它们沦落成无政府地区的可能性会对我们构成更大的威胁。

但是我们从波黑、阿富汗、利比亚、伊拉克、埃及和叙利亚的例子中已经知道,要改变其他国家的内部行为非常艰难,尤其是在美国公众容许的成本和时间框架下做到这一点——因为这需要改变一个国家的政治文化,还要让宿敌和解。

曼德尔鲍姆说,在冷战期间曾经十分奏效的主要外交政策工具,“如枪炮、金钱和政治论调,根本无法完成新的任务,就像用海绵开罐头一样。”

帮助另一个国家从内部进行改变,需要调停者、警察、教练,也需要激励、压力和榜样,但即使俱备了以上种种,也并不意味着一定能够成功地让国家的转型自行延续下去,除非该国民众自身想要掌控这个进程。

在伊拉克,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推翻了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政权。萨达姆一直对这个国家实行着垂直的、自上而下的铁腕统治,布什试图创造条件,让伊拉克人可以水平地展开自我管理,手段是让不同的社群自行制定社会契约,决定该如何共处。虽然这个契约并不完美,但只要美军在伊拉克充当调停者,它就能正常运作。但美军撤出之后,却没有产生出一群伊拉克领导人,以包容性的方式接掌这个进程,从而使政治进程自行延续下去。

利比亚也是如此。奥巴马在利比亚推翻了穆阿迈尔•卡扎菲(Muammar el-Qaddafi)自上而下的铁腕政权。但是他拒绝派美国军队前往利比亚,去促成一个新的社会契约。结果就是,今天的利比亚并不比伊拉克更稳定,也同样没有实现自行延续的民主,只是我们在那里失败的成本要小一些。在这两个例子中,我们创造了一个变革的契机,但是当地人没能让变革持续下去。

因此就出现了我在上文中提到的三种反应。该地区的民众常常把责任推给美国,因为他们不愿承担或承担不起纠正错误的责任。或者,即使他们承担了责任,他们也找不到达成必要的社会和解的方式,因为针锋相对的各方要么认为,“我很弱小,我怎么能让步呢?”要么认为,“我很强大,我为什么要让步?”

至于有人指责奥巴马太快离开伊拉克,或者没有更深入地干预利比亚或叙利亚局势,也是由同样的问题引发的。有些自由派人士想在利比亚和叙利亚这样的地方“做些事情”;他们只是不想做需要做的事情,即长期占领这两个国家,重塑它们的文化和政治。保守的鹰派人士倒是希望介入,只是他们不明白,在这样的地方重塑文化和政治有多么困难:自由、平等和正义在这里并非普遍接受的首要诉求,因为有些人想要的是更伊斯兰化、更宗派化的“自由”。

曼德尔鲍姆指出:“使用传统的外交政策工具,我们可以阻止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是无法催生好的事情。”

例如,假设事实证明叙利亚使用了化学武器,美国官员考虑使用巡航导弹惩罚叙利亚固然正确的,但如果我们不更加深入地干预叙利亚事务,如果大多数叙利亚人没有意愿,我们就没有希望让叙利亚变得统一、民主和包容。

我们常常忘记,这些国家的人民不仅仅是客体,也是主体,具有主动性。南非在结束种族隔离制度后相当平稳,是因为有纳尔逊•曼德拉(Nelson Mandela)和F•W•德克勒克(F.W. de Klerk)的努力。日本在19世纪后期重塑成了一个现代国家,是因为日本的领导人意识到这个国家落后于西方,他们问自己,“我们哪些地方做得不对?”外来者可以推动这些向好的趋势,但当地人必须有负起责任的意愿才行。

在认识到这种现实的同时,美国公众也已经本能地感觉到了另一个现实:不断提高的能源效率、可再生能源、水力压裂法和水平钻井技术,都大大减少了我们对中东石油和天然气的依赖。中东已经从一种执迷变成了一种消遣。

试想一下,如果五年前有人跟你说:“在2013年,埃及、利比亚、叙利亚、突尼斯、也门和伊拉克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政局动荡,或是直接打起内战来,你觉得原油价格会怎样?”你肯定会说,“每桶至少200美元。”

但是现在的油价只有200美元的一半,这是有原因的,能源经济学家菲利普•弗莱杰(Philip Verleger)解释说:“跟1973年相比,现在创造一单位GDP需要的能源减少了60%。如果这个趋势持续下去,到2020年时,单位GDP能耗会减少到2012年的一半。更棒的是,我们使用的很大一部分能源都会是可再生的。而且石油和天然气的产量还在增加。”2006年,美国消费的石油中有60%依赖外国进口,如今这个数字降到了约36%。当然,石油市场是全球性的,中东发生的事态仍然会影响我们和我们的盟友,但那种紧迫性已经没有了。“中东现在是中国的麻烦,”弗莱杰说。

奥巴马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他只是没有宣之于口。但这确实解释了为什么他的外交政策以“轻轻推动”和低声细语为主。这样的外交政策不太令人满意,也不是很好玩,而且不会创造多少历史,但它可能是我们可以实施的,或者负担得起的最好的外交政策。这肯定是大多数美国人希望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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