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中要:工具化的中国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330 次 更新时间:2013-08-11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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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中要  

【平按:最近无暇读写,天气热,又有些中暑,因此,这样一个引子,无非是为这篇小文——在不令自己和读者满意的意义上——开脱一番。请见谅。】

设想这样一个人群(只能是设想,在我自身经验的范围内寻找不到这样的实例):这些人在中国裸体或半裸做官,时空尚可的时候,就披着权力的新衣裸奔;一旦风声鹤唳,就一丝不挂、乘桴于海——当然,这是比喻,很可能他们坐的是头等舱……我想,在今天的语境中,这种设想并不困难,甚至对于我这种缺乏想象力的人来说,也是从当下的经验中做这样的设想。而真正让我思考的是,对于这样一个人群,中国,对他们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我就直接给出自己的答案了,在我看来,中国,对于这一设想的人群来说,无非是一种工具,一种旨在赢利,或者说谋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工具。我认为,在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就连权力、体制、党等等政治哲学上的硬词,在现实中都显得绵软无力。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权力已经是思考一种制度的最高海拔,但是,汉语的经验不断改写我的认知:权力,不足以准确描述我们正在经历的制度。在权力之上,还有主宰存焉。【这不是说在权力之上还有一种同类性质的力量,在指挥着权力的运行;我认为权力就是制度思考的最高级入口。我的意思是,在权力之上,或者说之外,还有一个使权力按照今天我们所看到的样子运行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恐怕难以用政治哲学的体系加以审视,这更多的来自作为主体的个人认知,而这部分认知又与传统和环境密切相关,我希望从主体所追求的利益最大化,这一出发点,尝试说明,在权力之上的力量,如何影响了今天的制度。】对于这一设想的人群来说,我不认为,他们真的会思考制度、改革、未来等等这些问题,我甚至不认为他们会真的思考这个党(无疑,他们都是属于这个党,除非被开除回群众的队伍),以及作为官员(无疑,他们都有着官家的身份,除非同时被开除公职)的职责。我认为,对于他们来说,党、职权或其他什么身份,无非是一种工具性的存在,这些事物的工具性,就在于成为实现其利益最大化的手段。从这个角度出发,无论是民众,还是体制,也无论前者在呼吁宪政或惩治贪腐,而后者前仆后继地发起一轮轮整风运动,对于这一人群,或者渴望成为其中一员的人们来说,很可能是无动于衷的。换句话说,只要外界的力量——无论体制内外,也无论这种力量的目的为何——不足以影响其利益最大化的目标与实现,那么,他们所认识的中国,就不会有丝毫改变。

而这些人眼中的中国,或者说,他们所能感知的中国,是一副什么模样?我认为,这些人所感受的中国,很可能添加了人类经验的新内容。因为,从人类的历史经验来看,恐怕从没有过类似的体验,在人与空间的关系上,一个人要么置身家园,要么身在异乡,而这两种经验又不仅仅局限在具体的空间中,于是在抽象的空间里,人们可能拥有恰恰相反的空间属性,通俗地说“直把杭州作汴州”,抑或,一个人身在故乡依然有他乡之感,就是这种情况。而对于这些人来说,中国,不可能是一种抽象空间意义上的故乡。但是,中国,对他们而言是异乡吗?恐怕也不然。

生物有一种与环境和谐相处的本能(必须指出的是,在与环境相处的向度上,人类这一种族,是一个坏的,或者说反自然的例子),人类,也具有这种本能。从生物学的意义上看,如果个体不能与环境和谐,个体就会被环境淘汰。但是,当政治的因素加入这个生物学模型的时候,结论吊诡的令人瞠目。个体很可能对环境造成毁灭性的破坏,而所谓的环境,不仅仅是制度环境,比如说,官员对于权力的滥用在迅速耗尽体制接近赤字的合法性资源;还有像生态、道德、精神等等不完全由体制买单、也无法由体制单独修复资源的无可挽回的污染。

就这一点而言,中国,对于这一人群而言,决不是异乡,或者说,决不是一个正常的人面对异乡时的感受和心态。恐怕只有破坏而不建设的掠夺者才可比拟,但是,这种体验只是在西方的殖民历史中才可以寻觅到标本,就像西班牙殖民者搜刮南美的黄金白银;奴隶贩子贩卖黑人奴隶,从某种意义上,在这些只破坏不建设的殖民者眼中,殖民地不是异乡,而是异星;殖民地人民不是异族,而是异形!大概只有如此,殖民者才能像蝗虫袭击庄稼一样的大肆掠夺、破坏。这番回顾并非主要声讨西方殖民历史的罪恶(虽然这罪恶并非殖民历史的全部内容,但是,这罪恶也是需要声讨和反思的),而是想给出这样一个常识的结论,即:殖民者是不会把殖民地的人民视作和自己一样的人的;同样,殖民地的人民也不会认为殖民者与自己是一样的。虽然,两者置身同样的空间,但是,感受却截然不同,甚至势如水火。而当下汉语的经验,却出示了另一番图景,我们绝没有理由说某个人群是“殖民者”——这么说也太荒唐了;但是,如果说他们是我们的同胞,而这些“同胞”却在做着“殖民者”才能做出的事情,我们又该如何称谓他们呢?这恐怕是现代汉语的难题,至少超出了汉语经验的范围。

我无力发明新词为这一人群命名,而实际上,这一人群更愿意处于未名的状态,如果,未名的状态,更有利于他们的利益。无论无权者如何感受中国,对于这一人群而言,中国,只是一种工具;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除了工具的价值外,就被忽略不计,真正成为了“沉默的大多数”。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们对于中国的感情都不能用爱联系起来,就像人在使用一件工具的时候,只是会感觉“顺手”或“不顺手”,而这又归结为技术问题而非情感问题。在这一点上,手段和目的的区别,他们向来是心如明镜的。因此,一个权力者,在首先完成了权力工具化后,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对这个国家进行工具化。我相信,驾轻就熟对于他们只是一个熟能生巧的实践过程。而在这个向度上,一个人,假如怀着对故乡的热爱与责任,而要求权力把作为利益工具的中国,交还给每一个把中国视作家园的人时,我们也就见到了最匪夷所思,而实际上,又严格遵循汉语经验的现象。

从逻辑上看,我们必定会重新拥有故乡,但是,是在故乡已经面目全非、回天无术的情况下,而我们所不知道的是,这段目睹故乡最终走向衰亡的过程有多长。如果想避免这个悲伤的结局,那么,我们也许还有另一种方法,一种通过启蒙来救赎自我的方式,在启蒙中寻找并坚定我们对自我、家园、未来,以及一切值得争取并守护的事物的爱与信念,若此,也许我们还来得及挽救一个业已工具化的中国……

写于2013年8月9日 夜 炎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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