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年从事互联网工作，不久前自己开了个新浪微博，叫“我爱读宪法”。

读者肯定要问了，你为啥爱读枯燥乏味的宪法，难道想转行做律师、当法官？当然不是，这年头律师工作不好做，不忍心去抢人家饭碗；法官嘛，不在体制内，这辈子都没可能当上。我爱读宪法的理由很奇特，基本上和吃饱了撑得有关。此话怎讲呢？有一天我吃太饱了，就打电话找朋友出来聊天，朋友说：我没空在写论文，我说：那我们就聊你的论文吧，他说：你又不懂怎么聊？我是《论中国人宪法精神的缺失》。我说：我也算个中国人吧，你跟说说我怎么就没宪法精神了？朋友果然跑来跟我讨论了两小时，结论验证了他的论点，我基本是个宪法白痴和精神脑残。从此之后，为了脱离白痴队伍，我热爱上了读宪法，并且自认为领悟了“宪法精神”的实质。

读者又问了，那宪法和两会有啥关系呢？问这个问题的人，基本上可以确定也是宪法白痴。我们当今中国宪法的立法机构，就是正在召开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我们国家的一切政治行为也必须是遵照宪法的规定执行。如果不了解宪法听两会，就如同不知道什么是五线谱的人，在音乐厅里听交响乐团演出，也许能听得懂点调调，但是基本上是在凑热闹。

那好，言归正传。先解答一个最基本的问题，什么是五线谱（不对，什么是宪法）？

关于什么是宪法，商鞅的《商君书.君臣》曾经说过：“地广、民众、万物多，顾分五官而守之……；五官分而无常，则乱……”引用一些他的观念来解释宪法就是：一个国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必须有官员这样的角色来加以管理；官员多了各干各的不行，所以需要国家领导人来加以管理；而国家领导人来来去去的换，各自的政策不同也容易乱，就弄个法律出来也约束一下，而这个法就是宪法。用我的话总结就是：“民众而生吏，吏众而生官，官众而生王，王不一而生宪，民议事而国立宪也”。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管理闭环，就如同我们小时候玩过的一个游戏：“老虎吃鸡、鸡吃虫子、虫子吃棒子，棒子打老虎”。如此这般，这个国家就公平有序了。

你看，宪法就是根棒子，是专门用来打老虎的。可是假设一下，如果虫子啃不出棒子来，棒子打老虎也不痛，就成了：“老虎吃鸡，鸡吃虫子，虫子吃塑料，塑料棒打老虎——不痛”，如果是不是就乱了，成了人吃人的国家呢！所以，人人学习宪法，吃透宪法，不让宪法塑料化，就是形成社会公平的重要环节，没了这个环节，虫子们除了拼命繁殖给鸡和老虎吃，就没别的办法了。而召开两会的人大代表，就是虫子们选举出来，专门啃出棒子的“精英虫”，如果他们能啃出铁棒子，老虎就会越来越听话；如果他们肯出的是塑料棒子，甚至棉花棒，那就是不称职的“精英虫”，甚至成老虎和鸡身上的寄生虫了。

《韩非子.定法》中说：“法者，宪令著于官府，刑罚必于民心……”，大概意思就是宪法就是针对官府而用的法令，是专门用来约束和管理行政权力的法；而刑法是让老百姓守规矩的。

世界上第一部成文现代国家宪法，是1887年《美国宪法》。该宪法是在美国《独立宣言》中“人人生而平等”的基础上，并经历过于1781年3月生效的《邦联条例》过渡后完成。我真的很佩服当年这帮美国佬，他们又没玩过中国的“老虎、棒子、鸡”的游戏，怎么就知道这么深奥的公平法则呢？这帮人难道都是吃棒子面长大，然后自己领悟出来的嘛（听说北美的主要粮食作物就是玉米）？

其实不是啦！这帮美国人之所以能产生宪法观念，从而约束国家政府权力的管理机制，是跟他们信仰的基督教有密切的关系。

“LAW”在希伯来语中就是 《圣经•旧约全书》的总称。我们所知的英文词根Law（法律）其实在西方基督信徒文化中与《圣经》的概念非常接近。它包含了以下几个基本要义：1、在LAW面前人人平等（信徒平等催生出来：公民社会）；2、相信和遵循LAW这个公共约的人，会形成一个公共团体或组织（教会组织催生出来：国家概念）；3、LAW所代表的权力神圣不可侵犯（神权催生出来：人权意识）；4、对LAW的最终解释权就意味着某种特殊的权力（教皇制度催生出来：最高法官司法权）。这些要素决定了宪法所蕴含的带有一定宗教性的精神特质，也就是所谓的“宪法精神”。

而脱离“宪法精神”的理解，去书面的阅读宪法，就好比一个不会弹奏任何乐器的人，看着五线谱时的感觉，在他眼前的只是一群“在跳绳的蝌蚪”。你拍一，我拍一，大家不买票坐飞机；你拍二，我拍二，小蝌蚪在作业本上画漫画……

现代意义的“宪法”的确是个“舶来品”，那么不信仰基督教的中国人，又该怎么理解“宪法精神”呢？在中华文化中，从来就没诞生过希伯来语中的“LAW”这样东西，难道非得全民都信仰基督教，才会真正理解什么是宪法吗？那我只好“照猫画虎”，尝试中国人能够理解的方式解释一下，什么是“宪法”了。

回到之前我的宪法定义：“民众而生吏，吏众而生官，官众而生王，王不一而生宪，民议事而国立宪也”。其实当年孔夫子也就是在解答这个闭环的问题，很聪明发明了一个“礼”字。也就是“民众生吏，吏众生官，官众生王，王不一而循礼”：意思就是说约束王权的最有效办法是制定一套社会公德典范，国家领导人的权力再大，也要遵循礼仪尊卑，否则就不具有执政的合法性。这个礼的核心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里的君和父，包括历史上已经逝去的先君和先父。这下就要了命了，一个皇帝不能为所欲为，得听老子（包括历史经验）的。所以在中国有了一个特殊的“古代王权宪法的司法机制”，就是“言官”和“史官”，“言官”通常不厌其烦地拿“先君历史和祖宗规矩”来吓唬当朝的国家领导人，把他们弄得郁闷不堪；“史官”则是用秋后算帐的方式来威慑国家领导人，让他们为死后留点英名。

在中国文化里，只有一个家伙不受这套逻辑所约束，就是《西游记》里的“孙猴子”，因为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君无父”。1840年中国这个闭环社会的稳定局面，被一群“石头缝里”蹦出来“无君无父”的英国人彻底打破了，他们举着火枪开着战舰来到这个古老国度“大闹天宫”。一直闹到辛亥革命爆发“玉皇大帝”实在吃不消了，最后只好妥协，在1912年宣布退休干不下去了。在临走之前，写了一份《清帝退位诏书》，约定在原有的国土范围内，成立共和国体的“中华民国”，准备学西方国家玩“老虎、棒子、鸡”的游戏了。

而“宪法”这个生硬的东西，就硬生生的塞进了中国社会。习惯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中国老百姓，实在没这个觉悟一下子就理解什么是“LAW”，于是乎中国就进入了100年的“小蝌蚪跳大绳”的阶段。袁世凯跳不好一头栽倒摔死了；蒋介石也跳不好被人赶跑取消了资格；刘少奇也没跳好活活郁闷而死了……直到我吃饱了撑得那天开始……

2012/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