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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望书8 大调水:用什么维系国家与民族的血脉
规模空前、耗资空前的南水北调西线工程箭在弦上。
一本声称调西藏之水能救中国的书正在热销之中。
旷世工程,水变成油,怎能维系我们民族与国家的血脉?
那些伤口将永远难以愈合,流淌鲜血。
现实、想象和理想,科学与伪科学。
紧锣密鼓的造势与宣传,谁在"忽悠"中央?
一、调水工程:用不上水与用不起水
跨流域调水可以追溯到2 000多年前。
古代调水,多数是为了航运的需要,增加河流的水量,另外挖掘运河,沟通各个水系,就像修公路网。
如公元前360年动工开凿的鸿沟工程,引黄河水东流,注入圃田泽,经过这个湖泊的调节,然后"又为大沟而引甫水(圃田泽)"东到大梁,即现在的开封附近。鸿沟二期工程分为两支,分别把黄河水引入了淮河水系的汴水和沙河,大大增加了这两条河流的流量。"北水南调"、"引黄济淮"的"鸿沟水系",使中原地区成为古代全国交通的核心,这实际上是大运河的雏形,在历史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黄河流域是我国农耕文明的发源地。有人说黄河文明是一种"落后的文明"。黄河是害河,还是母亲河?这个争论肯定还会继续下去。东汉时期,刘秀定都洛阳,全国政治中心移出关中,洛阳成了大批漕粮的集中地。洛阳修建了有名的阳渠,因势利导,西引洛水为主源,又纳入其他一些河流的水量,运粮的漕船可直抵城下。丝绸之路,在洛阳通过运河,与淮河和东南沿海地区其他运河对接。从汉、唐至宋代,调水,治理河道,在国家政治经济中心从黄土高原腹地的关中,向东部平原地区的过渡和转移中,各大水系运河网起了决定性作用。
曾7次被黄河水淹没的古都开封,浓缩了古今黄河的变迁史,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洪水,死亡人数达35万之多,开封成了一座荒城。但不可忘记,开封几度因河而废,因河而兴。北宋时正因为调黄河之水入汴河,航运之利使开封成为人口上百万、富甲天下的国际大都会。至今,我们仍能从《清明上河图》中领略汴京的繁华与舟楫之便。
当代跨流域、远距离调水,主要是补充流域和区域淡水资源,以满足工农业生产或城市用水。
在过去几十年中,大规模、跨流域、远距离调水有比较成功的,效益明显的,如引滦(河)济(天)津工程,至少天津增加了一个比较稳定的水源。也有众说纷纭、评价不一的,如上世纪80年代投资10亿元修建的引黄(河)济青(岛)工程--如果考虑到近百万民工、6 000多名解放军参加这一工程建设,还有6.5万亩占地、移民费用等等,工程实际造价大大超过了预算。
引黄济青工程全长290公里,从黄河边的打渔张引水闸到青岛,穿越小清河、淄河、潍河等数十条大大小小河流,有一座大型水库蓄水,大量隧洞、涵闸、数百座桥梁,沿途有5座泵站逐级提水,引黄济青工程建成后,设有工程管理局和分局。人员多,运行成本和管养费用高。水引到青岛后,价格大大高于当地开源和节水的花费,因此青岛尽量用本地的水源。但有关部门规定青岛即使不用水,一年也要交数千万元"水费",以维持这一工程的运营。据了解,引黄济青工程利用率不到40%,引黄济青工程并未达到原来论证和规划设计的标准。另外,黄河下游频频出现断流,进入上个世纪90年代后,平均每年断流时间在102天左右,断流河段长达400多公里,造成了冬春季节黄河常常无水可引。
--如果抛开计划经济国家投资不计成本,工程刚动工沿线城市自来水价格就全面上涨、"接轨"等政策性因素,单从经济技术方面分析,引黄济青与海水淡化的成本相差无几,工程算不上"效益显著"。
二、东线:清水与污水
进入新世纪后,跨流域调水的工程规模越来越大。
南水北调--即把长江干流或重要支流之水,调到黄河、海河流域,是世界上最大的跨流域调水工程,也是我国跨流域调水的"标志性"工程。现在,南水北调的中线与东线工程已相继动工,西线工程也呼之欲出。
南水北调东线一期工程,南起苏北扬州市附近的江都,至山东黄河边上的东平湖,长663公里。二期工程分两条输水线路,一条是北上穿过黄河至天津的北大港水库,长493公里;另一条输水线向东,进入胶东半岛,至威海的米山水库,与"引黄济青"的渠道相交,长701公里。--如果把东线一期与二期的线路相加,不管是把长江水引到山东半岛还是天津,其长度都大大超过了1 000公里。
南水北调东线主要是利用京杭大运河及其平行的河道输水。
就工程本身来说,东线的投资较少。且江苏已有从长江提灌工程,向苏北输水,只要适当扩大规模,向北就可延伸到山东境内。
我们的祖先几百年以前,就已经修建了沟通钱塘江、长江、淮河和黄河、海河各个水系的大运河。运河主要是为了沟通南北航运。从运河水的流向来说,基本上是以黄河为界,根据自然地形,分别南流与北流。
古人修建运河,依势而成。在山东与苏北,横贯着一条长达数百公里的断陷沉降带,沿线有众多的湖泊:东平湖、南阳湖、独山湖、微山湖,以及洪泽湖、高邮湖等,其中梁山泊是当年英雄好汉们出没啸聚之地。这一连串湖泊可以调节水量,无须再建水坝蓄水。另外,高邮湖、洪泽湖等在丰水季节,可以直接从这些湖泊调水北上,缩短输水距离。
南水北调,与航运不同,需要修建多座扬水站,多级提水。根据初步规划,在2008年、2013年、2030年分别完成500立方米/秒、600立方米/秒和800立方米/秒的调水规模。--如此规模的流量,需要大量的电力,逐级提水。
这仅仅涉及调水的成本与水价,东线工程成败在于治理污染。
东线从长江取水。长江下游水质尚好,现在主要指标为二类。根据规划,向山东、河北、天津调水后仍要达到三类水质。如果一河污水向北流,净化处理后达不到饮用水标准,则南水北调将没有任何价值。
这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其实,难度之大,超过了南水北调工程本身。
东线地处诸水下游,横贯南北。江苏省境内,河流湖泊众多,来水量大。运河上机声帆影,船舶穿梭,运输繁忙。沿岸码头村镇众多,运河水质看起来浑浊,但总体上污染还不太重,主要是一些生活污染,氨、氮等几个指标超标。
由于运河、洪泽湖等水系涉及河南、安徽等淮河流域的汇水区,淮河是我国污染最严重的河流之一,干流几乎全部是四五类水,水质浓臭得像酱缸--这就不能不危及南水北调。
每年雨季将临,淮河干流颍河、蚌埠等各河闸陆续放水,污染水团下泄,在下游形成长达数十公里移动的污染带,所到之处,鱼虾绝迹,甚至给洪泽湖带来了灭顶之灾。淮河污水团下泄造成的严重污染事故,从上个世纪80年代末起,多次震惊了全国,在2003年还引起10年治淮成败之争。毫无疑问,淮河流域的污染治理,仍然任重道远,不容乐观。
幸也是不幸。南水北调东线工程山东段处于构造带上,地势低洼,有许多湖泊河道可以利用,作为输水渠道。在这个断裂带的运河沿岸地区,坐落着曲阜、济宁、莱芜、菏泽等城市,人烟稠密。鲁西南众多的河流,泗水、大汶河、赵王河、万福河等,都汇入了南四湖、东平湖和大运河。梁山野性的水泊,微山湖优美的风光,只留在历史的记忆和书本里。在经济快速发展的今天,南四湖47个断面监测,水质全面超标,这些水域均为四类、五类或劣五类,有的河段已经丧失了利用价值,连浇庄稼都不行。
南水北调东线二期,将跨过黄河,途经河北与天津。而这一地区为海河扇形河网的下游,其水质全部为劣五类。要利用大运河北段,治污不能说无望,但任务之艰巨将超出想象。
需要对输水线路上的河道湖泊进行治理。需要调整航运线路,拆除清理输水干渠上的一些码头,改造运河上和湖泊里的船只,需要在水面船只上增设生活垃圾污物回收装置。
不仅仅是河道与湖泊,把眼光放得更远一些,还需要调整产业结构,限制和清理南水北调东线沿岸的造纸、酿造和化工等重污染企业,沿河沿湖的工业企业和生活污水废水,禁止向湖中直排。此外,还要建立数十座城市污染处理厂,对重污染的河道进行截流。微山湖等水产养殖区域和面积要重新规划,清理拆除不合理的水产养殖场。对规模化的畜禽养殖的污水废物治理任务也极为艰巨。
即使不建设南水北调工程,河流、湖泊和城市的污水也同样需要治理--从这个意义上说,南水北调东线的污染治理仅仅是先走一步。①
问题是,鲁西南是沿海省份山东经济相对不发达地区,地方财力不足,居民收入水平较低。加快经济发展,改变落后面貌,是人们的普遍愿望。可提高工业与生活污水达标排放的标准,提高工业企业准入的门槛,增加污水处理设施,关闭污染严重的企业,必然会增加生产成本,影响当地的"投资环境"和经济发展。即使国家投资建设城市污水处理厂,如何维持正常运转,也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看一看国家重点治理,规模空前的"三河"、"三湖"工程吧。
我曾任新华社教科文和政治采访室主任,从事过十多年环境采访报道,获得过首届环境最高奖"地球奖"。多次走过淮河、海河、辽河和滇池、太湖、巢湖,深知这些流域污染治理难度大的深层原因。国务院领导多次到这些流域进行现场办公,决心把清澈的淮河带入新的世纪--言犹在耳,决心大,投入多,而成效不显,这让人感慨不已。
十多年,甚至是一代人的努力,衰老了多少环境工作者和环保志愿者,国家投入数百亿元,不能说付诸东流,但治污效果有限却是事实。有些水域还多次出现反复,甚至有污染加重之势。淮河、滇池变清的既定目标依然遥远!
在这种情况下,东线诸多的湖泊与河道,人们对治理后水质能否达到三类标准存有疑虑是很正常的。
中央领导曾指出,南水北调东线是"先治污,后调水"。
事实上,调水相关工程闸坝、扬水站等已陆续动工,有的已经完成,而治污步伐远远落后--不是预感,到2008年至2013年,极有可能是扬水站建成了,闸坝建成了,原有的调水计划无法完成。如果北调来的是滚滚污水,到时如何向全国人民交代?是选择延期、追加投入,还是修改原有的计划?--这一切都将大大增加调水的成本。
三、调水沿线,水价如潮上涨
冬日的下午,我泛舟在丹江口水库。汉水与丹江,在这里汇合。青山如黛,水平似镜,景色优美。
汉水和丹江,是中国古代沟通长江与黄河又一重要水道。特别是当中原战乱、黄河夺淮造成水运交通中断以后,这条水道就显得更为重要。历史上,许多惊心动魄的战事,都在这条大通道上发生。南宋时期,元兵沿汉水南下,荆襄陷落,时局崩溃。李自成退出北京,回到西安,也是沿这条通路败退湖北,最后在九宫山被杀。
丹江在湖北与陕南的崇山峻岭间,倏然掉头南下--紫荆关就据于这山与河之间。
紫荆关是依水而建的古镇,也无关城留存。这里地势险要,扼水陆交通要冲。溯汉水而上的航船,必须在这里卸货,换装小船,然后再北上西行,直抵商南龙驹寨,弃舟登岸,改走陆路驿道。翻越秦岭隘口,直达长安关中,或从潼关过黄河。北方南下的货物也是如此。流经豫、鄂、陕三省的丹江,民航商运相当繁忙,棉花、棉布、粮食、烟叶、纸张、皮毛、茶叶等,都需经紫荆关转运。如1900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两宫西幸,漕运米包由汉江入丹江,运至龙驹寨……此历来官运之经过情形也"。
有几个老人坐在街边下棋,过去的会馆,改成了小学校。徘徊在紫荆关古镇寞落的十里长街上,昔日的繁华依稀可见,有一种莫名的忧伤--这使我想起了陕西丹凤凋敝的老街,那是丹江水运的终点,情景十分相似。紫荆关古镇上船户捐资修建的"平浪宫",山西、陕西商人联合筹建的"山陕会馆"等古建筑群,见证了丹江作为我国南北水陆交通要冲的繁荣与衰落。
汉水和丹江,作为我国中西部交通大动脉地位的逆转与衰落,与现代交通的兴起,特别是京汉铁路与陇海铁路的修建有关,大宗货物,用不着再走水路了,"在昔龙驹寨码头盛时,驮骡船只络绎不绝,今则驮骡绝迹,船只偶或一至豫鄂"。但汉水、丹江上游航运的最后断绝,却是丹江大坝的阻断--设计规划时,丹江口也是集"发电航运灌溉防洪"各种功能的综合水利枢纽工程。水库建成将"有利于航运",还建有船闸一座。世间的常识往往似是而非,航线已被切断,航运枢纽也成无稽之谈。--当然,也有其他原因。气候、降水和环境变化,山林植被的破坏,上游水库的修建,汉水与丹江水量锐减,河滩乱石尽出。
其实不仅仅是丹江,治理黄河、淮河时,各水系大修水坝河闸,通航设施大都没有与水利工程同时建设,河枯水浅,闸坝碍航。仅河南省境内6 000多公里的通航航道,30年里萎缩至不到1 000公里。黄河下游,航运已经彻底退出了历史。即使像淮河这样的曾经是水运大动脉的大河上,鲜有航船,风光不再。
还有一些过去被我们忽略了的事情,值得再提,这就是被丹江口水库淹没的大量古迹文物。
丹江口水库大坝在湖北省。河南省淅川是主要淹没区,其中包括龙城、下寺龙山岭等重要的遗址,均没入水底。
淅川是一座古城,舜帝时为尧子丹朱的封地,西周时为楚熊绎的封地。上个世纪70年代,丹江水库水位下降,露出了被淹没的春秋楚墓群。到1979年,已相继发掘了25座楚墓及5座大型车马坑。从这个墓群中,共出土文物8 000余件,其中青铜礼器160余件、鼎48件、乐器129件……这些都是无价之宝。其中规模最大的古墓为楚王子午的陵墓。从该墓中出土的15件青铜鼎,形体高大、奇特,工艺精湛,为难得的春秋楚国重器。特别是一式上升的列鼎,高达76厘米、口径66厘米,在其铭文中有"王子午"、"令尹子庚"的名字。出土的随葬品中,还有青铜甬钟26件,由小到大依次排列,最大者重达180公斤①。当我在淅川县博物馆中看到这些青铜器时,惊叹不已。为什么在这偏僻皖西山区的狭小河谷平原中,深藏如此辉煌的古代文明?
有专家研究后认为,楚国最早的都城,当在下寺附近,后来,随着楚国疆域的扩大,进入江汉平原--现在,这一切和古城一起,没入了丹江口水库。
时代的局限。不仅是楚国早期的都城遗址,还有许多汉唐的古迹,同样被没入了水底。其中包括规模宏大的香岩寺下寺。这座寺院历史上高僧辈出,在不少佛教典籍中都有记载。
作为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水源,丹江水库需要加高大坝。即使如此,丹江与汉水是否有足够的水量也是值得疑问的。按水利部原有的规划,年可调水量190亿立方米。不知为什么,后来又减少到150亿立方米,2002年底再缩减为130亿立方米,投资为1 700亿元。工程刚刚动工,计划调水量就不断减少,这仅仅是汉江水量不稳定性的反映?
先节水,后调水的原则,还停留在纸上和文件上--事实上调水工程的积极性,大大高于节水。有人提出,为了保证南水北调有足够的水量,需要从长江三峡库区再往丹江口调水--一个工程刚刚启动,下一个项目又打算接上来了。总之,有干不完的活。
2006年,北京西长安街的延长线上,在繁华的街边,一夜间竖立起了"南水北调,造福北京人民--长安街管线穿越"的巨大围板,上面画着动人的绿色宣传画,似乎长江水进北京已经近在眼前了。根据计划,南水北调中线工程2008年最终调到北京的水量,只有10亿立方米,仅占计划调水总量的十几分之一。
那么,其余100多亿立方米的水都到哪里去了?
多数流向河南、河北一些地区。黄淮河平原,80%以上的水资源都用于农业灌溉。对农业来说,这点调来的水是杯水车薪。而实际上,灌溉庄稼,种麦子和玉米,也用不起每立方数元成本的昂贵的长江之水。
现在农业用水浪费巨大,农业节水比城市节水有更大的潜力。能不能换一种思路,如果向农民和农业"买水"--农业少用一吨水,水务部门付给农民0.5或0.8元,不比千里迢迢的调水成本要降低许多吗?而农民则可以拿这些钱,建设现代化的灌溉系统。
再说,黄河是地上河,从黄河小浪底水库往华北平原输水,在可见的将来也基本足够,用得着如此巨额投资,从汉水往黄淮海平原引水吗?
这种高价水只能卖给市民,卖给企业。而且,未饮汉江之水,水价已借南水北调之名先大涨了。从2005年起,石家庄市每立方自来水增收0.7元"南水北调基金",工业用水每吨达到了4元。原先企业一部分水就用的是地下水,不行,也要加收"南水北调基金",这有道理吗?我在调查时,华北制药厂一位专家说,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要拿南水北调来"捆绑"全部水价,即使在国际上,水资源也不是某一个部门,更不是一个企业的,筹集基金也不是靠涨价得来的。
作为共和国制药工业的"长子"、"一五"计划的重点项目,20世纪50年代华北制药厂选址时,就考虑到石家庄地区有较为丰富的水资源。抗生素生产采用发酵工艺,耗水量大。华北制药厂因水价上涨因素,每年增加成本1 000多万,加上电价和其他原材料提价,2005年生产开始逆转出现亏损。华药是中国最大的抗生素生产基地,其青霉素生产已有近五十年的历史,面临着全面停产的可能。据了解,一些制药企业正考虑把抗生素部分生产转移到内蒙古河套地区,那里是黄河中游,用水好解决一些,但也能给黄河造成严重污染。
生物制药是国际上竞争激烈的技术产业。我不久前去了美国中部北卡罗来纳州。这里密集着生物工程项目,尤以生物制药闻名于世,经济蓬勃发展。依托生物工程产业,杜克大学进入美国排名前10位的高校行列。如果调水未到,而水价普遍涨高,连高技术企业都有不能承受之重,那么,我国中部的黄淮海地区还能发展什么产业?!
关于水价问题,还要多说一点。
水务、自来水公司也是垄断行业,连年各地自来水提价涨声一片。据说,提价是"为了提高人们的节水意识",此外还有"与一些发达国家相比仍有上涨空间"等等。香港等地,水价是政府有补助的,公益性的,自然没有可比性。人们最愿意拿来比较的是日本。不说日本人均年收入,不说人民币的汇率与购买力评估上的问题。1999年,日本城市平均自来水价格141日元/立方米,平均供水成本181日元/吨,因为日本的自来水可直接饮用,几乎达到矿泉水和纯净水的标准,处理成本较高。即使按1元人民币兑换13.6日元计算,每吨水约10元人民币--要求大幅上调水价的人,总喜欢拿水价与瓶装矿泉水比较,为何不拿桶装矿泉水与日本自来水比较?城市居民拿出10元钱,能买到1吨可直接饮用的自来水吗?
另外,日本2000年全国平均工业用水价格24.08日元,折合人民币不到2元钱。财政对工业用水设施的建设多有补助,中央负担的比例高达50%,这是为了促进工业的发展。我国城市工业用水的平均价格是多少?
至此,我们就明白了,中国以改革名义的水价上涨,有可能走入一条不归路,最终将可能推动物价的全面上涨,制约经济与社会的发展。
四、西线--青藏高原,长江黄河上游的"恶搞"
南水北调西线工程箭在弦上。
需要把目光投向长江、黄河的源头,投向青藏高原。
这是一片什么样的神奇高原?
1985年7月,中日联合黄河水源探查队宣布:黄河长江水源源头只相隔200米。长江与黄河发源后又大致并行着,向东奔跑了数百公里,然后分手。
这不是偶然。
长江发源于唐古拉山北麓的格拉丹东雪山,黄河发源于巴颜喀拉山北麓各姿各雅雪山--这大抵是以源头各支流的长度来考量的。一条世界闻名的大河发源于哪一条川谷小溪并不重要。至于考察黄河、长江发源于哪一条冰川,那更多的是地理和探险上的意义。长江黄河源区位于巴颜喀拉山的两侧,上游许多支流十分接近,都在同一区域,这是世界上十分罕见的。
其实,人们对那片土地、那片高原大陆所知甚少。
那片土地为何有如此丰沛的水量,同时哺育了世界上两条著名的河流长江、黄河,令两条大江河比邻而出?
毫无疑问,在青藏高原,在江河源地区,一定有非常独特的生态系统,上空一定有独特的大气降水机制--探讨与研究这一独特的生态系统与机制,对保护我们的母亲河至关重要。
青藏高原的隆起,改变了全球的大气环流。
高原上横亘着4条东西走向的雄伟山脉--自南向北,依次是喜马拉雅山、冈底斯山、唐古拉山和昆仑山。4条山脉的平均高度,从南向北递降了1 000~1 500米。多年平均降水量在300毫米以下,年蒸发量超过1 000毫米,可依然能同时供应长江、黄河、澜沧江等世界重要江河发源,已经"匪夷所思"。
在昆仑山的北面,则是塔克拉玛干沙漠、柴达木盆地--都是极其干旱少雨地区。
青藏高原上空的水汽,主要来自孟加拉湾和印度洋。根据地形抬水理论,越往南,山高近海,拦截的水汽越多,降水量也就越大。这就是为什么全球降水的极值--年降水量2.6万毫米--出现在喜马拉雅山南坡的原因。
长江黄河发源于半干旱的青藏高原主体北缘。
大气降水有年际月际的变化,季风地区尤其明显。考察世界各大河的发源,能够发现其河源地区都有稳定充沛的水源,或者沼泽湖泊,或者雪山冰川,能够常年进行天然的调节。如果江河在上游就经常断流、奄奄一息,必定没有奔流万里的创造力。
高原地的"水源"同样来自南方。喜马拉雅山、冈底斯山、唐古拉山,高耸的峰峦不可能拦截所有的高空水汽和流云。山脉呈锯齿状,有一个个山口。这些山口就是输送印度洋水汽的条条通道。
到过青藏高原的人都知道,许多山口都是终年云雾缭绕,雨雪纷飞,像通往藏北的,念青唐古拉山山口,正是输送水汽的重要通道。因为降水量大,海拔5 082米的巴颜喀拉山口,即青康公路(214国道)通过的地方,素以积雪最深、封山时间最长而著称。
青藏高原大气相对湿度较大,但绝对水汽含量却很小,没有特定的自然生态系统,就形不成有效的降水。平均海拔4 500多米的青藏高原,已经凸伸到了对流层大气的三分之一处。与地中海相等的250万平方公里的面积,足以孕育出一个独特的地理单元。
写这一章节的时候,我再次温习了生态系统的定义:在一定的空间和时间内,生物及其存在环境以及生物与生物之间相互作用,彼此通过物质循环、能量流动和信息交换,形成一个不可分割的自然整体。生态系统由大气圈、地圈、水圈和生物圈组成。
组成长江、黄河源地区的自然生态系统,融合了大气圈、地圈、水圈的要素,并形成物质循环、能量流动的关键,是高原湿地。长江、黄河、澜沧江"三江"源地区,高原湿地的总面积达31.8万平方公里,这里有"中华水塔"之称。
高原的雨季,集中在每年的6~7月间。
总有几次印度洋季风,带着大量水汽翻涌而至,高原上的暴雨来临了。三江源沼泽湿地长满绿草,平阔坦荡、储水量大,能留住一年之中少有的几场大雨带来的降水。此后,这些沼泽上的积水,蒸腾,又化为降水,形成循环,超过了年降水量的六成。据专家测算,在总面积达30多万平方公里的三江源湿地,每天受热,蒸发对流,会生成100~120个中小型对流单体,这有如"热带海洋",为湿地上零散的对流热泡,提供了锋面抬升这种强烈而有组织的上升运动,促其合并加强,形成十分强烈的对流,结果便是有异常多的降水集中落在巴颜喀拉山的两侧,足够同时供江河发源。①
近年,三江源地区土地沙化趋势加剧的消息不断见诸报端,高原湿地破坏已经引起了国内外的关注。
黄河流域水资源严重不足,近十几年来黄河流域河川径流量减少。南水北调西线工程计划从长江上游向黄河补充水源,有人鼓吹这是"解决黄河流域缺水的根本途径"--当然,也有气魄更大的,胆子更大的,放话"西藏之水才能救中国"。
走近锁闭的无尽群山,走近连绵的青藏高原。
我们看一看规划中的南水北调西线工程。
举世瞩目,在于它独特的地理位置。
引水工程位于青藏高原东部,在青海玉树藏族自治州、果洛藏族自治州和四川甘孜州、阿坝州境内。海拔高达3 500~4 200米,高寒缺氧,交通条件极差,生态环境十分脆弱。
根据规划,从长江上游三条主要河流年共调水170亿立方米,其中从通天河调水80亿方米,从雅砻江干流调水50亿立方米,从雅砻江和大渡河支流调水40亿立方米。①主体工程的总投资4 000多亿元,工期30年。
西线工程经过几十年大量超前期和前期准备工作,在很多方案的比选中,已经"筛选"出了若干建电站抽水线路方案和筑高坝让长江水自流入黄河的方案。有关部门、地区和水利工程专家的积极性也很高涨,认为工程已经基本成熟可行,建议"将其尽早提上重要议事日程,使这一惠及西北地区和黄河流域的战略性工程早日实施"。
长江黄河均发源于巴颜喀拉山,从地图上看,直线距离很短。实际距离也不太远,有的支流末端相隔只有几公里。长江黄河发源后大致平行东流数百公里,看起来调水不难。但两者在地形上高差很大,黄河河床高出长江80~450米。
这是一个难以两全的矛盾:越往上游,江河的距离越近,但可供调的水量也越少;而把工程往下移,可调的水多,但距离远,地质构造复杂,黄河与长江河床高差更大,要使"水往高处流"并非易事。
南水北调西线几个方案中,建扬水站,用电力多级提水,工程建设投资虽然少些,但维持运行需要建造发电厂,费用极高。而且在高海拔地区扬水站的管理也有很多问题,因此基本上已被排除。
现在的方案倾向于采用自流方案。尚需在干流与支流上修建数座高坝,抬升几百米的高程,使长江水位高于黄河。但这其中有几个难点:
一是通天河、雅砻江、大渡河上均需建高坝,拟建中的各个坝址所在地,海拔均超过3 400米,其中通天河的两座坝址海拔超过3 800米,在高海拔地区修建高坝,要十分慎重。
二是自流方案需要一定的流速才能保证稳定的流量,这就要求两地需要有一定的落差。在南水北调西线工程中,需分段逐级调水,最短的雅砻江引水线路131~304公里,通天河至雅砻江段407~504公里,大渡河至雅砻江段171~260公里。超长隧洞和引水渠道要有一定的坡降,如果按0.5%计算,引水起点和终点落差至少在100米以上。如果考虑到长江与黄河原有的高差,实现自流修建的高坝至少要达到250~300米以上。有专家甚至认为,长江黄河源区和青藏高原切割强烈的地带修建300米左右的高坝,无异于在"太岁头上动土",影响和风险不能低估。
100米的落差是如何计算出来的?
南水北调中线丹江水源不是比北京仅高几十米,也都能实现自流吗?
--要知道,计划年调到北京的水实际只有10亿立方米,水尽管可以慢慢流,流上几十天、几个月也无妨。西线工程向黄河年调水170亿立方米,是往北京调水的17倍,而在高原,冬季三、四个月没有解冻,无法调水;夏秋三个月雨季,黄河中下游暴雨成灾,也不用调水。青藏高原的调水区的凌汛虽有差别,但在海拔3 000米以上高寒地区,封冻的时间不会很短。
因此,可以肯定,实际能调水的时间不到半年,平均每天至少要调水1亿立方米,只有相当的流速才能保证足够的流量。几百公里的输水渠道,100米的高差,很可能还不够。
第三个难点是南水北调西线工程将形成高原上数千平方公里的"大湖"--不是"高峡平湖",而是高原巨泽。从长江上游年调水170亿立方米,必须在雨季把几百亿立方米的水拦蓄起来。因为200多米坝高以下是死库容,不能调,那么这几座水库总库蓄水多少?水面多大?这些大坝湖泊,对青藏高原生态有何影响?需要深入的科学评估。
还是找一个参照的湖泊。
黄河源头地区"姊妹湖"扎陵湖和鄂陵湖是高原浅型湖泊,总蓄水量约150亿立方米,湖面已经超过1 100平方公里;青海湖面积近4 000平方公里,储水量呈约700亿立方米。初步计算,引黄西线工程建成后,在长江干支流上游修建若干座250~300米高以上的大坝,形成的"高原湖泊"总面积将会超过2 500平方公里,与洞庭湖或鄱阳湖的面积相仿。
第四个难点是昆仑山地区地壳极不稳定,为地震和地质灾害多发区。调水工程位于可可西里-金沙江地震带内,该地震带为青藏高原地震区强震带,褶皱非常强烈,活动断裂发育。另外,引水工程需要通过多年冻土和季节冻土带,冻融循环系数高,施工难度大,对明渠渡漕等施工质量都有影响。有方案提出,在雅砻江支流上的V型峡谷中,采用爆破山体壅塞河流的方法建筑290米的高坝,省工省钱,埋下几千吨上万吨炸药,一个大爆破,掀掉半边山,形成一个壅塞湖即解决问题。
可壅塞湖一旦溃决,将对下游造成灭顶之灾。即使不溃决,工程对地质环境造成的破坏,及可能引发的滑坡泥石流等灾害隐患,足使人不敢轻举妄动。
五、是否会影响三江源独特的大气降水机制?
气象学把降水分为外循环降水和内循环降水。
三江(长江、黄河、澜沧江)源区远离印度洋,地势高寒,大气储水力甚差,但有总面积达30多万平方公里的高原湿地,其中国家级三江源自然保护区(不含可可西里地区)面积为15.23万平方公里,占青海省国土面积的21%。
湿地又分河流湿地、湖泊湿地、沼泽湿地,比较著名的有星宿海、当曲沼泽、扎阿曲沼泽等等。黄河和长江源区一年里仅有几次较强的印度洋暖湿气流,在雨季形成较为集中的降雨,这些降水大部分被贮存在高原湿地里。由于海拔高、地表植被稀疏,所以日出后地面一经受热便迅速升温,对边界层大气加热率极高。据中科院兰州大气所计算,日升温可达15度,15~25摄氏度正是青藏高原日气温的正常变幅。边界层加热的同时,在大片的湿地激发起活跃的中小尺度对流,低空水汽在上升过程中成云致雨,每10万平方公里的湿地上就有20~50个发展得很好的积雨云,不断进行的"内循环型"降雨,保证了供江河发源的充足水量。
"中华水塔"不是指这一地区的水资源如何丰富--年降水只有300多毫米,实际上还是半干旱地区--由于高原湿地独特的气候与降水机制,对流层大气相当湿润,雨季甚至可以达到饱和,内循环使长年雨雪不断,源源不断地供应着江河发源。
现在这种循环正在被打断。
三江源区环境恶化,降水量减少,已经引起了广泛的关注。过度放牧、土地沙化等原因,肯定是长江黄河源湿地受到破坏的原因之一。
在甘肃玛曲,如今一条百余公里长的黄沙正在草原和黄河间延伸。玛曲县地处甘、青、川三省的结合部,是著名的黄河九曲之首曲,境内河流纵横,沼泽遍布,是黄河上游重要的水源涵养地和补充地。近年,随着全球气候变暖和当地人畜活动增多,玛曲县的生态环境正在恶化。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黄河源头地区近几年由于过度放牧、土地沙化等原因,造成了长江黄河源湿地破坏,导致降水明显减少。自1997年以来,黄河源头干流已多次出现过断流,其中最长的时间已达半年之久。湖面水位下降,黄河源电站建成了,但经常因断流而无水可发电。
气候改变,生态恶化也同样在长江源区继续着,曾经在视野中的雪线年年抬升,许多过去的雪山上已经看不到冰雪的影子,那仅存在雪水之巅的冰盖也正在萎缩。君曲,是长江南源的四大支流之一,河水流量曾在牙曲之上。现在,君曲流域数千平方公里的沼泽草场已经荡然无存,一半的草场已经严重沙化。源头的雪山冰峰上已经见不到皑皑白雪。许多小河小泉已经干涸。地处"中华水塔",牧人却找不到水源,不得不饮用仅存的零星沼泽地中的积水。
红军长征经过的川、甘、青三省交界处的松潘草地(南水北调西线雅砻江调水工程需经过这一区域),原来也是降水频繁的高原沼泽湿地,几十年来修建水库等,湿地生态系统已经基本消失,气候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降水也明显减少。
高原湿地是自4 000万年前长江黄河诞生以来,水分在水圈、大气圈、岩石圈和生物圈之间循环而达到平衡的反映,在江河发源诸环节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这种平衡一旦破坏,可能产生超出我们想象的严重后果。不仅工程施工本身可能影响山体稳定和破坏生态植被,而且修建高坝将在黄河长江源湿地区域内形成总水面达数千平方公里的大湖,其对高原气象和降水机制的影响需要认真评估。
会不会工程建成了,却发现没有多少水可引?
六、降水时空分布:长江黄河上游互补性的缺失
雄伟的巴颜喀拉山,在海拔4 000多米的青藏高原并不显得特别高大。青藏高原也应该是一个思想的高原、科学的高原。
也许,大多数中国人一生中很难有机会走近长江源头,走近那里的冰川雪山。但这并不意味着冰川雪山与他们无关。事实上,把长江、黄河和澜沧江源头,列为同一个生态区,即国家三江源自然保护区,表明了其地理地貌、气象环境、降水机理、自然生物等等,都具有相同的特点,具有同一性。
于是,缺少互补性,是从长江上游往黄河上游调水的最大困惑之一。
长江黄河源区雨季和旱季分明,5~10月为多雨阶段,11月至翌年4月为少雨季节。
雨季的降水量占全年降水量的80%以上。长江源区与黄河源区的雨季开始时间和降水特征并无差别,同属单峰型降水类型。降雨月份的变化曲线只有一个最大值,不存在两个多雨时段,即长江上游降水黄河也降水。三江源区的降水最大月份常常出现在8月份。在雨季中后期,降水也明显多于前期。
而这时,整个长江和黄河流域都已经先后进入雨季,大地笼罩在苍茫的烟雨之中。许多水库都需要事先提闸放水,留出足够的库容。
雨季里,黄河干支流水量几乎同时猛增,大小水库均拦洪蓄水,特别是中游的陕西黄土高原区,常常暴雨成灾,给下游的地上河带来了极大的威胁,抗洪抢险是最重要的任务,这个季节无需从长江调水。此外,高寒区江河封冻季节长。玛多、沱沱河等长江黄河源区年平均温度为零下4摄氏度。① 其中长江上游沱沱河全年中低于零下10℃的冷期日数达196天。再如,2000年11月16日,黄河上游的包头黄河铁路大桥附近黄河首先封冻,至2001年3月24日,宁蒙河段全部开通,历时129天,最大封冻长度约695公里。因此,工程年际实际可以调水时间将会大大减少,南水北调西线按一年中引水10个月规划,不科学,也不符合实际情况。
按年有效引水时间近六个月计算,调水170亿立方米,每昼夜平均流量要达到1亿立方米,每秒流量要达到1 100多立方米。因此,南水北调西线引水渠和隧洞都要有相当大的断面,这将是一条多么壮阔的大河啊!
修一条穿山隧洞、修一条引水渠够不够?要不要并行修建几条?这些都需要比较论证。还需要科学地研究分析工程的地理与地质问题。在青藏高原上修建高坝,打通上百公里的涵洞和隧道,可不单纯是水利工程技术上的问题。
在肯定从长江上游调水可以给黄河流域带来巨大经济和生态效益的同时,南水北调西线工程本身修建的高坝、长江上游流量减少乃至断流,高海拔海地区出现数千平方公里的人工深水湖泊,对高原的气候、湿地生态系统,特别是对降水机制和地质环境造成的各种复杂影响,需要进行多学科的综合研究和论证评估。
七、谁能给黄河输血?
古人对黄河总有一种敬畏的心情。
郑州的黄河宾馆大厅里,有一巨幅浮雕,李太白的诗意《黄河之水天上来》。站在这幅巨制前,会感到心潮澎湃。
我想,在倾泻奔腾咆哮的黄河水前,伟大诗人肯定有过科学精神巡回的清醒瞬间。
"你们可以藐视一切,但不能藐视黄河。藐视黄河,就是藐视我们这个民族。"--不知道毛主席有没有说过这句话,我至今没有查到出处。这句话,更多的是从人文角度着眼的。毛主席生前遗憾不多,但没有走一走黄河是个遗憾,他说:"人们说,不到黄河心不死,我是到了黄河也心不死。"① 毛主席"一定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的名言,引领着中国人民几十年不间断地"治黄"。
汉语中的一些词汇有多种含义。比如毛主席喜欢用的"办"。他对华国锋也说"你办事,我放心",如同现在比较流行的"搞",有"搞好"、"搞上去"、"恶搞"等等。
但毛主席没有指出如何才能办好被形容为"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的黄河,"安澜"肯定是半个世纪前的首要目标。仅仅过了几十年,在黄河干流上已建成了18座大坝,支流上的电站水库更是不计其数。也许我们的祖先永远也不会想到,黄河近二十年来竟会频繁断流。情况最严重的1997年,全年断流时间长达226天,断流的河段一度延至开封,山东境内黄河全线干涸。
黄河三角洲是我国最年轻的土地,黄河泥沙年复一年在这里继续着"填海造陆"。上世纪80年代前,黄河下游水急沙多,每年送入河口十多亿吨泥沙,黄河三角洲面积不断扩展。但近二十年来,黄河来水骤减,海水蚀退陆地,黄河三角洲不仅停止扩展,而且出现了萎缩。1997年断流最严重的一年,三角洲萎缩了七八千亩。
就在这一年,我到河口的垦利、利津,寻访了自然保护区,黄河浮桥横在干涸的河床上,白晃晃的河滩,在阳光下灼人眼目。接着,我又来到开封、郑州,河道中还有一股细流。乘气垫船溯流而上,但终于还是搁浅了。远远的,对岸的农民策马而来,不断招呼人们骑马旅游过河。溅起的泥水,马群驰过黄河,如同跑过雨后的庄稼地。
这就是黄河!马蹄下的黄河!
对黄河水资源开发利用,需要总体把握和分析。
黄河是中国第二大河,全长5 460公里,横贯中国东、中、西部,一级和二级支流众多。工业和农牧业分布区域不同、地区差异极大。需要具体研究科学分析,黄河不同地理单元气候和降水分布的时空规律,水资源及其开发利用状况,并根据今后几十年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需要,制定不同地区缓解水资源不足的相应对策和措施,整体上提高黄河流域水资源利用率。
近年来,黄河的径流量不断减少,有人把原因归之于气候变化,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但根据气象部门的材料,近十几年的黄河全流域的年降水量虽有偏枯或偏丰的年际波动,但总体未显著减少。目前大致处于下一个丰水期的前期。
水资源利用效率低,开发强度不断增大。城市和工业生产用水进一步增加;上游水能水电开发进一步加快。
青海省境内黄河干流上就建有电站6座;三江源地区"小水电代柴"工程也全面展开。可以说,从源头地区起,黄河就开始走向了"衰老"。
夏天,我从西宁出发,翻越达坂山,考察祁连南麓的大通河。
大通河是黄河上游最重要支流之一,水资源量达27亿立方米。这条河流发源于祁连县,经门源、天堂寺,在甘青边界汇合湟水后,在兰州附近注入黄河。从天堂寺到门源,大通河在祁连山与达坂山的峡谷中奔流,水流湍急,建有四五座低水头电站,形成了一条"水电走廊"。大通河峡谷景色绝佳。
现在,大通河入黄水量已大大减少。
被称为"西北都江堰"的引大(通河)入秦(王川)工程建成后,黄河水穿越祁连山,跨流域调入了甘肃兰州市以北60公里永登境内的秦王川地区。2006年6月,新华社的《瞭望》周刊发表了《西北调水工程缘何屡成包袱》的文章,披露了这一工程存在问题。其实,这也是南水北调西线工程无法回避的难题。
在大通河的上游,海拔近4 000米的扁都口附近,我看到了另一处穿越祁连山的跨流域引水工程,即引大(通河)济金(昌)工程。那里有景色极美的硫黄喷泉,在河道上形成黄白色的硫黄。
沿黄两岸,主要用于农业灌溉的引黄用水迅速增加。
上个世纪50年代,黄河年均引水量是128亿立方米,到90年代增加到约300亿立方米。引黄用水量最多的是1989年,全河高达334亿立方米,接近黄河可利用的径流量(340亿~380亿立方米)。①
黄河兰州河段以下,有景泰电力引黄工程。这一高扬程、长管道、多梯级、大流量工程,由13级泵站、120台大型抽水机提水,高程达504米,年灌溉近600平方公里土地。
宁夏、内蒙古引黄灌区面积的扩大,用水量居高不下。沿黄引水的工程星罗棋布,分散多样,仅上中游就有引水、提水工程5万处。黄土高原区为治理水土流失建有淤地坝18万座,下游山东、河南境内引黄灌区面积不断扩大。
这是一组经常被人们所引用的数字:黄河占全国2.2%的天然经流量,滋养全国12%的人口,灌溉着全国15%的耕地,还为沿岸400多座城镇提供用水。近十年来,黄河水资源开发率已经高达60%以上,远远超过国际上公认的40%的警戒线。黄河下游的平滩流量,已从30年前的7 000立方米/秒,急剧下降到不足2 000立方米/秒。进入黄河的污水量在近20年内从21亿吨/年,增加到44亿吨/年。此外,黄河干流上大型水库年蒸发损失的水量也超过了10亿立方米。黄河水利委员会公布的《2004年黄河水资源公报》显示,2004年资源总量482.65亿立方米,总取水量为444.75亿立方米,水资源取用率高达92%。
什么是解决黄河流域缺水问题的治本之策?
--争水?节水?还是从长江调水?
南水北调西线的各项工作,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加紧进行的。
西线调水的意义。被称为解决北方缺水,特别是黄河流域的城市和工农业生产缺水,解决黄河生态危机的唯一有效的措施。--此外还有一个更宏伟的目标,规划由黄河向河西走廊的黑河、石羊河调水,解决西北更广大地区的缺水问题。
其实,这些都经不起科学的分析。国家环保总局司长杨朝飞在《黄河断流的生态思考》一文中指出,要走出新的认识误区,依靠修建造水库工程,依靠东、中、西线南水北调解决黄河断流、维护生态平衡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出路。
--南水北调西线能解决北方城市的缺水吗?
在调水工程规划的简介中,西安、咸阳、渭南、铜川、太原等大中城市缺水都被放在了突出位置。似乎从上游调长江水入黄河,就能解决这些城市的严重缺水。
差矣!
黄河干流在内蒙古托克托(河口镇)以上为上游,河道长为3 472公里,沿黄仅有兰州及银川、包头等几座城市,且城市水源均为地下水和黄河支流上的水库,而非直接引自黄河干流。托克托至花园口为中游,河长1 224公里,托克托至潼关是下游洪水和泥沙的主要来源地。黄河上游大中城市少,兰州等沿黄城市缺水并不严重。
人口密集、经济比较发达、水资源严重短缺的地区,包括西安、咸阳、太原、铜川等城市,几乎都分布在黄河一二级支流上,南水北调西线工程几乎不能惠及。若黄河中游一二级支流沿河城市缺水,都从干流提水调水,违反自然规律,显然有很多问题。
--跨流域、长距离、高成本地往黄河干流输水,能解决黄河的生态问题吗?
黄河干流的水资源,85%左右用于灌溉。新华社在《母亲河累了,让她休养生息吧》的报道中说,从兰州到河口镇区间,气候干旱,蒸发损失巨大。黄河的宁夏、内蒙两大灌区,水资源利用效率低下、损耗浪费严重,仅宁夏灌区年引黄河水量最高时达90亿立方米。据统计,全国农田亩均灌溉用水479立方米,而在"天下黄河富宁夏"的地方,亩均引黄超过1 100立方米。黄河下游告急,河套地区漫灌农业与抢水状况,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最大的可能只能是"调水种粮"--若用调来的长江水来扩大高耗水、低收益的产业,无助于西北地区的经济走上良性循环的发展轨道。
--从长江调水,能解决西北河西走廊,乃至新疆的缺水问题吗?答案也是否定的。黄河水利委员会主任在西北地区水资源问题及其对策高层研讨会上,介绍了西北塔里木盆地、吐哈盆地、河西走廊等许多地区缺水的情况后说,南水北调西线工程作用巨大,一是缓解西北地区水资源紧缺形势,为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提供水资源保障,成为西北地区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基础条件;二是可遏制西北地区生态与环境恶化趋势,为实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做出贡献。
西北地域广袤,不同地区缺水和生态问题,都能靠南水北调、靠黄河水来解决?--想象力从来都不缺乏。如何把黄河水调到河西走廊西部,调到新疆几个缺水地区?是不是还要再进行"东水西调"工程?
黄河流域水资源已经严重短缺,河西走廊年蒸发量高达2 000毫米。景泰二期,从黄河提水至景泰灌区后,再调往石羊河流域的民勤绿洲,就因调水成本及渗漏等,难以为继。有专家提出,除非万不得已,不宜再从黄河向其他流域长距离调水,盲目增加用水量,盲目扩大灌溉面积。
--引长江之水,能解决黄河下游的生态问题吗?
黄河中游干流蜿蜒在晋陕大峡谷中,山高谷深,引水量不大。南水西线工程,计划从雅砻江、通天河、大渡河上游来水通过岷江支流达曲,引流到黄河上游贾曲再汇入黄河干流。从贾曲入黄河处至内蒙古河口镇已有2 700多公里,到下游的河南花园口更有4 000公里之遥。而到下游后,还有河南、山东大灌区在等着引水。而这一地区,有南水北调中线、东线两大工程,无论如何,都要比从长江上游调水合理得多。
用不着多大的学问和专业知识都知道,数千公里长距离输送农业灌溉用水显然是不可行的。
八、西线工程:经济效益的另一种计算方法
中国还没有富裕到可以任意"糟钱"的程度,不计成本、不讲效益的工程应该终结,不管以什么名义。
且不说西线工程的巨大难题--西北高原漫长的封冻期和封冻带,南北气候冷暖的差异。工程规模和造价、调水成本、运行费用及环境污染对水质的影响等问题,一直是制约南水北调工程的"软肋",其中以西线工程为最。从长江上游调水,经济指标是工程是否合理科学不容忽视的重要因素。
一是工程总投资将达3 000亿~4 000亿元(实际将大大超过),而且均需中央政府投资,这是现阶段国家承受能力必须考虑的。南水北调西线工程采用电力梯级提水的方案投资较少,但每年运行费用高;自流方案需建多座高坝,工程量大、造价高,国家投资也大得多。南水北调西线工程线路走向和大坝、渠道、隧洞、渡槽规划,虽然未最后确定,但倾向性意见比较集中,即分三期开发,分步调水。先把雅砻江的水调入黄河,再把通天河、大渡河的水调到雅砻江,利用雅砻江上修建的调水工程,调水至黄河。根据分步调水的方案,南水北调西线工程为三期。按2000年一季度的价格水平,初步估算静态投资一期约470亿元,二期约640亿元,三期工程为1 930亿元。引黄西线工程静态总投资将超过3 040亿元。如果考虑到其他不确定因素,最后投资可能大大突破,甚至达到4 000亿~5 000亿元。
西线工程所经之处,山高谷深坡陡,远离城市,交通条件极差。即使一期首先建设从雅砻江引水到黄河的工程,还得在各大坝、引水明渠和超长隧洞建设中,预留可供二三期工程再引水140亿立方米的空间。从这些方面综合考虑,470亿静态投资根本不够。工程的造价、施工难度与实际可引水量相比很不对称。
二是南水北调西线工程把长江水引入黄河上游干流,难以建立相应的投入与产出机制。黄河引水中主要是农业灌溉用水,目前每吨只有几分钱的水资源费也常常收不上来。黄河中游污染加重,低于劣五类水质的河段增加。每年2~3月份三门峡水库中常出现劣五类水,呈灰黑色,丧失了地表水的使用价值。开源难,而节流治污亦不易,用长江水来"稀释"更是不可取的。
南水北调东线、中线工程则不同,基本上都规划把长江水引入水库,以供城市和工业用水。如东线二期的终点是天津的北大港水库和威海的米山水库。这几个水库都是天津等大中城市的水源供应地。天津市提出,如果南水北调东线工程水质达不到城市用水的标准,将拒绝接受引水,目前海水淡化,达到纯净水标准的清洁水,每吨成本也只有6元。南水北调中线水质较好,北京市计划2008年把城市水价上调至每吨5~6元,以便与引黄的水价"接轨",南水北调只占北京城市总用水量的一小部分,水价全面提高后,还可用大量"低成本"水的价差补贴南水北调工程。因此,在建设中除国家投入外,还可使用银行贷款,工程建成后,可通过向城市居民供水来还贷。黄河万家寨工程也有用发电收益来补贴引水费用的机制。这些南水北调西线工程都不具备,无法通过收取水资源费、提高水价来还贷。工程及今后的运行费用,均需国家投资财政支出,即使工程建成,国家将背上难以解脱的包袱。
至于一些人所提出的南水北调西线工程"增加黄河干流梯级水电站的保证出力和发电量"的所谓经济效益,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增加黄河水量,同时也减少了长江和金沙江等电站的发电量。
从长江向干旱、半干旱的西北调水,总地来说有一定的生态和环境效益。经济和社会效益总是相对的,需要比较才能做出合理与正确的判断。调水成本是需要我们始终关注和计算的。
--真理原来这样简单。
在北京的一次国家软科学选题的有关研讨会上,有专家提出应把南水北调西线工程这样的重大项目列入国家软科学选题。作为国家软科学评委会委员,我当即表示了不同意见。一位专家说,有十几个院士给中央领导写信,要求尽快启动西线工程。
我说,有些简单的计算,根本无须院士这样高深渊博的学问。
我在会上简单地计算出西线调水成本,不对称投资和比较效益,使那位积极建议把西线工程列入国家软科学选题的专家无话可说。
我是这样计算的:
按南水北调西线工程静态总投资3 040亿元(实际可能大大超出),工程使用寿命为45年计算,每年实际耗资为67.5亿元。即使四十多年后调水工程仍能使用,其维修成本也很大。
经济学投资回报通常按银行利率计算,以5%计,1年为150亿元。
这两项相加年调水实际费用为217.5亿元。
这还不包括调水工程的管理和运行成本,一年至少需要5亿~6亿元。
长江源区存在年际降雨不均的变化,如果考虑到长途调水中水资源的消耗与损失,很可能达不到正常的调水量。即使工程运行完全达到设计要求,不计运行管理维修费用,年调水170亿吨,每立方米调来长江水到汇入黄河处成本为1.28元。黄河水流到千公里外的宁夏、内蒙河套引黄灌区,加上损耗,每立方水成本达到1.5元。若加上提水等费用,实际吨水成本超过2元。
这样高的水价,你种小麦用得起吗?
根据黄河山东水资源保护局的材料,引黄灌溉单方水效益平均约0.6元,城镇和工业引黄单方水净效益0.6~2元,平均不到1元。西北地区引黄水效益应低于山东等经济发达地区。《南水北调西线规划》预计,向黄河干流补水,向两岸和河西走廊黑河、石羊河供水,"单方经济效益6元,年净经济效益993亿元",显然大大高估,是不准确的。高估的目的是为了争取国家立项。在西北多数灌区,生产1公斤小麦就需1立方水。不算人工和化肥、农药,1公斤小麦能卖到6元?
目前,宁夏、内蒙引黄灌区,一方面存在投入不足,灌排设备陈旧落后,水渠渗漏严重等问题,另一方面存在大量漫灌现象,节水潜力巨大。
黄河流域8 000万亩水浇地,如果有一半使用节水技术,一年就可节水36亿~56亿立方米。在节水措施尚未落实,集约型农业建立之前,一年耗费数百亿元大量调水,不如通过采取具体措施推行节水灌溉技术,通过政府买技术和设施的办法,"补贴"给农业和农民,把西北农业现代化大大推进一步。
九、再说引黄灌溉
有些存在的难题,可以提醒我们这一群迷失的人。宏伟的壮举背后,是否有举步维艰的困窘?
也曾风起云涌,也曾沧海桑田。西北调水工程普遍存在的问题是工程目标宏大,超出了自然条件承受能力,并由于初期论证不严谨,使工程建成后效益低下。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来到早已正式通水的甘肃省南阳灌溉工程项目区,时过初春,触目依然是满坡旱地,当地村民说,这里吃水依然十分困难。西北干旱省份多个调水工程完成后发现,由于前期论证不严谨、后期地方配套不足、开发模式落后等因素,有的项目屡屡出现工程效益发挥有限、后期调整困难等问题,有的甚至成为财政包袱。
为了让黄河水润泽更多缺水的群众,自上个世纪60年代以来,国家在宁夏境内相继建成了一批大中型电力扬黄工程。现在每年提水6亿多立方米,总装机43万千瓦,实际灌溉面积近140万亩。这些工程覆盖区多半属干旱荒漠地带,降雨量只有200~300毫米,年蒸发量却高达2 000毫米。
西海固是严重干旱缺水地区。不少地方连人畜饮水都非常困难。数万缺水山区的贫困群众,搬迁到了扬黄灌区,建设新的家园。首先要解决农民吃饭问题,旱地改成了水浇地,主要用来种粮食。这些地方农民浇地主要采取漫灌的方式,种一季庄稼要灌4~7次水,亩均用水量多达600~700立方米以上,单方水产粮还不足1公斤。
此外,引水线路长,引水成本高。泵站、渠口闸门、干渠水量计量,每一项都要管理人员,增加了运营成本。固海扬黄工程与原先设计规划相去很远,年引水3.25亿立方米,却只灌溉了60万亩农田。1997年盐定环扬黄工程主体工程建成,把黄河水引至盐池、定边、环县一些灌区,提取的黄河水90%以上都以远低于成本的价格流进了农田,工程每年收取的水费还不够扬水耗电用的电费。据统计,自1998年以来,宁夏每年给予扬黄工程的各类补贴资金都在3 000万元以上,给地方财政带来的沉重负担,工程的运行管理十分困难,"一项扬黄工程,一个吞钱的黑洞"。
焦点集中在水价上。
国家对这些工程的投入都是不计成本的。甘肃景泰川电力提水工程农业灌溉用水每立方米0.21~0.24元,宁夏固海扬黄工程农业灌溉用水0.1元左右。还有一些调价空间,但有限,如果不改变粮食生产的方式。固海扬黄灌区的农民算了笔用水账和生产账。以最高产的麦套玉米为例,正常年景每亩地需灌水800多立方米,亩均纯收入400~500元。如果每立方米水价上调到0.25元的话,每亩仅水费就要增加成本200多元,种粮还有多少收益?
美国芝加哥是世界上最大的粮食期货市场,主要依托五大湖周边及伊利诺伊州产粮区。我从芝加哥驱车前住伊利诺伊州的州府春田,窗外是一望无际秋天的原野。当地气候与农业生产条件极好,风调雨顺,种粮基本上靠天,不用引水灌溉,即是丰收年景,再加上现代化的规模农业,产粮效益高、成本低,其玉米等大量出口到中国。
在一定的农业生产条件下,粮食生产的成本始终是必须考虑的问题。几千年来简单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思维值得商榷,尤其是当粮食已经成为一种商品时。
国内的粮价受国际市场粮价的影响,已经没有太多上调的空间。
统筹考虑黄河流域,乃至中国北方水资源;打破行业、部门与地区界限,科学管理、保护、开发和利用,统筹考虑地表与地下、上游与下游、干流与支流;在黄河全流域推广农业节水灌溉、发展旱作农业,结合生物技术和农业工业化进程,减少农业的用水量;发展节水工业,采用有力的政策措施,大力推广节水新工艺、新技术;发挥市场调节作用,在沿黄城市建立水资源保护管理和现代水务机制。这应该是解决水资源紧缺矛盾,使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根本途径。
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南水北调西线将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水利工程,事关长江、黄河这两大江河的根本。不能笼统地说利大于弊,或者弊大于利,因为受益和造成的破坏影响不属同一个时空,不在同一个区域,没有可比性。南水北调西线工程难以建立投入产出和良性运行的调水机制,将会使国家和西北地区的发展增加长期重担,甚至成为一个财政黑洞。
这已经不是回望了,而是认识的回归,但大声说出来仍需要勇气。自然不属于哪一个年代--青藏高原和长江、黄河源区的气象气候和生态环境具有原始、脆弱、敏感和不可逆转性等特点,是目前世界科学界关注的焦点,造成的任何负面影响,最终都将在下游,在今后的十年、几十年中才能全部反映出来。
不能没有壮阔的黄河。
那天,我与朋友坐在黄河北岸茶室的一处露台上,喝着茶,眺望着兰州市林立的高楼。滚滚的黄水在眼前流过。盈耳都是大河的奔流声。我深切地感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黄河原本就是中华民族的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