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弗格森:美国梦的终结?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786 次 更新时间:2013-07-03 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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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尔·弗格森  

“美国是可以干大事的地方。”这是埃隆·马斯克的话,他惊人的事业成就说明,美国梦还是能够成真的。马斯克生于南非,上世纪90年代经加拿大移民美国。他创办了PayPal公司、特斯拉汽车公司和太空探索技术公司,取得令人惊叹的三连胜。他今年42岁,身家约24亿美元。

但每出现一个马斯克,有多少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始终得不到那份关键的幸运?大家都知道,美国在最近几十年里变得愈加不平等。

社会流动性在减退

但真正的问题恐怕比收入和财富分配数字所包含的意义隐藏得更深。更令人不安的是,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美国的社会流动性在减退。

多年来的调查揭示了美国人和欧洲人之间的根本差别,美国人对不平等的宽容度要高得多,但这种宽容无疑是有条件的,那就是美国的社会流动性比欧洲要强。

然而,假如这个折中不复存在怎么办?假如美国现在既严重不平等又缺乏社会流动性怎么办?假如这是经济复苏的一个隐性体制障碍怎么办?实际上,假如当前货币政策正在加重社会停滞怎么办?

不平等问题更严重

不平等与社会停滞无疑是相关的。就从不平等说起吧。鲜为人知的是,在21世纪头10年的中期,人口顶层那1%的人的收入所占比例,回到了斯科特·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所描写的时代。那1%的人的平均收入是其他人平均收入的大约30倍。虽然金融危机缩小了这个差距,但只是稍稍缩小,而且是暂时的。这是因为美联储自2008年以来的货币政策就是推高资产价格。猜猜怎么着?富人拥有这其中的大部分。确切地说,顶层那1%的人拥有美国总净值的35%左右和金融财富的42%。

美联储使股市行情回到危机前的水平,却谈不上实现了经济复苏。但它非常成功地使富人以及他们的孩子更富了。

据瑞士信贷银行称,2012年全世界约有1000名身家逾10亿美元的富豪,其中约三分之一是美国人。但在这些人当中,略低于30%的人不是靠自力更生发家的,比例大大高于澳大利亚和英国。换言之,如今美国富豪比英国富豪更有可能是通过继承来获得财富的。

这只是美国社会流动性减弱的诸多表现之一。“美国梦”已经成为一场社会静止的噩梦。根据皮尤研究中心的调查,在收入顶层那五分之一中长大的美国人,有略低于60%的人最终仍留在顶层那五分之二当中。而在底层那五分之一中出生的人,有60.4%最终仍留在底层那五分之二当中。

福利造出贫困陷阱

美国自由主义者称,日益扩大的不平等势必导致社会流动性减弱。今年1月,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艾伦·克鲁格正是怀着这一想法提出“了不起的盖茨比曲线”,证明不平等国家的社会流动性较差。但在欧洲人看来,这也是大家所熟悉的故事:好心好意的福利项目制造出贫困陷阱。不妨想想宾夕法尼亚州前公共福利部长加里·亚历山大所强调的情况。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单身妈妈兼职挣2.9万美元——此外领取28327美元的各种补贴——比她接受一份年薪6.9万美元的工作更划算。因为那样的话她要交税11955美元。

另一个例子是申领社会保障残疾津贴的美国人数量在增加。20世纪80年代,领取这种津贴的人只有1.5%多一点,如今却将近3.5%。领取者也不像过去那样以老年人为主。约6%年龄在45岁到54岁之间的人口是社会保障残疾保险的受益者。支付给残疾劳动者的金额平均每月为1130美元,也就是一年13560美元——只比按照联邦最低时薪(7.25美元)计算的全职薪水少2000美元。

据美国城市研究所称,当前联邦政府在年轻人身上的开支约占10%,而在社会保障计划、医疗保健、医疗补助这些非儿童项目上的开支则占41%。老年人的人均政府支出——包括各州和地方预算——是儿童的两倍。儿童贫困率是年长者的两倍以上大概也就不足为奇了。请扪心自问:在一个关心爷爷奶奶远甚于关心少年儿童的社会里,社会流动性怎么可能增强?

精英操纵游戏规则

与此同时,有迹象表明,美国的精英教育机构逐渐回归它们的老角色,成为世袭精英们的精修学校。

《美国保守派》杂志发行人罗恩·昂兹近日对常青藤联合会招生政策提出批评,指出了若干异常现象。例如,自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亚洲人一直占哈佛大学注册新生的16%左右。据昂兹称,在哥伦比亚大学,亚洲人比例实际上从1993年的23%下降到2011年的16%以下。然而根据美国的人口普查,同期,年龄在18岁到21岁之间的亚裔人数增加了一倍多。此外,亚洲人现在占美国优秀学生奖学金获得者的28%,在完全按学业成绩招生的加州理工学院,39%的学生是亚洲人。

或许,负责常青藤联合会招生工作的那些人自有他们的充足理由。或许,他们不单纯挑选申请者当中学习成绩最好、最勤奋刻苦的学生是正确的。但不能置之不理的一种可能性是,不管他们的本意如何,他们追求“多样化”的实际后果是进一步削弱了这个国家曾经独一无二的社会流动性。我们也不能无视这样一种假设:问题的症结恐怕在于“遗赠”制度,因为认知精英们审慎地操纵游戏规则,以时机恰到好处的善举偏袒他们的后代。

作为哈佛大学教授,我对这种想法深感忧虑。与埃隆·马斯克不同,我不是到美国来发财的。财富不是我的美国梦。但我的确来了,因为当初我信奉美国的精英政治,并且确信听我讲课的世袭特权受益者会比我在牛津遇到的要少。

现在我不那么确信了。

英文原文刊载于6月26日《新闻周刊》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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