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建:艺术创作的奥秘——论集体无意识与文学艺术的双向互动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143 次 更新时间:2013-05-09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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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建  

摘要:心理分析学家荣格的集体无意识理论是对其师弗洛伊德的个体无意识理论的丰富和发展。相较于个体无意识理论,集体无意识对文艺创作过程的心理分析更为关注,而不再着力于探究文学艺术的本质问题。这样的话集体无意识对文学艺术的影响就必然不是单面的,而是双向的互动。在互动的过程中对文艺起源论的原型阐释也渐趋浮出水面。

Abstract:Psychoanalyst Carl Jung's Collective Unconscious theory is the division of their teacher Freud's theory of Individual Unconscious’s wealth and development. Compared to the theory of the Individual Unconscious, the Collective Unconscious of the psychological analysis of literary and artistic creation are more concerned about the process, rather than focus on literature and art to explore the nature of the problem. In this case the collective unconscious of the influence of literature and art is not bound to one side, but two-way interaction. In the process of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origin of the prototype of literary interpretation has become increasingly surfaced..

关键词:集体无意识 原型 艺术创作 原始生命力

Keyword: Collective Unconscious prototype Artistic Creation Original vitality

一、集体无意识与原型

在荣格看来,弗洛伊德虽然也意识到无意识具有原始和神话的色彩,但他还是将无意识作为个人的特性。因此荣格才把弗洛伊德的无意识概念称为“个人无意识”,而荣格在这里所说的“集体无意识”却是超个性的和普遍的,它作为共同体存在于每一个人身上。

集体无意识不像个体无意识那样因人而异且变幻莫测,它具有一种超越主体精神的客观性,它与大千世界的万象之气一样宽广和深远,它本身就是向世界敞开的。在意识和个体无意识中自我总是作为一个具有特殊客体的主体而存在的,而在集体无意识中自我与客体都具有一种完完全全的客观性,自我与世界是同一的,自我也成为世界的一部分。荣格认为“迷失了自己”这句话正好很生动形象地表明了这一点。

原始人相对现代人而言,他们的个体意识刚刚浮出幽深的海水水面上,因此显得是那样的幼稚、简单和不稳定,就像刚学走路的小孩子蹒跚摇晃的样子。这样甚至集体无意识的一丝微波也会对他们产生重大影响,于是原始人是很容易忘记自己的身份而做出连他们自己都意识不到都感觉陌生的事情的。这样就对原始人产生了一种害怕失去自我情感和想法的恐惧,因此后人才不断地坚固自我意识的围墙,生怕这堵围墙被集体无意识的洪流冲垮。古代的祭祀活动和宗教活动都具有这种防御与抵制集体无意识的强大波澜的意义,祭祀仪式念咒、避邪、驱鬼、施法、献祭等活动程序其实是在抵制丧失灵魂的危险,同样宗教则是通过信仰的力量来使得现世个体灵魂在世间得到一种拯救的,二者在这一点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集体无意识概念既不是思辨的,也不是哲学的,它是一种经验质料。”〔1〕世世代代无穷无尽的积蓄与沉淀已将这些经验深深地刻进了我们的精神结构中,就像一层一层累积起来的地貌结构一样。

荣格认为集体无意识的内容主要是“原型”,原型这一概念在集体无意识中是不可或缺的,它指出集体无意识中各种确切形式的存在,这些形式并不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它具有存在的普遍性。在原始神话研究中这些原型被称为“母题”,原型在刚开始只是以先存的形式存在着,只有通过人类在后天的世代相传与继承中才有可能为意识所知,原型的最大意义在于它赋予集体精神内容以明确的形式。原型也像所有的精神内容那样具有自己的独立自主性,因而不能简单地用逻辑理性的方法把它们结合在一起,这样的话难免会取消其固有的主体性,它们需要需要一种真正的对话与协调,这种协调在远古时期主要是通过神话的方式,而在现在则主要通过梦境和艺术家的创作表现出来。

日常生活中存在着多少典型环境,就有多少个这样的原型。这些原型在我们的精神世界中并不是以充满意义的形式出现的,在更多的时候它们首先是以一种“无意义的形式”出现的,在一定程度上它代表着某种类型的知觉和行动的可能性。当符合某种原型的特定情境出现的时候,这个原型就好像复活了一般,产生一种强大的力量,就像一种原始的本能驱动力那样,与一切意识状态下的理性和意志相互抗衡,从而制造出一种“精神狂乱的状态”,在艺术创作和个人的梦境中这种失去自我的状态表现得更加明显。

二、文学艺术创作中的集体无意识

相对于弗洛伊德而言,荣格的分析心理学在关于艺术的心理学研究上要谨慎得多。他对艺术的研究有自己明确的视域界定,他只对艺术创作过程进行分析心理学的研究,而在艺术的本质方面,荣格认为这是与其研究论域无甚太大关联的。正如他在谈到宗教研究上心理学只能研究具体的宗教现象而与其内在固有的本质无关。他在对艺术的研究方面亦取此种态度。此外,他也不像弗洛伊德那样只对艺术作品做单个具体的阐释,荣格将集体无意识的思维范式引入对文艺作品的研究,他认为不能用个别的人格标准来衡量一部艺术作品,一部真正的艺术作品的特殊意义恰恰在于他超越了个人的局限而与更远古时期的人类原型相契合。

荣格认为艺术家不一定总是与自己的创作过程相互保持一致的,有时一个艺术家在进行艺术创作的过程中从属于艺术作品,或是置身于作品之外。“他感到他的作品大于他自己,他行使这一种不属于他、不能被他掌握的权力。”〔2〕他发挥了席勒的“感伤的诗”与“素朴的诗”的理论,认为感伤的艺术是一种“内倾型”的艺术,而素朴的艺术则是一种“外倾型”的艺术。前一种艺术具有强烈的自由主体性和对外部环境的主动性,而后者更倾向于对客观世界的屈从。他认为后者很有代表性的作品是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在这部作品中作者亲自看着“一个人”是如何变成“两个人”的。由此荣格推导出在艺术创作过程中重要的不是那个只作为个人的诗人(The Poet As A Man),而是那在背后推动诗人进行艺术创造的创造过程。在诗人进行创作时,总是有一种“异己的”灵感或意志操纵着诗人的自由。诗人他自己认为的绝对自由只不过是一种虚构的幻想,“他想象他是在游泳,但实际上却是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在把它卷走。”〔3〕这股暗流在荣格那里被称为集体无意识,区别于其师的个体无意识,他认为个体无意识只是海平面下面部分的冰山,而这些冰山下面还有巨大的海床支撑着,人类的集体无意识就像这巨大的海床一样在人类的发展史中不断积淀而成。而艺术创作的过程正是对这种集体无意识的一种唤醒。“创作冲动从艺术家得到滋养,就像一棵树从它赖以汲取养料的土壤中得到滋养一样。因此,我们最好把创作过程看成是一种扎根在人心里有生命的东西。”〔4〕荣格把这种有生命的东西称为自主情结(Autonomous Complex),他认为在创作过程中创作冲动是否与诗人保持一致就在于这种无意识命令(Unconscious imperative)诗人自身能否给以默认。他在这里特意提到了象征的作用,其实无论上述哪种创作类型,文本中都深藏着或多或少的象征,象征往往超越了诗人和读者的双重理解力,任何一种象征总是在不断挑战我们的思想情感。

然而这种自主创作情结究竟源与什么呢?于是荣格追溯到无意识神话学的领域,无意识神话学的原始意象作为一种象征是人类共同禀有的一种遗传物,这就是上文提到的集体无意识,它不像个体无意识那样被压抑或是被遗忘或是有一种趋向意识的倾向,他仅仅是从原始时代一直传递给我们的一种潜能,“没有天赋的观念,但是却有天赋观念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甚至限制了最大胆的幻想,他把我们的幻想活动保持在一定的范围内。可以这样说,一种固有的观念,如果不是从它的影响去考虑,那就根本不能确证其存在。他们仅仅在艺术的形成了的材料中,作为一种有规律的造型原则而显现。”〔5〕很显然荣格在这里持一种价值中立的研究态度,他并没有将心理学的主观偏见强加给文学艺术。相反文学艺术是一种对这种天赋观念可能性的确证,艺术使得这种原型得已显现,因此文学艺术在原型的形成过程中不可或缺。荣格把这种原型称为一种人类无数经验的心理残迹的一种显现。“他就像心理中一道深深开凿过的河床,生命之流在这道河床中突然奔涌成一道大江,而不是像先前那样在宽阔而清浅的溪流中慢淌。”〔6〕这就给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的一种迷狂体验或高峰体验提供了有力的说明,艺术家在这时已不再是单个的个人了,他的身体仿佛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所运载和超度,仿佛整个族类甚至全人类的声音都在艺术家的心目中回响。艺术家在此从一种集体表意的理想中得到援助,而这种理想只不过是原型的一种变体,荣格举例说故乡( Mother country)显然是母亲(Mother)的变体,祖国(fatherland )显然是父亲(father)的变体。在这里,原型是原始人和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壤的一种神秘性参与,而艺术正是以象征或譬喻的方式将这种参与性显现出来。

艺术家在进行艺术创作的过程中,他唤醒了一种比我们自己更强的声音,在这时其实是艺术家借助原始意向的力量在替千万人说话。他将个我的命运转化为整个人类的命运,这也是看起来极富个性气质的伟大艺术家创作出的作品却有一种普世价值的原因,他发出的声音正是唤起了人类共有的原始意象,从而使得我们能够找寻到一条回到生命最本源的渠道。不同时代的艺术家不断地寻找着这种原型,然后艺术家本人和读者的匮乏性缺失体验得到双重补偿。荣格从个人化的精神分析上升到对民族与时代的关怀,而艺术家在其间则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正如个人意识倾向的片面性从无意识的反作用中得到纠正一样,艺术也代表着一种民族和时代生命中的自我调节过程。”〔7〕艺术家往往在表象上与大众或主流相偏离追求一种标新立异,其实艺术家的这种态度反而成了他有利的一面,它能够在“穷乡僻壤”中洞察到我们这个时代真正需要的东西。比如荣格在解释歌德的《浮士德》的时候,认为第二部相比于第一部明显有许多作家本人所无法驾驭的因素。这些因素存在于艺术家之外而能够追溯到人类灵魂的本源。

每一个富于创造性的人在其心灵深处都存有一种深刻的矛盾,一方面他是人类这个大家庭中千千万万个有自我个性的一员,他有去过普通人认为的一种幸福、美满和安逸的生活的渴望;另一方面他在构思和创作中则常常是无个性的,他要发出人类共同的声音,在这方面他与教士传达上帝圣言的生存方式极其相似,这无疑对艺术家来说是极其残酷无情的,甚至有时为了创作他要牺牲掉个人的本能欲望追求,在这一方面荣格的观点正好与弗洛伊德的观点相反,弗洛伊德认为艺术家的创作是本能升华之后的一种幻想性满足,而荣格却认为这是一种为了整个人类的一种自我牺牲。艺术家在这时是为了艺术而牺牲自我的个性的人。“他作为个人可能有喜怒哀乐、个人意志和个人目的,然而作为艺术家他确是更高意义上的人即‘集体的人’,是一个负荷并造就人类无意识精神生活的人。”〔8〕由此可见,艺术家在构思和创作过程中牺牲个人的幸福和意志也在所难免。 这对矛盾总在此消彼长的艰苦搏斗中进行着。创造冲动有时像一个无处不在的恶 魔在不断的吞噬着艺术家生命的火花,艺术家为了保持自己的生命不被消耗殆尽,往往形成许多在常人眼里不可理喻的思想和行为,比如残忍、自私、自卑和自恋。这一点在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身上有相当明显的表现,他的作品思想和艺术的高度与他在实际生活中的自我人格的分裂是那样的缺乏对称性,难怪劳伦斯在《激情的自由》一书中写道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在地狱火焰的灼烧中却偷偷向往着天堂的人。这种表现发展到极端便是自我中心主义的泛滥。然而这种冲突与缺陷也不是什么令人遗憾和惋惜的事情,艺术家在耗费巨大心力与精力时候,相较普通人而言,他也在努力实现人类更崇高的使命。

在荣格那里,创作过程具有女性的特征,人的生命在这时受集体无意识的影响而超越了自身,自我内心被一股生命的潜流所左右,“不是歌德创造了《浮士德》,而是《浮士德》创造了歌德。”〔9〕这句大家耳熟能详的句子只有放置在荣格关于艺术家创造过程的描述中才有其现实性的意义。这种原型意象潜伏在人类集体无意识的深处。当整个社会发生动荡或是出现大的社会谬误中,它就会显现在人们的梦中和作家创造的艺术作品中。从而使得个体意识的片面性和虚伪性得到解救和纠正。作品《浮士德》的地位在荣格那里远远大于作者歌德本身,而且他认为作者根本不需要对自己的作品进行解释。在这里他用梦境作类比,梦是绝对不会给人一个确定不疑的答案的,他总是暧昧无穷和充满幻觉的,艺术作品亦如此。于是要想理解一部艺术作品表达的意义就不能单纯以理性和思辨的态度进入作品,而要像作品感染艺术家那样使自己受到一种审美的感染,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理解艺术家创作体验的本质,从而将集体无意识中治疗和拯救的力量唤醒。

荣格是这样来描述艺术家的创作体验的,“我们看到:他(艺术家)深入到那个所有人都置身其中的生命模式中,这种生命模式赋予于人类生存以共同的节律,保证了个人能够将其感情和努力传达给整个人类。”〔10〕很显然荣格强调集体经验在创作和接受上的重要性,这也透露出他作为一个心理学难能可贵的艺术气质和集体关怀。的确好的艺术作品能够流传千古而不灭,正在于它的客观性和非个人性,正在于他要传达人类共同禀有的声音。由此也可看出荣格的观点带有明显的作品中心论的倾向,作家的个人生活是卑微还是龌龊都对作品本身的创作无甚巨大影响。荣格确实抹煞了艺术家的个性与生活对作品的影响,然而他却很好地揭示了经典作品之所以在不同时代都能闪烁出光辉的原因。

创作冲动并非艺术家个人化的本己冲动,而是一种集体生命之流的表现。正因为它是集体的生命现象,它才能在雕塑、绘画、文学、音乐等各种艺术门类中对接受者产生相似的审美效果。然而这些艺术家却往往用大家觉得陌生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以致于被有些人视为精神分裂症患者,其实他们只有这样才能避开庸常化的视界,进而潜入人类的集体生命之流。荣格在他的一篇对现代主义大师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的论文中写道艺术家与精神病患者的本质性区别,精神病患者的行为纯粹是荒谬古怪不可理喻的,这种行为无论在任何时候只能是对人格的一种毁灭,只能是一种对美的破坏;而艺术家的一种癫狂体验却要将不完整的美和人格用艺术统一起来,即使是备受争议的现代艺术家他在摧毁传统之后也有一种新的创造,此外在他身上始终有作为生活中“个体的人”和创作中“集体的人”的冲突,而精神病患者却是绝对不可能意识到这一点的。荣格认为尤利西斯之所以是艺术家的伟大创造,就在于它对那些在生活中统领我们的美和意义的标准进行了一种摧毁后的重建。“《尤利西斯》具有一种特殊的性质,我们对它的一切谩骂证明了这一点,应为我们的谩骂出于非现代人的愤恨之情,而非现代人是不愿意看到那些被上帝用优雅的面纱所掩饰起来的事实的。”〔11〕

三、酒神的迷醉——原始生命力的激情

荣格在对尼采关于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的解读中也渗透着它集体无意识的理论。他认为由阿波罗代表的日神精神实际上是艺术家内心中令人愉悦的梦幻世界,这种梦幻的心境遵循的是一种个性化原则,它是庄严而又静穆的;酒神狄奥尼索斯代表的酒神精神才是人身上全部的本能和神性的爆发,这是一种有别于梦幻的沉醉的心境。“在酒神精神的迸发中,人就像是林妖,上半身是神,下半身是野兽。酒神状态既是对‘个性化原则’的毁灭感到的恐怖,同时又是在这毁灭中感到极度的喜悦。”〔12〕这时个人在沉醉中已经还原为集体的本能和原则,人在酒神的狂欢中与异化的外部世界达到一种同一,此时的自然在人眼中已经不是工具化的对象世界,自然是纯粹的自然本身,在迷狂中回归到原始状态下的人与自然的洪流达成一种融合。人在这时也不再是那个富于个性与理性的主体,而毋宁说这时人的主体性已融入到集体无意识的洪流中,人本身也成了一个自我的艺术品,在狂欢的状态中迷醉的希腊人身上打着深深的族类的特质和自然的属性。

酒神狂欢节作为一种图腾祭祀活动,除了审美因素之外,它还有追溯神秘祖先和确认动物图腾的意义,而且后者在当时的古希腊更占据主导因素,因此酒神崇拜本身就具有神秘性和冥想性的特征。在这里荣格提出“无意识的奇迹”这个概念,奇迹的非理性特质决定了它与无意识的紧密连结,“无意识的奇迹”是自发创造的,就像自然的创造一样,而没有更多人为的力量和智慧的干预,它是从渴望、信念、迷醉和希望中生发出来的。在这种状态中人的所有的感官都被调动起来,靠冲动情感侵泄出来的汹涌洪流具有强烈的本能意识和盲目性,而且酒神状态总与肉体的颤栗和抽搐息息相关的,因此酒神状态在对集体无意识的唤醒过程中时刻都有每个个体身体或肉体的参与。而与此相反,日神精神则强调一种节制,它是在对规范、和谐、永恒的梦幻性沉思中生发出来的,因而它是一种内心的沉静状态。可以说尼采本人就是一位高度感性的诗人,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的感觉与直觉全部调动起来,这可能也是导致他最后发疯的原因之一吧,荣格则强调他将柏拉图的“迷狂说”真正赋予生命形而上的质素,并将这种人类原始生命本能以酒神精神的形式得以唤醒,荣格在对酒神精神的分析心理式描述的意义也正在于此。

荣格的学说看似要取消个体的独立性而将自我还原为一种集体意识,其实他是要发掘人的心理的最深层,只有在这个层面上才能找到人的心理的共通性,从而把自我从封闭与局限的状态中放大,使人找到立足于这个世界上的可能性。此外,他给了文学艺术流传千古而不灭的一个理由,正是艺术作品的客观性和人类共通性,才引起不同时代的人对其产生的一种审美共鸣。荣格在对原始意象的研究上对文艺亦是一个贡献,这些原型虽不直接对艺术产生影响,可它们是植根于艺术家的作品中的,这也是一部艺术作品的精髓所在。然而荣格浪漫与幻想般的语词有时对他思想的推进在一定意义上也一种阻碍,但这也构不成对荣格理论的否定与取消。

从上面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出,荣格的分析心理学是意图在不断跳出精神治疗法的窠臼,荣格本人就是一位很具有艺术气质的人,对艺术的欣赏与爱好也影响了他的原型和集体无意识的理论,荣格不再单纯地对艺术进行心理学的剖析,而是进入到人类原始文化的深层次去推演自己的观点。他的工作本身就有着极强的跨学科特点,这样有助于他站在更高的综合的立场上来看待文学和心理学,而不是以一方作为解释的目的,可以说荣格是在人类文化的层面上进行自己的探究的,这种探究有一种分析心理学的根基,而不是空洞的泛泛而谈。这对我们当下文学研究界正热的文化研究是很有启示作用的,文化研究的触角伸得再广再深也不能背离它应有的文学艺术的根基文学性,只有这样它的研究才能做到有的放矢。文学艺术的内部研究和外部研究本身就是一体两面的关系,荣格的努力和文学研究虽有研究领域的差异,但无疑对我们是极有借鉴意义的。荣格的文化人类学研究对原始人类生存形态的发掘也是对经典的确证,经典之所以是经典在于它有种审美的连续性和艺术的完整性,它有种稳定的文化价值和地位,它代表了整个人类生命的一种客观形式,而不随着外部世界的变化而消亡。用荣格的观点来说,这些经典蕴涵着集体无意识的洪流,因此才能历久而弥新,艺术家是在为整个人类进行着自己的创作,而不是出于个人的一己之私,艺术家在创作中所有的生命的激情爆发和身体的痛苦颤栗都有它超越个人的意义与价值。

注释:

〔1〕:荣格《荣格文集——集体无意识的概念》北京:改革出版社1997年4月版,第83页;

〔2〕〔3〕〔4〕:荣格《荣格文集——论分析心理学与诗歌的关系》同上,第214、226、227页

〔5〕〔6〕〔7〕〔8〕〔9〕:荣格《荣格文集——心理学与文学》同上,第232、229、235、243、221页 ;

〔10〕〔11〕:荣格《荣格文集——<尤利西斯>—一段独白》同上,第256页;

〔12〕:荣格《心理学与文学——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北京:三联书店198年11月版,第2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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