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炎:白夜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530 次 更新时间:2024-05-09 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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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炎  

困极了,但不想睡。

很多很多年没坐过红眼夜车了,虽四人一间的卧铺,还是怕盛夏季节和衣而睡,醒来油汗难挨。本来有白天的高铁,只需四小时车程,但票卖光了,不得已上了这趟深夜一点从莫斯科列宁格勒站出发、十一点多才到圣彼得堡的夜车。

戴着大盖帽、穿得像警察似的娃娃脸列车员,给旅客发简易被褥,包厢极狭仄,想铺床臂肘却无回旋余地,只得窸窸窣窣一点点整理。反正不想睡,磨蹭一下倒可消磨时间。俄罗斯广袤的大草原,白夜极漫长,终于撑不住了,困意猛烈袭来,眼皮千斤重,昏厥般沉入破碎的梦中。

似惊醒了,窗外仍是黎明般的晦暗,淫雨霏霏,风把水滴吹成烟,风过后又是滴滴答答稀稀朗朗。在这个纬度上,天永远黑不下来,仿佛有无尽的黎明,时间黏着地拖延下去,白夜挥之不去。火车走走停停,想象安娜·卡列尼娜乘夜车从彼得堡赴莫斯科的宫廷舞会,但又觉得更像日瓦戈医生乘绿皮火车回莫斯科,叮叮当当、不知所往、漫漫无际。掏出无线耳机,手机上播《日瓦戈医生》的电影主题乐,很应景。我一直觉得大卫·里恩电影版的《日瓦戈医生》比原作好看,这位英国导演似更懂俄罗斯史诗般的深沉,以镜头和光影演绎天荒地老、刻骨铭心之爱,茫茫雪原上横绝宇宙的离别。而原作者帕斯捷尔纳克,多了些智识阶层斯文的伤感和一丝旧俄时代乡愁的扭捏,缺少饱蓄洪涛大浪的气象。

既已睡不着,不如到外面看风景。包厢外的过道很安静,旅客还在睡梦中。隔壁包厢出来一位五十多岁的俄国先生,估计也睡不着出来透气。彼此打了招呼,他的英语极流利,还略带美国口音。在俄罗斯碰上讲英语的人不容易,与当地人的交流也有限。略略寒暄,我便明白他为什么“国际范儿”。他是莫斯科人,在纽约工作过十几年,在联合国总部为俄国政府打工。我想弄明白俄国人对俄乌战争的看法,迫不及待把话头引向战争。他的观点很官方,什么泽连斯基一个犹太人却欣赏屠杀犹太人的纳粹主义,在乌克兰搞新纳粹,什么西方利用乌克兰打代理人战争之类,都属耳熟能详的主流叙事。体制内人讲官话无可厚非。我注意到有趣的话锋,他一直不肯直呼普京名字,用敬稱“我们的总统”。我问他战争还会打多久,“还得两三年吧,真希望战争马上结束,大家回到正常生活”。

在我们闲聊这一刻,二〇二三年六月二十四日清晨,瓦格纳叛军杀入顿河上的罗斯托夫,我们却浑然不知。如打开社交媒体,会知道普里戈金宣布叛乱,挥师挺进莫斯科。在通向莫斯科的道路上叛军与国防军的武装直升机交火,击落飞机数架,造成国防军死伤。自俄乌战争以来,普京的权威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网上刮起龙卷风,谣言满天飞,有人信心十足地预测,战争借此危机而提前结束。

六月十九日晚,我先到了莫斯科。虽然比彼得堡纬度低些,莫斯科的夜幕也迟迟不肯落下,九点半还有夕阳余晖的浸染。一辆小汽车被警察拦在特维尔大街,记得不久前它还叫高尔基大街,通往红场的主干道,似北京长安街,网红打卡景点。警察指点着汽车尾灯,司机下车辩解。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无非刹车灯或转向灯故障之类。聊着聊着,两人似乎成了不期相遇的旧识,抄着手,不着边际地聊开去,忘了起初为何碰面。周围三五成群的少男靓女,驱电动滑板呼啸掠过,笑声、口哨声、招呼声不绝于耳。从北京飞莫斯科八个半小时的航程,在飞机上我曾掠过一丝奔赴战场的悲壮,到了之后反差也太大了。其实就在几百公里之外,正在进行着“一战”式的堑壕鏖战,坦克对决,大口径火炮山崩地裂,近战肉搏、刺刀见红,自杀式无人机袭击,运兵车上血肉模糊。而这里岁月静好、风轻云淡,咖啡厅、酒吧间、商业街、博物馆、艺术画廊仍门庭若市,气氛不很真实。但也并非无一丝战争迹象,在街上能零星看到高处电子大屏幕上的征兵广告,剧院门口树立巨大的战争题材戏剧的海报,国际信用卡这里失联,只能换卢布现金消费。

还遇到一位三十多岁的俄国女子,磕磕巴巴用英语讲自己的感受。她在一家港口物流公司上班,公司主营欧美与俄罗斯之间的海运业务。战争爆发后,货物一天天减少,到几近于无,替代的是中俄之间的陆运业务。每天看新闻里的战况,心情一天天抑郁起来,不知公司未来如何,更难预料国家的命运。夏季到来,她不想让战争改变习惯的生活节奏,依然去彼得堡度假,享受仲夏的白夜。莫斯科人尽量维系从前的体面,生活在继续,但永远也回不到从前了。

绿皮火车喘着粗气缓缓驶入圣彼得堡的“莫斯科站”。俄罗斯人起名的逻辑很奇葩,按主干火车线路的终点站命名起始站。普里戈金在社交媒体上叫嚣清君侧,要打进克里姆林宫逮捕国防部的腐败官员。火车站里旅客大包小裹,挤挤挨挨,蜂拥到出站口。我叫了出租车直驱涅瓦大街,街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拥挤不动。新闻很疯狂,现实也很魔幻。

下午到冬宫艾尔米塔什(Hermitage)博物馆,也是彼得堡的打卡地,以前还写过一篇冬宫游记。如果对比大英博物馆、卢浮宫或大都会博物馆,我更喜欢冬宫,倒不仅因馆藏浩瀚、艺术品珍贵,其名作的收藏量未必赶得上前者。主要是地处环境得天独厚,冬宫背靠碧波荡漾的涅瓦河,面对气势恢宏的冬宫广场,与周围建筑的格局、色彩与地貌浑然一体,外观已是美轮美奂的风景画。但我不肯定这偏好里有多少“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的无意识。

今天冬宫广场上集结了大批制服人员,我联想到政变,但仔细观察,他们在安装移动电子安全门,将广场扇面形包围起来。广场中心有工作人员搭建巨大的多媒体舞台,测试麦克风、调试扩音器。摇滚乐震耳欲聋,激光耀人眼目,显然是露天音乐会的阵仗,不像戒严。进入博物馆,仍是期待中的精美馆藏,富丽堂皇的展览空间,游客摩肩接踵,感觉不到外面广场上的忙乱。

突然,馆内游人骚动起来,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大声喊着什么,人流涌向出口,冬宫提前闭馆。听见附近有人说中文,几位中国游客神情紧张地交谈,只言片语似乎是:“普京逃离莫斯科飞到这里了……” 掏出手机,微信群正疯转各种小道消息:“普京逃往彼得堡。从俄罗斯飞土耳其的航班全部爆满,票价翻了几十倍,俄国人应润尽润……”有朋友发来私信:“还不赶紧离开,不然来不及了。”我原计划是从彼得堡飞下一站土耳其的,很早之前就买了伊斯坦布尔的机票。西方封锁之下,俄罗斯出境线路就只剩飞白俄、土耳其和中国的航线了。如传言为真,估计有票也上不了飞机。我真慌了,直奔问询处:“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闭馆?”一位冷峭、精干的中年女工作人员,看透了我没敢说出来的意思,反问道:“能有什么事情?博物馆主页早就通告今天提前闭馆,如果你没参观完,明天可以再来嘛。”随手在票上签了名,此票明天依然有效。

随人流出了博物馆,游客沿涅瓦河畔纷纷散尽。可能北京人爱看热闹的心态作祟,我依然不肯离去,与一印度青年攀谈起来。他是医学院的留学生,即将学成返国,临行前重游冬宫。他了解当地情况,说闭馆与瓦格纳哗变没有半点关系。今晚是彼得堡盛大的节日,一年一度的“红帆节”,庆祝中学生毕业的成人礼。今天也是一年中最长的白夜,晚上冬宫广场放烟火,所以每年这天冬宫都提前闭馆。广场上的移动安检门,为检查入主场的客人。全国各地游人都来凑趣,今晚不容错过。

我又不失时机地问战争的影响。他说这几年生活还好,卢布一天天暴跌,用外币兑换很合算,前一段卢布探底,一切非常便宜,有一夜暴富的幻觉。外国人与本地人的感受肯定不一样,根据一位朋友讲,圣彼得堡国立大学文学系一个专业就只剩下几个学生了,要么被征兵,要么逃亡国外躲避兵役。精英艺术家、电影导演、大学教授、新闻记者纷纷润到白俄、德国或法国,俄罗斯人才散落西方各地。已半夜十二点了,地铁车厢里仍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车门一开,乘客汹涌喷出涅瓦大街站。头不得顾,踵不得旋,我只能随潮势裹挟上滚梯,卷入街道,不知去落何所。好在都是看烟火的,随大流涌向河边。到处是人,根本不能接近冬宫,涅瓦河畔也只能远远地观望,好位置被下午提前来的人占了,只得见缝插针,席地坐在草坪上。天黑不下来,没法放烟火。看客们自娱自乐,有爬树占制高点的,也有围坐一起,喝酒取乐的。边上有三个越南姑娘,叽叽喳喳聊得正嗨。有几位苏联时期加盟共和国的“斯坦”小伙垂涎欲滴,犹豫推让再三,终于一个卷毛的矮个子小伙,壮着胆上前搭讪。三个女孩几乎同时颜色更变,严词拒绝。“斯坦”小伙们哄笑起来,搭讪者倒一脸不在乎,跟着大笑,回到哥们儿中间又喝起啤酒来。这里越南人不少,“冷战”时苏联和东德缺乏劳动力,从越南引进外劳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对方阵营的美国也从希腊等欠发达国家招募劳工,修路建桥。劳动市场的国际配置早从“冷战”就开始了。基建是刚需,意识形态得让步。然而“后冷战”的移民问题,大家也得同样面对。

烟花腾空而起,已是深夜一点半了。五彩绚丽,犹如预期。在国外看烟花,总觉得自己是火药的鼻祖,外国人拾中华文明的牙慧,难免流露挑剔。涅瓦河上放的焰火未必出奇,然与淡墨的星空、微波粼粼的河景相辉映,景象着实不俗。瓦格纳哗变已在花火清波中恍如隔世。此刻,白俄罗斯总统出面调停,克里姆林宫与普里戈金达成了妥协:他出走白俄,普京不再追究,保全了表面的统一。两个月后,普里戈金和他的骨干将领在空难中全部丧生。一代枭雄的传奇画上了句号,不知道历史会不会记住这位奇人?果真进入历史的话,叙述也难免语带戏谑。观看焰火的人从冬宫四面散去,恋恋不舍,意犹未尽,三五成群融入白夜的深沉蓝调之中。

苏联时期有部老片子《雁南飞》(一九五七),老一代中国人耳熟能详,改革开放时代又多次重放,是资深影迷心中永恒的经典。电影以一九四一年夏天莫斯科街头的场景开篇,白夜里夕阳依然,城市已经入睡,街上空旷无人。一对情侣难分难舍,不愿回家。晴朗的天空中大雁排成人字形,徐徐掠过这座“不相信眼泪”的城市,鲍里斯与薇罗尼卡仰望南飞的大雁,憧憬着爱情与甜蜜的未来。

纳粹不宣而战,闪电入侵,莫斯科已容不下儿女情长。鲍里斯志愿参军,从此两人天各一方,音空信渺。苏联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还曾引领世界电影潮流,爱森斯坦、维托夫堪称给世界电影奠基的伟大影人。但到五十年代后,苏联电影科技已远远落后西方,此时法国正实验与好莱坞影像语言不同的新浪潮,而卡拉托佐夫仅凭借莫斯科电影厂简陋的摄影、录音和落后的洗印,将《雁南飞》的镜头运用到了极致,不仅画面干净、构图完美,而且人物面部特写完美融入光线、色调之中,效果堪与冬宫收藏的肖像油画媲美。

薇罗尼卡转移到大后方,艰难度日,不知爱人的生死,在无奈寂寞中违心嫁了人,而仍难割舍旧情。战争结束了,她怀抱大捧鲜花上街欢迎战士凯旋,一心想旧梦重圆,却接到了好友斯捷潘。鲍里斯没有回来,牺牲在前线,薇罗尼卡肝肠寸断。斯捷潘在片尾做了一番演讲,给电影定调:“总有一天我们将重建家园,医治战争创伤。我们已对战争深恶痛绝,尽一切所能不再让未婚妻失去未婚夫,不让母亲担心孩子的生命,不让好胜的父亲背地里为儿子偷偷流泪。我们要活下去,不是为了破坏,而是建设未来的新生活。”薇罗尼卡止住悲痛,从怀中抽出一枝枝鲜花,分赠给爱好和平的俄罗斯人。

这部里程碑的不朽之作,是后斯大林时代回归人道主义的破冰探索,不仅斩获西方戛纳金棕榈奖、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最佳影片,也启发了如塔可夫斯基等新一代苏联影人。如果把视线再推远一点,回望沙俄时代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苏联时期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俄罗斯伟大的战争文学共享一个主题:在沉重的历史车轮无情碾轧之后,俄国人如泥泞的车辙下被压倒的野草,又缓缓地站立起来。雪封冰冻的俄罗斯大地上,早春的微风刚刚拂过,万物便重新复苏,世界又生机盎然了。无论在莫斯科还是彼得堡,俄国人的深沉,如同双城里雄伟厚重的大理石建筑,坚如磐石,处变不惊。不像我们的仿古庭院,朱漆大柱、锦绣帘幕,富丽中透着寒酸。俄国文学巨著总给读者留下这种印象: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一九六六年莫斯科电影厂制作了一部七个多小时的巨片《战争与和平》,我认为是世界各国版本中最忠实原作的。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场景,电影第三部拿破仑率大军进攻莫斯科,在郊外博罗迪诺与俄军决战。安德烈公爵挥舞军旗冲锋在前,一发炮弹落在身边爆炸。慢镜头:他缓缓倒向大地。镜头切向远景:千军万马正肉搏混战。再切回安德烈的主观近景:战场的喧嚣静默下来,他空虚的眼睛仰望蓝色天空中徐徐飘动的白云。长达几分钟的镜头是安德烈濒死的瞬间,一切凝固了,似很悠久。战争、和平、友谊、爱情、嫉恨、亲情都已很远很远,被天上的云带走了,身上只压着大自然的重量。全片似乎都为这一瞬间做注脚,安德烈生魂出窍:过往的愤怒、虚荣、惶惑和纠结,只留下一点累赘的回忆,蓝天与大地才是生活的本质,死亡带来流动、飞扬的喜悦。《安娜·卡列尼娜》中,托尔斯泰也塑造了類似的人物——列文。他回了乡下自己的农庄,在麦田里与农奴一起挥汗如雨,抬头遥望广袤无际的麦田,清如水、明如镜的夏收季节,列文顿悟:汗水、劳作与稚气般的简朴中,有生活的真谛。

俄罗斯是个磨难多灾的民族,在野蛮的底子上盖了一层博大精深的辉煌文明。这片土地上,灾难不间断地接踵降临人世,或外部入侵、或内部暴政,恐怖与煎熬蹂躏着每颗心灵。人们尚无暇反思创伤、哀悼逝者,又陷入新一轮的苦难。除了泰然处之、返璞归真,确实没有其他生存之路。

俄乌战争之前,我曾在基辅转机,顺便逗留几天,倒一下时差。闲逛市区时偶然看到乌克兰国家大剧院门口的海报:芭蕾舞剧《天鹅湖》。国家芭蕾舞团经典保留剧目不定期在这里上演,俄罗斯芭蕾久负盛名,乌克兰也不会差吧,心血来潮买了张最便宜的票。那时乌克兰币格里夫纳一路跌惨,票价折换还不到四美元。我不懂芭蕾,小时候可能在天桥剧场看过整场《红色娘子军》。所以,我以游客打卡的心态,穿着背心、短裤、凉鞋进了剧场。座位极偏,在乐池的上方,却没想到被台上的表演征服,到如痴如醉、如梦如幻的境地。古典芭蕾的情节大抵很简单,无非是爱、恨、恐惧等最原始的情感,却用最精湛、最华丽的舞姿放大一千遍,奢侈地表达素朴的纯情。那隆重的装点,各种乐器层次分明、此起彼应,烘托男女主角从容起舞。璀璨众星的簇拥下,白天鹅顾盼间光彩照人。恶魔展翅斑驳的羽翼,在惊骇与矜持之间,奥杰塔尤显骤然的辉煌。我一次次感动得泪流满面,不知是童话的伤感,还是翩若惊鸿的舞姿。

这次来莫斯科, 我行程里安排了莫斯科大剧院(The BolshoiTheater),打算重温基辅的体验,看场古典芭蕾,莫斯科应比基辅技高一筹吧。但剧场排期是历年获“贝努瓦奖”作品的汇演,这一奖项相当于芭蕾界的奥斯卡。演出长达三个小时,将古典、现代和当代芭蕾的许多段落整合起来,虽说主题上没有明显的呼应与联系,但古典芭蕾的细腻和精湛,现代芭蕾的先锋和力量,当代芭蕾的深刻与哲理,上下融贯成一个体系。从古典到当代,舞蹈语汇的演进与创新,让一场汇演勾勒出一条舞蹈发展史的线索。整个剧场沸腾了,欢呼与喝彩爆棚剧场的穹顶。最触动我的是当代芭蕾,莫斯科大剧院的艺术家驾驭舞蹈语言的水平太高超了,身段之细腻,承载传统的重量,肢体之奔放,流动着飞扬的热情。继承与实验、深刻与思辨直抵人心。这是审美也是思想的盛宴。其实,在莫斯科特列季亚科夫画廊的观感,也回应了这种体验。二十世纪作品馆不能说世界名画琳琅满目,但策展凸显了俄国艺术家创作理念的嬗变,每幅作品都在讲观念与历史的碰撞,画家与现实的搏斗,在激烈对抗的燃爆点,俄罗斯艺术旺盛的生命力喷薄而出,画展犹如一个艺术史的大课堂。

每天俄乌战争的报道,让人以为这个民族陷于旧日帝国的梦影不能自拔,不重振昔日雄风就不肯罢手。其实,这里不仅有顽固和保守,也有开明和从容,更有着眼当下、放眼未来的智慧与自信。这里是过去、现在和未来三维历史时间并行的空间,三个时间维度编织起一张令人迷惑而又色调浓郁的舞台帷幕,上演的戏码是《莫斯科不相信眼泪》。从名字上看,还以为是苏联主旋律的卫国战争题材,其实这部一九八0年苏联解冻时期出品的电影,是一地鸡毛的三个女人一台戏。在渐渐宽松的社会大氛围中,三位女主沉溺于日常琐事和种种心计,狡黠而总弄巧成拙,不断出错,生活如影子般沉没下去。她们很努力,却仍不免被命运捉弄;她们也虚伪,但其中有真实、浮华,也有朴素。空虚充斥、弥漫在生活的洪流之中,无处可以停留,挣脱不掉的时代梦魇。不久還曾花季少女,倏忽已人到中年,时间的重压,一天沉似一天,生命的谜底也许在时间的荒野中被重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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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本文转自《读书》2024年4期 ,转载请注明原始出处,并遵守该处的版权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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