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2日和4月15日，由于此前华尔街投资银行试图做空黄金市场而大量出售黄

金，国际黄金价格从1550美元/盎司（约合人民币307元/克）暴跌到了1321美元/盎司（约合人民币261元/克）。看到巨大的投资机会之后，各方

抢购，尤其是一些中国人疯狂“抄底”黄金。

短短10天内，中国内地投资人就购入了实物黄金300吨，约占全球黄金年产量的10%，导致国内黄金行业的黄金库存基本见底。正逢此时，金价回升。

在关键时刻出手购买的，大部分是中国妇女。财经界大惊失色，称之为“‘中国大妈’完胜‘华尔街’”。类似叙述可谓“一语双关”：如果不是出于调侃，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对“中国故事”的尊崇，认为如今富裕起来的中国人终于有能力撼动美国华尔街市场。

中国陷入投资瓶颈

“中国大妈”为何狂购黄金？正如4月15日的美国《华尔街日报》“《通胀忧虑退去刺激金价跳水”一文中所指出的：“黄金价格连续12年攀升，累计回报率达

500%。投资者一度将黄金奉为能带来超额回报，又能避开股票、债券和房地产市场波动的圣物。过去六年中，美国和欧洲的央行执行货币宽松政策，以刺激世界

经济，而每一轮宽松都会引发对通胀的担忧。2007年以后，美元持续弱势，作为传统的通胀对冲手段，金价攀升了116%。在此期间，美国股市和房市暴跌，

而黄金表现十分稳定。”

可是，单单这个因素不足以支撑起中国人的黄金激情。为什么就中国人如此疯狂购买，其他国家的人却比较淡然？于是，下面的因素就更加重要：如果不购买黄金，手中有大量纸币的中国人应该怎么投资？也就是说，对比购买黄金，还有什么更合适的保值升值之道？

我们提供几个必将对中国的产业经济与政治社会产生重大影响的结构性话题。

第一个话题是“新国五条”的出台。2013年2月20日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的房地产“宏观调控”政策“新国五条”规定：“税务、住房城乡建设部门要密切配

合，对出售自有住房按规定应征收的个人所得税，通过税收征管、房屋登记等历史信息能核实房屋原值的，应依法严格按转让所得的20%计征”。这个通知意味着

在拒绝实现国有银行的利率市场化促进实体经济的发展、在政府继续垄断土地供应的情况下，政府对楼市的宏观调控之道就是“收税”。

第二个话题事情则是一个重大的数据。根据央行公布的《2013年4月金融统计数据报告》，截止4月末，广义货币(M2)余额103.26万亿元，同比增长

16.1%，分别比上月末和上年同期高0.4个和3.3个百分点；狭义货币(M1)余额30.76万亿元，同比增长11.9%，分别比上月末和上年同期高

0.1个和8.8个百分点；流通中货币(M0)余额5.56万亿元，同比增长10.8%，当月净投放现金147亿元。这个数据说明了，居民得为手中购买力

越来越弱的人民币寻找出路。

“通货膨胀是变相的税收”。M2的快速增长，限制房价中的税收手段，银行长期存在着储户存折上的存款利率实际上赶不过物价上涨速度。如果说对待房地产的态

度涉及到对待居民“不可动资产”的财产权的态度，货币关系则代表着另外一种的产权关系。银行存折是银行开出的一本“借据”，货币则是人民与政府之间的一个

契约。货币超发必然导致通货膨胀，破坏作为市场经济基础的债权关系。

就这样，这种制度性因素，严重伤害到中国对外出口贸易的增长，根本上阻止了国内实体经济的复苏。众所周知，2009年后，人民币对美元持续升值，发达国家

消费紧缩，加上国内政府投资促动了M2的过分增长并导致的劳动力成本快速增长，垄断企业又挟其定价优势不断推高原材料成本，以长江三角洲和珠江三角洲为代

表的外向型经济几乎遭受灭顶之灾。

中国4月贸易数据显示，4月出口同比增长14.7%，高于上月的10.0%，进口同比增长16.8%，高于上月的14.1%。实际上周边各经济体的贸易表

现一直不佳。其“增长”中，广东的出口总量也大大高于港口吞吐量数据，这表明出口商可能虚报出口数据。这说明，中国的外贸“增长”实际上是造假的“被增

长”，很可能只是美日央行的宽松政策带来的热钱流入。但外贸企业参与这一造假的背后，体现的是实体经济发展的困境。

这三大因素，足以说明了，今天中国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投资地方。早在温州等地房市泡沫的前后，当精明的浙江商人发现没有更多地方可投资、

“蒜你狠”、“姜你军”、“豆你玩”等闹剧就发生了。一直没有被纠正的制度性、结构性、社会性困境在今天被进一步加深的情况下，“中国大妈”事件的发生更

是必然。

经济全球化体系下的信息不对称

“中国大妈”狂购黄金后，黄金价格开始回升。当然，还有其他的不好消息。

首先是人民币持续升值。4月15日美元兑人民币比为6:1985，而到了5月11日这一数据演变成了6.1465。这样，以美元计价的黄金价格即使上涨，

用人民币购买黄金的收益也会减少；若黄金价格下跌，更要忍受“黄金下跌”及“人民币升值”带来的双重损失。很快，金价在1460美元/盎司至1470美元

/盎司的区间走向了稳定。

由于涉及到了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这就意味着，当前的“中国大妈”们，所面临的问题远远要超出她们的想象。

除此之外，还有黄金交易中的其他成本，也是不得不认真考虑的。

我们可以提供一些黄金交易中的数字。在上海某黄金店，购买现货实物黄金的手续费为12元/克，预订黄金的手续费为8元/克，卖出实物黄金的手续费为2元

/克。一买一卖，交易成本在10元-12元/克。最低价263.2元/克的现货实物黄金，实际成本为285.2元/克。若以293.1元/克的价格卖出，

盈利为7.9元/克。可是如此好机遇的人不多。根据上海黄金交易所的数据，4月22日到4月26日，黄金成交量最疯狂的一周，金价的加权平均价格为

292.01元/克。这些投资者，实际被套10.91元/克，只有当金价达到或超过304.01元/克时才能解套。

我们不太容易了解“中国大妈”们的职业构成和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根据财经界多年以来的观察，在中国先富起来能够如此疯狂采购黄金的人士，至少应该是这两

部分人组成的：第一种是依靠自己的诚实劳动、合法经营而获得丰厚收入的民营企业者；第二种是依靠自己在体制的特殊身份（例如行政垄断，也包括一些腐败分

子）而获取了巨额财产的人们。

能够确定的是，无论这些“中国大妈”对中国市场有多少了解，与国际金融市场如此关系密切的黄金市场，存在着一个依靠他们个体的力量难以应付的“信息不对称”困境。

根据维基百科的解释，“信息不对称(informationasymmetry)，指参与交易各方所拥有、可影响交易的信息不同。一般而言，卖家比买家拥

有更多关于交易物品的信息，但相反的情况也可能存在。前者例子可见于二手车的买卖，卖主对该卖出的车辆比买方了解。后者例子比如医疗保险，买方通常拥有更

多信息”。

必须区分“投机”和“投资”。相对长年累月深思熟虑的“投资”，“投机”对人类智慧的考验远远要高于对“投资”的要求。例如，在股市和基金领域，不断有这

样的提醒，“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基金有风险，投资需谨慎”。我想说的是，对比国内那些依靠和某些政府官员的特殊关系而操作的金融证券市场，在国外

有那些相对合法、却以大集团大咨询机构方式出现的专业分析师团队，更存在一般的中国投资者难以抗拒的风险。

去过花旗银行、渣打银行、汇丰银行等外资银行的中国储户知道，他们经常收取非常高额的小额管理费。例如花旗银行，日均储蓄额若低于五万人民币，就会被收取

100元/月的小额管理费。正是因此准入条件，外资银行好提供个性化理财服务。也由此能够提供对普通人来说比较难以理解、却针对个体情境而量身定做的金融

衍生品服务。

这里不是在批评金融衍生品。这种批评至少在本文中没有任何意义。而是想指出，进入到基金、股市、期货等领域，这种由于专业化而导致的“信息不对称”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更何况，我们生活在中文世界。国内读者能随意上网浏览的而最为专业化的财经媒体就是美国的《华尔街日报》中文网了。可能很少有读者知道，与《华尔街日报》

同为一系列的Marketwatch、VirtualStockExchange、SmartMoney、FinancialNewsOnline等媒体

都是以英文为第一语言的。至于国际上一流的彭博新闻社（BloombergNews）这一财经资讯网站，我们无法以正常的方式进入它的网页浏览、学习和获

取第一手的投资信息。

我们必须防患于未然，但我们必然不得不束手就擒

我们不能假设西方资本会对中国资本以多大的善意，正如我们从来就没有发现中国资本曾经对中国生态（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社会的）承担过他们本来应该承担的责任。

经济学家说个体是“理性的经济人”，更为完整地说，每个个体都是“有限理性的经济人”，这样就存在个体的理性所导致的“群体非理性”。这种群体非理性已经是现实。

在一个年轻而带有太多历史负担和现实弊病的市场体系中，投资者基本上不得不以个体的方式去和一个恶劣的环境去抗争的，去寻找生存的夹缝。

由于一系列结构性、制度性因素，也因为始自美国华尔街、逐步向欧洲等经济体过渡的“2007年－2013年环球金融危机”，中国经济已经到了1979年以来最危险的时刻。

“中国大妈”现在所做的和将来所做的，就是将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来无数血汗工厂中的由“农民工”、“蚁族”们所勤苦创造的物质成果源源不断地向西方世界输出。

再次强调，这不是批评西方资本主义，因为中国的市场环境是自己塑造的。

首发于《左右》201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