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纳根:土耳其、俄罗斯、伊朗的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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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拉纳根  

【原文题目】The Turkey-Russia-Iran Nexus: Eurasian Power Dynamics

【作者】斯蒂芬·J·弗拉纳根;独家网编译

【摘 要】土耳其、俄罗斯以及伊朗三国间复杂而敌对的相互作用在中东地区,高加索地区以及中亚地区逐渐形成地区性的动荡。三国间既有利益冲突又有微妙的合作伙伴关系,并且都与美国存在许多分歧。三国间的相互关系以及与美国的互动,都会在区域政治甚至全球重大议题上带来深远影响。

【译 文】

土耳其、俄罗斯以及伊朗三国间复杂而敌对的相互作用在中东、高加索以及中亚地区逐渐形成地区性的动荡。这三对双边关系的联结影响着各自与另外两国及美国的双边关系,那些令三国世代领导人都震惊的事件也给双边关系带来损害。安卡拉方面之前与莫斯科及德黑兰的合作关系因对叙利亚内战及“阿拉伯之春”截然不同的政策而变得紧张。

为了避免中东地区更大的战争,高加索地区新的冲突以及中亚在北约武装撤出阿富汗之后的不稳定局面,理解这些动力关系是十分必要的。此外,随着叙利亚境内的代理人战争的深化,以及对以色列军事打击伊朗核设施的预期,中东到了一个转折点,除非美国及国际力量能够在三方之间进行协调,就叙利亚问题和伊朗核危机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案,否则将出现破坏地区稳定及全球经济的后果。

历史根源与驱动力

现代的土耳其、俄罗斯以及伊朗的关系有着深刻的文化、历史、宗教根源,这些根源早就了欧亚以及中亚地区几个世纪以来的地缘政治。在16-20世纪期间,土耳其帝国和俄罗斯帝国的扩张政策造成了黑海沿岸的紧张局势和数十次的战争。土耳其支持高加索地区的突厥人和穆斯林的政治诉求,而俄罗斯帮助土耳其境内的斯拉夫人和基督教少数族群反抗土耳其的统治。弗拉基米尔?列宁曾援助穆斯塔法?凯末尔?阿塔图尔克领导的土耳其改革运动,最终迎来了一战之后奥斯曼统治的瓦解。现代土耳其共和国与苏维埃共和国早期在某种程度上是处于合作关系的。

但在冷战中,土耳其与苏联的关系变得疏远,一方面是因为土耳其成为了北约对抗共产主义扩张的南部堡垒,继而使得重建后的斯大林治下的苏联在黑海海峡摆出与土耳其对抗的态势。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这一地区时有紧张局势出现,其原因包括俄罗斯在高加索地区的过于自信、安卡拉方面在前苏联势力范围内采取的泛突厥主义政策,以及两国政府给予对方国家的民族分裂主义组织的支援。随后,安全优先考虑事务由国外转回国内,俄罗斯集中关注北高加索地区的极端伊斯兰主义者和分裂主义运动,土耳其专注于应对库尔德恐怖主义,于是两国都同意结束对分裂主义者的支持。这种转变,加上始自苏联末期的不断加深的经济、能源合作,以及他们各自与西方关系的失望,一同为安卡拉与莫斯科之间的政治合作及历史性的和解铺平了道路,这种合作与和解在过去的十年中进一步加深。

土耳其(奥斯曼人)与伊朗(波斯人)的关系自十六世纪以来就充满了竞争和阶段性的冲突。伊朗的什叶派传统可以追溯到波斯萨法维王朝为了区分本国与逊尼派奥斯曼帝国而进行的努力上。奥斯曼的核心利益在于阿塞拜疆和北高加索,而伊朗集中关注伊拉克,后者是什叶派穆斯林心中最神圣的遗迹的所在地。这种斗争的种种因素一直持续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

后帝国时代的土耳其与伊朗艰难共处着,特别是在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之后,这次革命激化了亲美的土耳其与反美的伊朗之间的矛盾。尽管该地区的一些势力较小的党派,如库尔德人,试图协调双方的关系,但并没有减少他们之间日积月累的对抗与敌意。两国都反对萨达姆政权下的伊拉克,但是共同的目标没有为他们提供充分的合作平台。伊朗试图与邻邦保持紧密联系的需求与土耳其“边境无争端”战略促进了过去十年两国关系的缓和。但仍然有诸多因素阻止伊朗过于依附新建立的伊土双边关系,这些因素包括:历史积怨,土耳其世俗主义与伊朗宗教主义之间的分歧,认为土耳其仍在继续维护美国利益的拖延态度。伊朗的决策者已经开始寻求在有限的领域强化两国的关系,特别是在土耳其更愿意合作的贸易和旅游领域。

自十六世纪晚期以来,伊朗与俄罗斯之间的关系就充满了冲突与合作,尽管两者都有的地区霸权野心使得两国关系更倾向于冲突。由于在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早期莫斯科在多方地区冲突中呈主导态势,并经常介入伊朗内部事务,伊朗在历史上通常将俄罗斯视为潜在的威胁,并对其采取防御态势。冷战期间伊朗与西方的结盟也限制了伊土关系,而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用一种新的方式将两国的意识形态区分进一步凸显出来。在1980-1988年的两伊战争期间(当时伊拉克得到美方支持),伊朗决定改善与莫斯科这个“不那么邪恶的魔鬼”的关系,并于1986年签署了一项经济协议,试图阻止莫斯科援助巴格达。近十年来,克里姆林宫已经将伊朗视为成长中的市场(特别是常规武器方面),以及在中亚和高加索地区平衡美国与土耳其利益的潜在合作伙伴。

经济与能源事务上的合作与竞争已经成为过去十年间三国关系的主要驱动力。下面也将重点提到三国在这些方面的互动。这些长期以来的劲敌通过双边对话、经济合作与能源联结来处理相互的利益分歧与持久的彼此怀疑,即便当他们面对不同强度的市场竞争和影响,或追求迥异的区域政治议程时也是如此。

国家内部的政治发展和伊斯兰世界愈发严重的两极化趋势也影响着三国的关系。尽管帝国的政治遗产为莫斯科提供了一定的优势与责任,但由于缺乏资源,它并不能像曾经的沙俄与苏联一样主导欧亚地区。土耳其和伊朗已经成为更具竞争力的对手,而中国也在中亚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随着叙利亚危机的爆发和中东地区逊尼派与什叶派群体紧张关系的升温,土耳其与伊朗之间的微妙合作关系变得紧张。随着两国政府对“阿拉伯之春”与叙利亚动荡的不同政治态度,一场地区竞争力的紧张对抗正在上演。克里姆林宫里的领导对中东地区的政治动荡很担忧,担心这会演化成波及欧亚大陆的伊斯兰化浪潮,对此他们已经试图重申在该地区的作用。但是为了支持旧的盟友并且帮助维持阿萨德政权的残酷镇压,莫斯科选择对抗中东的政治变化,结果损害了与土耳其、美国及欧洲的关系。

几年前,有过关于三边合作和初期区域联盟逐渐增加的可能性的对话,这种合作与联盟可能会增强地区稳定并平衡美国力量。最突出的表现是在2010年6月8日,三国领导人在伊斯坦布尔会面,而第二天是联合国安理会关于制裁伊朗的投票,这一制裁针对伊朗核计划得到了美国和欧盟支持。

俄罗斯与土耳其:探索战略伙伴的底线

现任土耳其政府自2002年执政以来,就将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放在了首要位置。在苏联时期的最后十年,土耳其与俄罗斯的贸易开始增长,安卡拉方面试图用加深经济与能源合作来为政治与安全议题上的合作铺平道路。许多俄罗斯和土耳其的选民从两国的经济联系中获益,而克里姆林宫试图影响这些联系,来鼓励安卡拉最近显现出的在国际政治中追求更为独立的立场的倾向,并间歇性地挑战美国与欧洲的政治。两国政府于2010年高调推出“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包括高级别合作委员会、年度峰会以及联合战略规划小组,主管未来的经济、政治、文化及安全合作。尽管如此,两国关系仍更偏向战术性的,而非战略性的,因为两国缺乏共同的政治议题,并且利益上的分歧多于一致。

过去的十年中,两国在贸易、投资、旅游方面有着巨大的增长。从2008年以来,俄罗斯已经成为土耳其的首要贸易伙伴(仅随欧盟后)。2011年双边总贸易额达到三百亿美元,尽管土耳其从俄罗斯进口的能源占这一总量的80%。俄罗斯还是土耳其的第三大出口市场,主要项目包括制成品、纺织品和一些消费品。土耳其在俄罗斯的商务投资超过七十亿美元,土耳其的承包商在俄罗斯完成了价值超过338亿美元的项目。两国政府已经签订了大量的协议,计划到2015年贸易额超过目前的三倍,达到超过每年一千亿美元(尽管大多数独立经济学家都认为这个目标有些不切实际)。两国间旅游往来在过去二十年间也大为扩展,并且在2011年4月开始实行免签证旅游后进一步深化。

双边能源关系反映了两国的一些共同利益,但这一领域同样存在竞争。土耳其的能源战略是在这种从俄罗斯获得有保障供给的需求与这种成为通向欧洲和西方的重要能源桥梁的野心之间寻求平衡。土耳其试图通过多样化来减少对俄罗斯天然气(2011年占土耳其进口的55%)和石油(2009年至2011年间从进口的40%下降到12%)的严重依赖。

与此同时,俄罗斯控制从黑海到里海盆地区域的能源流向的努力威胁到了土耳其在扩展东西能源运输走廊中扮演关键角色的野心,尽管土耳其随后与俄罗斯发展了自己的南北能源运输轴。安卡拉支持南部天然气走廊(包括纳布科计划)的发展,以便通过土耳其向欧洲运送阿塞拜疆的天然气,可能最终还有土库曼的,以及更富争议的伊朗的天然气。莫斯科却同时在推动与之竞争的南溪管道,这是一条自黑海沿岸至保加利亚的海底管线。在推迟多年后终于在2011年与俄罗斯就南溪的路线达成协议,土耳其可以利用它在黑海的沿海专属经济区获得进口天然气价格上的优惠。尽管普京总统指示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于2012年12月开工,并于2015年完工,南溪工程仍面临着巨大的财政和技术困境。土耳其仍在试图扩展来自阿塞拜疆的石油运输,但是纳布科计划若没有额外的财政支持和上游天然气供应很难成功。

建立萨姆松-杰伊汉石油管道项目的计划也在与土耳其及俄罗斯的协商中遭遇搁浅,按计划,这条管道连接哈萨克斯坦与地中海地区(途经俄罗斯、黑海、土耳其陆路)。土耳其希望萨姆松-杰伊汉管道能够减少途经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油轮交通,并强化杰伊汉石油中心的地位。然而,这个项目的经济可行性从一开始就受到了质疑。

土耳其领导人能够与俄罗斯有效沟通,来促进经济合作及黑海区域的安全议题,并且抵抗了北约在这一带的扩张行为。安卡拉方面相信,与俄罗斯不断深化的经济、能源、安全合作为它扩展在这一地区的利益提供了契机。然而,黑海区域的合作几乎没有为沿海国家提供实质的经济利益,并且在2008年俄罗斯-格鲁吉亚战争中没有成为成功处理地区冲突的有效运行机制。对于土耳其在格鲁吉亚战争之后提出的高加索稳定与合作平台的提议,以及在欧洲安全与合作委员会明斯克小组扮演更重要的角色的尝试,莫斯科都反应冷淡,其中明斯克小组在寻求方法解决与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相关的涉及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的冲突。两国在打击恐怖主义的合作和免签证旅行上有所进展。

尽管经济与能源联系在不断加深、有高层次的政治接触、旅游发展、埃尔多安总理与普京私人关系密切,但鉴于对叙利亚及“阿拉伯之春”的不同立场,以及普京重任总统将产生的俄罗斯在高加索地区及中亚的强硬政策对土耳其国家利益及穆斯林团体的损害,安卡拉的官员在重估两国的关系。

俄罗斯官方对与土耳其关系的定位似乎同样复杂。双边经济与能源合作无疑带来了显著的财政利益,并且为政治对话提供了支持。但在过去的两年中,对于安卡拉在中东与北非问题上与美国及西方紧密结盟的立场,及其对北约导弹防御系统的支持,莫斯科方面非常失望。一些俄罗斯官员与分析人士认为,俄土两国可能会在高加索地区有更为激烈的角逐。他们认为土耳其成为中东领导者的努力会落空,随之而来的就是土耳其将大量资源能源重新投入到高加索地区。同时他们预测,土耳其在正义与发展党(AKP)的领导下,将变得更伊斯兰化,而土耳其军方不再是世俗主义的有效堡垒,或成为埃尔多安政权的护卫队。一些俄罗斯人还担心,假以时日,土耳其与切尔克斯人及其他穆斯林团体在高加索、克里米亚和中亚的文化、宗教和教育活动将强化俄国及周边国家的激进穆斯林运动。

土耳其与俄罗斯的关系已经到达一个艰难的转折点。两国政府都在试图将共同的经济利益及能源联结与不断升温的政治紧张局势区分开,但是这已经变得越来越困难。2012年10月,土耳其政府强迫一架载有17位俄罗斯公民的从莫斯科飞往大马士革的叙利亚民航在土耳其降落,并没收了据称为军用雷达组件的物品。此事使两国关系产生危机。除非莫斯科选择与国际组织合作来推动叙利亚的政治转型,并扮演更具建设性的区域角色,否则,中东国家将乐见土俄两国卷入更激烈的影响力竞争,而在这一领域,土耳其更有优势。土耳其与俄罗斯似乎在近期能够较好的处理两者在高加索与里海盆地的分歧,但是从长期看,各异的能源与政治利益,以及持久的文化与宗教怀疑,似乎将使两位宿敌重起纷争,并且将伊朗卷入其中。

伊朗与土耳其:紧张局势下的微妙伙伴关系

土耳其与伊朗的关系充满波折。然而,考虑到持久的敌对、疑虑及深刻的宗教文化差异,许多土耳其分析人士所定义的微妙谨慎的伙伴关系存在一些根本的局限性。两国政府都采取利用经济互惠与能源联系来避免冲突的策略。在总理埃尔多安所在的正义与发展党的领导下,土耳其追求“边境无争端”的政策,这一政策由埃尔多安长期以来的顾问、现任外交部长阿迈特?达武特奥卢提出。达武特奥卢试图利用土耳其位于欧亚中心的地缘战略位置,及历史上的奥斯曼纽带以及和穆斯林的亲近关系,来扩展土耳其的“战略纵深”并获取更广阔的影响力。这一战略的关键性因素是扩展与所有邻国的经贸合作。这种方法并不代表伊朗很天真。相反,这一策略是为了保证与伊朗和平竞争,同时推进土耳其的经济发展与作为能源中心的重要性。伊朗政府试图通过影响土耳其的能源需求及扩张市场,来防止未来的政治孤立与土耳其不利的军事发展。

过去十年中,土耳其人在与伊朗的贸易、投资上一次又一次失望。德黑兰没有履行与土耳其的油气资源供应与开发协议,在大部分与土耳其公司的高利润项目上违约,如德黑兰机场的现代化建设、伊朗移动通讯网络的建设。但伊朗仍然是土耳其的第五大贸易伙伴。双边贸易总量从2000年的10.5亿美元升至2011年的160亿美元。其中,伊朗向土耳其以能源为主的出口就超过120亿美元。2010年,两国政府承诺要将贸易总额提升至300亿美元,包括通过更为开放的边境。然而,独立分析师与商业领袖认为这一目标是不切实际的。土耳其经营者仍在表达他们对伊朗复杂的不透明的腐败商业环境的失望。与土耳其的商贸只占伊朗贸易总量的不到6%,伊朗一些观点称,他们巨大的潜在能源与商品市场应该向东和向北发展。

自1996年以来,伊朗与土耳其寻求扩展天然气贸易,这一年,两国签订了一个25年的协议,根据协议,伊朗承诺每年为土耳其提供一百亿立方米的天然气。伊朗却以国内需求为借口,从来没有履行过承诺。在2002年,两国建成了一条连接大不里士与安卡拉天然气田的管道,用来提供目前的供给。伊朗成为了仅次于俄罗斯的土耳其第二大天然气供应商(21%)。过去两年来,出口量仍在增加,至2011年已达到83亿立方米。土耳其人试图将来自伊朗的供给进一步增加(至每年160亿立方米),但是我们在调查和访谈中建议土耳其能源部门不应再寻求获得更多的伊朗天然气,因为它的价格过高、质量堪忧、供给不确定、商业环境不良。此外,土耳其已经就天然气价格问题将伊朗提交仲裁。土耳其能源问题的规划者已经决定转而在短期内获取更多阿塞拜疆的天然气,而长期则考虑伊拉克与土库曼的供应。

伊朗也是土耳其的主要石油供应方,几年来占土耳其进口的30%-32%。伊朗在石油方面为土耳其延长了价格特许,这使得其在2011年占据了土耳其石油进口的51%。土耳其承受着来自美国与欧盟的巨大压力,被要求减少从伊朗的石油进口量,或者直接对德黑兰核项目进行金融制裁。制裁与安卡拉方面的政策背道而驰,他们意图通过深化商务联系来促进与德黑兰的合作并推动伊朗核危机的解决。土耳其同意遵守联合国的制裁,但是不接受美国和欧盟要求的额外金融措施。由于土耳其不减少对伊朗的石油进口,它没有成为11个免除金融制裁的国家之一,就此,安卡拉态度有所松动,在2012年6月接受了一份180天的弃权。在天然气运输及里海盆地开发议题上,土耳其与伊朗存在利益分歧。土耳其决策者希望起到运输走廊的作用,来承载不断增加并在未来可能到达欧洲的伊朗与中亚的天然气供应。而伊朗更偏好途经中东国家到达欧洲市场的路线,反对通过横穿里海的管线将中亚的石油经土耳其运至欧洲。

两国政府政治与安全上的合作更为复杂。两国在巴勒斯坦问题意见一致,但对于“阿拉伯之春”,特别是叙利亚未来发展方面,却有着不同的态度。伊朗在巴林、叙利亚、黎巴嫩及伊拉克煽动什叶派与逊尼派的紧张关系,并且支持阿塞拜疆的什叶派激进组织,土耳其官方对此保持高度警惕,并且认为这是在扩张意识形态上的影响力。这些分歧可能导致严重的双边关系破裂,甚至冲突。

2008年,两国同意在反恐问题上进行有限的合作,包括共享情报及协调国内行动共同打击相关的库尔德恐怖组织:库尔德斯坦自由生活党(PJAK)、库尔德工人党(PKK)。尽管早先有这样的战术性合作,近期仍有主张要求伊朗和叙利亚支持PKK来向土耳其施压,使其放松对抗阿萨德政权。过去几年中,土耳其也不时拦截到其领土范围内的从伊朗运向叙利亚的非法武器。

尽管有这些复杂的合作关系,土耳其政府仍希望他们坚持不懈的外交与经济投入能够鼓励德黑兰采取更实用主义而轻意识形态的立场,这将给叙利亚的政治转型以更大的空间,缓和被双方称作不断加深的中东地区逊尼派-什叶派的“冷战”,并为围绕伊朗核计划的争端找到和平的解决措施。土耳其平衡不断增长的安全隐忧与跟伊朗合作之间的关系的努力表现在关于导弹防御的决议上。尽管它在2010年里斯本峰会上同意北约导弹防御系统的扩展,并在一年后同意在土耳其境内部署美国的导弹防御雷达,它仍坚称两次行动都不针对任何国家。德黑兰谴责这样的部署是美国试图激化区域紧张态势的举动,并敦促安卡拉重新考虑,坚称两个友好国家能够在没有外来干预的情况下保证自己的安全。

土耳其与伊朗的关系进入了一个动荡的阶段,尽管两国政府都努力维持持久的伙伴关系。叙利亚问题上的分歧、中东的政治变化以及最高领袖、总统与伊朗革命卫队(IRGC)在德黑兰展开的政治角逐,这些都使两国的双边关系阴云密布。叙利亚的冲突成为对土耳其与伊朗、甚至与俄罗斯关系的严峻考验,并已经推动了一场更为激烈的对区域影响力的争夺。随着叙利亚失去了它最亲密的阿拉伯伙伴,土耳其在寻求加强与埃及的关系,包括拓展贸易、20亿美元的援助项目以及联合海军演习。

伊朗与俄罗斯:有限的合作

在这三角关系中,俄罗斯与伊朗的关系最为脆弱。在过去十年中,克里姆林宫将伊朗视为扩展中的市场(包括常规武器)和抗衡美国与土耳其在中亚、高加索地区势力的潜在伙伴。克里姆林宫从未像西方一样认为伊朗是紧迫或仅是潜藏的威胁。俄罗斯领导人发现德黑兰的反美政策可以用来平衡美国的政治影响,而他们对伊朗核计划的政策则成为与华盛顿谈判以换得其他方面让步的筹码。伊朗仍在发展与俄罗斯的关系,尽管仍对莫斯科的政治意图及其对穆斯林群体的政策有长久以来的怀疑,但可以支持其制衡美国主导态势、促进多级世界建立的更高战略目标。

2010年后,双边关系开始恶化,原因是俄罗斯支持联合国对伊朗的制裁,“技术性的”延迟完成建造布什尔核电站,并拒绝出售S-300防空导弹系统。普京总统与内贾德总统相处并不愉快,明显仍因几年前关于处置伊朗核燃料的建设性提议的流产而心有余悸。与伊朗关系的恶化也触怒了莫斯科里很有影响力的亲伊朗利益团体,其中包括因此失去可观的武器订单的国防工业部门。但是,由于近些年来与华盛顿在军备控制、导弹防御、叙利亚及其它中东发展问题上的分歧持续加深,莫斯科已经找到了与德黑兰合作的新的切入点。

过去十年中,伊朗与莫斯科每年的双边贸易总量据估计已增至原来的三倍,但总量仍然较小--在2010年约为35亿美元。俄罗斯约占伊朗外贸总量的2.5%,而伊朗仅占俄罗斯的0.6%。双方政府都表达了将贸易总额扩展至每年100亿美元的愿望,但是这似乎对两方都不是首要事务,而且由于经济结构并不互补,潜在的戏剧性增长也似乎不可能发生。

俄罗斯与伊朗之间几乎可以量化的能源贸易。两国都在致力于开发里海的天然气储备,并且在2008年签署了关于合作发展伊朗油气储备的协议。在伊朗有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有限公司的执行人员撰写报告,并钻研本公司的项目,但是没有任何商业产出的迹象。俄罗斯的公司或许能够提供提炼或其它伊朗缺乏并需要的能源技术,但是伊朗似乎不大可能真的向国外参股方开放能源领域。尽管布什尔1号核电站的竣工被拖延,伊朗已经开始让国有的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着手处理布什尔的附加核反应堆的建设了。(1992年的俄伊政府间协议首次正视伊朗四个核反应堆的建设。)

两国对里海的划界持不同立场。俄罗斯赞成的中间线方案将严重限制伊朗占有的里海能源的份额。虽然存在这样的分歧,两国仍都反对建设横穿里海的管线。尽管都反对这些开发里海能源的替代性方案,两国仍将对方视为自己在欧洲市场的长期竞争对手。伊朗与俄罗斯都是天然气出口国论坛的创始国与推动者,并占有全世界天然气储备的40%,但是政策合作的范围似乎非常有限。

尽管俄罗斯与伊朗在挑战西方主导的体系上有共同利益,但是他们仍在许多政治议题上产生分歧。首要问题就是莫斯科对待俄罗斯境内的穆斯林人口的政策。其次就是,尽管有他们的资助,但俄罗斯对伊朗核力量项目感到不安。俄罗斯面对西方与亚太地区仍有一系列复杂的政治关系要处理,而伊朗对许多国家的广泛敌意形成了一种不同的外交姿态。另一方面,俄罗斯当局发现伊朗在中亚地区打击贩毒的行动非常有效地瓦解了该地区的毒品贸易,而毒品贸易对两国的法律、社会秩序及公共健康都构成了重大威胁。

作为2008年格鲁吉亚战争带来的后果,伊朗确实在高加索地区变得更为活跃,以此来消减俄罗斯的影响力,并通过发展经济联系与能源通道维护自己的利益。德黑兰公布了在该地区的大量双边经济项目上的投资,采取措施推动来伊朗的旅游,并在纳戈尔诺-卡拉巴赫争端上为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提供调停。尽管与阿塞拜疆的关系持续恶化,许多俄罗斯及国际分析人士认为,德黑兰在作出谨慎的决定以免在高加索给莫斯科惹麻烦。从某种程度上讲,这种矜持诱使莫斯科反对对伊朗采取进一步制裁。北高加索地区的叛乱者与外国武装是逊尼派萨拉菲武装分子,未与伊朗结盟,也未得到伊朗的支持。也有证据表明,在德黑兰的政权关键人物将高加索地区视为小问题,而更希望集中于中东和北非的影响力竞争,这才是他们眼中更有利可图的区域。尽管德黑兰与莫斯科短期内都在从中东持续的紧张局势中获益,但从长期来看,他们对阿萨德政权的支持,以及介入新政府的迟缓,将有损两国在该地区的地位。俄罗斯与伊朗都默认避免在高加索的冲突,并且支持关于里海能源线路的共同目标。尽管如此,鉴于两国持久的彼此疑虑和主要的商业竞争与政治利益,这对同盟关系的持久性似乎很有限。

通过联盟操纵美国利益

理解土耳其,俄罗斯以及伊朗联结的动态变换对于推进美国在中东、高加索、中亚的关键利益、调整平衡与此三国的双边关系是必要的。三国对另外两国的政策经常意在影响与美国的关系,并且或积极或消极地被美国的政策所影响。

鉴于俄罗斯与伊朗长期支持阿萨德政权,并担忧“阿拉伯之春”背后的政治势力,两国联合起来与土耳其、美国及剩下大部分国际团体对抗。伊朗将它与叙利亚的紧密联系及其与黎巴嫩真主党的关系视为维持“抵抗轴心”以对抗以色列及其联盟的中心支柱。随着叙利亚内战与代理人战争的艰难推进以及更激进分子夺权,更广泛的冲突正在滋长,特别是考虑到叙利亚的难民涌入土耳其,以及多次边境炮击事件。土耳其很可能不经意被卷入与阿萨德政权甚至伊朗的战争,而这将触发美国与其它北约盟国的集体保卫义务。

为了避免这种后果,美国应该与土耳其及其它政府一道,在叙利亚北部确立一个有限的禁飞区与安全避难所来收留逃亡的政治难民。相关配合措施可以包括:进一步给予叙利亚反对派军事支持,同时采取新的外交努力,与土耳其、欧盟、俄罗斯及伊朗一起结束战争,并构画出叙利亚政治转变的进程表,也为莫斯科与德黑兰推动阿萨德政权退位留出空间。

叙利亚内战是中东动荡中最不稳定的因素,中东地区常有地区冲突和会演变成更大范围冲突的争端。逊尼派与什叶派的冷战在这一区域内已经升温。伊朗已经卷入了与沙特阿拉伯及巴林等其它海湾国家的代理人冲突,并且支持黎巴嫩及土耳其的恐怖组织活动。而以色列与哈马斯不断升温的紧张局势以及利用军事打击伊朗核设施的危险都增加了这种自发性的混乱。对伊朗核设施的打击将激起该国在这一区域的广泛报复并在全球范围内危害美以利益,导致全球能源供应链的断裂,并进一步影响全球经济稳定。这凸显了美国及其它国际组织成员寻求伊朗核危机和平解决方案的紧迫性。事实证明,安卡拉与德黑兰保持对话对推进这一目标的实现是有所裨益的。

土耳其、俄罗斯、伊朗的利益冲突尖锐地指向了高加索地区。苏联的政治遗产塑造了这一区域的战略地图,并且俄罗斯维持了主导地位。安卡拉试图增强三个南高加索国家的相互依存,以便稳固其主权并拓展其对土耳其的商业与能源联系,尽管2009年与亚美尼亚关系正常化并开放土亚边境的努力被否决了,土耳其却更加坚定地支持巴库。伊朗提高地区参与度的行动包括深化与亚美尼亚的联系,并尝试威胁阿塞拜疆,但是在对待纳戈尔诺-卡拉巴赫问题上保持谨慎。伊朗不希望俄罗斯深度介入南高加索,但是也避免与莫斯科起争端,并从土耳其的不信任中获益。华盛顿在稳定、增强主权、民主化与商业关系多元化方面的利益与土耳其的紧密相连。然而,华盛顿与安卡拉需要引入莫斯科与德黑兰来共同解决久未决断的地区争端。

三国政府与美国存在大量分歧,但在中亚有一些共同利益,包括对2014年北约及盟国武装力量将从阿富汗撤军后的地区稳定的担忧。持久以来的联系以及基础关系使得区域平衡向莫斯科方面倾斜。即便土耳其在此有商业利益,并且希望防止俄罗斯重获能源流向上的控制性地位,它鲜有实现这一愿望的能力与义务。伊朗仍然担心塔利班和区域内的毒品交易问题,并试图使更多的中亚能源流经伊朗。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去得到这些利益,这主要取决于伊朗与美国、西方的总体关系走向及中东的发展情况。

以上分析都强调了,认真引导土耳其,俄罗斯以及伊朗的关系对于实现美国在中东及欧亚大陆的目的,乃至许多全球议题的目标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俄罗斯及伊朗的隔阂在加深。美国与土耳其的利益处于更紧密的联盟中,但仍需要紧密磋商来协调特定政策分歧。此四国的互动毫无疑问将继续塑造地区政治,并可能产生重要的全球性后果。

来源: 《环球视野》第55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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