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笼罩下，凄风苦雨中，一支队伍在艰难地行进。

领头的首领大声吆喝着：“注意啦，保持一列纵队，把我的话传下去，要求一个字也不准错，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啦！”

“拉开距离，往后传！”

“传：拉开距离！”

“往后传，拉开距离！”

“拉开——距离？想干什么？还嫌跟我们的距离不大怎么着？知道基尼系数吗？咱这比美国还高！还要拉开距离，让不让人活了？”

“就是，有钱人都他娘的长着驴肝肺！”

“想什么那你们？这叫让一部分人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瞧你那一副穷命样儿，老实赚你那几颗白菜钱吧。往后传！”

“传什么来着？对了，拉开距离！”

“拉开距离？扯淡！你们开什么车？林肯、宝马，我们开的什么车？连日产都买不起，想不拉开距离也不成啊。”

“嘘，现在别提日本车，有人盯着那，说见日本车就砸！”

“砸？他敢？有本事砸日本人去，砸咱老百姓算什么本事？”

“少废话，往后传！”

“嗨，老头儿，闷头找什么那你？往后传，拉开距离！”

“传啥？啊，拉一车梨，传！”

“啥？拉一车梨？上回拉一车上好的天津大鸭梨进城，还没到市内就赶上检查，说我们违章，好说歹说，总算放行了，可愣是让那群混帐东西敲了俺一大竹杠。好不容易进城了，又赶上城管老爷，掀翻了俺的梨摊。妈的，现在你们要梨了？不给！”

“你想进城就进？有户口吗？有暂住证吗？满脑袋高粱花子你想聚众闹事？要你的梨是看得起你，往后传！”

“传什么？哦——往后传，吃西瓜皮！”

“吃西瓜皮？怎么传这个？”

“让你传你就传，问这么多干什么？”

“吃西瓜皮有道理耶，没听电视上说嘛，西瓜皮有丰富营养，是最理想的食品！听说‘苏丹红’了吗？这年头，有西瓜皮吃就不错了，吃别的还不安全那，知足吧你。”

“行啦，快往后传！”

“嗳，你的职称评上了吗？你得抓紧活动活动才行啊！”

“哎，愁死我了，外语总是通不过，岁数大了，记十个单词就能忘了十一个！我老婆说了，这回再评不上就跟我离婚，她不愿意跟着我丢人现眼！”

“你俩说啥呢？快传话吧！”

“上边让咱传什么？忘啦！”

“爱传什么就传什么，我没心思管这个！”

“那咱总得往下传点什么呀。”

“就传……就传我不想活啦！传！”

“咋能传这个？”

“让你传你就传！”

“传！我不想活啦！”

“我不想活啦！……哎，别介呀，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往后传，好死不如赖活着！”

“好死不如赖活着，传！”

“不对啊，上边传这话干什么？这算什么意思？”

“我看也是传错了。怎么办？咱怎么跟上边交待啊？”

“怎么办？先别传了，到前边问问去吧。”

“到前边问？谁去？你去吗？”

“怎么该我去，你站我前边，你传过来的话，当然是应该你去啦！”

“算啦，谁也别去，连个话都传不好，倒显得我们无能，去问准没好果子吃。”

“对，传错了跟咱有啥关系，前边传的话可能早就出错啦。接着传，就说，向右看齐！”

“向右看齐，传！”

“往后传，向右看齐！”

“向右看齐？现在右的还不够吗？美国是你大爷？想让资本主义复辟吗？右右们疯了！”

“你们左左倒没疯，可却是一群蠢驴！就知道喊几句革命口号，能干出啥人事来？让人耍了还帮人点钞票！”

“快传话！”

“哼哼，往后传！一群蠢驴！”

“一群蠢驴，往后传！”

“说谁呢？你才是蠢驴呢！”

“你是！”

“你是驴！”

“吵什么？让你们说几句话就敢骂俺是驴，别不承认，当我听不出来吗？不想活了？再胡说把你们吃饭的家伙端了！”

争吵声嘎然而止，四下里顿时寂静下来，只听见呼呼的刮风的声音，大家闷着头接着走路。

天还是黑漆漆的，雨还在下，这支疲倦不堪、默不作声的队伍继续艰难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