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诺斯 著 吴万伟 译
任何一个想研究作家习性的人都需要非常详细地研究他们写的致谢。现代作家有的会感谢治疗师，有的会感谢缓刑官，还有的会感谢他所说的“臭名昭著的弗兰奇G”。在有些书的后面，我发现了对独角兽军舰博物馆（HM Frigate Unicorn）经理的谩骂，而在一本有关恶魔崇拜的书后，我发现了冰雪宾馆。不过，在怪异稀奇之外也有衷心的感谢。我看到过爱的宣言如“我的孩子，我的宝贝”；“没有你，我将陷入痛苦的深渊”；“不仅是作家所能渴望的给予最大支持的父母而且是我认识的最有爱心、最友好、最鼓舞人心的人。”我还看到一个致谢的最后是首字母缩略语IALYAAT，我猜它的意思是“我在任何时候都爱着你”。
致谢还能提供一个非常罕见的对作家作为凡人的评论。我们常常认为在阅读一个作家的小说时，我们能看到作家真实的自我，但任何一个询问过作家她在逃离国际超级间谍的家庭，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一群巡回杂技表演者后发生了什么事的人都知道，靠小说了解作家不过是一个幻觉。但小说最后的致谢是诱人的，因为它们常常是谎言中唯一真实的东西。在一本真正伟大的作品的最后，认识到它不是由竭磐石或一道白光或雅典娜女神显灵写出来而是一个记得感谢经纪人的有血有肉的凡人写出来时，该多美好啊。
至少对某些人来说，这是非常美妙的。作为刚刚踏入文坛的新人，我有几个假设，认定致谢出了毛病。首先，我总是认为人人都喜欢阅读长长的致谢。我想瞥见作者的个人生活，无论是多么地一厢情愿。我想知道她的读者是什么人，她最好的朋友是谁，是谁让她呆在他们家一个夏天，即使她焦急、乖戾，不洗碗。但稍微研究一番后，我发现我的嗜好不一定引起他人的共鸣，如记者李竞（Jennifer 8. Lee）在致谢中提到了网络媒体公司高客传媒（Gawker）的一些玩笑，开头是一句“像本书这样的个人文学工程拥有一个漫长的轨迹，”然后开始了它们自己长达四页的轨迹。
艾米丽·古尔德（Emily Gould (笔名是 艾米丽G ）记录了一个特别吸引人的、引人入胜的冗长致谢，它们是由查克·克洛斯曼（Chuck Klosterman）和斯蒂夫·阿尔蒙德 （Steve Almond）写的。她敦促鼓励作家避免使用绰号：“任何想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致谢中的唯一原因是这有助于他们未来找到工作，如果你在提到他们时只用‘小公牛帕特森，’(斯蒂夫)他们的目标将无法实现，除非目标“与竞技场有关”。她解释了为什么他们要尽量别感谢上帝。“克洛斯曼感谢上帝帮助他写了短小的、默默无名的、故意讨人喜欢的书，这本书是有关摇滚歌星前往死亡地点的简短旅程。这就像大明星罗伯特·凯利（R. Kelly）感谢上帝帮助他写了一首叫“狂草野性”Sex Weed的歌曲，只不过没有那么惊心动魄而已。”最后，她提到了下面的建议：
我只想请求任何一个想出书的人可怜可怜世人吧，寻找最有利于你的方式。尽量把致谢写得简短些或根本不要致谢。相信我，读者会感谢你的。
应该承认，你自己在写致谢时也很难遵守这个法则。五年后出版第一本书《心说什么都行》时，古尔德就忽略了她自己的建议。她的致谢确实不止一页，包括她的合作者的姓（比使用缩略语更透明，一些比较隐秘的当代作家使用的招数）。但她没有感谢上帝，也没有列举她认识的所有人的详尽名单。相反，她写到“感谢我的朋友们。不把你们的名字列举出来让我很痛苦，但我曾经尝试，接着马上非常担心漏掉了某些人而得罪人”，这恐怕是常见的焦虑。《拉撒路女士》和《机器之神》的作者安德鲁·阿特舒尔（Andrew Altschul）告诉我，“我在把书送交编辑之前很久就开始制作需要感谢的人员名单，因为我担心忘了感谢给我提供重要帮助的人。对我来说，为我付出时间、努力、建议的人真的应该得到我的感谢，这一点非常重要。”
这挑战了我的另一个假设：作家们在撰写致谢时往往非常激动。从来没有出版过作品的作家的流行话题是在书的封底上要感谢谁（或不感谢谁），人们很容易假设经验丰富的作家津津有味地两次甚至三次列举所有朋友。实际上，这个过程引起的兴奋或许还不如恐惧多。古尔德避免制作朋友清单的策略或许非常聪明，阿特舒尔赞同这个策略：
我通常不会因为他们是朋友或得到我的喜欢就感谢他们，这让我遇到过一两次麻烦，在第一本书中我就没有感谢妻子，因为我们相识时，这本书已经基本写完了。但我向她保证下次一定感谢：我的第二部小说就是献给妻子的。
当然，致谢不仅仅是为了读者，甚至不是主要为了读者。它们是对作家的朋友、亲人、同事的个人留言，在作家的头脑中萦绕，经过一再检验后，致谢清单才被最后寄出。这里，吝啬或许是个好策略，如只感谢实际阅读书稿的人，这可以减少漏掉人的可能性，也不必再确定哪些是必须在致谢中提一提的真正亲密的好朋友。
当然，所有这些都建立在一个大假设的基础上---致谢和小说创作是分开的，致谢是真实的。在小说《书页之家》中，马克·丹尼利斯基（Mark Danielewski）用下面神秘的注释把事情完全搞颠倒了：“特别感谢（塔尔莫尔·扎达克特尔存托凭证the Talmor Zedactur Depositary [原文如此]）提供了探索4的家用录像系统VHS版本。探索#4是书中人物制作的电影短片，不大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即我们现实世界，塔尔莫尔·扎达克特尔存托凭证似乎是虚拟的东西。有读者怀疑这个名字是家人的玩笑，因为（TZD）显然是作者父亲的名字的首字母缩略语。另一个读者说，“很简单，聪明的杜撰会让你看不出来是杜撰”。或许这是真正伟大的致谢的标志，它并不满足于把作者塑造为普通人的给人安慰的描述，而是维持作家的神秘性，勾起你的好奇心一直到下一本书的出版。
作者简介：
安娜·诺斯（Anna North），《淫妇耶洗别》（Jezebel）专栏作家，著有小说《美洲太平洋》。
译自：On Acknowledgements by Anna North
http://www.theparisreview.org/blog/2011/07/06/on-acknowledgement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