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哲学的两难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784 次 更新时间:2009-09-16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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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逸  

平日作文,但求思理清明,辞达而已。偶咏风物,感兴而发,亦未尝注虫鱼吟风月,而有一以贯之的思想。自哲学而言,大抵自有其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的原则,而于文化批评及诠解中时时发挥之。近年刊行文章,颇有友人关注,亦且提出一二费解之处,望予阐明。择其大者为:何以未尝留意于\'前沿社会科学\'?知性方面的经验论,与生命价值的本体论精神,如何统一?

对于所谓前沿社会科学有所阙略,其实也是出于哲学方法论的理由。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之不同,大抵在于将主体的人及其行为,即使是\'社会整体行为\',对象化,乃至数量化,而模拟自然科学的方法加以研究,力图得出一种可重复、可控制、可预测的\'客观规律\'。这样,便在方法论上排斥了人的主体性和灵性自由。这与人性的实际情况不符。因为,被对象化的人,同样可以将其研究者,乃至其一切研究成果,对象化,从根本上破坏研究者企图构成的\'我物\'关系,也就是\'客观规律\'所蕴涵的那种关系。被研究者这样做,未必出于自觉,然而由于人的行为出于自由意志,并不简单地处于自然的\'决定论链条\'中,而人的心理反应极其复杂,瞬息万变,故社会科学所面对的实际上不是物,而是处于文化语境中的主体的有灵性的人。所谓灵性的\'灵\',应作何解?哲学上的一种解释,便是\'历史之外\'。唯物论认为,人的历史有所谓历史事件所构成的必然规律,那么处于历史之外的人便已处于规律之外。当人是历史行动者时,人在历史之内。当人理解历史时,人已将历史对象化,便已超越于历史事件之外。在此意义上,人是世界的灵。德国的观念论哲学,大抵从这里启始。

明乎此,则不难理解,何以自然科学的预测常常有效,而社会科学常常修改或放弃其预测。事实上,在社会预期的语域中,人们甚少依靠社会科学的预测,而诉诸直观判断、整体智慧这些最古老的人文方式。人们对社会科学的信念,取决于其预测功能及规范和内部的共识。如果任何一种\'前沿社会科学理论\'对面,总有相反对的\'前沿社会科学理论\',而科学的规范,甚或库恩所谓的范式,皆建立不起来,也就难怪人们对其缺乏信心。凡此皆因社会科学亦步亦趋地摹仿自然科学,而弄错了对象的缘故。社会科学方法论始终是一个未成熟的哲学领域。例如韦伯曾(未经确切理解而)借用新康德主义的概念,提出社会行为的定义为:仅限于主体视为在主观上有意义的行动。这样的行为可以是\'前社会行为的个体行为\'。胥茨(Alfred Schuetz)正是在批判韦伯的基础上形成其\'多层结构整体意义的成就\'的理论。此后大凡研究\'规律\'的社会科学在理论上多本出于此。而研究意义的\'社会科学\'多出于诠释学。但后者实为人文学术的方法,如何成为\'科学\',殊成问题。\'科学\'毕竟是历史中形成的用法,自与\'规律性\'\'预测性\'\'有效性\'\'普遍性\'\'规范性\'相关。而社会科学距之甚远,且在理论上并无解决的明朗前景。社会科学忽略其对象的无限灵性自由,在理论上提不出\'处理\'它的有效方法,而又要通过研究使之就范,颇有\'话语权力\'之嫌。

以此之故,我不大敢援引西方\'前沿\'诸公的理论,也不大敢在嘴上或腰里挂着他们的名字。岂止\'前沿\',即使\'后沿\'或任何外国、中国的名字也不敢挂着,而一律以理性批评的态度分析之。他人的哲学理论,亦是分析的材料,当作建构自家理论的参考。而自己的理论十分有限,并不涉及社会科学。我所谓的分析诠释方法,也不过是一种综合的研究文本(文化)的方法论。\'分析\'与\'诠释\'背后,似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哲学,如何统一?其实便统一在文本与解读的主体。文本结构的性质,便是综合,而非单一。文本必有结构,就是说,必有一种秩序原则,使该文本成其为该文本,而不是别的,或消失在混乱中。即使德里达那种迷雾般的文本,也必有其特定的秩序原则,才成其为德里达文本。既有秩序,便有理性原则,可以分析,其实也只有分析的方法方能解读其秩序中的意义。然而文本的意义绝不止理性层面。语言的性质,便不可能将意义限定在理性层面,而有种种言外之义,尤其是模糊、潜在的歧义、多义、暗示、象征、隐喻以及种种其他心理倾向。这些感觉到却并未经过清晰思维的因素,不可能尽收在逻辑词项的定义之中,然而却可能通过语言而自觉或不自觉地表现或显现出来。这里,只好运用主客互动的体验方式,去理解其意义。然而此种体验围绕文本,故为诠释。诠,以言其征事之所依也。所依,即文本。这是诠释与解释不同之处。解释的对象多指事件,目的是找出其原因(何以发生而不是未发生该事件)。诠释的对象是文本,意在理解并深化甚至于创造其意义。然而诠释的过程,实为明朗化的表达过程,也就是理性化的过程。这便是分析与诠释的统一。只不过,这种统一不是天然和谐的统一,而是张力中的统一。此种对待文本的精神,在中国传统中历来便有,我只不过使之系统化、理论化而已。总之,将人视为可对象化的物,抑视为不可对象化,恒常在与我互动中生活着、经验着、创生意义的生命主体,便有了方法论的分野。文本,便是主体所创生的意义结构,自有其不同于物?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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