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川:大学甦生了我的精神灵魂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126 次 更新时间:2009-04-27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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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岳川 (进入专栏)  

我是从四川的“知识少年”而后成为北大教授的。这其间的甜酸苦辣,唯有自知。

一 大学:文化传承与人格塑形

在四川的一个丘陵地区,下乡的“知识少年”——我十四岁时骑在牛背上去放牛,牛在山坡上跑起来,把我摔下了山崖。那是第一次体验死亡。早晨九点多钟摔下山崖,到傍晚五点钟,天快黑了,那头牛舔着我的脸才把他舔醒了。当我拉着牛的尾巴一步步走出山崖时,经历过生死的世界对他而言就变了。

当水一般的清冷从山谷中升腾时,当花一样的叹息从窗下飘坠时,我体验到的世界变了。虽然地球依旧那样转动。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没有奢谈死亡的资格。直面自己的死亡,多次目睹朋友面对死亡或走向死亡,此时才懂得“恐惧”和“寂寞”的真正含义。

我学会了从生命深度中学会了用赤子童心看待这个世界。他说:“我始终认为,孔子、老子、苏格拉底、柏拉图、尼采……这些东西方大哲和我是同一代人,我们面对同一个问题:就是,怎样生,怎样死。与他们对话,就是在思考我们个体的生命。”

1977年高考前,我在四川省安岳县某单位工作。高考改变了我的命运。当时,我们那一代知青都觉得没什么前途,快二十高中毕业下乡或工作,觉得一辈子也就这个样子了。

青年时代,我有每天清晨长跑的习惯,深秋的早晨跑完八公里下山时,远远听见“新闻联播”说今年恢复高考,不管是应届还是往届的,都可以报名参加高考。我听后特别兴奋,因为每个人都可以有资格参加考试了。以前的“工农兵学员”靠保送推荐,“单位同意,领导批示”就成了,而我们似乎与此无关。这次不同,每个人都要资格参加平等的高考!我下决心要考,却马上遇到很大的麻烦——单位领导不同意,说“你才工作一年多,怎么就要跑了呢?你还是我们要培养的人才呢。”当时,我知道今生参加高考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尽管单位不同意但我还是执意要考。

于是,我白天工作晚上复习。上班时抽屉里放着复习资料,平时赶紧处理各种公务,稍微闲下来就把抽屉拉开一条缝一页页翻看。当时没有任何现成的复习资料,英文、政治、文学、数学、物理等各种科目全靠自己剪裁收集资料。有一天领导终于发现我在悄悄复习时很生气,到了报名的最后一天,坚决不让我报名。当时没有辞职或炒老板这一说,是非常严整的半军事化制度。我究竟何去何从,还要痛下决心。我只好去做工作,说:“我肯定考不上,今年全国只招26万人,报名人数已经超出100倍,竞争激烈,录取比例不到百分之一,所以我肯定考不上。但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工作,你就让我考一次,考不上就再也不考虑这个事了,踏踏实实地工作。”结果他低估了我的能力,心想“你肯定考不上,一天十个小时工作这么累,何况其他考生都复习三四个月了,你还没动呢”。最后,同意给三天假的时间复习。我如愿以偿,悬梁刺股通宵达旦地读书备考犹如战斗前夕一般。记得我的一位同学复习太困只好抽烟提神,有一次一支烟在手指缝里烧完了都没醒,两个手指之间烧了一个洞。最后,我考了全县第一名,而且是第一个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78年春节邮递员来到我工作的地方对我说:“我手上有重要的挂号信,你怎么谢我”。我说:什么信?他说是四川大学招生办寄的录取通知书。我当时听了如雷震耳一般,真不敢相信!“文革”十年来,从没见过大学录取通知书。在兴奋异常奔跑回家的路上,我在想:大学的教室是什么样子?大学的老师长什么样?因为对一个回城知青来说,这些都不可想象!那时候渴望上大学,因为上大学就像登天一样难。

考上大学后我特别兴奋,第一个提前到川大中文系报名。中文系的老师都出来看“第一个来报名的高考大学生”。我对座落在成都锦江九眼桥望江公园旁的四川大学的一草一木都很好奇,和新来的同学们一起趴在窗子上看大学教室,到钢琴房轻轻摸一摸乐器之王——钢琴,还到教学主楼前的荷花池畔畅谈理想……。

当时川大的录取率不到百分之一,中文系最热门,而国际关系、财经、法律,都没有文史哲热。77年大学生进大学后,同样也让老师紧张不安,彻底改变了大学的读书风尚。新大学生的无与伦比的求知欲,使得这群大学生看书像狼盯上食物一样。知识匮乏时代之后,每一个大学老师站在讲台上,面对这样渴求而挑剔的眼光都会心里发虚不寒而栗。学生对老师造成巨大的压力,让老师措手不及,因为他们没想到学生会“如狼似虎”。同学们甚至把这四年大学生涯当成人生的“终极四年”,因为当时没听说大学后还能读硕士、读博士,以为大学生就“到顶”了。同学们废寝忘食你追我赶唯学问是高,每堂课下来都激烈讨论老师哪讲得好,哪讲得不好,哪个老师行,哪个老师不行。老师们在忧虑中紧张,面对新的时代转型中如此沉醉问题疯狂读书的大学生群体,如果不全力拼搏万取一收,就会陷入授课的知识困境和直面真理的尴尬中。

在川大四年心定神闲地读书,也形成了良好的锻炼习惯。每天早上在大操场上跑步四到八圈,每天晚上去游泳或者散步。早上跑完步就背三首唐诗或一篇古文,如果没背下来的话当天早饭就免了。有时候真的没背下来罚自己饿饭,结果经常快到中午时头饿得发晕,老师在上面讲什么都听不太清楚。同学们读书刻苦达到了时时比心劲的程度。我们一个宿舍上下铺十人,一到晚上十一点熄灯,室长就说:“关灯睡觉了”,我就老老实实地进入梦乡。但后来觉得怎么也考不过其他几位同学,仔细观察才发现他们都买了电池电筒,晚上打着手电在被窝里看书复习到凌晨三四点。老大哥们感到岁月荒废,有一种与时间赛跑的冲动,发奋读书写作想考第一。这对我刺激很大,想想自己自从做了川大校学生会主席实在是浪费了很多时间,深深反省而辞去一切,刻苦努力静心读书,晚上也开始在被窝中看书复习,最后取得优秀成绩而毕业北上。但是付出的代价是——将刚入校2.0的好眼睛,迅速变成近视眼并加速上升到300度。

在大学读书生涯中,我感到一种新的精神气质在自我生命中萌芽了,一种人文知识分子的价值担当已经冲破了拿学位的空壳,成为内在心灵的沉甸甸的金属般的声音。我体会到人文学者的价值在于为这个日益物化的世界立下“人的尺度”。记得二战以后德国图宾根大学校长面对全校学生说:学自然科学的学生们,我为你们而自豪,因为你们是这个时代的列车。人文科学的学生见状低下了头。校长转过头来说,学人文科学的学生们,抬起你们的头来,放出你们的眼光,我为你们而衷心骄傲,因为你们是这个时代列车的司机。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一代学子深速地领会了人文精神的无可质疑的重要意义。可以说,一个拒绝简单的急功近利的民族,其人文精神胸襟的远大必将有其大用,而且是花费最小的现代化代价而获得的。因为,人文理性是生命意义和社会价值的灵魂,它反构成人的生命内在光辉和超迈性质,而且构成社会和谐发展的文化地基和一个民族的价值认同。

临近毕业,空气开始紧张起来。今天的大学生是一年以前就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单位,有的很早就签约了。但是77级大学生是带有半军事化的统招统分。我一直不知道最后要把我搁到全国什么地方去。当时系领导和辅导员权力很大,宣布班上有七个同学要支边——新疆、内蒙、西藏、甘孜、阿坝还有云贵高原等等。当时我在班上算是年纪小的,班上有比我们大16岁的,心想自己很可能会分配到内蒙。毕业最后一天的傍晚,全体学生到系里宣布分配方案。窗外大雨滂沱,室内掉根针都能听见。开始念分配名单,通知我到中央教育部报到。我一听高兴坏了,此生能到北京工作啊,当时我还没见过天安门呢。

1981年2月4号立春出发,6号我到了北京。两天两夜的火车终于在寒冬深夜11:40到了北京站。出站时狂风大作,零下19度让我领教了北京的冰冻三尺。乘出租车过天安门时,我问“这是天安门吗?”司机说“是啊”,我说“怎么这么矮啊?”司机对我说“你走近看它就高了。”少见多怪的我无言了。车到了教育部招待所,我进去眼镜立刻就“蒙上了”重重水雾,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心中纳闷“难道北京人晚上都住澡堂子吗?”躺在床上听到鼾声四起,不禁想“首都条件怎么这么差?”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出门放眼望去,一晚积雪在丽日蓝天的辉映下非常亮丽。我直奔故宫整整看了整整一天的国宝。夕阳映红紫禁城时,我站在华灯初上的长安街上望着滚滚车流,我对自己说:我来对了,文化北京是我的精神家园。

后来在国家一个部委经历了很多事情,不知不觉就过了两年。有一次在国务院第二招待所和京西宾馆起草《国家“八五”教育发展纲要》时,遇到一位白发苍苍的北大教授,中间休息喝茶时对我说:“小伙子,你在这儿混什么呢?”用了一个“混”字,我当时觉得自己做的是很崇高的工作,经常坐飞机跟部领导一起到全国各地去指导工作。但他对我说:“你大学毕业,如果老是做这些活的话,思维会慢慢退化的。”还说了很多尖锐的话,你能想象北大人能说多尖锐的话他都说了,这是我到北京后第一次受到的精神人格震撼。没想到还有这种高人,在你自己以为了不得的时候,他说你什么都不是。于是,我决定弃仕途而考北大研究生,开始惜时如金地玩命复习,然后通过严格的六门考试而最终考上了北大。

在生命的印证中,我深刻地体悟到:大学是灵魂铸造空间,真正的人文理性重建的基点不在生活的平面化和世俗化中,相反,这一基点在充满希望的大学中,在新一代学子之中。超越当下利益得失,放出眼光胸襟,展望新世纪人类图景,反思、传播、创造华夏新文化,是当代大学中睿智学者和莘莘学子所必得担当的历史使命。

可以说,1977年参加高考进入大学,是高考使我终于完成了人生的成人仪式。大学读书已不仅仅是狭义的读书,而是带有思想启蒙、人格唤醒和心灵震撼等革命性因素在其中。读书成为自我灵肉蜕变、自我生命唤醒的契机。在大学期间,每日十几个小时昏天黑地狂读诸子、经史,尤好老庄。苦读苦背为我大学生活的唯一“活法”。这段时期,几乎只看“国学”书而陶醉于这种鉴往知来之学,真相信“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精神是照亮生命盲点和世界暗夜的光。

沉醉于图书馆成为我大学的“日课”。我无数次进入藏书巨富的校图书馆大库,那塞天塞地的书架挤满了哲人威严的眼睛。自从有人类以来,已经有约九百亿人逝去了,几百万册书在九百亿人这个分母中,渺小得几不可言。而个人经年累月又能看几摞书?写几许文章?在知识的海洋前,一滴水是易被“忽略不计”的。我想,凡事有道,读书亦有道。于是慢慢摸索读书门径:泛读,精读,读经典,读对经典的阐释和论战,读善本,读善本提要,补“小学”(文字训诂),补史(史识、史料、正史、野史);从疑处疑,也从不疑处疑,从跟着说到自己说,力求说点新东西,并不惮于不成熟。在生命和学术的凝聚含藏的几年苦读中,我意识到有一种新的质素即超越了个我视域而关注人类问题的眼光慢慢地从生命中升起来。

真正的人生需要文化作为底色,文化的传承在于书籍文本和精神禀赋中。读书生活的独特性在于思接千载,心游太玄,在喧哗与骚动中保持自我思想的独立性,守持人文理性的价值底线和良善心地。读书使人心理、精神、人格气质不断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在思想的超越性和言说的有限性之间感到生命的飘逝性,在砰然心动的阅读中体悟无边的人类忧思和生命意义的升华。可以说,我的学术自信和自醒是由西学体悟和中国立场保证的。长期研究国学(大学前一直读经史子集,大学时做唐代文化和文学研究,并对中国文化上古和中古思想文化问题花了不少功夫),使我意识到,中国的现代化出路问题是一个让学界争论不休的问题,尽管新儒家很深地了解中国文化,但开出的药方却不太高明,事实上内圣(个体修养)是难以开出外王(现代制度)的。中国历史上失去了很多转型机会,不是人不好,而是制度有问题,应使普泛的道德说教让位于真切的制度建立。

二 读书:生命绿化与精神生态伸展

大学读书是人的存在和精神生态的绿化。高深切地感到,人的一生真的过得太快。当我们为日常无所不在的惯性所推动的时候,是否可以“生活在别处”的他者眼光来审视自我生活的意义?是否可以通过阅读哲人的生命踪迹来反观自身生命的轨迹?是否可以在日常生活的喧嚣中给自己留一方精神的净土?这些在阅读中暂时中断日常生活惯性的意识,表明了生命意义的复归和存在价值的追问。

真正的人生需要文化作为底色,文化的传承在于书籍文本和精神禀赋中。读书生活的独特性在于思接千载,心游太玄,在喧哗与骚动中保持自我思想的独立性,守持人文理性的价值底线和良善心地。读书使人心理、精神、人格气质不断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在思想的超越性和言说的有限性之间感到生命的飘逝性,在砰然心动的阅读中体悟无边的人类忧思和生命意义的升华。读经典性的著作,一定要“进得去,出得来”。进去了方可寻觅家园,而灯火阑珊处的风景只等待慧者。读书中生出的快意,使得生命感领着本真的欢喜与虔诚、透悟与识见,如此方能在溪清如许中觅到源头活水。

大学读书有不同的境界,一是被书所读,不知为何而读书;二是读书仅仅局限于书,为读书而读书;三是读书不局限于书,而是成为清理思想和新思想诞生的前奏。在与书相伴的读与思中,捕捉那稍纵即逝的思绪,领悟“生有涯而知无涯”的意味,将生命飘逝与学问累积相反相成地联结起来,何其快心!

读经典性的书具有方法论的意义。西学是必读之书,从古希腊一路读下来,会使人全面修正自己的话语系统和心灵编码,并在瞬息万变潜流涌动的学界中,保持刚正不阿的学术眼光和遗世独立价值情怀。然而,泰西语种纷繁,皓首亦难穷经,如果一个人一定等到精通了数门外语再思想,他就有可能让自己的灵性和思考僵化在语言规则中了。因此,选择最重要的外语方式进行学术资源撷取,足矣。通过语言进入思想的底层,重要的不是纳入哲人的结论和训示,《庄子》中轮扁早就对桓公说过:“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而已”。重要的是获得一种整体性思维,一种穷源究底本质直观的基本学理,一种进入问题的入思角度和人性升华方式。也许,有时读书会令人蓬头垢面甚至“心斋”“丧我”,但没有这种阅读进入的功夫,就没有思想诞生的可能,对西学就会终身处于隔膜和一知半解之中。

在全球化中一味读西学仍不足取。大学者具有高蹈的境界和中西互动的眼光,所以倡导“学无新旧、无中西、无有用无用”(王国维)。问题结穴处,终归与大涤——无论研读古代还是当代,无论研读中国还是西方,都相互关联相互促进,现世虽不见用,或能有裨后人,关键在于关注问题的意义。因而在后殖民语境中,我们在阅读古今名著时,是否可以考察中西文化中哪些已经僵化或永远死亡?哪些文化变成了“博物馆文化”只具有文化考古学的意义?哪些文化变成了文明断片可以新整合到当代生活中?还有那些文化(尤其是东方文化)可以发掘出来,变成对西方中心主义一言独霸的文化话语补充?成为一种“他者”的言说和对西方的置疑对话?这种对话如果不在“跨文化”之间、“主体间性”之间、“他者间性”之间进行,问学的深度和推进力度就要大打折扣。

在读与思中,我们也许可以更深刻地感领到:无论是读书还是被书读,书都需要人这一主体才能彰显意义。我们始而信,信而惑,惑而疑,疑而索解,解而终归于悟。藏书而不读书,以书为巨大的光环来遮掩内在空虚,无疑是一种过分精致的矫情。读书固然重要,但读书本身不是目的,沉浸或玩味于渊博,而终于丧失自己的独立见解,甚至满足于成为“两脚书橱”,是难以提出真正的有思想创建性的观点,更难以形成真正的思想体系。

读书是超越的前提,是自我思想诞生的产床。思想者的阅读永远是创造式阅读,理解并领悟他人思想,同时又能将那些书中思想的正反面问题及其有限性逐一审理清楚,绝不屑于把他人的思想碎片作为自己的思想坐标;读书是传递思想之途,越来越远去的历史传统,仿佛也在现代化进程中变成了“他者”,失去了“根”而浮在“平面”上的人们,需要读与说的精神资源播撒,以寻找着精神的安顿处;读书是对话,读书这一生存方式就是在思想言说和追求大道的生命过程中,在不断创造的“同一心境”中,与人类优秀文化艺术和思想大师对话,与古今中外优秀的思想家对话,在这一点上,我们需要传续苏格拉底和孔子优良的对话传统;读书是生命意义提升,“生生之谓易”,这个世界总是在不断变化,但是变中有不变者,不变中有以精纯之思导向世界发展的新的可能性——于是世界伦理与本土伦理、身体伦理与精神伦理互为表里,方能在生养死葬的大地上成为良性发展的文化精神场域,使我们有可能在读与思中凝神静思返身求己,在言说中见证心性寻求精神共鸣。

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国家教委工作。“北大情结”使我除了工作以外,每过一、二周必去北大和北图,总想对先秦至明清的思想史逐一下番功夫,却总感到心气不足功力不逮。有次来到冰天雪地、狂风呼啸、空无一人的未名湖,静静地看静静地坐静静地思静静地感受大风的鼓荡,猛地体悟了“独钓寒江雪”的寓意,坚定了进入燕园深造的念头。

考研究生进入北大后,感到北大学子接受现代西学思想非常前沿——研究生大多谈的是胡塞尔、海德格尔、伽达默尔等。我当时想与其向后退,不如往前走,应好好补习现代西方知识型话语。我采取的方法是从现象学入手,尽可能把握西方文化的根源性问题,发现新时代学术问题,以进入前沿话语语境。在我看来,读原著是做学问的基础,转向西学必须有良好的外语,于是,在翻译并发表了十余篇论文以后,开始着手翻译Robert R. Magliola ,Phenomenology and Literature: An Introduction,对我来说就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对原著逐字逐句的斟酌使我得以透过语言直接切入思想层面,明白了语言不是思想的“皮”而是“思想”的对等物。同时,得以通过现象学,进入存在诗学、解释学、接受美学、解构主义为线索的学术审理和自我知识系统的补充。我花了一年时间译出这20万字以后,自感对英文学术著作的读解能力大大提高了,而且思维框架也有了新的拓展。除了译书以外,还写出了一部25万字的《艺术本体论》。

留校任教后,发现西方已经开始超越现代性问题而进入后现代问题领域,解构主义、新历史主义、后现代主义不断推出。西方学者认为中国学界的西学问题落后西方20年30年甚至50年。我不这么看,我倒觉得中国学者对西方的了解胜过西方学者对中国的了解。1988年接了北大全校选修课《西方当代文化思潮研究》,我分到的讲演内容是《后现代主义文化艺术思潮》。这在当时是一个很新的课题。我收集了很多外文资料,闭门苦读,主编并翻译了《后现代主义文化与美学》。我并不想引进西方的后现代文化,而是要反思后现代文化——我们正在进入现代性时,西方已经用后现代反思现代性弊端了,我们应该对这些问题的正负面效应认真分析。这种正负面的分析已经熔铸在苦写两年尔后出版的专著《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中了。

入思愈深,困惑愈多。就学问而言,我坚持“义理、考据、辞章”三者不可偏废。“义理”主要是指哲学入思方面,“辞章”大抵指语言修辞运用方面,“考据”则侧重对考古学最新材料的运用和文献学修养的根基。在研究中我强调文本细读和考据相结合的方式,主张在读东西方大哲思想时,注意考量每位思想家的思想脉络,考察其怎样进行思想“还原”?在知识考古学的“人文积层”中解决了什么问题?解决到何种程度?有何盲视?怎样评价?如果将人类思想的进展比做一个环环相扣的链条,要进一层弄清楚他们属于学术中的哪个环?他们用了怎样的方法去试图打开这个思想链条上的结?我意识到,问题意识对学者而言极为重要,带着问题去发现更大的深层问题,发现问题的集丛和根蔓,而不是被浩如烟海的书本控制了自己的思想和旨趣,也不轻易相信任何所谓问题解决的答案。在我看来,思考是生命的磨砺,应在艰难磨砺中找到所向披靡的思想利剑,而不是将学术看作一种藏在口袋里把玩的饰物。

我选择了学术,学术也选择了我。北大的学术召唤重新塑造了我的生命编码,使我能告别昨日之我而成为今日之我。因此,与时间赛跑,正确地选择自己的学术道路,而不为一切时髦或偏执的思想导入误区,不为稻梁谋或是简单的日复一日的学术操作而耗费光阴,恰切地认识自身的知识的缺欠和文化身份的合法性问题,从而将补课作为自己的漫长的学术道路的自审意识。在北大,我为了完成自己的一部长篇学术专著,累得病倒了。高烧到41.5度的他孤孤单单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说看他是否能挺过那一晚。当他第二天再睁开眼看到窗外风景时,世界变得不同平常了。我感到:“恐惧”和“寂寞”是一个人须臾不可离的东西。现代人喜欢热闹,追求享乐,是可以理解的。但恐惧是人类对于不可企及不可确知的未来的一种本真担扰,过去千载悠悠已逝,来日千年又默默而至,在这夹缝中的人们现在活着,岂能毫无隐忧?忧虑使人思索,思索预示着命运的深度。反之,倘若我们对未来、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而按部就班去过那样的生活,我想是相当乏味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面临‘绝境’,面对绝境的选择最能见出个体本真的生命深度。”

精神升华是深度学术旨趣和大文化视野逐渐形成。“国学根基、西学方法、当代问题、未来视野”,是我学问人生中强调的十六字心经。在我看来,没有这四条法则,学问可能只是知识性的积累,而不会产生思想性的飞跃。正是依据这古、今、中、西的问题意识,使得我在大学时代注重对中国古典文化的研读,研究生时代则转向现代西学的研习,在执教北大多年后,则转向中西文化研究互动和中国立场的确立,这是一个在转型的“否定之否定”中精神深化和人格修为的过程。

在我看来,自己的学术旨趣的确有一个转变深化的过程:从《艺术本体论》《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二十世纪西方哲性诗学》《现象学与解释学文论》《后殖民与新历史主义文论》的西学研究,到《中国镜像》《后殖民后现代主义在中国》《中国书法文化精神》《全球化与中国》《发现东方》的中国问题研究,表明我知识结构、心理结构和心性视野的内在调整,也是我对自我思想的清场。我关注时代,但不关注时髦,而是关注在时髦的当下被抛弃被遗忘的学术思想和隐蔽不彰的问题根源。因此,关注当代仅仅是在“问题意识”层面上的,而超越时代和学科领域的制约。不断扬弃旧的知识结构,寻访历史的思想残片并进行个我揪心问题和历史灵魂的对话,是个人学术调整的真实意图之所在。我总不愿服从于现代科层制度将人命定在一个职业框子中,而是想把自己定位为具有较广视野和学术品味的思想者或者自我学术的追问者。正是在这种学术理念的介入中,在北大的二十年可以说是没日没夜地苦读、苦思、苦写,并尽可能的正视自己的弱点、盲点和误区,从而得以真正面对真实的学术和真实的自我。

在做西学的十年(1985-1995)我不是全盘西化的拿来主义者;在做“中国镜像”“发现东方”的学术理路中(1995-2004),我的立场也不是民族主义的。我感到应该从全球性视角出发,从生命体验和文明变迁的角度追问困扰人类生命心性的共同问题,在人类文化现状和未来发展的坐标轴上反思中国形象和人类文化走向。在“文化输出”中东方学者应该有自己独立的视点和学术品格,使得在全球性的学术舞台上不使“东方声音”被淹没。

三 写作:个体精神学术的可持续发展

对我而言,“思想伸展”并不是发生在90年代,而只是说进入90年代,我的读与思的意向性转为20世纪中西思想问题史的审理,并将“思”作为“读与写”的中介,而使得“读思写”尽可能统一起来。因为读书愈多,歧路愈多,思路愈险。

百年中国历史不断惊人地反复出现某些现象,总是徘徊在激进与保守、现代与前现代、中国与西方二者之间,总是以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排斥多元开放的兼容模式,以一种狭隘心态去做激进乌托邦式的表演,未能获得思想文化史的资源共享和真正的学术推进。我常常惋惜人类在某些领域的周而复始转圈:在思维上总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这种两个极端的跳动,一次次非此即彼的极性思维,导致中国学术文化经验在一代又一代中断裂——总是不可通约交流,不可传递增长,每一代人总是从空白开始去获取自己的经验,然而,又重新抛弃这种经验,历史就这样一代代的荒疏和空洞下去。而在价值观上,则总是以一种暴力对抗另一种暴力,将体制的更迭变成思想的殊死搏斗,甚至不不惜从肉体上消灭对手。这种状况导致了思想的反复中断,反复转圈,反复的无效劳作。面对20世纪中国问题,不难看到,多少有建设性的问题,有学术启发性的结论,在不断的低水平重复的言述中消失了真正思想火花。

九十年代研读过一段时间的德里达、福柯、罗兰•巴特,感到要进入学术前沿对话需要弄清他们的思想。但他们似乎过分重视消解颠覆制度和法规,而忽视个体道德内修,使得后现代的价值平面状态以至成为人文学界一个问题。看来真是“过犹不及”。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不管是传统知识、现代知识、数字化生存的后现代知识,都说明理性化的“知识”正在取代过去的感性化的“经验”,而人的脑力正在取代有形资产,高科技正在取代传统性产业。不断充斥的剧烈争论的新知识话语——知识权力、知识社会、知识经济,促成了人与人关系的根本改变,人们因现实日益严酷而变得非常现实而世俗。冷漠成为全球病,地球变成地球村。人与人之间心灵包裹了如此坚硬的硬壳,而难以交流和沟通。于是,在商品原则和社会公正之间,触发了个人化世俗化和公共领域交往原则的尖锐论战。在新的语境中,读书和思想当然就是学会拒绝、否定、怀疑,并以此去发现当代话语矛盾,敞开多种冲突中的新阐释空间。

在思想伸展的知识增长中,我明显地感到90年代具有一种非连续性权力话语更新的特征,或者说是一种话语权力杂糅史,即由多种理论、思想、意识的合力构成,由东方、西方、前现代、现代、后现代等多重语境所构成。可以说,在中国长期以来的巨型权力被分散,成为小权力的相互制约,甚至是知识权力的相互制约,出现了各种知识群体、话语层次和思想学术领域的画地为牢各自为战。在这种复杂的不同往昔的社会网络中,不断更新自己的知识形态,关注知识分子自我的言述方式、知识生产方式和谱系学的研究思想方式,就变得非常重要了。

在后东方时代,关于东方文化魅力、文化对话与差异性互动,也应该成为超越冷战二元对立模式,而进入中西方文化互动互渗中。做西学的基本视角主要有四种:仰视、俯视、歧视、平视。仰视认为西方一切都好,典型的民族虚无主义;俯视是认为中国是精神的西方是物质的,而无视其真正的学术思想;歧视更是认为西方是帝国主义的,应该拒之门外。研修西学应该采取平视——对话的态度,这需要自信同时需要虚心。中国人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当代学者应该明确自己的中国本位立场。唐僧取经,不是留在印度,而是要回到长安。

在全球化的文化语境中从事学术研究,其多艰难和多歧路,使我深信学术确乎是心性化和坚毅者的事,并与其人文心性价值向度相关。使生命充实而有光辉的学术,是需要追求才有可能获得的。而追求的踪迹得以在自己的笔下保存下来,这或许是学者的幸事。当然,真正的读书思考和写作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同时也是一件相当兴奋的事。痛苦于思想的超越性和言说的有限性,而兴奋于写下之后的铭刻性和丧我性。经年累月的深夜读与思、思与言,使我领悟到“生有涯而知无涯”的意味,或许,读书使我与历代大哲面对同一精神层面的根本问题,而写作可以使那稍纵即逝的思绪得以留存。

在我的读与思生涯中,我一次次深切地感到,学术思想史将由真正的具有体验性、思想性、深邃大气的思想者所组成,同样,当代学术文化领域也将是中国优秀学者的创造性思想所构成。真正的学术思想产生于艰难而有效的读书和思想催生之中。学术是艰难的。学术而不是进身之阶,不是骄人之本,不是霸权话语,学术只能是“天下之公器”。应该说,知识者在这个苦难的世纪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因而更需善养精神人格的“浩然之气”。

在三十年的学术生涯中,我体会到我的精神具有了真正的硬度,这是大学和读书淬火的结果:

我的“在世”观:“极高明而道中庸”。我欣赏《中庸》上这句话。人的思维可以穿越时空达到上下五千、五万甚至几十亿万年,但当你在做具体事情时,还要考虑到“道中庸”,就是说要考虑各种因素。我反对完全的无序,也反对把秩序变成凌驾个人意志之上的绝对权威,当在二者之间找到一个中间尺度。我坚持学术研究“三眼”:深情冷眼、童心慧眼、平视之眼,他才能获得这种与天地万物平等对话和与中西大哲思想问答的精神高度。

我的生命观:惜时如金,疾恶如仇。任何浪费时间的做法都是对生命的贬抑,任何对恶势力的纵容都是对正义和合法性的敌视。自由和超越是人之为人的本体论规定。我爱惜生命的方式就是加倍地使用它,更努力地去“压榨”它,使它产生超越生命本身的能量和思想。因为生命本是一种松散的状态。但生命必须被意志塑形,必须给生命一种喷枪般的喷口——平静散漫的水经过喷口才会变得有力量,才会在坚硬的花岗岩上切出刀痕。

我的大学观:大学如果排斥人文科学的学者任校长,如果不以人文科学为重点,如果不以精神生态重建作为教育的核心,一味地跟随西方教育的形式主义(考试形式主义和学位形式主义),将使中国高等教育离世界一流更远。今天的教育使人们储存了海量的信息和知识,却空前地感到自己不幸福。21世纪的最大的学问不是“知识学”,而是“幸福学”。

我的时间观:真正的生命时间,不是以当下的现在为核心的过去、现在、将来逐次相替的线性流逝过程,而是在这静止凝定的瞬间,让时间之光烛照真正的人生,向我们澄明生的真谛。这种“实现了的时间”往往使人感悟到一种“天地境界”。这一境界能自行扩散蔓延,使人被一种绝对庄严的沉默所攫住。这种无声却震撼人的沉默犹如“寂静的钟声”(海德格尔语),在一片死寂中唤醒对存在的思考,透过日常生活时间那浮沉飘荡的无聊空虚,而闪现出诗性光辉和陶冶出一种不畏迷误走向真理的生存态度。

我的空间观:人对外界空间的无尽征服,使人变得越来越渺小。现在科学家们基本达成了一种共识,那就是太阳系不只是一个,而是十亿个。我们面对着浩瀚的时空大限,宇宙也不只是一个,而是复数——数十个或上百个。在这个复数的宇宙中,发光的物体只有百分之五,有百分之九十五不发光的物体默默地主宰着宇宙的命运。在其中,人只不过是一粒灰尘,至于写下的文字更是在茫茫太空中缥缈若无,所做的任何事情对于茫茫宇宙来说,都微不足道。

我的幸福观:向死而生。霍金说人类也许活不过这千年,因为地球环境在恶化,在百年左右海平面将升高而使沿海城市淹没,而南极冰层的最终消融,将使冰川下深冻的数百万年前仍然存活的瘟疫病菌随洋流传播,人类对这种病菌没有任何免疫力。人类的未来应该是东西方所共同来思考的未来。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往往让我们不堪其重。没有人能够阻挡斗转星移的岁月变迁,我们微渺如尘埃的生命能做些什么?我们只能在体悟宇宙天地境界之后,顺应这生命的洪流,尽己所能为推进这潮流的前行做些事情。如果能在入世之中时常怀抱着旁观者的清醒和超脱,再以更加执著的精神入世,顺应大化,也就是所谓大智慧了。

四 生命:在东方文化世界化过程中展开

人对外界空间的无尽征服,使人变得越来越渺小。现在科学家们基本达成了一种共识,那就是太阳系不只是一个,而是十亿个。我们面对着浩瀚的时空大限,宇宙也不只是一个,而是复数——数十个或上百个。在这个宇宙中,发光的物体只有百分之五,有百分之九十五不发光的物体默默地主宰着宇宙的命运。在这复数的宇宙中,人只不过是一粒灰尘,至于写下的文字更是在茫茫太空中缥缈若无,所做的任何事情对于茫茫宇宙来说,都微不足道。霍金说人类也许活不过这千年,因为地球环境在恶化,在百年左右海平面将升高而使威尼斯被淹没。因此,人类的未来应该是东西方所共同来思考的未来。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往往让我们不堪其重,使我有时觉得写作的意义的失落仍然需要重新寻绎。没有人能够阻挡斗转星移的岁月变迁,我们微渺如尘埃的生命能做些什么?我们只能在体悟宇宙天地境界之后,顺应这生命的洪流,尽己所能为推进这潮流的前行做些事情。如果能在入世之中时常怀抱着旁观者的清醒和超脱,再以更加执着的精神入世,顺应大化,也就是所谓的大智慧了。

人在写作中渐渐老去,又在思想的铭刻中甦生。茫茫凡尘的大千世界,人只能活一次,几十年以后都走了。我们天天都要面对死亡和意义飘逝,何其伤悲,何其绝望。我铭心刻骨地感领到,人活着走向生命尽头是需要勇气的——每天要面对云起日落的悲壮,生命力在时光的年轮中一点点抽掉,需有坚定的意志和信念才能好好活下去。写作占有了我生命的绝大部分时间,是一门异化的艺术,但写作也可能使我的思考成为大家分享的思想,而使写作者生命复活。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作为个体的人只是茫茫宇宙中的一颗流星,但他通过写作的铭刻性而与无尽宇宙相联系。

每当子夜时分,喧嚣的都市终于静下来,我在燕圆静谧的书房中一灯独荧,好像自有宇宙以来只有一个我,好像自有我以来才有这个宇宙一般。心静极了,每每著文作书时,有听滴滴雨见婆娑叶之境,有感绵绵无期秋雨之界,有疾风骤雨之期,有爽快明洁之时,有生命在点滴中飘逝之感念,有狂涌澎湃之思绪,有和弦在鸣奏之雅致,有“谁共我,醉明月”的豪情,有时耳际会感受到晨曦,有时心中会响起笛鸣!当夜阑无声,惟有众星应和一线光明时,杳缈浩宇,唯在心念之间!唯在字的运笔之触!

写作与思考筑成了我完整的学术人格,那就是处身艰难之中,而思考云天之外的事情,决不为俗事小事苦恼自己。学术岁月使得我在文本阅读中尽可能细腻,甚至达到一种相当苛求的地步。而在思维的发散和迎接挑战时,学会了领略和包容,学会了既能远观那种高大的意向而又能平视身边事物。时间的流逝使得生命成为飘逝的,怎样才能使飘逝的成为永恒的?怎样才能使流逝的岁月铭刻生命和思想的记忆?怎样才能在生命的个体存在中感受到人类性存在?我明白:真正的生命时间,不是以当下的现在为核心的过去、现在、将来逐次相替的线性流逝过程,而是在这静止凝定的瞬间,让时间之光烛照真正的人生,向我们澄明生的真谛。这种“实现了的时间”往往使人感悟到一种“天地境界”。这一境界能自行扩散蔓延,使人被一种绝对庄严的沉默所攫住。这种无声却震撼人的沉默犹如“寂静的钟声”(海德格尔语),在一片死寂中唤醒对存在的思考,透过日常生活时间那浮沉飘荡的无聊空虚,而闪现出诗性光辉和陶冶出一种不畏迷误走向真理的生存态度。能在此中领悟存在意义者,其学术人生当无怨无悔。

进入大学的历史记忆过了三十年,饮水当知思源。母校川大是国内高等教育重镇,历史悠久,大师辈出,地灵人杰,桃李天下。其“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精神以及“严谨、勤奋、求实、创新”的校风对我影响至深,使我终生受益不尽。每当忆及当年师友以及在母校求学问道的点点滴滴,别有一种深切感情;目睹母校近年的发展和成就,倍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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