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定剑:不能再错过民主的时机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933 次 更新时间:2009-03-28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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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定剑 (进入专栏)  

(蔡定剑: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曾任全国人大常委会秘书组副组长,兼任北京大学法学院人民代表大会与议会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北京市政治管理干部学院特聘教授,曾在哥伦比亚大学、哈佛大学和耶鲁大学讲学。著有:《国家监督制度》、《中国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历史与变革--新中国法制建设的历程》等,主编《中国宪法精解》、《人民代表大会20年发展与改革》等。)

主持人:大家好,欢迎收看《观察家》。民主是一个好东西,但是我们最近也注意到呢,就是出现了一股反民主的思潮,那么民主遭到了一个怎样的误读,在这误读的背后又是什么呢,我们今天请到的是中国政法大学的教授,蔡定剑先生,您好。

蔡定剑:你好。

反民主思潮出现的两个原因

主持人:最近呢,我注意到就是,有一些文章,关于这个民主的一些探讨,其中呢,好像有一个方向呢,就是否定,比如说民主和目前中国的关系等等,那么在您看来,为什么会在现在这个时候,会出现这个反民主的这样一种思潮?

蔡定剑:这个说起民主,应该说是一个常识,但是呢,这个为什么这个,特别是近几年来,包括最近我也注意到了,有一些媒体发表一些文章,要摒弃对民主的这种迷失。我认为是有这么一个背景,我们知道民主,从中国近代发展史上,从五四运动就已经确立了,民主科学是中国救国之路。

主持人:对。

蔡定剑:这是一个应该说是,共同的一个理念,中国社会形成的一个共同理念,也是中国这个从历史经验教训得出来的一种真理。那么反而在中国经济发展的这个高速发展以后,出现的这个反民主的思潮,令人是费解。

主持人:那么您,您刚才也特别提到了一个背景,就是在经济高速发展之后出现了这样一个反思潮,那么这里面,是不是也和这个特定的背景有关系?

蔡定剑:我想,有这么一些原因,当然这个原因是很多的。那么中国的发展,是在一个没有这个,完善的民主制度下,就是我们说的是一种威权政治的情况下,高速发展经济,那么有一些人认为,中国是不是创造一种新的模式,我们不需要这个,这个比较充分的民主制度,我们就可以高速发展经济,或者我们可以在一个威权政治下发展经济。

主持人:这是一种。

蔡定剑:这是一种,另外有一种,就是我们知道,中国高速经济发展以后,带来了这个社会的这个分化,其中,有一些人确实富裕起来了,富裕起来以后呢,他们觉得,我们生活挺好的,我为什么还要民主啊?他就觉得这个不需要民主,我想这是一个,有一些既得利益的考虑。我觉得这是,两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当然了,也不排除有一些人,在这个经济发展以后,中国社会分化了,分化以后,这个穷人和富人的这种界限出来了,有一些学者,也是站在保护这个既得利益,保护富人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反民主论者是在误读和歪曲民主

主持人:那么我注意到,现在大家在比如说,在质疑这个民主的时候,那么有的时候,经常会拿中国在1966年到1976年的那个十年,文革的状态,比如说“大鸣大放”这样的一些事情,来作为民主的一个实例。那么认为,你看在当时,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民主,结果导致了一个社会的一个大的一个乱局。

蔡定剑:这是在中国,这个经常用来批判民主,说民主不好的,不是个好东西的这个例证,经常是拿中国文化大革命来说事,说好,你说民主,这个好,你看文化大革命,大民主,带来了什么样的结果。当然有的人还会拿这个,德国希特勒来说事,你看见没有,这个希特勒上台,也不是,也证明民主并不都是一个好东西。

主持人:就是民主可能会选出一个专制的一个政权。

蔡定剑:对,因为希特勒上台,他也是通过民主选举上来的,德国这个希特勒这个是社会民主党,他是通过这个选举上台的,而且,在希特勒提前的有一些,包括比如说《反犹太人法》,它是议会通过的,他不是希特勒颁布的一道命令,所以说民主,它举了一些反证,来说明民主的坏处。我觉得这样是对于民主,相当大的一个误解和片面的理解。当然我们在说这个话的时候,就是呢,我们怎么能够全面、正确地理解民主,是我们批判民主论者,经常犯的一个错误,就是他对于民主有很多片面的,错误的理解,另外一方面就是,民主也并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制度,我们必须说清楚,这两点。民主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制度,他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民主也是有弊端的,其中一个弊端,就是呢,就是我们说的民主可能会带来多数人的暴政,会带来多数人的暴政。就是我刚才说了,这个比如说,希特勒,是不是,上台的这种,这个也可能,因为希特勒上台是得到了很多工人的支持,在经济危机下解决工人就业的问题,得到多数人的,这个工人的支持。

民主怎样避免“多数人的暴政”

主持人:那么其实像您刚才说的这个,多数人的这个暴政,好像在最早我们现在一般说民主,可能都会回到这个古希腊时期,那么当时我知道就有一个叫《贝壳驱逐法》,那这是不是就是这个有点类似于这个多数人的暴政。

蔡定剑:在,也是在我们讨论民主问题的时候,会经常拿来说的一个例子,就是古希腊的苏格拉底,他是一个先哲,哲学家,因为他提倡一些新的思想,遭到了这个当时城邦的一些人的少数顽固势力的反对,那么他就通过一种民主的方法,当时古希腊是用直接民主的方法,来判处他死刑,所以这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有的时候民主他也会做蠢事,做坏事,这个呢,从这个历史上,我们可能找到一些这样的例子,来说明民主可能会带来多数人的暴政,我刚才举的这些例子,都是一些批判民主论者的一些观点。但是呢,我说的是,两个方面,第一,民主确实,在过去确实有多数人的暴政问题,一个在没有法制保障,没有人权保障的社会,民主可能会带来多数人的暴政,这就是我们说的民主的缺陷。但是呢,在民主发展的历史上,人类知道了民主制度,他的优越性是大,远远大于他的弊端的,所以人民也要追求民主,那么在追求的过程中,它就不断地来解决民主的弊端,其中是有一些制度上的设置,不断地来解决多数人的暴政问题。

主持人:比如说什么样的设计?

蔡定剑:那我举,可以举一些历史的事实来说明。那么多数人的暴政呢,就是我刚才说了,比如说希特勒,德国希特勒上台,人民感觉到,警惕到了民主,可能会出现多数人的暴政,那么战后,希特勒在德国,战胜希特勒以后的德国,一个很重要的民主,一个法制,法律的制度,就是建立了违宪审查制度,在德国,那么这个设立了德国宪政的宪法法院,这个宪法法院的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呢,由专门的少数的法官,来裁决议会通过的法律,是不是违反宪法。

主持人:就即便是多数人通过的。

蔡定剑:对,即便是多数人通过的法律,就是我刚才说了,比如说在希特勒时代,他可以通过《反犹太人法》是吧,那么这样的法律,那么他会,交到一些专业法律人士面前的审查,交到专业法律人士面前的审查。用一个冷静的,理性的,比较中立的这样一些专业人员来对法院进行审查,这样的话,在理论上,就是法制来制约民主,来限制民主的暴政,用它来审查这个法律,是不是符合宪法的那些,保护人权哪,限制国家权力的基本原则,这就是一个重要的制度设置,用来对抗多数人的暴政,这是一种制度。

还有一种制度呢,比如说这个我们知道,战后,联合国的建立,联合国的建立,它有两个目标,一个是维护世界和平,另外一个重要的目标,就是保障人权。这个保障人权的一套制度的建立,我们知道联合国有,有《世界人权宣言》,有两个联合国宪章,这些联合国这个宪章核心的问题,就是要保障人权,保障人权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人的权利是超越国界的,那么一个国家,一个主权国家,要在过去的那个理论上,他可以处治他的人民,一个政府可以处治他的人民,那么联合国宪章,他就需要超越国界,国际社会可以干预,一个主权国家,你如果是不尊重基本的人权,那么我们也可以干预。

这样的话就是呢,你如果是一个国家出现多数人的暴政,就是通过哪怕是民主的形式来干预这个少数人的一些基本的权利,也是不可以的。这就是这样就推行了一系列的这个人权保障的制度,要求国家,主权国家也建立相应的人权保障制度,来抗衡一些这个粗暴的,野蛮的法律,那就是这个不符合宪法的法律,和一些政府的这种这个,过大的权利。所以你看这些制度,还有一些其他的这个很重要的制度,这个我就不一一来举了。

民主不是单纯的“少数服从多数”

蔡定剑:就是人类社会发现,发明了比如说宪政的一些制度,违宪审查制度,法律制度,来抗衡多数人的暴政,那么呢,这个法制在某种程度上,法制的完备,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要抗衡多数人的暴政。我举一个例子,比如在我们的过去,如果上升到民主的原则,我们中国往往理解,民主就是少数服从多数,这是,也是一个错误片面的理解,民主就是少数服从多数,好,那么我们过去,中国历史上,经常出现少数人的权利受到多数人的粗暴的干涉,多数人一同意,掀起文化大革命,是吧,多数人说,我们一起抄家,就可以把一个人的家抄了,我们要斗他,就可以把人拉到街上去斗了。

这个呢,是不符合真正的民主原则的。民主的原则,他并不是简单的少数服从多数,就是我刚才说了,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则,就是要保护人权。人的权利,基本权利,他不是符合少数服从多数原则来表决的,你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按照这样的简单的片面的理解民主的原则,少数服从多数,那这个民主的暴政,就是会时时发生。你可以很简单的,我们过去说,我可以举个例子说,我们一个村里面,比如说我们过去说,这个人家很富,那我们拆大户。

主持人:大家表决一下。

蔡定剑:大家表决一下,我们把它财产分了,那不可以这样的。是不是,我们也不可以说,比如说呢,我们很讨厌那个小偷,我们就是要把这个小偷抓起来,游街,挂一个牌子,或者我们说,这个小偷,中国人过去对小偷很那个,说把他手砍了,你可以这么做吗?不可以,为什么呢?这个,把他手砍了,这是他的生命权,这个生命权呢,是高于这个多数人的这种,好恶和喜怒的,所以基本的权利,是要抗衡民主的。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则,可是我们很多对民主的这种理论,学者,他们不理解民主,片面地理解民主,简单地把民主,解释成少数服从多数,我说这是非常大的对民主的一个误解。

民主在长远上有利于效率与经济发展

主持人:我还注意到,还有一种讲法,就是中国过去的这个三十年发展非常迅速,其中尤其是像中国的这个基础建设,比如说像高速公路,可能是我们在短短的比如说十几年内,中国的高速公路已经成为世界第一。与此同时,和我们发展的最初的阶段差不多的印度,那么高速公路的基础,包括基础建设,是一个相对的缓慢的这样一个,一个状态。所以我也听到很多人就是说,毛病就是出在,那个印度太民主。

主持人:所以经常是,你要想修一条路,你要是要开会表决,要有很长很长的一个漫长的一个过程,结果到最后可能就是,没有了效率。

蔡定剑:您说的这个问题,我理解应该是所谓民主与这个经济社会发展的关系问题,是不是啊?我觉得是民主与经济社会发展的关系,这个也是对民主问题争论,也是国际性的一个话题,长期争论一个话题,但是,我觉得是有一些基本的共识,国际社会,就是民主应该是有利经济社会发展,而不是不利经济社会发展,那么现在有一些批判民主的所谓的学者也好,所谓有一些这个,政治家也好,他们往往会把一些特殊的个别的例子,来批民主,我认为这个在对待民主的问题上,也是一种片面的,或者是说呢,他有一点,以偏概全,或者是呢,更深层的意思是,他没有深刻地理解,民主对于经济社会发展中的作用,他就是很表面的来理解,觉得在有一些国家,你看见没有,这个民主啊,比如你刚才讲到印度的例子,他就很简单的呢,看表面现象,也会举一些比如泰国,你看见没有,泰国这个,他这个搞得那么乱呢,怎么搞经济啊,我认为这是,缺乏对于民主制度,对经济社会发展作用,一个深层理解的一种片面观点。为什么这么说?

主持人:那您的理解是?

蔡定剑:首先民主对经济社会发展的作用,它不是一种直接的,不是像我发布一个命令,这个我政府采取一个什么措施,经济就上去了,他不是,民主对经济社会发展的作用,是一种潜在的,是一种介入性的作用。

主持人:潜在的是,表现在什么地方?

蔡定剑:潜在就是,他是构架一个社会环境,就是很多人都认同这一点,就是呢,国际上的投资,那大的资本的投资,人家要选择这个投资环境,不会选择一个没有制度保障的国家去投资,这点呢,就是呢,民主法制就是一种制度资本,如果是这个制度环境好,民主法制好的国家,肯定投资会好,因为在这里投资,会受到保障,不会有危险。如果是一个非民主的国家,如果是投资,人家会非常的担心,是不是?因为他看不到这个制度是不是稳定。

主持人:对,他的预期。

蔡定剑:他的预期是不可侧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现在这个领导人在,那么可能是安全的,下面换了领导,他就不知道了,这个这种,这种预期,这个投资人要选择长期的环境,这是一种基础性的作用。我们可以看到,国际社会里面,你刚才这个,真正的投资环境的好坏,人家是以这个来评估,是不是啊?所以这一点呢,他们没有看到。再一个呢,民主社会,他很重要的一个作用,他是更有利于保护产权,因为一个经济,一个社会,经济的发展,产权制度的保障,是非常重要的。那么呢,一个没有民主制度保障的社会,他的产权制度,也不可能是有充分保障的。

蔡定剑:这个我们,我们也可以看到很多历史上的例子,是不是?产权对于经济社会发展的作用,这是经济学家已经证明的问题,我不想再多说。再一个就是,民主制度的话,我刚才说了,你说到的这个例子,经济的发展,我们具体看一个城市,城市里面,比如说,我再说具体一点,就比如说,我们是不是要有公众参与,还是呢,我们就是靠行政命令,来决定我们这个城市里面,我们有少数领导和专家来决定,我可以这样的话,我可以建设得很快。

我可以建设得很快,我们过去的历史经验教训,我认为恰恰也就在这个地方,我们过去老说民主与效率,说我这个决策的效率高,但是你知道,在没有一个民主的这种制度下面,你决策的效率是高的,你可以很快地做一件事情,你可以很快地决定一个工程,但是一旦是一个错误的决策,造成的危害和影响,那就不是说呢,你如果是大的政策,那么他的影响就不是几年了。是不是啊?比如说我们大跃进,我们一个错误的决策,给我们中国经济社会带来的这种影响,那就不是几年可以恢复过来。因为这是一个决策,是不是啊?这种的这个,如果是有一个民主的制度的决策机制,他的决策过程,可能是比较慢的,可能是慢的,因为他要反复地讨论,但是一旦决策了,他比较少的有那种错误的决策。

主持人:他是大家的一个共识。

蔡定剑:对啊,还要经过各方面的讨论,各种利益的这种博弈,是吧,形成一个共识,你想啊,我们中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就是这个道理。是不是啊?你社会各方面参与了这个讨论,肯定会比较少的出现了决策的失误。那么他一旦决策正确了,我虽然决策慢了,但是他几十年的发展在一个正确的决策下面,他会取得的进步。当然了,比一个错误的决策,会要发展得快。

主持人:那么刚才我注意到,您提到两个国家,那个印度和泰国,提到印度的时候,我理解可能很多人,他质疑民主就是民主会慢,那么提到泰国的时候,大家担心可能是,民主会乱,那么包括去年,其实是非常明显的那个泰国的政局,是非常非常混乱的,由此可能也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包括我们现在也看到中国台湾,也,大家也发现,第一个是,首先是这种选举会造成一个社会的一个割裂,同时,那个还会影响经济的发展,那么像这个担忧,您觉得有没有道理?

印度没有民主会更糟

蔡定剑:在解释民主会乱的问题,我还要再补充一下,民主会慢的问题,刚才因为印度这个例子,印度这个例子,我还没有充分地给你说明,这个刚才我们讲了,这个民主跟经济发展的关系,跟决策的关系,从长远,从大的环境上来分析,我们也不能在国际的比较中,我们也不能非常简单的,我前面讲了,我们不能简单地来比,一个国家的发展速度快慢,发展速度的快慢,一定要跟这个国家的经济社会历史文化的条件结合起来,如果忽视这一点,简单地比是没有意义的。我们中国人老讲国情嘛,我们在讲到印度的时候,我们也应该讲,印度的国情。我们很多人很简单地比如说了,你看印度,因为搞民主了,你看没有,他发展就没有我们快,他发展没有我们快,这是一个例子,我认为这个例子不能成立的。我们一定要把印度的发展,放到印度的那个经济社会环境中来比较,不能简单地说跟中国比较。印度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印度我们知道,这个国家它的资源,跟中国来比,它的资源是非常的这个,差的,中国说实话,这个地大物博,中国的。印度的自然环境,条件也很差。原来印度人的生命,寿命很短的,都四十多岁,是不是。

蔡定剑:印度人也受到了这个热带啊,这个,正好他这个印度洋的这种,各种自然环境的影响,所以印度的这个各种条件和环境,自然环境,都是很差的。特别是印度的,它是一个民族非常复杂,宗教非常复杂,历史上给它遗留的社会的等级制度,非常的深,非常的,影响这个社会发展的这种不平等的这种制度。所以呢,加上他国内的这种民族矛盾,还经常会有一些动乱,是不是啊,克什米尔地区,是不是啊。所以呢印度这样一个国家,能够从他独立以后,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我觉得这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呢印度也要跟他自己比,我们可以把跟印度非常类似的一个国家,巴基斯坦比。你们就可以看到,印度的民主制度,对他们发展的优势。你看巴基斯坦,你看那个各种经济发展的指标,现在是把印度跟中国比了,这个经济发展状况,到底谁好谁坏,可能有的人有不同的观点,但是你跟巴基斯坦比,是不是啊?

主持人:对,很明确的。

蔡定剑:明确的,更重要的是,印度在这个从1947年吧,大概1947年的这个独立以后,印度的经济社会发展,一直是非常平稳,平稳的。印度没有受过多少的人为的自然灾害,人为的灾害。印度这个国家,从这样讲,是非常了不起的。我们反过来讲,如果在印度没有民主制度,印度一定是一个灾难。我们可以看到,很多这样类似的国家,包括这个东南亚,南亚,当然更不用说西亚。

民主是最有利于社会稳定的制度

主持人:刚才您讲到就是,如果印度不实行民主的话,会怎么样。

蔡定剑:那就是灾难,我可以说,就是比巴基斯坦还要糟糕的一个国家。所以我们往往忽视这一点,我们一定要把一个国家,放在一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来比较,这样才是科学的比较。那么我,咱们再说到这个,你刚才说民主可能会带来乱的问题。这个我觉得这也是在讨论民主问题,经常会碰到不可回避的一个问题,我们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才这个有说服力,要不然的话,谁也不高兴,动乱,动乱呢第一,经济社会发展的当然会带来一个深刻的破坏力,我们在讲民主会带来动乱的时候,我觉得也是,用一些片面的,表面的现象,来看,在讨论这个民主与这个社会稳定的时候,我觉得大家忽视了一个基本的观点,我认为这是,人类社会历史充分证明了的,就是民主的国家,是稳定的。这个大家没有人争论。

是吧,进入民主的国家,他的社会是稳定的,我们可以看到这个,比如说,这个西方的国家,北欧的国家,那就更不用说了。这个保持长期的这种稳定,那些非民主的国家,是不稳定的。当然我们从历史上,更看到那些过去封建专制时代的一些国家是吧,都是被人类社会的杀戮史,政变史,阴谋史,贯穿的。正是人类社会为了摆脱那种没有这个稳定的,这种没有可预见性的那种,特别是给人民带来灾难的那种动乱,才创造了这种民主的制度。

蔡定剑:民主制度从根本上来说,是解决社会动乱的一个制度性的这种创造。因为一个社会,很多战争阴谋,都是因为国家权力的交接引起的,民主制度是从根本上来解决,国家权力的和平顺利交接的问题,这是民主的一个基本的价值,这点我想呢,大家不会有争论。

现代一些民主国家的动乱是专制的遗毒造成的

主持人:但是为什么像泰国。

蔡定剑:所以呢,我们要分清楚,我们说呢,到底是民主制度带来混乱,还是说呢,是由一些国家,从非民主的威权的政府,向民主国家过渡带来的混乱,而且这种动乱是民主本身的,还是由于过去非民主制度下的那种动乱,我们往往把这个事实混淆了,本来很多国家,在非民主,威权政治上,他就是动乱,不断地政变,阴谋谋杀是不是,那么现在向民主过渡了,当然他本身也带着这么一种,这个社会的这种动乱的这种过程。

这是难以避免的,所以呢,这个我们看到的很多,举出很多的例子,都是说从一个威权政治,或者从一个专制制度,向民主过渡时期的那种动乱,把这种动乱说成是民主制度带来的动乱。那么在研究民主制度发展的过程中,我们一定要区别这两个概念,是民主制度本身的,还是叫民主过渡时期的动乱。我想,您讲的这个例子,还有其他一些这个反民主论者的观点讲的例子,都是从非民主向民主过渡的这种动乱造成的。那么这个是一个客观的情况,就是一个国家,在由专制,威权政治,向民主过渡,会产生不稳定,这是必然的。你想啊,一个社会过去是依靠一个威权,一个专制的统治,专制的统治,他主要是搞暴力来维护这个统治。当然人民说这样的统治不好,我们要向民主过渡。那么在这个时候呢,就会要破坏这个专制的那种暴力的权威。要建立一个民主的权威。

蔡定剑:在这个过渡时间,就是有一个时机条件的问题,如果这个时机环境条件不是太好,这个过渡是容易造成不稳定的状态。你想啊,一个旧的权威破坏了,一个新的权威没有建立起来。

主持人:中间肯定是混乱的。

蔡定剑:对,中间肯定是混乱的,但是我们可以看到,从人类社会民主发展的历史上来讲,早期的民主的过渡,多多少少都经过暴力,包括像英国那种几百年民主改良,最后也还是通过一个,这个把国王送上断头台,转变为一个民主的制度,那更不要说其他很多国家,比如说像法国,经过了很多的暴力,最后在向民主过渡转型,所以这个我们看到了这种民主过渡转型的,在早期,越是这个过渡转型,越是暴力,伴随着很多的暴力,但是我们现在可以看到,人类社会文明,人类社会进步,这种转型的暴力,越来越减少。我们当然还可以看到,一些国家像泰国,你看见没有,这几十年了,还是在动乱,他还是在转型中,不断地动乱。

但是我们就没有说,很多国家是通过安全转型的国家。包括我们的亚洲很多国家。当然了,有的国家比较的早的,日本,我们就不用说了,它一直没有通过暴力来转型。韩国,韩国,应该说呢,这个转型也算是比较好的。在他们过去的那种专制,军人专制统治的情况下,那个暴力冲突是不断的,我们知道在七十年代。

蔡定剑:进入八十年代,韩国的这个暴力冲突,一直不断,但是在这个,韩国民主化以后,这个转型你看见没有,在它十几年,你看这,我认为也是转型比较成功的。还有这个在东南亚的国家,包括我们那个台湾的民主转型,也没有用暴力的方法来转型,尽管我们感觉到有一点乱。但是你知道,这过去的就是,就是靠军事,暴力斗争才可以完成的过程,我们今天可以通过和平的转型。

我们还可以看到,包括一些菲律宾啊,马来西亚啊,特别是印度尼西亚,这样比较复杂的国家,经济基础条件都不好。而且呢,这个官员腐败也是非常严重的,在1997年的金融危机以后,竟能通过和平的转型,走向了这个可以选举领导人的这么一个过渡,尽管这个过渡有一些冲突,有一些矛盾。你看到没有,我们都看到这个和平的过程。所以这个,我觉得这个和平过渡转型,被越来越证明是可行的,而且越来越多了。所以我们不能以少数的国家,出现一些乱,乱相,来证明。

如果我们想,我们如果没有这种民主制度,我们的过去,不论是中国还是国外、还是西方,都是被暴力所充斥的这样一个社会。我们通过民主转型,有的社会,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所以为什么人类社会,即使是有这种动乱,甚至会有一些暴力的过程,还是要追求民主呢?就是因为一旦过渡到民主以后,那么这个社会就会比较平稳,安全,比较稳定。就像我们要坐飞机,飞机这个是一个快捷的交通工具,可能在飞机起飞的时候,是不是啊,有的时候出事,是在这个阶段,飞机起飞和降落的时候。但是因为那个价值,远远高于这种危险性,所以人们还是要选择我们要坐飞机,可能会有危险,但是所以我们在研究向民主过渡的时候,我们不是要争论,要不要民主。我们不需要争论,我们要不要坐飞机的问题;我们是应该争论,我们怎么减少向民主过渡的这种不稳定。

蔡定剑:所以要研究,民主过渡的一些时机和条件。

主持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蔡定剑:对,这是我们应该讨论的问题,而不是应该讨论,民主好不好,要不要。我觉得讨论这样的问题,是很常识,很愚蠢的问题。人类社会这么大的这个,这么多的经验证明了,民主的价值,当然是远远高于非民主的制度、专制的制度,这是不可争论的问题。我们不可以把一些民主过渡中的一些乱相来证明,民主的价值,这个来批判民主的价值。我认为这是很愚蠢的,很无知的一种看法。

民主参与与国民素质高低无关

主持人:我觉得您刚才打了这个比喻,非常非常的棒。在中国,大家有时候还经常会说另外一句话,叫这个真理是在少数人手里面。那么我后来也看到,有反对民主的人,那么他的一个态度就是,目前大多数人的这个素质是不行的,真理就在少数人手里面。如果要是实行民主的话,那最后的结果会是一个什么结果。那么就是这个素质,是不是对于民主,民主的那个会影响非常大的要素?

蔡定剑:您这里提了一个,实际上是在民主理论上一个非常深刻的问题,就是呢,这个公民,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它的公民的素质,对于民主是有什么样的影响,这也是一个争论非常大的一个问题。很多这个思想家,过去也研究,人的素质,这个政治家也研究,包括孙中山,原来也提出这样的问题,说的中国老百姓的素质不行。所以我们要搞这个宪政三部曲,要先搞训政,是不是啊。

蔡定剑:这个我觉得这个理论,是很值得来探讨的。这个更早一点的西方,也讨论这个问题,亚里士多德也研究自然环境。现在几乎气候环境,对于制度、法制、民主的影响,当然也包括人,什么人,什么人种对民主的影响,这个是很多的。那么在中国的这个现实对民主问题的讨论上,也是争论一个很多的问题。就是说呢,我们有一些学者,包括有一些政治家认为,说的这个中国老百姓的素质不行,所以我们现在还不能搞民主。直接点说呢,就不能搞选举。他的例子是,这么来证明的。说你看到没有,现在我们搞选举啊,你看没有,很多人都不愿意去投票,是不是啊,你看到没有,这个投票都不积极,很冷淡。所以呢,这个中国不适合搞民主。我说这种证明是反的。这个人民愿不愿意参与政治,愿不愿意参与选举,我曾经做过一个研究。我在2002年,2001年,2002年,2003年做过一个研究,我主编过一本书,就是中国选举状况的报告,在这本书里面,我觉得是有充分的调查的事实来证明,这个民主其实跟老百姓的素质,我说的这个素质就是说的,他受的教育水平,文化程度,没有什么关系的。跟他的政治觉悟没有关系。

民主参与度取决于与选民利益

主持人:和什么有关系?

蔡定剑:民主最重要的,就是你要不要做政治参与。我们不要说民主这么虚的东西,就是他愿不愿意投票,他愿不愿意参与一些公共事务,是跟他的利益有关系。他的利益决定他的行为,这是最重要的。如果你要让老百姓参加一个选举,那个选举是没有意义的。就是我选的那个人,是不能帮我解决什么问题,不能替我去代言,那当然大家不会参加这样的选举。

蔡定剑:而且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你那个选举的程序是不是公正,就是你在参与这个选举,结果呢,你怎么选,还是那个预定那个结果,这样的游戏也是没有人去玩的。所以呢,是不是参加选举,有没有选举的积极性,你不能简单地看。我们选举冷淡,来证明老百姓素质不行,这个是很错误的一个证明方法。

主持人:可能本身是一些技术性的问题阻碍了。

蔡定剑:对,而且是这样的,我们没有看到,没有问这个选举,对老百姓有什么用处,能不能给他带来利益,你这个选举的程序有没有公正。你不找这个矛盾,找这个问题,而来说了,由于这个老百姓不愿意参与选举,他就说老百姓素质不行,这个是一个非常错误的。那么我们有大量的事实来证明,那么在现在这些年,我们知道,农村里面村委会的选举,成为中国的一大亮点。在这个十多年,农村里面的民主搞起来了。

谁都说呢,按照过去属于素质论的观点来讲,中国农民的素质是最差的,可是恰恰在中国,选举最热闹的,是农民。你怎么解释这个现象?我们过去搞人大代表选举的时候,农民积极吗?农民参与吗?我们在八十年代初,中国的这个,从文化大革命走向这个改革开放的时候,我们修改了选举法,扩大了这个人大代表的选举,大学生搞选举搞得很热烈,农民他关心吗?有没有?所以跟他没有利害关系的这种选举,他不会关心的。大学生搞选举,他是一种理念性的,他没有什么利害,利益在里面,他是成为观念,说这个选举制度民主了,我就去搞。然后说呢,这个碰到挫折了,他就不感兴趣。

蔡定剑:农民,广大市民不是这个逻辑,你看见没有?城市里面也是,城市里面人大代表的选举,你说在大城市,北京的居民素质高不高,上海的市民素质高不高,深圳的市民素质高不高?对人大代表的选举同样不感兴趣,冷淡。

主持人:为什么?

蔡定剑:你怎么解释呢,因为这个选举对他来讲,他没有利益的连接,这个选举的制度,没有联系到他的利益。但是在另外一些选举上,他们很积极,你不让他参加,他要参加。你像我们在2003年出现的一些地方,在深圳,这个业主委员会的选举。那种由于业主委员会的选举,出现了一些人,要参与人大代表的选举,继承人大代表的选举。

你不让他做,他都挡不住。同样的一些人,为什么在有些事情上他很积极,有些事情上他不积极呢?所以这是利益在决定人民的公共行为和政治行为。我觉得这个是不难证明。但是我们原来的逻辑是错误的。而且我们在全国有一些搞选举,搞的好坏的地方,也是跟这个经济啊,跟人的素质没有关系的。我们农村里面搞村委会的选举,你去问问民政部,最早搞起来的,不是说在这个经济发达的地方,文化发达的地方。

最早搞的,比如说在有一些这个吉林啊,河北啊,山西啊,先搞村民委员会选举,他们自己先在做。然后,有一些呢,这个改革,乡镇一级的选举制度的改革,很多是在四川搞起来的。然后,之前乡镇长的那些地方,是在四川的比较偏远的,四川的遂宁那搞起来的。还有云南红河,那样一些比较落后的地方反而搞起来了。他们要搞这个选举是出于,我问问他们那些干部,我说你们为什么要搞这个选举,搞这样的选举改革,对你们干部,领导干部来讲,没有什么利益呀,是不是啊。

蔡定剑:但是呢,人家是逼得没有办法,是为了解决基层的矛盾,是不是啊,我才为了解决政府跟老百姓的这种冲突,我让你来选举,可以缓解这种冲突。他是出于这种实际的,政治需要和利益的需要,人民才会选择这个选举。所以跟老百姓的素质是没有关系的。那么呢,这个我说的这个话,跟老百姓素质没有关系呢,就是他要不要参与选举呢,是由经济的行为,他的利益的行为,还有呢,他的选举的程序是不是公正,来决定。而不是说呢,空洞的,抽象的那种,所谓的他受教育程度有关系。

我们很多的博士生,研究生,学法律的,你看他愿不愿意参加一般的那种代表啊,什么样的选举呢?关键是,这个制度跟他的利益有没有联系性,我们可以从国际社会上来讲,西方国家的民主的选举是什么时候搞起来的?美国是二百多年前,二百多年前,那些人的素质,是什么素质呢?我们知道,是那些移民,那些清教徒,还有好多到这个北美大陆去淘金的那些,那些都是在欧洲大陆,在英国的边缘人、人群。所以跑到那里去,澳大利亚是吧,都是这个劳改犯了。你说他有素质,他的素质比我们今天的中国老百姓的素质还高,这不可以这么说嘛。所以这个,如果是这样,人家对于我们中国人民是一种,真的,一种这个很侮辱的这样的观点。

民主的素质需要在实践中锻炼

蔡定剑:所以呢,我说这个观点是很不值得一驳的,我们可以有很多的事实来证明。跟老百姓的素质,不是直接的关系。当然,如果一个社会,我们在搞民主选举的时候,如果他整个社会的文化条件,受教育条件,经济状况好,对他过渡是有好处的。对他能不能顺利地过渡,能不能减少这个过渡期,能够创建一个比较文明的选举制度,这是有影响的。不能说,素质是没有影响的。当然这种素质呢,也是需要锻炼的。我们,我们经常讲,民主的素质,是要靠在实践中,一步步要来锻炼的。

我们就拿台湾来比较,我们原来看到的,台湾的这个民主,就是这个在这个立法机构打架,那么街头就是这个不断地抗议,是不是啊。然后,这个,原来那个陈水扁,也搞了一些虚假的东西,什么搞了个假子弹,就可以随便欺骗。用一些极端的手段,就可以骗得老百姓的投票。这是民主初级阶段难以避免的。还有呢,在民主初级阶段的那种贿选啊,那种不公平的那种竞争啊,乱相啊,都难以避免。

但是这是我们在学习民主,向民主过渡期间的,要付出的学费和代价。你看,台湾在经过几轮的选举,我们大家都看到一个事实,在最近的这一次选举中,这个已经理性多了。已经文明多了,包括落选的人,也会向那些发达民主国家,发表一个很,优雅的,是不是啊,很文明的一个讲话。这就是一个人民也在受教育,政治家也在受教育,人民也在受教育,我选了,然后他就凭他的一些煽动人心的口号就可以骗取人民上台,结果上台了,也搞腐败。搞腐败呢,人民清醒了,我们不能选这种官员。

蔡定剑:我们不能光听他的,所以这个,在实践中,不断地教育选民,人民一定要有这样的机会来学习,没有这样的机会,在开始民主化的时候,这个票是不值钱的,是很容易被欺骗。我就随便投谁,或者是,被情绪所左右。这个是难以避免的,一旦民主慢慢地教育人民以后,包括反面的教育,人民会更加珍视这个票,就更加慎重地投票。这就是这个过程,更加理性化,更加能够识别那种政治家的那种欺骗和诱惑。是需要在实践中学习。

解读民主的实质

主持人:那么刚才我们前面讨论的就是您一直针对对民主的误读,讲了民主不是什么,那么如果请您讲,民主是什么?

蔡定剑:这是我们必须要说明的一点,民主第一个原则,就是说呢,这个政府的权力,要来自于人民,要得到人民的授予,这个权力才是合法的,民主的。那么这就得出了民主的第一个要素,就是民主首先是国家领导人,政府应该由人民来选举,这是第一点,民主是与选举为基础的,产生政府权力的一种制度。第二点,就是说民主呢,在决策,决定问题的时候,采取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第三点,民主也必须充分保护少数人的利益和尊重少数人的意见,就是呢,我们过去说的,少数服从多数,我们不可以说,因为少数服从多数,多数人就可以来处分少数人的基本权利,所以呢,他也同时应该保护少数人的权利和利益。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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