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世界对“全球南方”的态度认知与政策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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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鼎   蒋昌宏  

 

近年来,“全球南方”已然成为西方战略界的流行词。“全球南方”国家主要包括非洲大陆、拉美地区以及部分亚洲和大洋洲国家。2024年发布的慕尼黑安全会议报告显示,西方七国集团(G7)国家的多数民众认为,未来十年中国和其他一些“全球南方”国家将会更加强大,而西方国家将会停滞不前甚至走向衰落。西方世界密切关注“全球南方”的发展态势。目前国内学界对“全球南方”的研究大多聚焦于对“全球南方”概念的源流辨析、以印度为代表的“全球南方”国家发展前景分析以及中国在“全球南方”的立场担当,对西方世界如何认知“全球南方”的相关研究较少。鉴于此,本文将系统阐释西方世界对“全球南方”的态度认知、战略偏好与政策取向。

一、西方世界对“全球南方”的态度认知

“全球南方”的经济社会发展整体水平相对滞后,却拥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和独特的区位优势。西方世界认为“全球南方”的兴起挑战了传统的国际格局,成为变革国际秩序的关键力量,“全球南方”战略自主凸显并且利益诉求多元,对国际体系转型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西方世界眼中的“全球南方”呈现出以下三个基本特征。

(一)“全球南方”是变革国际秩序的关键力量

当前,全球政治经济格局的复杂性与不确定性不断增强,“全球南方”的兴起对二战以来美西方主导的国际秩序造成冲击。德国总理奥拉夫·朔尔茨(Olaf Scholz)和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多次提到“世界的多极化特征”,其中就包括“全球南方”的崛起。“全球南方”的持续发展和部分南方国家的集体崛起改变了传统的国际政治格局,成为重塑全球治理体系的重要力量。

一方面,“全球南方”的崛起改变了既有全球实力结构对比。随着全球事务的力量中心正逐渐向南方转移,打破了长期以来国际事务由北方国家主导的格局。作为“全球南方”重要组成部分的金砖国家,已然成为国际舞台上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2023年6月,在南非开普敦召开的金砖国家外长会议重点探讨金砖国家扩员以及减少北方国家主导金融体系的风险机制。同时,二十国集团(G20)逐渐成为全球治理的重要决策平台。2024年七国集团领导人在意大利博尔戈-埃格纳齐亚(Borgo Egnazia)发表声明,称G20是目前应对紧迫发展和全球挑战的重要平台,欢迎多边开发银行取得重大进展。①“全球南方”兴起引发了国际格局的变迁,推动国际秩序朝着更加多元和平等的方向发展,加剧了西方世界的不安感。

另一方面,“全球南方”的崛起推动了全球发展治理模式的多元化。加拿大政府发布的国际发展部长简报指出,“全球南方”的崛起使得全球发展治理模式不断演变,西方需要对此提高包容性。②长期以来,南方国家在全球发展过程中仅扮演辅助角色。近年来,“全球南方”取得巨大经济成就并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在全球治理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一带一路”倡议已成为中国向全球150多个国家提供国际公共产品的重要平台,充分彰显了中国式现代化的比较优势。此外,印度的信息技术产业革命、巴西的农业和资源开发等也为全球提供了多样化的发展路径。南方国家在推动全球发展模式多元化的同时强调包容性与可持续性,为全球治理注入新的活力,打破了西方“一言堂”。

(二)“全球南方”战略自主凸显

随着大国战略竞争的加剧,“全球南方”国家面临着日益迫切的选边站队压力。然而“全球南方”的独特性就在于“非西方,谋求自主发展”。美国史汀生中心研究员奥德·达纳尔(Aude Darnal)强调重视“全球南方”国家的战略自主性,可以减少传统大国竞争的许多因素,并有望建立具有实际全球合法性的国际秩序。③当前,南方国家坚持从自身利益出发,不再简单跟随大国或盲目选边站队,日益体现出独立性和自主性。

“全球南方”国家在俄乌冲突中并没有一味追随美国,而是秉持独立立场。美国卡内基公司下属的“安全背景”(Security Context)智库发文指出,没有一个“全球南方”国家签署西方对俄罗斯实施的实质性制裁,尽管受到西方国家的巨大压力,许多国家仍与俄罗斯保持着友好关系。④“全球南方”国家对俄乌冲突的看法往往根据自身利益寻求安全最大化,更加关注冲突对经济的破坏性影响以及恢复稳定的必要性。同样,自新一轮巴以加沙冲突以来,“全球南方”再次与西方阵营产生分歧,并且强烈抨击西方国家对冲突双方所采取的“双重标准”。美国智库“昆西国家事务研究所”的在线杂志“Responsible Statecraft”刊文指出,美国在巴以问题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孤立,它不再是领导者,而是一个异类,尤其是在“全球南方”国家中。⑤在国际政治舞台上,绝大多数南方国家拒绝或避免充当美西方势力所在地区的代理人,而是更加积极主动地展现独立姿态、发挥独立作用,在地缘政治竞争中彰显更多的能动性。

(三)“全球南方”利益诉求多元

2022年5月26日,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在乔治·华盛顿大学的讲话中提出“全球南方”国家中存在“骑墙派”、新的“不结盟派”或“对冲中间派”。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ECFR)发布的《战略相互依存:欧洲在中等强国世界中的新方针》指出“全球南方”国家既相互依存也偏好各异。国际合作不是零和游戏,可能会同时与不同的合作伙伴在安全、经济和贸易、技术升级以及国际秩序等领域进行接触,南方国家尝试通过推行灵活的合作与对冲策略,以实现国家利益的最大化。

具体而言,近年来印度逐步扩大了合作伙伴关系的多样性,是目前“全球南方”中为数不多自身实力显着且正在稳步向西方靠拢的国家。巴西和南非作为“全球南方”的重要成员,外交政策显现出更深层次的复杂性,反映出多边结盟的立场。印尼在武器系统供应上曾严重依赖美国,在美国因所谓“侵犯人权”问题实施制裁之后,转向俄罗斯、欧洲、中东以及韩国,实现国防供应链的多元化。沙特阿拉伯的首要任务是平衡与其主要安全伙伴国美国、主要贸易伙伴国中国以及主要欧佩克+能源伙伴国俄罗斯的关系。土耳其具有北约成员国及“全球南方”成员的双重身份,总统埃尔多安(Erdogan)表示“世界大于五个”,这一言论反映了土耳其对推进联合国安理会改革的主张,试图藉此扩大全球影响力。南方国家的利益诉求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的观点:当今世界已不再统一,“全球南方”国家远非铁板一块,美国最成功的参与形式是认识到这些国家的差异和共同点并采取行动。⑥

当下,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充分正视“全球南方”的兴起,根据自身战略需求,研判“全球南方”的基本特征与发展态势。

二、西方世界对“全球南方”的战略偏好

西方世界对“全球南方”的战略偏好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现象,主要聚焦在将中俄剥离“全球南方”、重视与新兴经济体深度链接以及关注气候变化和对外援助三方面。

(一)强调将中俄剥离“全球南方”

出于大国政治回归和地缘政治需要,美国、日本及部分欧盟国家开始构建西方版本的“全球南方”叙事,将中国排除在“全球南方”之外,同时唆使相关盟国和国际组织不承认或取消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和发展中国家地位。2020年美国总统特朗普提出中国应该失去发展中国家地位的主张。2023年3月27日,美国国会众议院以415票对0票一致通过寻求剥夺中国“发展中国家”地位的法案。美国政客的目的不仅是要取消中国的优惠待遇,更是要将中国从“全球南方”中剥离出来。同时,鉴于俄罗斯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储备,作为最大核弹头库存的世界第二军事强国地位以及在“俄乌冲突”中对国际秩序的变革能力,很难将俄罗斯视为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所定义的南方国家或北方国家的一部分。

西方主流观点主张将中俄剥离“全球南方”。2023年在德国召开的慕尼黑安全会议设置了“南北合作”专场讨论,美英等国代表强调中国不属于“全球南方”国家。会议发布的《慕尼黑安全报告》中明确指出,中国和俄罗斯正在争取“全球南方”对变革国际体系的支持。同年,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在日本召开的七国集团(G7)峰会上表示,“全球南方”许多国家对中国和俄罗斯感到失望。2023年12月1日在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高级政策研究员卡德里·利克(Kadri Liik)在《来自俄罗斯的爱:莫斯科如何吸引全球南方》一文中阐述了俄乌冲突使得俄罗斯和西方陷入了争夺“全球南方”支持的竞争之中,双方都希望世界其他国家与他们站在一起对抗对方。此外,普林斯顿大学公共与国际事务学院约翰·伊肯伯里(G.John Ikenberry)教授将中国与俄罗斯划分为“全球东方”的代表,并指出受到俄乌冲突影响,当今世界已朝着由“全球西方”“全球南方”“全球东方”组成的“三个世界”发展。⑦该观点否认中国的发展中国家地位,意图分化中国与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关系,削弱中国对“全球南方”的引领力。尽管也有部分西方智库将中国划入“全球南方”阵营,但在美西方主流意识形态中为了自身狭隘的战略利益,一直试图将中国与俄罗斯排除在“全球南方”之外。

(二)重视与新兴经济体的深度链接

随着“全球南方”在全球产业链中地位的提升,西方国家对“全球南方”产业升级的关注度越来越高。当前,西方贸易保护主义与经济议题“泛安全化”盛行,全球生产链、供应链与价值链出现了重大调整。各国政府敏锐地意识到保护关键技术和能源供应免受突发政治动荡或国际紧张局势影响的重要性。一些国家出台政策要求相关企业缩短供应链,将供应链重新带回本国或本地区,减少对外部供应链的依赖,提高供应链的可靠性和安全性。

美西方正在采取多管齐下的方式加强与南方国家的关系,特别是与那些资源丰富、地缘优势显着、市场潜力巨大的国家。拜登政府与许多发展中国家建立了矿产安全伙伴关系(MSP),旨在重塑关键矿产供应链并加速向清洁能源转型。美国正在利用该框架与日本、澳大利亚和欧盟进行更多协调,加深西方世界与刚果民主共和国、印度尼西亚等矿产丰富国家的联系,削弱中国在包括锂、镍和钴等关键矿物供应链中的重要地位。美国主导的美日蒙三边会议将关键矿产列为首要议题,并与赴美访问的蒙古国总理罗布桑那木斯来·奥云额尔登(Luvsannamsrai Oyun-Erdene)就稀土、铜和其他重要矿产资源的开采达成了协议。2022年6月,以美国为首的七国集团领导人、欧洲理事会主席夏尔·米歇尔(Charles Michel)以及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共同宣布启动一项名为“全球基础设施伙伴计划”(PGII)的基建计划,拜登总统宣布七国集团将在2027年以前为全球基础设施投资6000亿美元,其中美国将通过赠款、联邦融资和私人投资筹集2000亿美元,从而提升对“全球南方”的影响力。

(三)关注气候变化和对外援助的合作

西方世界对“全球南方”国家的可持续发展问题给予了相当关注。《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明确指出,温室气体排放主要源自发达国家。西方国家关注“全球南方”国家的可持续发展并不仅仅是一种道义责任,更是保持西方领导地位的关键所在。

一方面,重视气候变化合作。拜登在2021年就任美国总统后很快制订了适应与复原力紧急计划(PREPARE),动员美国政府19个机构及相关私营部门伙伴进行合作,专注于加强气候变化早期预警、建设应急管理系统以及具有能适应气候变化的基础设施,旨在帮助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变化的相关影响。同年,七国集团与南非宣布建立“公正能源转型伙伴关系”(JETP),将通过为南非提供赠款、优惠贷款和投资以及风险分担工具等措施实现减排目标,支持南非摆脱煤炭并加速向低排放、气候适应型经济过渡。2023年11月在阿联酋杜拜举办的世界第二十八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8)上,美国副总统卡玛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代表美国向绿色气候基金(Green Climate Fund)承诺提供30亿美元,回应“全球南方”的诉求,支持发展中国家适应气候变化的影响并向清洁能源过渡。当然,西方国家的承诺存在诸多口惠而实不至的情况,实际效果大打折扣。

另一方面,关注对外援助。美国高度重视作为全球最大农产品出口国之一在全球粮食安全治理中的主导作用。美国国务院发布《全球粮食安全行动路线图》,动员100多个国家一致行动,确保所有联合国成员国保持粮食和农业市场开放,增加化肥产量并加大投资发展气候适应型农业。2024年美国务卿布林肯宣布提供5.78亿美元,支持伙伴国家应对紧急人道主义需求,开展对外援助。德国组织七国集团成员国农业部长线上会议,决定由七国集团和世界银行共同成立全球粮食安全联盟,向有需要的国家提供粮食和其他必需品、降低农产品关税以及向脆弱经济体提供财政援助。美西方的对外援助有其积极意义,但附带了过多“政治条件”,并没有实现预期效果。

出于“霸权护持”的考虑,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力图引导“全球南方”按照自身战略诉求予以发展,但实际效果有限。

三、西方世界应对“全球南方”的政策取向

随着“全球南方”对现有国际秩序变革能力的不断增强,西方世界开始有所警惕并谋划相应对策。当下,美西方为了更好地维护自身的战略利益,主要通过构筑国际盟伴体系、联动区域组织、诱导新兴大国竞争等措施来应对“全球南方”的兴起。

(一)构筑国际盟伴体系,固化“全球北方”霸权地位

首先,削弱“全球南方”金融汲取能力,强化北方经济优势。国际货币体系反映了国际实力格局。迄今为止,全球已有诸多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利用特别提款权(SDR)来解决财政流动性短缺、促进经济发展。各国从特别提款权分配中获得的金额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该国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这意味着大部分资金流向富裕国家,而不是最需要资金的南方国家。在2023年9月G20峰会召开之前,美国总统拜登倡导改革重新分配特别提款权来稳定遭受冲突中脆弱国家的财政经济。但西方国家阻止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向部分南方国家从新分配的特别提款权中获得资金支持。正如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所说,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是“体现美国及其盟友领导地位的重要机构”。⑧同年10月在摩洛哥南部城市马拉喀什举行的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年会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同意按照美国的提议进一步改革配额,彰显了美西方在金融领域的话语霸权。

其次,干涉“全球南方”国家内政,增强军事存在。美西方将颜色革命作为干涉别国内政、颠覆政权的工具,强化对“全球南方”的控制。2005年吉尔吉斯斯坦的“郁金香革命”、2011年席卷亚非的“阿拉伯之春”以及2020年摩尔多瓦爆发的冲突等都是西方输出“颜色革命”干涉他国内政的例证。而美国在全球80余国设置的军事基地多达750余个,在159个国家部署了近17.5万名士兵。⑨这些举措增强了西方在“全球南方”的军事存在,但无疑侵犯了这些国家的主权和自主性,让部分“全球南方”国家的安全受到美国牵制。⑩西方国家对南方国家内政的干预并未带来民主与和平,反而导致多个国家和地区陷入政治动荡。

此外,构筑针对“全球南方”的信息联盟,加强数字外交。随着互联网在“全球南方”的迅速普及,数字外交成为南北沟通的重要渠道。西方决策者认为,俄乌冲突在全球南方引发了一场“人心之战”,数字领域正成为重要战场。而俄罗斯为了积极寻求新兴国家的支持,将俄乌冲突描述为富裕的北方与贫穷的南方之间的冲突,尽力争取非西方世界的支持。为此,西方世界极力为自身对乌克兰的援助行为进行辩护,积极推动对“全球南方”的信息战,传递西方价值观,抵制俄罗斯的政治叙事,试图赢得“全球南方”国家的支持。[11]

(二)联动南北区域组织,促成“压俄遏华”国际战线

拜登政府在2022年10月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中将中国与俄罗斯进行对比,将二者描述为不同性质的威胁,反俄排华意识形态浓厚。

一方面,西方对俄罗斯遏制、打压升级。一是,西方七国集团邀请南方国家参会对俄罗斯实施全方位制裁。2023年在日本举行的七国集团广岛峰会邀请了印度、巴西、越南、印度尼西亚、科摩罗和库克群岛等南方国家参与商讨对俄制裁,这反映了西方世界对“全球南方”的政治图谋。二是,利用欧安组织(OSCE)对俄罗斯进行监测。当波兰在2022年担任欧安组织轮值主席国时,在美国授意下暂停了所有常规业务,建立常设理事会和安全合作论坛强烈谴责俄罗斯。三是,接纳东欧国家加入欧盟。2022年2月,乌克兰、摩尔多瓦和格鲁吉亚陆续申请成为欧盟候选国。其中格鲁吉亚虽然提交了入盟申请但并未对俄罗斯采取实质性制裁行动。因此,欧盟委员会对乌克兰与摩尔多瓦的申请予以了积极回应,但对格鲁吉亚设置了入盟条件。

另一方面,西方对华战略遏制加剧。为了遏制中国在“全球南方”的影响力,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多管齐下。首先,积极推动北约印太转向,与南方国家构建印太同盟体系,挤压中国地缘空间。2022年6月的马德里峰会上,北约首次将中国定义为北约的“系统性挑战”,强调印太局势的发展会直接影响欧洲大西洋安全。[12]2023年9月,美日印澳四国在G20印度峰会闭幕后藉机举办了一场“四方安全对话”(QUAD)外长会议。四国外长几乎没有提及中国,但发布的联合声明清楚表明,“四方安全对话”的存在就是为了取代中国在“印太地区”的位置。其次,西方国家打压中国高端技术发展。美国捏造各种借口打压中国具有全球竞争力的科技产业,并游说荷兰、日本限制对华芯片及相关设备或技术出口。2022年2月,美国国会众议院通过“2022年美国竞争法案”,通过投入1900亿美元,牵头成立“半导体联盟”“芯片四方联盟”,与中国进行科技“脱钩”。此外,美西方尝试在多边外交场合孤立中国。美西方多次召开全球“民主峰会”,邀请诸多“全球南方”国家参与,意图拉拢“全球南方”,孤立和施压中国,彰显美国的霸权地位。

(三)诱导新兴国家竞争,分化“全球南方”

随着世界政治极端化态势的加剧,“全球南方”叙事不时充满地缘政治色彩,西方不断干扰和破坏“全球南方”团结,蓄意制造矛盾和分裂。[13]西方国家不断采用各种手段诱导地区新兴国家之间的竞争,试图分化“全球南方”内部的合力,谋取战略利益,给“全球南方”造成了重大威胁。

一方面,西方试图推动印度成为“全球南方”领导者。2023年,印度从印尼手中接任G20轮值主席国,邀请全球120多个发展中国家参加“全球南方之声峰会”,而中国却被排除在外。印度一直视自身为“全球南方”的利益代言人,谋求强化对“全球南方”的主导,成为西方世界与“全球南方”的桥梁。印度外长苏杰生(S.Jaishankar)表示,印度是一个“西南大国”(West-South Power),将发挥更大的全球影响力,逐步成为世界大国。

另一方面,西方刻意激化金砖国家内部矛盾,削弱“全球南方”凝聚力。随着金砖国家机制影响力的提升,西方越来越将其视为经济和地缘政治挑战。美国布鲁金斯学会对中国和巴西在贸易、政治战略和外国直接投资方面的关系进行评估,得出双边关系失衡将影响两国合作、中国和巴西必然是竞争对手的结论,干扰“全球南方”内部的团结。[14]具体而言,西方认为中国在南美洲经济的“扩张”对巴西在当地的经济影响构成了“严重威胁”。美国施压要求巴西减少与中国的合作,但中巴两国仍将提升合作水平。卢拉总统在2023年访问中国时批判了美元作为全球储备货币的角色,并坚称“没有人能够阻止巴西继续发展与中国的关系”。[15]而对于南非,尽管西方认为中国在全球层面经济影响力的扩张削弱了该国作为地区主要大国的地位,但南非总统拉马福萨重申了与中国的友好关系,并赞赏中国“有原则的外交”。[16]此举无疑是对西方破坏“全球南方”团结的有力回击。

此外,西方企图拉拢利诱“全球南方”中小国家,削弱“全球南方”的集体认同。除了通过夯实既有联盟体系以维系全球霸权,西方更多接触中东、非洲、拉丁美洲中小国家,在外交布局中增加“全球南方”中小国家比重,试图增强在“全球南方”的影响力。为拉拢南太平洋岛国,美国连续两年召开“美国——太平洋岛国论坛峰会”,布林肯也成为40年来首次访问所罗门群岛的美国国务卿。拜登出席美洲峰会并宣布与拉美国家建立“美洲经济繁荣伙伴关系”以及为此召开峰会。[17]欧盟也提出了“全球门户”倡议(Global Gateway)用于改善非洲、拉丁美洲、中东和北非地区新兴经济体的基础设施禀赋,试图同“全球南方”建立新的伙伴关系,获得“全球南方”的信任。

面对“全球南方”的蓬勃发展,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企图通过分化来有选择地塑造“全球南方”的战略走向,但却难以实现。

结语

随着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的加速演进,西方世界逐渐将战略焦点投向“全球南方”。尽管西方世界对“全球南方”在经济发展、气候变化合作与对外援助等方面提供了一定支持,但仍是将“全球南方”的发展限制在自身“霸权护持”的战略框架之内。这一方面反映出“全球南方”在国际舞台上地位和影响力的不断提升;另一方面,也体现出西方国家往往更多地关注自身安全和经济利益而忽视了发展中国家的内部需求,同时也揭示了“南北关系”的复杂性与多维性。事实证明,通过压力或胁迫拉拢“全球南方”来支持美西方的霸主地位收效甚微。西方世界需打破对“全球南方”的认知偏见,摒弃针对“全球南方”的双重标准,更加客观地看待广大发展中国家对“谋和平、反干涉、求发展”的迫切需求以及构建更加公正合理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的长期诉求。

就中国而言,面对“全球南方”兴起这一重大历史进程,应从以下三方面入手:一是始终坚持作为“全球南方”国家的身份自觉,更要自觉觉他,引领“全球南方”实现可持续发展。《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全球文明倡议》充分彰显了中国作为当然“全球南方”国家的身份定位,集中反映了“全球南方”国家的核心诉求。二是将自身发展的比较优势不断转化为国际公共产品,自利利他,引领“全球南方”深入发展。将中国式现代化在器物、制度与理念等方面的比较优势转化为面向“全球南方”的国际公共产品,包括“一带一路”倡议与亚洲开发银行等,从而有效对接“全球南方”的发展诉求。三是持续推动多边主义国际合作,提升“全球南方”的议题设置能力,支持“南方国家”在国际事务中发挥更大作用。坚持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强化“金砖国家”机制、上海合作组织、G20等作用的发挥,加强与东盟、非盟、海合会等区域组织合作,赋予“全球南方”新的合作空间与合作动力,不断增强南方国家在全球治理体系中的发言权。

 

本文得到“兰州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项目编号:2024lzujbkyqm001)资助。

 

注释:

①“G7 Leaders’ Statement in Borgo Egnazia,” Italy.La Maison élysée, June14, 2024, https://www.elysee.fr/en/emmanuel-macron/2024/06/14/g7-leaders-statement-in-borgo-egnazia-italy.

②“Minister of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 Briefing book,”Government of Canada, October 19, 2023,https://www.international.gc.ca/ transparency-transparence/briefing-documents-information/briefing-books-cahiers-breffage/2023-07-dev.aspx?lang=eng.

③Van Jackson and Firat Demir, “Global South in an Era of Great Power Competition,” Security in Context,April 3,2024, https://cdn.prod.website-files.com/63624397be3141e7fd81285d/660df35da2cda6c7bd693229_SICReport.pdf.

④Mandy Turner, “The Global South and the Russia-Ukraine War: Nonalignment and Western Responses on the Cusp of a Multipolar World,” Security in Context,April 1,2024 ,https://www.securityincontext.com/posts/the-global-south-and-the-russia-ukraine-war-nonalignment-and-western-responses-on-cusp-of-multipolar-world.

⑤Sarang Shidore and Dan M. Ford, “At the Hague, US more isolated than ever on Israel-Palestine,” responsible statecraft,February29,2024, https://responsiblestatecraft.org/leaked-classified-documents-israel/.

⑥Jon B. Alterman and Lily McElwee, “Pursuing Global Order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April22,2024,https://features.csis.org/pursuing-global-order/#group-section-II-An-Evolving-Order-wHaBaWOnbD.

⑦Ikenberry G J,“ Three Worlds: the West, East and South and the competition to shape global order,”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100,No.1,2024, pp121-138.

⑧“Keeping the Right Balance in Supporting Ukraine,” CRISIS GROUP, January31,2023, https://www.crisisgroup.org/europe-central-asia/eastern-europe/ukraine/keeping-right-balance-supporting-ukraine.

⑨Mohammed Hussein and Mohammed Haddad,“ Infographic: US military presence around the world,” Al Jazeera, September 10, 2021, https://www.aljazeera.com/news/2021/9/10/infographic-us-military-presence-around-the-world-interactive.

⑩杨娜、万雪妮,以金砖机制助推“全球南方”发展的可行性分析[J],东北亚论坛,2024,33(04):110-126+128。

11Cecilia Emma Sottilotta, “EU Digital Diplomacy and the Global,” German Institute for Global and Area Studies,September2023,https://pure.giga-hamburg.de/ws/files/49423368/GIGA_DigitalDiplomacyStatecraft_PB_03_Sottilotta.pdf.

12Lecha E S, Berger C and Ghanem D, “NATO looks south: priorities, strategies and instruments”,Notes internacionals CIDOB, Vol.279,2022 ,pp:1-6.

13孙吉胜,“全球南方”国际话语权的构建及前景[J],当代世界,2024,(07):38-44。

14杨慧,“全球南方”的兴起、分化与中国的选择[J],外交评论(外交学院学报),2024,41(02):1-23+165。

15Oliver Stuenkel, “Why the Global South Is Accusing America of Hypocrisy,” Foreign Policy,November2,2023, https://foreignpolicy.com/2023/11/02/israel-palestine-hamas-gaza-war-russia-ukraine-occupation-west-hypocrisy/.

16Mouron F, Urdinez F and Schenoni L, “Not enough space for everyone: China and the competition for the Global South,”Revista CIDOB d'Afers Internacionals, December 2016,https://www.researchgate.net/publication/313598423_Not_enough_space_for_everyone_China_and_the_competition_for_the_Global_South.

17徐秀军、王友明、李强等,国际秩序转型背景下“全球南方”的战略地位和角色作用[J],国际论坛,2024,26(02):3-32+155。

 

兰州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兰州大学印度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 陈小鼎教授

兰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蒋昌宏

(全文刊载于《中国评论》月刊2025年2月号,总第326期,P64-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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