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刘渊开始叛乱，建立汉国，攻灭西晋。群寇纷起割据，互相屠杀，前后一百三十六年。华族人民迁徙死亡，户口耗损太半。塞外野蛮民族，大量流入黄河流域，落后低级的生活、残暴嗜杀的恶性，破坏华族二三千年来发育滋长的经济和文化。十六国以及后来称为北朝的拓跋魏占据黄河流域三百年，造成中国历史可耻可痛的一部分。这个极大的灾祸，完全是西晋统治阶级腐化内战的结果。十六国起灭不常，事变烦杂，按照它们起灭及割据地作线索，大体可分为五类：​（一）汉、前赵、后赵、魏；​（二）前燕、后燕、南燕、北燕；​（三）前秦、后秦、西秦、夏；​（四）前凉、后凉、南凉、北凉、西凉；​（五）蜀。

（一）汉、前赵、后赵、魏

汉——刘渊祖名于扶罗，父名豹。司马炎时代，渊做匈奴北部都尉。八王乱起，匈奴酋长密谋反叛，共推渊做大单于。司马衷元兴元年，渊自称汉王，建都左国城（山西离石县）​。司马炽永嘉二年，渊自称皇帝，建都平阳（山西临汾县）​。渊死，第四子刘聪杀太子刘和自立。聪遣将刘曜、石勒等攻洛阳，杀晋兵三万余人。破洛阳后，纵兵大掠，又杀王公百官以下三万余人。司马炽降聪。聪问炽：你家骨肉相残，为什么这样厉害？炽答：​“臣家替大汉扫清道路，好让圣朝兴起，如果臣家骨肉和睦，圣朝怎能起来呢？​”炽忍辱求活，无耻到这样！聪大宴群臣，令炽着青衣（奴婢衣）给群臣斟酒。炽旧臣庾珉、王儁起立大哭，聪怒，杀炽及珉、儁等十余人。晋人立司马邺做皇帝（愍帝）​，都长安。刘曜攻破长安外城，邺又投降。曜送邺见聪，邺伏地叩头。聪出猎，令邺军服负戟在前引路。大宴会，令邺斟酒洗杯，在座晋旧臣表示悲愧，聪怒杀邺。炽、邺降敌求活，结果是受辱被杀。前赵——聪娶后母单氏为妻，前后立皇后十余人，淫暴惨杀，行为不像人类。聪死，子刘粲继位。聪留下皇后四五人，都是不满二十岁的国色，粲昼夜在宫内淫乱，政事全委靳准。准是屠各胡，女儿是聪皇后。准得权，攻杀刘粲，刘氏男女不论长幼，一起被处斩。准自称汉天王。渊族人刘曜带兵族灭靳氏，自称皇帝，徙都长安，改国号为赵。石勒部将石虎攻曜，曜战败，死士卒一万六千人。曜大发国中兵，击败石虎，虎军伏尸二百余里。石勒击曜，曜大败被擒。勒破赵国，杀王公群臣士卒屠各胡五万余人。前赵亡（三二九年）​。立国凡二十六年。刘聪据平阳，破洛阳、长安，灭西晋，算是汉国全盛时代。他置左右司隶，各领户二十余万，万户置一内史，凡四十三内史。又置单于左右辅，各主六夷十万落。这是汉国的基本民众，约计人口不过三四百万。司马邺在长安称帝，城中民户不满一百，公私共有车四辆。用汉国人口推测别处人口，用长安景象推测别处景象，当时社会破败程度，可以想见。石勒诱司隶部民二十万户奔冀州，刘曜徙氐羌二十余万口到长安，又想见当时人口变迁徙动的剧烈。

后赵——石勒，羯人，家居武乡。八王乱起，勒招集王阳等八人做骑贼，后又得郭敖等十人，号称十八骑，勒从大盗汲桑，声称为成都王颖攻东海王越、东瀛公腾；桑、勒击杀腾及晋兵万余人。越击败桑、勒，勒降刘渊。勒攻陷冀州郡县堡垒（地主武装）百余，得兵十余万。选士族名门成一队，号君子营。任用张宾做军师，其余辅佐全是中国士人。东海王越率众二十余万讨勒，越病死，众推清谈领袖王衍做主帅。勒大破衍军，尸积成山，二十余万人无一得免。勒占据幽、冀二州，建都襄国（河北邢台县）​，徙乌桓、匈奴部落及降人各三万余户充实都城。勒有郡三十四、民户二十九万，司马睿太兴二年自称赵王。后灭刘曜，统一黄河流域，司马衍咸和五年自称皇帝，迁都临漳（河南临漳县）​。石勒蹂躏中原，完全靠中国士人替他谋划，尤其是张宾，屡次出奇计，从危败中救助石勒，认勒可以共成大事，真是华族无耻的败类。勒建立赵国，封宾做大执法，总管朝政，订定制度。称胡人为国人，严刑禁说胡字。改革几种旧俗，唯火葬俗不改。群胡恃势，劫夺财物，例如参军樊坦被抢，仅存破烂衣冠，一般人民遭祸更不待言。勒死，石虎杀勒子石弘自立为皇帝，迁都邺（临漳县西南）​。虎性残虐，比勒更甚，攻得城邑，杀人不留余种，前后屠杀不能计数，连石勒也嫌他太凶暴。虎昼夜荒淫，令太子石邃管国事。邃残虐不比虎差，听说百官家有美女，他就跑去奸淫。斩宫女头，用血洗染，置盘上传观。或美女肉合牛羊肉同煮，赏给左右尝新味。邃想杀虎，虎怒，杀邃妻子二十六人，同埋一棺中。虎立子石宣做太子，宣又谋杀虎，虎烧杀宣，虎怒极，对臣下说：​“我要用纯灰三斛洗腹肠里秽恶，生儿二十岁便想杀老子。​”石虎父子间残杀如此，对待被征服的人民，当然比犬羊还不如。石虎在位十五年，无限暴政惨事，他都做了。他置女官二十四等、太子宫十二等、诸公侯七十余国各九等。大发民女二十以下、十三以上三万余人，按面貌分三类配官等。官吏谄媚石虎，务求佳丽，夺民妻九千余人。太子宣及公侯又私采美女一万人。妇女被豪强胁迫自杀的，不计其数。实际石虎宫中有妇女十万人，太子和公侯也不会很少。人民在野蛮民族统治下，即此一端，已经几乎灭种。石虎死，虎子争位大乱，汉族冉闵杀虎子孙四十余人，大开邺城门，下令城中人去留听便。胡羯纷纷出城，百里内中国人悉数自动进城。闵率兵杀诸杂胡二十余万人。各地民众，纷起响应，高鼻深目人，全被杀死。后赵亡（三四九年）​。立国凡三十一年。

二十六人，同埋一棺中。虎立子石宣做太子，宣又谋杀虎，虎烧杀宣，虎怒极，对臣下说：​“我要用纯灰三斛洗腹肠里秽恶，生儿二十岁便想杀老子。​”石虎父子间残杀如此，对待被征服的人民，当然比犬羊还不如。石虎在位十五年，无限暴政惨事，他都做了。他置女官二十四等、太子宫十二等、诸公侯七十余国各九等。大发民女二十以下、十三以上三万余人，按面貌分三类配官等。官吏谄媚石虎，务求佳丽，夺民妻九千余人。太子宣及公侯又私采美女一万人。妇女被豪强胁迫自杀的，不计其数。实际石虎宫中有妇女十万人，太子和公侯也不会很少。人民在野蛮民族统治下，即此一端，已经几乎灭种。石虎死，虎子争位大乱，汉族冉闵杀虎子孙四十余人，大开邺城门，下令城中人去留听便。胡羯纷纷出城，百里内中国人悉数自动进城。闵率兵杀诸杂胡二十余万人。各地民众，纷起响应，高鼻深目人，全被杀死。后赵亡（三四九年）​。立国凡三十一年。各还本土，路上互相杀掠，饥疫死亡，得到家的十之二三。闵破襄国，灭石祇。慕容儁来攻，闵率骑兵出击，十战连胜，率轻兵猛进，被鲜卑大军围困，儁杀闵。闵子冉智，奉表降东晋，请发兵援助，晋坐视不救，魏被慕容儁攻灭（三五二年）​。立国凡三年。石氏残暴苛敛，人饥相食，闵散发仓库，救济穷困，很得民众的爱护。做皇帝后，他提拔人才，不限门第贵贱，政治渐次清明。中原人士，称他有开国气象，他请东晋出兵，同讨叛逆，更是深明种族大义。当时羌酋姚弋仲臣服石氏，但不敢反晋，慕容儁名义上也算东晋的藩国，晋、魏合作，正名伐叛，胜利很有把握。可是东晋君臣不肯立在种族观点上协力御侮，却想陈师边境，坐观成败，乘机取利。结果冉闵力竭败灭，中原被慕容儁吞并，自称皇帝。东晋使臣见儁，儁说：​“我受中国人民推举，已经做皇帝了，你回去告诉你们的天子吧。​”东晋想不费力占便宜，失去驱逐野蛮种族的机会。不顾种族大义，不顾民众痛苦，只为自己计算利益，这是腐朽统治阶级的特性。

（二）前燕、后燕、南燕、北燕

前燕——鲜卑族慕容廆居大棘城（辽宁义县西北）​，受晋官爵，名义上算是藩国。廆死，子皝立，受东晋封，称燕王，建都龙城（辽宁锦县境）​。慕容氏占地偏远，战争较少，冀、豫、青并四州流人，多来归附，选拔僚属，全是中国士族，所以政治比较好些。无产流民，得领耕牛一头。种官田，依魏晋旧例六四或五五分谷。皝死，子儁立。儁时已有兵二十余万，杀冉闵后，据有中原，自称燕皇帝，建都邺。儁谋攻东晋，令州郡检查户口，每户留一丁，其余悉数当兵，想凑成一百五十万大军。这个计划被臣下反对，没有实现，当时户口却约略可以推见。儁死，子[插图]立。东晋桓温率兵五万北伐，大败燕兵，进驻枋头（河南浚县西南）​。燕将慕容垂智勇善战，屡败晋军，[插图]又向前秦苻坚求救，温粮道断，败退。垂功高遭忌，逃奔降坚。坚攻灭燕，前燕亡（三七〇年）​。立国凡八十五年。

后燕——慕容垂降苻坚，得坚宠任。坚伐晋大败，垂归河北称燕皇帝（三八六年）​，建都中山（河北定县）​。垂死，子宝立，徙都龙城。数传至慕容熙，大兴土木，虐杀臣民。妻苻氏死，熙悲号躃踊（跳跃）​，如丧考妣（父母）​，抱着尸体大哭道：​“死了死了，不能活了。​”昏晕好久才苏醒。大殓后又开棺交接，令百官哭号，有泪算忠孝，无泪加重罪，熙披发跣足送妻葬，被慕容云杀死。云立三年死。后燕亡（四〇九年）​。立国凡二十四年。

南燕——慕容皝子德，据滑台（河南滑县）称帝（四〇〇年）​。德死，兄子超继位。晋刘裕北伐，杀超。南燕亡（四一〇年）​。立国凡十一年。

北燕——冯跋，信都（河北冀县）人。慕容云杀熙自立，三年死，众推冯跋为主，称燕王（四〇九年）​。跋死，弟弘立。魏伐弘，弘奔高句骊死。北燕亡（四三六年）​。立国凡二十八年（跋都龙城，所以称北燕）​。

（三）前秦、后秦、西秦、夏

前秦——苻洪，临渭（甘肃秦安县东南）氐人。洪有众十万，降附石虎。洪死，子苻健据关中称帝（三五二年）​，都长安。健死，子生立，生酗酒昏暴，兽性极重：身旁置弓箭刀锯，随手杀人；喜欢剥人面皮，仍令歌舞；或剥牛、羊、驴、马皮，三五十成群，狂奔殿前，断胫刳胎，拉胁锯颈，各种惨刑，死人无数，宗族亲戚，几乎杀尽。族弟苻坚因众怒杀生。坚杀生自立，用王猛做谋主。猛率兵六万，击败慕容[插图]兵四十余万，杀十余万人，[插图]降坚。坚检阅前燕户籍，凡郡一百五十七，县一千五百七十九，户二百四十五万八千九百六十九，口九百九十八万七千九百三十五。当司马炎全盛时代，仅有州十九，郡国一百七十二，县一千二百三十二，户二百四十五万余，口一千六百万余。慕容[插图]占据数州土地，何来这许多郡县民户？这也许是慕容氏虚立郡县名目，也许是苻坚伪造，夸示自己战功的伟大。郡县户籍，大体依西晋旧数，人口数或比较近真。塞外蛮夷，大量迁入，连苻坚原有人口，可能得八九百万。坚在位二十七年，黄河流域大体统一，全国兵力九十七万。他想并吞东晋，下令发州郡公私马，人十丁出一兵（当是十人出一兵）​，名门富家子弟，年二十以下，都给羽林郎官号，悉数从军，共得步兵六十余万、骑兵二十七万、羽林郎三万余骑。苻融、慕容垂等步骑二十七万做先锋。军队首尾长千里。融攻陷寿春（安徽寿县）​。晋谢石、谢玄、谢琰（音炎）​、桓伊率水陆军八万，相继拒融。秦兵五万屯洛涧（洛涧水在寿县入淮）​，谢石离洛涧二十五里不敢进。坚遣尚书朱序来诱降，序密告石等说，如果秦兵百万到来，势不可敌，应该速战击破先锋，大军自然溃散。石从序计，遣刘牢之率精兵五千攻洛涧，大破守军，谢石等水陆继进。秦军守淝水，谢玄使人告苻融，请秦兵军略向后移，让晋军渡淝水决战。苻融想半渡袭击，麾军稍退。朱序在阵后大叫兵败了，秦兵败了。秦兵奔逃不可止。谢玄、谢琰、桓伊渡淝猛攻，苻融马倒被杀。玄等乘胜追击，秦兵大败逃走，路上闻风声鹤唳（鸣）​，以为追兵快到，昼夜不敢停息，伏尸蔽野塞川，十中死去七八。苻坚逃回洛阳，收集溃兵，只剩十几万人。淝水大战是十六国时代最大一次战争，也是决定南北朝对立局面的一次战争，谢石等功绩固然不小，朱序不忘种族大义，身陷夷狄，心爱祖国，立功补过，垂名青史，也不愧为历史上可敬的人物。苻坚败归，被姚苌杀死，坚子丕据晋阳（山西太原县）称帝。丕死，族子登据陇东（甘肃平凉县）称帝，登死子崇据湟中（青海西宁县）称帝，被乞伏乾归攻灭，前秦亡（三九四年）​。立国凡四十四年。

后秦——姚弋仲，羌烧当族人。弋仲子苌降苻坚。坚淝水败后，苌杀坚，据长安称帝（三八六年）​。苌死，子兴立，灭苻登，陷洛阳，灭西秦后凉，国势颇盛。兴死，子泓立，晋刘裕北伐，灭后秦（四一七年）​。立国凡三十三年。

西秦——乞伏国仁，陇西鲜卑人。苻坚败，国仁据陇西，自称大单于。国仁死，弟乾归立，自称秦王，居苑川（甘肃靖远县西南）​。乾归死，子炽磐立，灭南凉。炽磐死，子暮末立，降魏。西秦亡（四三一年）​。立国凡四十七年。

夏——赫连勃勃，匈奴族人。晋灭后秦，勃勃攻走晋兵，入长安称帝。勃勃死，子昌立。魏灭夏，昌弟定奔平凉，败死。夏亡（四三一年）​。立国凡二十五年。

（四）前凉、后凉、南凉、北凉、西凉

前凉——晋凉州刺史张轨，乘晋乱据有凉州，居姑臧（甘肃武威县）​。孙张骏始称凉王。数传至张天锡，降苻坚。前凉亡（三七六年）​。立国凡七十六年。

后凉——吕光，略阳氐人。苻坚使光伐西域，降服三十余国。坚败，光据姑臧称天王。光死，诸子互相篡杀，最后吕隆降姚兴，后凉亡（四〇三年）​。立国凡十九年。

南凉——秃发乌孤，河西鲜卑人。吕光时据金城（甘肃皋兰县西北）称王。传弟至傉檀，被乞伏炽磐袭杀，南凉亡（四一四年）​。立国凡十八年。

北凉——沮渠蒙逊，匈奴族人，杀吕光叛将段业，夺姑臧，自称河西王。子茂虔降魏（四三九年）​。立国凡三十九年。

西凉——李暠，狄道（甘肃临洮县）人。段业叛北凉，众推暠为敦煌太守，自称凉公。子恂，被沮渠蒙逊攻灭。西凉亡（四二三年）​。立国凡二十四年。

（五）蜀

蜀——西晋司马衷时代，关西大饥乱，人民流徙入蜀，益州刺史罗尚虐杀流民，[插图]人李特被推攻尚，尚杀特。特弟李流代统特众。蜀民保险结坞（堡垒）​，流军饥困将散。涪陵大地主范长生率千余家依青城山，给流军粮，流势复振。流死，特子李雄继立，称成都王。雄从范长生劝，称皇帝，都成都。长生做丞相，封天地太师，免长生部曲赋役，租税全归长生私有。晋朝官吏贪暴，激起异族变乱，大地主图私利，助异族作乱。无辜人民，遭受殃祸。雄数传至李势，淫杀尤甚。蜀地向来没有獠族，忽从深山里出来十余万落，杀掠为害。足见蜀人口过度减损，任何落后种族，都敢乘虚侵入。晋桓温伐蜀，势败降。蜀亡（三四七年）​。立国凡四十七年。十六国混战一百余年，黄河流域成异族争夺的中心，淮水流域成南北战斗的交点，华族户口，无限耗损，各种大小异族，像潮水涌入中国。中原和边境，看不见比较安静的地区。统治阶级造祸因，人民食恶果，人民不能阻止造祸因，自然只得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