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称：“中央党校《学习时报》刊登文章说，我国的公车消费和公款吃喝一年的总数高达6000亿元，如果加上公款出国，更是高达9000亿元，几乎相当于全国财政收入的30%左右。”我不知道《学习时报》是如何安排版面的，亦不知道转载这条消息的《南方周末》在何种程度上强调了这一问题的严重性，我是从一家晚报最不为人所注意的版面、最不起眼的位置有幸看到这仅仅100个字的报道的，这则报道所占面积还不及一则治疗阳痿的医疗广告的六分之一大小。在我的印象里，《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也并没有在头条位置向公众公布这一与公众利益直接相关的数字。

我很惊愕，但是细想想，又觉得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如此向前追溯30年，自1949年建国以来，我们的反腐倡廉工作的力度和声势，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与之相比，我们的收获却是，腐败犹如燎原烈火，烧遍了山川大地，到了今天，我们终于可以欣慰地说：“离1万亿总算不远了。”再勤奋努力一下，大功成矣！用将近一个甲子的时间做同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情如今被做成了这样，人们也就有充分的理由不把这件事情当一回事情：“反正就是那样。”有一句古话：“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还说什么呢？9000亿算什么？1万亿又算什么？反正就是那样了。我不知道政府是否意识到民众“心死”是一种危险？是不是意识到这是比发生所谓的群体性事件更为危险的事件？

9000亿是一个什么概念呢？它意味着全国男女老幼——包括因为没钱看病躺在四壁漏风的房屋里等死的穷人、因为无钱上学而辍学去当童工的少年儿童、为了每个月四百元工资在矿井下面流血流汗的煤矿工人、在纸盒子里过夜的拾荒者、在所谓的发廊里卖淫的女子、为了讨薪绝望地攀爬上三十米高广告牌的民工、因为上不起大学不得不把大学录取通知书烧毁并随之自杀的青年男女、刚刚呱呱坠地的婴儿、无人照顾的鳏夫寡妇、用手在地上行走的残疾人、连续开车十六个小时的长途货运汽车司机、在瘠薄的土地上收获土豆的农人……所有这些人，只要你活着，每人每年都要伸出枯槁的双手，颤巍巍地把将近700元钱呈递给据说是他们的公仆的人，然后说：“咋你去吃吧！去耍咯！”于是公仆们就把沾满了血汗的钱塞进口袋，扬长而去，到香港、澳门、巴黎、伦敦、罗马、哥本哈根、柏林、里斯本、纽约、洛杉矶、拉斯维加斯、里约热内卢、悉尼等一切能够想的起来的地方赌博、嫖娼、购物、游览去了。

“不对，”看到这里，熟悉内情的人一定会纠正我说，“赌博、嫖娼的费用并不在9000亿里面列支，那部分钱属于贪污，它来自另一个秘密通道，这个通道的数字不可统计。9000亿完全是合理合法的支出。”我只能感叹自己的无知了——真的，谁会说乘坐公车是违法违纪呢？谁会说公务员同志吃一顿饭是违法违纪呢？谁会说出国考察是违法违纪呢？所以9000亿这个数字并不让人难堪，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数字，如果不用汉语表示，直接写成9000000000就更好看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最初很惊愕的那个数字不被人所震惊，尤其是不被创造了这个数字的那些公仆所震惊，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既然公仆不在意、不震惊，你还指望公仆的媒体震惊吗？你还企图盼望《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头条位置向人民公布这一数字吗？你也忒傻了，忒愚了。问题是人经常就会有傻和愚的时候，比如现在，我就想问一句：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会产生什么后果？

举一个最近的例子：2006年3月1日，韩国铁路工人举行大罢工，造成该国公共交通大混乱，当时，身为总理的李海瓒却在南部港口城市釜山打高尔夫球，导致反对党和民众强烈不满，尽管李海瓒多次向民众公开道歉说：“我为自己轻率的行动向公众和忠诚履行职责的政府官员表示歉意。”韩国主要反对党大国家党仍然威胁说，如果卢武铉不撤换李海瓒，他们就将向国会递交动议，要求国会罢免李海瓒。与此同时，韩国国内媒体和民众继续对李海瓒的所作所为进行猛烈抨击，最终导致李海瓒于3月14日提出辞呈并获得卢武炫批准，这个韩国政坛第二号人物，终于为自己的行为承担了一个政治家应当承担的后果。事情的逻辑大概就是——套用电影《天下无贼》中的一句台词：“人民不满意，后果很严重。”

我们在9000亿面前不被震惊的后果和韩国总理李海瓒因为打一场高尔夫球招致的令人匪夷所思的后果，真的不像是发生在同一个世界上的事情。

(2006-0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