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迪昌:姚鼐立派与“桐城家法”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465 次 更新时间:2015-08-19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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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迪昌  

姚鼐及其所树立之桐城文派,于清代文学史、特别是清代散文发展衍变史,无疑为关系至要之一大宗。然自桐城称派于世,褒贬聚讼亦即纷沓而来几乎与之相始终。文学分流成派,久已有之;流派立而宗旨趣向有殊,于是辩难歧疑时起,史亦多见。唯其纷争之烦且烈,是非成见之深而刻,则为姚鼐开派以前所罕有。究其故,姚氏及其门弟子意欲“举天下统为一派”、“奉桐城一先生之言”[1]为不得移易之“家法”,实为讼争的根本原因。

古文而有“桐城”一派,据之史实,乃肇开自姚鼐。“桐城三祖”之名,系姚门弟子所追崇,今之论者径称方苞为“桐城派创始人”[2]云云,系昧于史实作随意不根之谈。“桐城”得以名派,语源出自乾隆四十二年(1777)姚鼐《刘海峰先生八十寿序》[3]:

曩者,鼐在京师,歙程吏部、历城周编修语曰:“为文章者,有所法而后能,有所变而后大。维盛清治迈逾前古千百,独士能为古文者未广。昔有方侍郎,今有刘先生。天下文章,其出于桐城乎?”鼐曰:“夫黄舒之间,天下奇山水也,郁千余年,一方无数十人名于史传者。独浮屠之俊雄,自梁陈以来,不出二三百里,肩背交而声相应和也。其徒遍天下,奉之为宗,岂山川奇杰之气,有蕴而属之耶?夫释氏衰歇,则儒士兴,今殆其时矣。既应二君,其后尝为乡人道焉。

按“程吏部”即程晋芳(1718—1784),字鱼门,号蕺园,原籍徽州,江苏江都人,乾隆三十六年(1771)进士,补吏部主事,充《四库全书》纂修官,后特旨改翰林院编修。著有《勉行斋集》等,诗甚著名于世。周氏则乃周永年(1730—1791),字书昌,号林汲山人,山东历城人。好聚书,与程鱼门均以藏书家称于一时。据桂馥《周先生传》[4]云:“其于先辈雅慕顾亭林、李榕村、阎潜丘、方望溪。”望溪,方苞字。程、李与姚鼐相交识于共修《四库全书》时。周、程为同科进士。姚鼐成进士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虽其年少程氏十三岁,较周永年亦小一岁,然科名称前辈。三人均宗“宋学”,宗程朱理学。鱼门曾师事刘大櫆(海峰)受古文法,故与周氏有此共识语。《寿序》中“黄舒之间”指安徽舒城与黄山(歙县所在)之间,桐城正处舒之南,徽州地区之西北。紧要语乃“释衰儒兴”。释家禅宗门派殊多,实亦是释家中土化,浸润宗法社会风习故。姚氏语意显然已有“今殆其时”,欲成“其徒遍天下,奉之为宗”之势态,是故表明响应“二君”,要“尝(常)为乡人道焉”。李详(审言)以为:“鱼门之言,乾嘉时尚无敢以此号召当世。盖去请老夫远,一言不填,则诘难蜂起。”李氏认定需俟道光中叶以后,梅曾亮出,群尊其为师,“姚氏之薪火于是烈焉”。此说未尽是,吴定所撰《翰林院修撰金先生榜墓志铭》[5]即可佐其时已“敢以此号召当世”之证:

(榜)年三十一,高宗南巡,以诗赋蒙恩擢授中书舍人。越七年,成进士,殿试一甲第一人,官翰林院修撰。尝一出为山西副考官,以父丧归,遂不出。邃于经,尤深于三礼。自江慎修开经学之宗,先生暨东原皆其弟子,由是新安经学遂冠于时。桐城姚姬传尝曰:国朝经学之盛在新安,古文之盛在桐城,识者以为知言。

金榜(1735—1801),字蕊中,一字辅之,晚号檠斋,歙之岩镇人,歙县旧曾称新安。此位状元公暨经学大师与阳湖张惠言等关系深密。其经学成就见江藩《国朝汉学师承记》卷五《国朝经师经义目录》。金氏卒在嘉庆六年(1801),享年六十七岁。姚鼐(字姬传)长其四岁,时年七十一岁,正结束掌教南京钟山书院十二年辞归,转主安庆敬敷书院之际,其享高寿达八十五岁。清代“汉学”师承于乾隆年间成二大系列,即“吴派”、“皖派”,前者以惠栋为宗师,后者则江永、金榜、戴震师弟成宗主。“古文之盛在桐城”七字足觇姚鼐借程、周二氏语,广“为乡人道”,扩大舆论,确在行动中。嘉庆六年上距为刘大櫆八十寿诞作序时仅二十年左右,尤可注意者又转述于吴定之口。吴定(1744—1809),字殿麟,号澹泉,歙县人,著有《紫右泉山房文集》十二卷、《诗钞》三卷。其乃刘大櫆入室大弟子,师从最久,与姚鼐先后成同门,又曾偕从姚氏主扬州梅花书院。吴氏以海峰高第弟子又转而专治《周易》之“新安经学”,张扬“古文之盛在桐城”说,其应和羽翼之力足称姚氏功臣。但其时姚鼐此立宗开派言论,大抵初亦“不出二三百里”,其寂寞心绪从《与王铁夫书》[6]可见:

昔桓谭有言,凡人忽近而贵远。以鼐之不才,又于今世固所谓禄位容貌不能动人者,而先生独盛称之,载诸文集,是其取舍远乎流俗之情;而鼐获不弃于贤哲,有不待乎后世之子云也,岂非幸哉!举世滔滔,知己宁可再遇?……夫古人文章之体非一类,其瑰玮奇丽之振发,亦不可谓尽出于无意也。然要是才力气势驱使之所必至,非勉力而为之也,后人勉学,觉有累积纸上,有如赘疣。故文章之境,莫佳于平淡,措语遣意,有若自然生成者,此熙甫所以为文家之正传,而先生真为得其传矣。

信中“忽近而贵远”,意即薄今厚古。所厚之古亦有远者如归有先、更可上溯唐宋八家,近之“古”者如方苞。“忽近”是感慨,慨己之未为世人“贵”,即重视。吴门王芑孙素称恃才傲物,今“竟独盛称之”,自不能不激动而生“知己”感。“宁可再遇”于“举世滔滔”,正乃寂寥人心绪。该年“在江宁过腊”,即掌教钟山书院时,亦系其大力倡导“文章之境,莫佳于平淡”之际。“相去四五百里”的吴中得有此“不待乎后世之子云”,急切播扬心法之情态可掬,由此定知影响之尚未远被。顺举一例以证“桐城家法”之未被世人认可,即若曾师从于钟山书院之弟子亦不例外。郭麐是姚鼐掌教钟山时之门生,其于嘉庆八年(1803)一组诗中,一则说“文章日凋丧,举世谁起之”,意识性颇不强,于姚鼐“天下文章,其出于桐城乎”似未之闻?再则说“实学无饾饤,真文有醇疵”,也不独推“平淡”为最高佳境。三则说“艰难贫贱中,乃有真国土”[7],更不类雍容拱揖相言雅醇清真、平淡敦厚家法的搢绅作派。事实是,如郭氏《祭陈曼生文》[8]中怨而怒曰“呜呼曼生,天不可信,神不可恃!残民者生,佑民者死,养人者穷,或不能自存自养者以遗子孙”云云之类文字,守“桐城家法”群体中绝不可能有。所以,曾国藩《欧阳生文集序》[9]说姚鼐立派情状甚准确:

当时派立无助,传之五六十年,近世学子,稍稍诵其文,承用其说。道之废兴,亦各有时,其命欤哉。

既然“孤立无助”,木难成林,必也势未成派,此初始态势状。“传之五六十年”,即至道光中叶,“桐城”后起转盛,此“盛”始堪称“桐城派”盛,且按之实际,姚惜抱一传再传弟子已多非桐城籍。由此言之,吴定所转述姚鼐语“古文之盛在桐城”,与其说是特定“义法”之文盛,不如说乃桐城人文之盛,擅长于文之家数盛,非即半个世纪后之“桐城文派”盛。关于道光中叶桐城派盛起之势,“惜抱遗绪,赖以不坠”[10]之曾国藩上引《欧阳生文集序》说甚明晰精要,且已有“举天下统为一派”意味。曾氏云:

乾隆之末,桐城姚姬传先生鼐,善为古文辞。慕效其乡先辈方望溪侍郎之所为而受法于刘君大櫆,及其世父编修君范。三子既通儒硕望,姚先生治其术益精。历城周永年书昌,为之语曰:“天下之文章,其在桐城乎?”由是学者多归向桐城,号桐城派,犹前世所称江西诗派者也。姚先生晚而主钟山书院讲席,门下著籍者,上元有管同异文、梅曾亮伯言,桐城有方东树植之、姚莹石甫。四人者称为高第弟子,各以所得传授徒友,往往不绝。在桐城者有戴钧衡存庄,事植之久,尤精力过绝人,自以为守其先正之法,䄠之后进,义无所议也。其不列弟子籍,同时服膺,有新城鲁士骥絜非,宜兴吴德旋仲伦。絜非之甥为陈用光硕士,硕士既师其舅,又亲受业姚先生之门。乡人化之,多好文章,硕士之群从,有陈学受艺叔、陈溥广敷,而南丰又有吴嘉宾子序,皆承絜非之风,私淑于姚先生,由是江西建昌有桐城之学。仲伦与永福吕瑛月沧交友,月沧之乡人有临桂朱琦伯韩、龙启瑞翰臣,马平王锡振定甫,皆步趋吴氏、吕氏,而益求广其术于梅伯言,由是桐城宗派,流衍于广西矣。……

这位曾文正公诚大手笔,以四百字架构起“桐城宗派图”,一似《江西诗派主客图》。除却前段“由是学者多归向桐城”云,不免夸大,其历数嫡传、再传、“服膺”、“私淑”、“步趋”,则层面分明而又无不系于“桐城一先生”姚鼐。从而勾勒出两江(江苏、安徽)、江西、广西等地域,莫不为“桐城宗派”流衍覆盖。曾氏《序》中罗列之人前后二十余位,均为一时著名人士,尽予绍述,难免“录鬼簿”之讥。然所谓“姚门为大弟子”应略记其行年或宦迹,以衬现“道之废兴”之时空背景:管同(1780—1831),道光五年(1825)举人,著作甚多,《因寄轩文》初集十卷、二集六卷、补遗一卷系邓廷桢为刊刻者。梅曾亮(1786—1856),嘉庆十年(1805)游姚鼐门,道光元年(1821)举于乡,三年(1823)成进士,官户部郎中,居京师二十余年,后主讲扬州书院,其《柏枧山房文集》十六卷续一卷最著名。方东树(1772—1851),晚号仪卫老人,诸生,游幕多年,著作以《仪卫轩全集》、《昭昧詹言》著称于世。姚莹(1785—1853),晚号幸翁,嘉庆十三年(1808)进士,历任台湾道、广西按察使,调湖南病卒,著有《中复堂全集》十三种九十八卷。

四人中方东树最年长,除管同仅得中寿,其余三人均卒在咸丰年间,历经乾、嘉、道、咸四朝,主要活动时期则正在道光中期。其中梅曾亮、方东树于桐城文派关系最重要,尤其梅氏,李详说:“群尊郎中为师,姚氏之薪火于是烈焉。”诚是。唯于四人外,曾氏未列之刘开(1784—1824)亦桐城人,与管、梅、方合称“姚门四杰”,其字明东,又字方来,号孟涂,有《刘孟涂集》,或以其年仅四十一岁卒,于文派兴盛建树无多故,未入“宗派图”。曾国藩上述《序》文续记“桐城”有“湘军”,不意却招惹吴敏树之驳难。曾氏说:

昔者国藩尝怪姚先生典试湖南,而吾乡出其门者,未闻相从以学文为事。既得巴陵吴敏树南屏,称述其术,笃好而不厌。而武陵杨彝珍性农,善化孙鼎臣芝房,湘阴郭嵩焘伯琛,溆浦舒焘伯鲁,亦以姚氏文字正轨,违此则又何求?最后得湘潭欧阳生,生,吾友欧阳兆熊小岑之子,而受法于巴陵吴君、湘阴郭君,亦师事新城二陈。其渐染者多,其志趣嗜好,举天下之美,无以易乎桐城姚氏者也。

“未闻相从以学文为事”一句实系曾国藩摇曳之笔,下列举数人于家数评述上亦全虚化模棱,其真心意是隐然以一己上续姚氏法统。故先总论一句“举天下之美,无以易乎桐城姚氏者也”,接着深诋“汉学”考据,又说“为文尤芜杂寡要”,从而揭举“桐城家法”或称曾氏深予体审之心法:

姚先生独排众议,以为义理、考据、词章,三者不可偏废。必义理为质,而后文有所附、考据有所归。

曾国藩隐然以“家法”宗统自续,从后文郑重述太平军兴,“东南荼毒”形势,桐城、金陵、新城、南丰以至粤西无不“兵燹之余,百物荡尽”云云,直至说出“余之不闻桐城诸老之謦欬也久矣”,是很明白无误的。然而他可没想到吴敏树强项不服“湘军”大帅之指派,拒绝纳其于“桐城宗派”图卷,而且出言不逊,于姚鼐实在不敬。吴敏树(1805—1873),字本深,号南屏,湖南巴陵人。道光十二年(1832)举人,后曾大挑选授浏阳教谕,与上官小有不合,即自免归。据杜贵墀《吴先生传》[11]云:吴氏“尝言:人之于古,岂特效其文哉!必行谊无不与合而后吾文从焉”。故其为人“功名形势之地可借以收声实者不以自浼”,“生平辞受取与,竞竞严尺寸,不使其身一日居于可愧”。虽与曾国藩相交尤笃,然“终公之身,先生不以私干”。“论文甚不取宗派之说,谓当博取诸古书,乌有建一先生言以自域者!厌薄时人以摇曳取媚为‘归体',著《史记别钞》以正之”[12]。郭嵩焘《吴君墓表》[13]亦云:“方是时,上元梅郎中曾亮倡古文义法京师,传其师桐城姚先生之说:唐宋以后治古文者独明昆山归氏、国朝桐城方氏刘氏相嬗为正宗。”吴敏树“少习为制艺应科举,独喜应试之文,崇尚归氏。闻归氏有古文,求得其书,择其纪事可喜者录之,裒然成册,不知其时尚也”。迨其游京师,“有见者以闻于梅郎中,于是启能为古文为名曰盛于京师,而君言古文顾独不喜归氏”。他“以为读书六艺皆文也,其流为司马迁,得迁之奇者韩氏耳,欧阳公文学韩氏而得其逸。而自言为文得欧阳氏之逸,归氏之文同得之欧阳氏而语其极未逮也”。所以,“于当时宗派之说,不以自居,而视明以来为文者是失利病之数固无校于其心也”。明乎吴敏树其为人为文以及立身处世之品格,则可谙知其反拨曾国藩《欧阳生文集序》,畅论力驳,绝非意气所致,何况锋锐如断玉刀,虽不无过激语,然诚切中要害也。其《与筱岑论文派书》[14]一开头就表明读曾氏《序》后大不以为然,“于桐城宗派之论,则正往时所欲与功甫极辨而不果者,今安得不为我兄道之?”子(功甫)亡,与其父道之,实不吐不快极。吴氏谠论集中于下:

文章艺术之有流派,此风气大略之云尔。其间实不必皆相师效,或甚有不同。而往往自无能之人,假是名以私立门户,震动流俗,反为世所诟厉,而以病其所宗主之人。……今之所称桐城文派者,始自乾隆间姚郎中姬传。称私淑于其乡先辈望溪方先生之门人刘海峰,又以望溪接续明人归震川,而为《古文辞类纂》一书,直以归、方续八家,刘氏嗣之,其意盖以古今文章之传系之己也。

此诚一言中的,揭示《古文辞类纂》之编纂用心,姚鼐诚以古文正宗法统一脉传人自古。吴氏接说得更尖锐刺激,即论者以为“未为允当”:

姚氏特吕居仁之比尔,刘氏更无所置之。其文之深浅美恶,人自知之,不可以口舌争也。……韩尚不可为派,况后人乎?乌有建一先生之言,以为门户涂辙,而可自达于古人者哉?

吴氏最可厌恶者是“不意都中称文者,方相与尊尚归文,以此弟亦妄有名字与在时流之末!”现今曾国藩又一次指名道姓纳其入姚鼐派系,于是不无愤慨:

今侍郎序文所称诸人学问本末,皆大略不谬,独弟素非喜姚氏者,未敢冒称。

如何准确评价姚鼐及其古文之文学史地位,乃文学史、文学批评史研究一大关目,吴氏亦仅乃一家言,谁也不会据此轻率以断。然上文中,二次提到“私立门户”、“以为门户涂辙”之“门户”问题,允是“姚氏为宗”、“桐城为派”之与生俱来“一赘疣”。吴氏着眼于此,应称有识,其于《己未上曾侍郎书》郑重提醒:“且序中所称文派,本近来风气突然。将来论者,亦必援为案据。所以敏树尤欲自别耳。”不是洁身自好,自远于是非,而是忧及从此该种“风气”益炽,并援曾氏之说为据,横行天下。此尤为有远见之言,需知曾文正公于咸、同二朝间是何等领袖脚色,特别于搢绅群体。

任何时代,学派盛多乃昌明气象,若“门户”林立,壁垒森严,实衰飒枵空之光,何况更欲“举无下统为一派”。然则姚氏“桐城宗派”究竟存否吴氏所警惕之现象?是否危言耸听,故作矫枉语?文献不胜引,仅录籍贯桐城之士言桐城一邑之人文态势及“门户”陋习一段文字,以结本个案。平步青(1832—1896)所著《霞外捃屑》卷七之上《积素斋文》一则中载录桐城与吴汝纶(挚父)同学齐名之杨澄鉴文数篇,其《小九华山馆诗文集序》为方海琳作,云:

自海内论古文者,以方、刘、姚三家为大宗。而邑人士被姚门者尤众。后湘〔姚莹〕、植之〔方东树〕、孟涂〔刘开〕、春池(原阙)、晴园〔王灼〕、歌堂〔朱雅〕诸家,各分衣盔。自余望影藉响者流,往往持以树门户,入主出奴,视他人未尝显然标三先生为宗主者,几若歧而异之。其实望溪以前,若密之〔方以智〕、田间〔钱澄之〕、默公〔陈焯〕、不□之博雅;望溪同时,若百川、潜虚之清绝,石冠〔张尹〕之醇雅,流声余泽,何尝不忾乎后人之心。其与惜抱相先后而未尝傍藉者,书山〔叶酉〕、井迁〔周大璋〕之遂于经、达于文;吴橡村、许啸斗之深于时艺,张穆生、吴䌹庵、张勖园、我祖明经公〔曾梅,字庚芬,号春坞〕之各有所长,亦其流也。道光间,予所见嗜学能文,未尝标藉三先生者,尤有其人,而先生为最。溯自潘氏〔江〕《龙眠风雅》之选,迄于徐氏〔璈〕之《桐旧集》,戴氏〔钧衡〕之《古桐乡诗选》,凡道光以前,邑人士之勘一生以尽心于文字者,未尽销灭。数十年来,无继其事。

值得注意结末之“道光以前”“未尽销灭”,而“数十年来”却有销灭之虞了!此实乃一桐城饱学能文者忧焚其心于“桐城宗派”之“门户”灾害。杨澄鉴之《积素斋文》,据平步青以为“诸文称意而言,正以不袭刘、姚故步为佳”[15]。  


注释:

[1]《李审言文集•学制斋文钞》卷一《论桐城派》,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

[2]《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下册第24章,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

[3]《惜抱轩全集•文集》卷八,世界书局1936年版。

[4]《晚学集》卷七,商务印书馆《丛书集成初编》本。

[5]转引自《清代碑传全集》,《碑传集》卷五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缩影本,第265页。

[6]《惜抱轩全集•文后集》卷三。王铁夫,王芑孙(1755—1817),字念丰,号惕甫,一作铁甫(夫)。

[7]《灵芬馆诗二集》卷十。

[8]《灵芬馆杂著》三编。

[9]转见于《续古文辞类纂》卷七。

[10]王先谦《续古文辞类纂序》。

[11]、[12]据《续碑传集》卷八十。

[13]、[14]《续古文辞类纂》卷十一。

[15]《霞外捃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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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陈冬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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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本文转自《文学遗产》2006年第1期,转载请注明原始出处,并遵守该处的版权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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