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总统与那些冲破围栏的非洲裔美国人打招呼时，他几乎总是说同样的一句话。

“如果不是你们，我不会站在这里，”他曾这样告诉鲁比.布里奇斯.霍尔(RubyBridgesHall)。他是第一个融入南方白人小学的黑人孩子。奥巴马总统还对很多人重复过这句话：塔斯基吉空军飞行员、美国军队中的首批黑人飞行员；小马丁.路德.金博士(MartinLutherKingJr.)最后一次演讲的听众、孟菲斯环卫工人；以及其他一些前来向他致敬，却发现总统反而向他们致敬的人。

纽约时报刊文称，这句话彬彬有礼，但简短而有分寸。奥巴马很少对来访者或任何其他人细说种族话题。对十几名黑人顾问、朋友、捐款人和盟友的采访过程中，很少有人说他们曾经听到奥巴马讲他作为首位黑人美国总统的经历。带着这个身份，奥巴马几乎是每天都在把原本非同寻常的事变为司空见惯的。

但他外表的轻松下却藏着焦虑和情感。顾问们说，这种焦虑和复杂的情感伴随着他走上了这个历史性的位置：对成就的自豪、好好表现的决心，以及强烈的挫败感。奥巴马在平衡他内心深深坚持的两个观念：对不基于种族的统一政治的信仰，以及对黑人生活及困难的衷心投入。

奥巴马总统小心翼翼，不愿制造种族话题。在这个问题上，他很少公开谈论、小心谨慎。他的助理也总是精心地策划出席白宫活动的名流中黑人的名单和有关黑人文化的展示。与奥巴马关系密切的人说，奥巴马在被误解的时候会生气。这些误解不仅来自暗示他迎合非洲裔美国人的对手，还包括指责他没能在任期内全力对付种族不平等的黑人议员和知识分子。

广播电视主持人塔维斯.斯迈利(TavisSmiley)在电子邮件中写道，“悲哀的是，总统似乎感到，他的黑人身份让他进退无门。有时候，看着这位总统对待自己最忠实的选民不得不谨小慎微，有时还冷漠无情，真是痛苦。”他继续补充说，“非洲裔美国人的境遇将会在奥巴马时代出现倒退。”

助理们称，这种批评使奥巴马总统感到气愤，好像受到了本应是盟友的人的背叛。他的首席策略师戴维.阿克塞尔罗德(DavidAxelrod)说，这些指责是“对他个人身份的攻击”，更不要说这会造成连任竞选中令人窘迫的波折。这次大选，黑人选民表现出对总统的压倒性忠诚，但也带有一些失望，他们的投票率有可能左右选举结果。

但是，就像一名在百老汇扮演新角色的演员一样，奥巴马在扮演一个没人扮演过的角色。近距离观察的人士称，他们看到他在种族问题上公开表态时，正变得像在私下谈话一样自信。2009年，新上任的总统对白人警官拘捕一名哈佛大学(HarvardUniversity)的黑人教授事件的声明引发了数日的负面报道；2012年，他对一起白人枪杀黑人少年特雷翁.马丁(TrayvonMartin)的案件表达哀悼，态度变得威严却温和。

奥巴马的筹款人布莱恩.马西斯(BrianMathis)说，“随着他做总统越来越适应，他做自己也越来越自然而然了。”

避免嫌隙

在白宫，奥巴马依靠一项长期的种族与政治策略。随着职业生涯的展开，他一直在改进这项策略。

芝加哥大学的老同事记得，早在1995年，他就提及摒弃旧式的怨恨政治、使用共同的经济利益来团结不同的团体。威廉.朱利叶斯.威尔逊(WilliamJuliusWilson)回忆道，“他认为，如果政治行动与演讲仅为白人听众度身定制的话，少数族裔会离开。同样，政治行动与演讲只针对少数族裔听众的话，白人往往也会回避。”威尔逊目前是哈佛大学的社会学家。

威尔逊完全颠覆了社会政策研究。他认为，社会阶级正在成为比种族更重要的决定因素，而明显针对种族的方针已经不如普遍施惠于民的经济政策在政治上更有可行性。奥巴马这位年轻的政治家吸收了威尔逊的理念。这种理念很符合他的个人经历：他曾做社区组织的工作，而且他自己的人生也很难轻易把他划入任何一个种族群体。

奥巴马领导下的白宫不断传递种族团结的信息。访问中讨论奥巴马夫妇想要塑造的形象时，助理们采用最多的词是“包容”。摩城唱片公司（Motown，创建于底特律，是美国首家由黑人经营的大唱片公司——译注）的演唱会和民权运动时期歌曲的演唱会上，总是有各族裔的音乐人出场。在介绍他们的时候，奥巴马会强调这些音乐如何将各异的美国民众团结在一起。尽管孟菲斯环卫工人参与了民权抗争中骇人的一幕，金博士支持他们罢工后不久便遇刺身亡，但他们受邀来到白宫，则是为了参加一场劳工活动，而不是种族主题的活动。

许多奥巴马最重要的国内政策使非洲裔美国人极大地受益：让公共部门雇员保有工作的经济刺激经费、帮助落后学校的教育拨款，以及让几千万没有医保的美国人参保的医疗改革。但他总是将这些政策说成是为了帮助来自所有背景的美国民众。

根据阿尔.沙普顿牧师(AlSharpton)的说法，奥巴马在一次会面中说，“如果真想办成某件事，你采用的方式不能让它还没启动就被毙掉。”沙普顿还回忆了奥巴马另一次讲话的内容，“我们处理不同族群的具体问题时，不管是黑人、妇女、同性恋男女，还是移民，采取的方式必须不能让人利用这些问题制造分裂。”

这种方式，外加有关奥巴马前牧师小耶利米.A.赖特(JeremiahA.WrightJr.)的痛苦选战的记忆，导致白宫在种族问题上往往显得小心翼翼。

黑人娱乐电视台（BlackEntertainmentTelevision,简称BET）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德布拉.李(DebraLee)曾在2009年请求采访奥巴马夫妇。然而，德布拉.李在一次采访中透露，白宫媒体助理却告诉她，他们不希望总统夫妇在就职后的头六个月里在BET出镜。（后来他们出镜了。）

一名前助理说，“人们有极大的警惕和忧虑，因为我们正置身于一场伟大的美国实验当中。”另一名助理则回忆，大家对奥巴马夫妇为白宫里第一家庭居住区域选择的艺术品，表现出了明显的紧张，这些艺术品中包含一些具有明确种族意味的作品。

私下里，白宫的助理们经常需要深入分析总统任期内种族问题的动态。他们会问，南卡罗来纳州共和党众议员乔.威尔逊(JoeWilson)是否会在白人总统对国会讲话时高呼“你撒谎！”，茶党(TeaParty)海报上写的“夺回我们的国家”到底是什么意思。米歇尔.奥巴马(MichelleObama)经常被称为丈夫与黑人选民之间的纽带。她有时候会公开或私下里谈论作为首位黑人第一夫人的压力。

她的丈夫则更谨慎，尤其是在被问到某些反对他的意见是否源于种族问题的时候。助理们称，奥巴马非常明白有些选民会说，他们永远不会对他放心，也明白竞选过程中偶尔会有种族主义闪现，比如最近的一场罗姆尼(Romney)集会中有人看到一件印着“让白人回到白宫”的T恤衫。但他们说，奥巴马很有克制，不会回应，因为回应很容易导致引火上身。

高级顾问瓦莱丽.贾勒特(ValerieJarrett)在电子邮件中写道，“总统知道有些人可能会选择把人分成不同的群体：种族、性别和宗教，但他关注的是把不同的人团结起来。”

共和党初选期间，纽特.金里奇(NewtGingrich)称奥巴马为“食品券总统”，他最大的反应不过是向亲信们投以意味深长的一眼。“他斜着头，夸张地微笑。感觉像是‘我一言不发，但心照不宣’，”一名竞选顾问说。

面对黑人对他未能积极推进种族议题的指责，奥巴马的回答是，“我不是一个黑人美国的总统，我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

纽约协和神学院(UnionTheologicalSeminary)的教授、活动人士科内尔.韦斯特(CornelWest)在采访中称，这种话“让我想吐”。他质问，“你会在企业界圆桌会议上说这种话吗？你会对美国以色列公共事务委员会(Aipac)说这种话吗？”后者是一家支持以色列的游说团体。

国会黑人议员团(CongressionalBlackCaucus)成员与奥巴马关系紧张，他们也响应了奥巴马不够照顾非洲裔美国人的指责，有时甚至威胁要阻碍他的政策议程。

甚至一些奥巴马的黑人支持者也私下表达了同样的担心，只是方式更委婉。去年举办的首次竞选大捐款人筹款会上，一些黑人捐款者深感沮丧。因为官员们分发了一些卡片，上面列的谈话要点写着奥巴马政府为不同团体取得的成就：女性、犹太人和同性恋男女，唯独没有非洲裔美国人。

改变成见

2009年宣誓就职前不久，贝拉克.奥巴马带着全家参观了林肯纪念堂。10岁的玛利亚.奥巴马(MaliaObama)告诉父亲，“第一个非洲裔美国人总统，最好干出点样子。”他后来谈到过这个故事，算是对奥巴马身份的象征意义的一次罕有的承认。

助理和朋友说，尽管极其谨慎，奥巴马身负着一项重任：那就是改变对非洲裔美国人的成见。六年前，他对妻子和一屋子的助理说，他想竞选总统，想要让孩子们重新理解什么是可能的。他当然对任期有其他的一些抱负，但他开始了一项尝试，为了这个尝试，奥巴马夫妇和他们的子女挺身而出，努力抹去对黑人几世纪以来的负面印象。

奥巴马将诺曼.罗克韦尔(NormanRockwell)绘制的鲁比.布里奇斯.霍尔上学像挂在了椭圆形办公室门口。当霍尔去观看这幅著名的画像时，总统稍微敞开了心扉。画面展示了6岁的霍尔穿着整洁的白裙平静地走向学校，身后的墙上有砸碎的西红柿和一句种族主义脏话。

奥巴马问如今58岁的霍尔，她小小年纪怎么能鼓起如此的勇气。还说自己有时发现两个女儿会盯着画看。霍尔在采访中称，奥巴马说，“我真的认为她们在这个小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

霍尔说，“从事我们这样的事业，会非常孤独。我感觉我们能彼此理解对方，因为我们属于同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