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朝美在朝核问题上的危险博弈正在把朝鲜半岛推向一场战争。这场战争将给东北亚所有国家带来巨大的灾难，并使国际核不扩散体系趋向崩溃。开展有关国家的多边对话与谈判是制止朝美危险博弈、和平解决朝核问题的必要手段。为此，中国应该就修改中朝条约中的有关条款与朝方磋商，与此相配合，韩、日也应说服美国不能轻易使用武力。这样才能促使朝美相互做出必要的妥协。最后，作者就重新思考我国东北亚外交的一些传统理念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关键词」朝核问题；朝鲜半岛无核化；朝美对抗；中朝友好条约

一、朝美在朝核问题上博弈的危险性

自从美国总统布什在2002年1月发表的国情咨文中把朝鲜和伊拉克、伊朗并列为“邪恶轴心”以来，朝美关系急剧恶化。由于朝美双方的历史积怨和根深蒂固的互不信任，双方在朝鲜半岛安全问题上正在进行危险的博弈：朝方认为，为了自身的安全，有权开发核武器，采取了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驱逐国际原子能机构核查人员、启动宁边核反应堆等措施，并在2月28日宣布退出1953年签订的《朝鲜停战协定》。②美国则采取大棒加胡萝卜政策，一方面，试图争取联合国通过谴责朝鲜违约的决定，表示决不允许朝鲜拥有核武器，不排除使用武力阻止朝鲜核武器计划的可能，停止对朝鲜提供燃油，加强了针对朝鲜的侦察飞行和兵力部署；另一方面，美国也表示希望通过多边谈判，和平解决朝核危机。如果朝鲜愿意彻底放弃核计划，美国愿意改善两国关系，并在一个多边框架内恢复对朝鲜的经济援助。

但是，朝鲜软硬都不吃。朝美之间的危险博弈出牌越来越险恶：2003年4月在北京举行了朝、美、中三方会谈，朝美只是各自说明了自己的立场。据日本《产经新闻》2003年5月9日报道称，在北京会谈时，朝方代表私下对美国代表透露，朝鲜已拥有核武器，并将“采取所有可能方式来展示核武器威力”。③而此前朝鲜一再声称没有发展核武器的意图，核计划只是为了和平利用核能。不管朝鲜是否真的拥有核武器，美国对朝鲜代表在北京表态的回应是重新部署驻韩美军并以110亿美元的新式装备加强之。同时，美国决定开发用于破坏地下核设施的钻地小型核弹。7月3日，美、日、韩在华盛顿结束了为期两天的外交部司长级非正式磋商，三国明确指出，解决朝核问题的前提条件是朝鲜必须“进行可查证且不可逆的核放弃”，只有满足这一条件，三国才可能给予朝鲜所争取的体制保障、经济合作和能源开发。④也就是说，先放弃核计划，才能关系正常化。而朝鲜方面在北京会谈中提出的解决朝核问题四阶段方案的要求是先恢复石油、粮食供应，在美朝缔结互不侵犯条约及朝美、朝日关系正常化后，才能解决导弹和核计划问题①——先关系正常化，然后才能谈核问题。显然，双方关于朝鲜半岛无核化的观点没有丝毫靠拢的迹象。

2003年1月9日，朝鲜《劳动新闻》就发表了题为《美国企图主宰朝鲜的战略是妄想》的评论文章说，如果发生朝鲜战争，朝鲜将给美国以歼灭性打击。美国开1枪，朝鲜将开10枪、枪。该评论说，没有人能够知道，朝鲜军事打击的范围和深度将是何种程度。在朝鲜的强烈打击之下，敌人在地球上将难觅藏身之地。评论说，新的朝鲜战争将蔓延为第三次世界大战，一旦开战，周边大国不管情愿与否，都将卷入其中。②对于这样一场可能把周边大国卷入的战争，朝鲜政府却认为只是朝美之间的事，采取了拒绝多边会谈的方针。朝鲜外务省发言人于2003年1月25日表示，反对将朝鲜核问题国际化，也绝不会参加与朝鲜核问题有关的任何形式的多边会谈。③当日在北京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朝鲜驻华大使崔镇洙反复强调这样一个观点：“朝鲜半岛的核问题，是朝鲜和美国两国之间的问题。”崔大使还说：“如果其他国家关心此事，就应该要求美国给朝鲜提供安全保障；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就不要管闲事。如果其他国家希望和平解决半岛问题，就不应该偏重美国的主张，应该起到应有的作用，以便使美国奉行国际公约。”④对于美国打算进行的对朝鲜封锁和军事行动，朝鲜《劳动新闻》在2003年6月17日的一篇社论中声称：“朝鲜将会立即针对美国采取激烈的报复措施，一旦朝鲜认定它的主权被华盛顿的封锁行动所侵犯。没有人能担保这种封锁不会导致一场全面战争。”社论还说：“如果战争在朝鲜半岛爆发，战火将迅速蔓延到日本，因为美国将日本领土作为侵略朝鲜的基地。日本完全参与了美国孤立和抑制朝鲜的政策。”⑤朝美之间的危险博弈，随时有失控的可能。

国家间的博弈，自古有之。处于冲突或敌对中的双方往往利用信息的不透明和信息传递的时间差，不断向对方发出真真假假的信号——可称之为“出牌”，目的是掩盖自己的真实战略企图，给对方制造心理压力，造成对方的错觉、误判和错误决策，最后以较小的代价取得政治上、外交上、军事上的胜利。今天，和平与发展已成为21世纪各国人民的强烈愿望，实现国际关系民主化和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需要的不是充满了不信任和敌意的博弈，而是互谅互信、开诚布公的对话和平等互利的合作。固然，博弈还是国际关系中的现实（如在一般不具敌意的贸易摩擦中），但是，国际社会应该全力避免可能导致战争的充满敌意的危险博弈。应该强调指出，目前的朝美争端就是充满敌意的危险博弈，朝美两国中的任何一方只要误读了对方发出的信号，或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就有可能在朝鲜半岛引发一场破坏力空前的战争，并波及到所有周边国家，首当其冲的是韩国。美军为了躲过朝鲜的炮兵和坦克的攻击，正在从三八线撤退到韩国中、南部。这意味着朝鲜为了重创美军，必须向南发动进攻，这样，汉城和其他沿途工业城市必将化为瓦砾。而美国对朝鲜的空中打击，也将使朝鲜变为一片焦土。战争将给半岛南北两边的人民带来空前的灾难。其次是日本。朝鲜已经在社论中声明一旦战争爆发，“战火将迅速蔓延到日本”。人口和工业密集的日本对朝鲜发出的这种警告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中国也要受到灾难性的影响。可能爆发的朝美战争即使不向中国发射一枪一弹，中国所蒙受的损失也将是难以忍受的：目前中国与韩国、日本和美国的年贸易额大约是2500亿美元，约占中国GDP 的25%，韩、日、美三国在中国还有数百亿美元的投资。

一旦爆发朝美战争，中韩经济关系将发生灾难性的萎缩，中日经济交往将大幅下降，战争将波及中国与美国、中国与东盟，中国内地与港台的经贸关系。中国国内的经济协作关系将被打乱，中国与亚太地区主要经贸伙伴的分工体系也将被打乱。重新建立经济协作关系需要时间和大量投资。经济秩序的紊乱带来的损失是乘数性的，难以准确计算。大量涌入中国的难民不仅是一种人道主义灾难，而且也会给中国带来巨大的经济负担和社会问题。

笔者估计，一旦爆发朝美战争，中国的GDP 将下降10%～20%，而且要持续多年。中华民族复兴大业将受到极大的干扰。尽管俄罗斯所受的损失可能小一些，但俄罗斯远东滨海地区的经济-社会体系本来就很脆弱，而且它在太平洋地区最重要的军港就在朝鲜旁边，俄罗斯决不会对朝鲜半岛的事态发展置身事外。这里，还难以估计一旦朝美双方使用了核武器会给东北亚和整个世界带来的恶果。由此看来，本来似乎是朝美之间的一场争端，已经涉及所有周边国家——韩国、中国、日本和俄罗斯——的重要国家利益。这些国家理所当然地关心朝美争端，希望和平解决朝核问题，并做出自己的贡献。这不是“管闲事”的问题，而是关系到维护东北亚地区和世界和平的重大责任问题。

二、国际社会需要回答的两个问题

朝美争端的双方谁有什么“是”，谁有什么“非”，历史会做出最终的判断。国际社会要回答的是两个现实问题：第一，如何防止可以给朝鲜半岛带来毁灭性打击并波及到日本、中国、俄罗斯的朝美战争？笔者认为防止半岛战争惟一可行的办法是开展朝美会谈，并以有关国家的多边会谈来确保朝美会谈的结果得到执行。首先，有关各方是存在着进行会谈的共同点的：朝、美、韩、中、日、俄都希望和平解决朝核问题。美、韩、中、日、俄都主张半岛实现无核化，朝鲜在自身安全得到保障的条件下，也愿意放弃核计划。其次，要实现半岛和平，剑拔弩张的朝美双方当然应该冷静下来，开展认真、务实的谈判，在相互尊重、平等互信的基础上达成妥协，实现关系正常化。问题的症结是朝美双方的敌意和互不信任，使它们很难坐下来谈判。双方在“朝鲜放弃核计划”和“美国确保朝鲜安全”孰先孰后问题上的争论反映了这一点。朝美之间的僵持状态是不能无限期地拖延下去的。因为拖延意味着朝鲜可以有时间发展核武器，而这是美国不能容忍的，也是周边国家和国际社会所不愿看到的。

根据最新报道，朝鲜已声称拥有可生产6枚核弹的武器级钚，而美国正在拟订对朝作战计划。①形势已非常危险。再次，为了防止朝美之间的僵局导致战争，多边会谈是非常必要的。

一方面，多边会谈有助于促进美朝之间建立起必要的互信气氛；另一方面，多边谈判达成的协议将使朝美之间的相互承诺得到切实履行的国际保证，朝鲜半岛的和平才不至于成为另一次冲突的准备。因此，朝美谈判和多边谈判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

美国共和党议员科特·威尔顿作为美国国会代表团的团长近期访问了朝鲜以后，2003年7月7日在华盛顿提出了分两步走的朝鲜和平计划。其主要内容是：第一步，包括五项措施：美朝签订为期一年的互不侵犯协议；朝鲜正式放弃其整个核武器研究和发展计划，允许对其核设施进行全面的、无障碍的检查；朝鲜重新加入《核不扩散条约》；美、韩、日、俄等国召开确保朝鲜安全和帮助朝鲜经济发展的多边会议：美国正式承认朝鲜政府并在平壤开设外交使团。第二步，包括另外五项措施：不侵犯条约永久化；朝鲜加入《导弹技术控制制度》；朝鲜同意成为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的观察员，并同意交还其扣留在朝鲜的所有日本人；朝鲜和平联盟将提出一个“多边合作以减少威胁”的计划。该计划将在两年内销毁朝鲜所有的核武器、核物质、核资源和核能力；美国与朝鲜建立直接的议会间关系。②科特·威尔顿解决朝鲜核问题方案的积极意义在于，他的计划的第一步是通过双方的相互让步，使美朝立场相互靠拢，建立美朝互信关系，缓和半岛紧张局势；第二步是在两年内销毁朝鲜“所有的核武器、核物质、核资源和核能力”，同时实现不侵犯条约永久化，实现美朝关系完全正常化。科特·威尔顿的计划也有不足之处，难以解答朝鲜方面的疑虑。例如，在实施计划的第一步时如果美国决定仍然不“正式承认朝鲜政府并在平壤开设外交使团”，岂不是朝鲜的让步就徒劳了？又如科特·威尔顿计划的第二步的一个措施要“在两年内销毁朝鲜所有的核武器、核物质、核资源和核能力”，是否意味着朝鲜不能发展无害的、安全的核发电能力？如果是，则这种规定对朝鲜有失公平。计划中要求朝鲜成为欧安会观察员、释放扣留在朝鲜的所有日本人等要求，与朝鲜核问题和朝美关系没有直接的关系，可以在其他场合解决。由此看来，即使是具有积极意义的科特·威尔顿计划方案，在目前朝美之间互不信任的气氛下，也是难以仅仅由朝美两方能谈出结果的。换句话说，只有通过举行多边谈判来为朝美双方提供必要的保证并改善朝美关系的紧张气氛，朝美谈判才能举行并达到预期的效果。因此，多边谈判应该在朝美谈判之前举行，至少，也要与朝美谈判同步进行。多边谈判绝不是可有可无的。

第二，要不要维护国际核不扩散体制年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在日内瓦裁军谈判会议上的讲话中，明确地论述了中国对这一重大原则问题的立场，他指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是国际核不扩散体制的基础，也是核裁军进程取得进展的前提条件。这个条约必须得到全面切实的遵守，否则就会对核裁军与核不扩散的国际努力造成严重的损害。没有参加《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国家应尽早参加，使这项条约具有真正的普遍性。

“他还说道：”防止扩散核武器和全面彻底消除核武器这两件事，是相辅相成的。全面彻底消除核武器是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防止扩散核武器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有效手段和必要阶段。“①中国政府关于维护核不扩散体制的立场，是着眼于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的根本利益的，是光明磊落、不可更改的。正因为此，所以中国政府已经多次公开表明了对朝核问题的立场：不赞成朝鲜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主张朝鲜半岛无核化。

如果国际社会不能阻止朝鲜的核计划，默认朝鲜掌握核武器，那么，还有二十多个国家都有可能以“自卫”为理由发展核武器，经过世界各国多年努力形成的核不扩散体制和核裁军体制将趋向崩溃，新一轮的核军备竞赛将严重威胁21世纪世界的和平与发展。世界能否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显然绝对不能允许。

三、中国与周边国家为和平解决朝核问题可能采取的协调合作新措施

中国政府关于朝鲜核问题的立场是非常明确的，可以归纳为：第一，中国主张朝鲜半岛无核化。第二，中国不赞成朝鲜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1994年朝美签署的核框架协议来之不易，应得到切实遵守。第三，维护国际核不扩散体制符合国际社会的共同利益。第四，朝方合理的安全关切也应该得到解决。第五，我们希望各方保持冷静，避免采取使局势进一步升级的行动。对话是解决朝核问题的最有效途径。对话的形式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双方是否有诚意，对话能否有实质内容和结果，是否有利于实现半岛的无核化，是否有利于解决美朝各自关切的问题及维护朝鲜半岛的和平与稳定。第六，中国将与各方共同努力，推动朝核问题早日和平解决。②

中国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在朝核问题上的立场是充分考虑了朝鲜半岛南北双方的根本利益、包括中国在内的东北亚地区各国的根本利益和世界和平的根本利益的。为了推动朝核问题的和平解决，中国做了大量耐心细致的说服、协调工作，敦促有关各方保持冷静，并促成了朝、美、中北京会谈。中国的努力得到了有关各方和国际社会的好评。国际舆论希望中国为推动朝核问题做更多的工作，笔者认为，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也是中国的责任。

在如何说服朝鲜放弃核计划的问题上，西方有一种主张是通过制裁向朝鲜施压。例如，最近有两位评论家认为，中国向朝鲜提供了朝鲜进口石油的70%～90%，并提供了朝鲜进口商品和食品的1/3，因此，中国最有能力向朝鲜施压。①笔者认为，联合国对伊拉克的长期制裁表明，这种制裁只是给伊拉克人民带来了无穷的灾难，并没有达到制裁的初衷。因此，轻易对朝制裁很可能是“惩罚”了无辜的朝鲜人民，并不能达到半岛无核化的目的。只有在一切和平手段用尽以后，联合国才能考虑制裁或其他强制手段。周边国家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进一步行动来推动和平解决朝核问题，需要明确以下三个关键问题：一是半岛必须实现无核化，即朝鲜必须放弃核武器发展计划。这一点，中、美、韩、日、俄的主张是一致的。因此，多边合作是可能的。二是在如何达到半岛无核化目标的问题上，美国的鹰派势力正在制造舆论并进行实际的军事调度，准备使用武力甚至小型核弹来摧毁朝鲜的核设施，甚至改变朝鲜的政权。对此，中、韩、俄是持反对意见的，日本是持保留意见的。因此需要说服美国，对话和谈判是解决朝核问题的最有效途径。三是朝方合理的安全关切也应该得到解决。但是，关注朝方的安全并不等于支持朝方发展核武器的政策，相反，朝方的真正安全，是要以朝方放弃核计划为前提的，朝方的安全不能以损害东北亚其他国家的安全和破坏国际核不扩散体系为代价。因此，需要对朝方做说服工作。

根据以上的认识，笔者建议中国政府和韩、日、俄等国政府在以下几方面采取积极的外交协作措施：第一，中国政府应该公开向朝鲜政府提出修改1961年签订的《中朝友好互助合作条约》，删除其中的军事同盟内容。②理由是：中国的新安全观已经摒弃了军事同盟的选择。1999年江泽民在阐述新安全观时说道：“历史告诉我们，以军事同盟为基础，以加强军备为手段的旧安全观，无助于保障国际安全，更不能营造世界的持久和平。”③中共十六大报告也肯定了新安全观。根据新安全观的精神，即使没有朝核问题，具有军事同盟性质的中朝条约也应该修改。这是我们与时俱进的需要。更重要的是，中国已公开不赞成朝鲜的核计划。尽管中朝两国政府一直在保持磋商，但看来朝方并没有接受中方的劝告。拖延下去，意味着朝美战争。

如果朝美因朝鲜的核计划而发生战争，中国显然不会为自己不赞同的事件出兵打仗。因此，中朝条约必须修改。之所以要公开向朝鲜提出，是为了贯彻中国外交的公开性，让世界各国都知道中国立场的合理性。同时，可以避免一旦爆发朝美战争给中国带来的被动局面。

此项措施的重要意义在于，即使中朝两国一时在改约问题上不能达成一致，也可以避免继续保持旧条约给朝鲜当局的错误信号：似乎只要条约存在，发生了战争中国就有义务参战。把修改条约问题公开化，有利于降低朝鲜当局对美国博弈的冒险程度，回到冷静的现实主义的对话轨道上来，做出必要的妥协。这是对朝鲜人民、韩国人民切身利益的最大关爱。

第二，上述措施，需要中国与韩国、日本的协调与配合：由韩国和日本向美国说明，中国的措施是为了使朝鲜回到冷静对话的轨道上来，因此美国也应更加冷静和耐心，不能轻易对朝动武，美国也要做出必要的妥协。韩日两国的切身利益和它们与美国的盟国关系，比中国更能够使美国冷静下来。中国的新措施只有得到韩、日的全力配合才能发挥作用。因此，中国应该加强与韩、日的协调，并通过对话使美国能够正确理解我国的意图。俄罗斯在确保朝鲜安全方面可以发挥独特的作用，多边会谈应该邀请俄罗斯参加。

第三，如果朝鲜和美国都能冷静下来，都有为了东北亚和平做出妥协的政治意愿，那么，由朝、美、韩、中、日、俄六国进行的有关朝鲜半岛无核化和确保朝鲜安全和对朝经济援助的多边会谈才有可能召开并达成协议。

第四，中国主张联合国应在国际安全问题上发挥权威作用。这个立场，不应有例外。如果有关各方经过努力仍不能解决朝鲜半岛无核化问题，那时，中国政府理所当然地不应、也不会阻止由联合国出面解决朝核问题。而根据联合国宪章，联合国为了维护世界和平是可以采取经济制裁和授权使用武力等强制措施的。

四、新时期的东北亚外交需要重新思考一些传统的外交理念问题

为了更积极地推动和平解决朝鲜核问题，我们需要重新思考一些传统理念问题，诸如：

（一）删除《中朝友好互助合作条约》中的军事同盟内容，是否需要韩美“对等地”取消它们之间的军事同盟关系，否则就“不符合中国的国家利益”？笔者认为，中国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正在以自己的行动倡导新的国际关系理念，以自己的榜样推动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树立新的安全观；承认世界的多样性；实现国际关系民主化；国家不分大小强弱应相互尊重、平等相待；通过谈判解决国家间的纠纷而不应使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等等。

作为倡导者，往往要先走一步，做出表率，要让别的国家在切身的体会中逐渐与我国取得共识，因此，我国的外交主动措施，往往不要求其他国家采取“对等”行动。例如，朝鲜战争结束后，应朝鲜政府的要求，我国从朝鲜撤回了全部志愿军部队，并没有要求美国采取对等行动。近20年来，我国多次重申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我国先后主动裁军150万人、东南亚金融危机时我国宣布人民币不贬值等，都没有要求有关国家采取对等行动。难道我们的这些做法都损害了我国的国家利益？在朝核问题上，我国最大的国家利益就是朝鲜半岛实现无核化，防止朝美之间爆发危及整个东北亚的战争。这既是中国的国家利益，也是东北亚地区所有国家和世界和平的利益所在。只要我国的外交主动措施有利于实现这一目标，我们不必要求别国采取“对等措施”。

（二）不修改中朝条约，是否能对美国对朝动武起威慑作用？不修改中朝条约，只会使朝方在与美国的博弈中更具冒险性，在这种情况下，韩国、日本和其他国家很难说服美国保持克制，从而朝美发生战争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因此中朝条约必须现在就修改，不能拖延。

（三）“中朝两国都是社会主义国家，中朝两国人民有着鲜血凝成的友谊，因此中国应该支持朝鲜。”社会主义国家间的相互支持是有原则的。江泽民在中共十五大的报告中指出：“要坚持邓小平的外交思想，始终不渝地奉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

对于一切国际事务，我们都要从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的根本利益出发，根据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决定自己的立场和政策，不屈从于任何外来压力，不同任何大国或国家集团结盟，不搞军事集团，不参加军备竞赛，不进行军事扩张。“①江泽民阐述的这些原则，也适应我国处理对朝关系。人民之间的友谊是永恒的，但政党、政府的政策是会发生变化的。我们要善于区别政党、政府和人民。中国人民和苏联人民、越南人民有着深厚的、鲜血凝成的友谊，但是，历史表明，社会主义国家间对重大的国际问题会发生重大的原则性分歧。中国政府曾经对与苏联政府和越南政府的分歧做出过正确的选择。这种选择，恰恰是为了中苏、中越人民的根本利益。今天，为了中朝人民的根本利益，为了东北亚各国人民的根本利益和世界和平的利益，我们希望说服朝鲜决策层顺应核不扩散和核裁军的历史潮流，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中国将面临又一次重要的选择。

（四）修改中朝条约，是不是迎合了美国？绝对不是。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区别冷战高峰时期（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的中美关系和今天的中美关系。简单地说，冷战高峰时期的中美关系是敌对关系，两国没有外交关系，没有经贸往来，没有合作。今天，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中美建交已有二十多年，两国之间建立了密切的贸易、投资、科技文化联系，进行着广泛的合作。最近，在巴黎召开的南北峰会上，中美两国领导人是这样评价两国关系的：“胡锦涛说，中美都是世界上有重要影响的大国，两国对维护世界和平稳定、促进人类共同发展负有重要责任。在反对恐怖主义、打击国际犯罪、促进全球经济增长、防治疾病和保护环境等问题上，我们两国有着广泛的共同利益和合作基础。我们愿同美方一道努力，推动中美建设性合作关系不断向前发展”，“布什表示，美中关系积极稳定，发展良好。

中国是伟大的国家，前景美好。美方愿加强两国在反恐、经济和贸易等领域的合作，继续致力于发展与中国的建设性合作关系。“①既然两国领导人把双方的关系定位于”建设性合作关系“，两国间必然会对一些国际问题（如朝鲜半岛无核化）形成共识。形成共识并不意味着谁迎合了谁。其次，对于一切国际事务，我国都是”从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的根本利益出发，根据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决定自己的立场和政策“的。朝核问题的最大是非，是要不要维护核不扩散体制，朝鲜半岛要不要实现无核化？两任中国领导人江泽民和胡锦涛都已做了明确的表态。朝鲜半岛无核化关系到东北亚地区十几亿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关系到世界核不扩散体制的命运，关系到21世纪世界的和平与发展。朝鲜半岛必须无核化。朝鲜半岛的危机必须和平解决，只要有和平解决的1%的希望，我们就要做出100%的努力。修改中朝条约，应该成为我国为和平解决朝核问题一系列努力的必要组成部分。这种努力是为了中国人民、朝鲜半岛南北双方人民和世界人民的根本利益，与迎合什么国家完全没有关系。再次，促进世界多极化格局的形成、实现国际关系民主化符合全人类的共同利益。这是一项长期的历史任务。完成这一历史任务主要不应通过对抗，而是应该着力于建立国际关系新范式。朝核问题的和平解决，将建立一个多边谈判解决国际冲突的新范式，使单边主义黯然失色。而修改中朝条约，将为建立这种新范式做出重要的贡献。这绝不是迎合美国，而是在帮助美国告别霸权主义。

①文章中的看法和主张纯系作者个人学术观点。

②http://www.sina.com.cn，2003年2月18日，《中国日报》网站。

③http://www.sina.com.cn，2003年5月9日，《中国日报》网站。

④《文汇报》，2003年7月5日第3版。

①http://www.sina.com.cn，2003年6月27日，新华网。

②http://www.sina.com.cn，2003年1月9日，新华网平壤1月9日专电（记者姬新龙）。

③http://www.sina.com.cn，2003年1月26日，新华网。

④http://www.sina.com.cn，2003年1月7日，《青年参考》记者王冲。

⑤http://www.sina.com.cn，2003年6月17日，《中国日报》网站。

①《文汇报》，2003年7月16日。

②http://www.sina.com.cn，2003年7月8日，中国新闻网。

①江泽民：《推动裁军进程维护国际安全——在日内瓦裁军谈判会议上的讲话》，载《人民日报》，1999年3月27日。

②参见：《江泽民会见韩国前总统卢泰愚》，载《人民日报》，2002年11月21日；《江泽民应约与布什通电话》，载《人民日报》，2003年1月11日；《江泽民与美总统布什通电话》，载《人民日报》，2003年3月11日；《胡锦涛与布什通电话》，载《人民日报》，2003年4月27日。

①China in Overdrive to Restart N.Korea Talks，By Benjamin Kang Lim and JohnRuwitch ，7/15/03，Reuters ，http://fx.cmbchina.com/public/.

②《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条约》中具有军事同盟性质的第二条的原文是：“缔约双方保证共同采取一切措施，防止任何国家对缔约双方的任何一方的侵略。一旦缔约一方受到任何一个国家的或者几个国家联合的进攻，因而处于战争状态时，缔约的另一方应立即尽其全力给予军事及其他援助”，见《中华人民共和国条约集（第十集）》，北京：法律出版社，1962年版，第26页。

③江泽民：《推动裁军进程维护国际安全——在日内瓦裁军谈判会议上的讲话》，载《人民日报》，1999年3月27日。

①江泽民：《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载《中国共产党第十五次全国代表大会文件汇编》，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43～44页。

①《人民日报》，2003年6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