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5日，法国前总统萨科齐因涉嫌非法接受利比亚前领导人卡扎菲提供的竞选资助，被巴黎刑事法庭判处五年监禁。萨科齐或沦为法兰西第五共和国首位实际入狱的前总统，其官司恐将加剧法国政坛动荡，以及外界对法国乃至欧洲廉洁问题的关注。

官司不断的萨科齐

萨科齐2007年至2012年担任法国总统，2012年竞选连任失败后，一直深陷“监听案”“比格马利翁案”“利比亚竞选资金案”等多起官司，舆论风评争议不断。

此次将萨科齐定刑的“利比亚竞选资金案”的指控最早可追溯到2011年，法国检方认为萨科齐在2007年总统选举中非法收受利比亚前领导人卡扎菲的政治献金。2012年，萨科齐卸任总统失去司法豁免权后，法国司法机关对其展开调查，并于2013年9月开始实施监听，其间经历了关键证人塔基耶廷的反复翻供与意外离世。最终，巴黎刑事法庭于今年9月25日作出一审判决，以“共谋”“严重损害公民对民主代表信任”等罪名判处其五年监禁，但因证据不足，撤销了隐匿、挪用资金及受贿等指控。同时，七名同案人员也被定罪。尽管萨科齐已提出上诉，但由于判决进入临时执行阶段，入狱或成定局，堪称法国司法史上的标志性时刻。

在“利比亚竞选资金案”调查期间，萨科齐又身陷与之紧密相关的“监听案”。2013年3月，萨科齐因涉嫌在2007年总统竞选期间收受欧莱雅集团女继承人贝当古提供的巨额现金而被起诉，尽管相关指控于同年10月被撤销，但司法阴影并未散去。2014年，司法机关意外监听到其律师埃尔佐格涉嫌收买高级法官阿齐贝尔，以换取贝当古案件的内部信息。该案件得以继续审理。2021年3月，萨科齐因“腐败”“以权谋私”罪名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其中一年实刑以佩戴电子脚镣方式执行。尽管萨科齐提出上诉，但2024年12月被法国最高法院驳回，萨科齐由此成为法兰西第五共和国首位被判实刑的前国家元首。

“比格马利翁案”则聚焦于2012年总统选举期间萨科齐涉嫌非法使用竞选资金的问题。萨科齐竞选团队被指控与公关公司比格马利翁合谋，通过伪造发票等方式系统掩盖实际开支远超法定上限的事实。尽管他在当年3月已收到支出超限的预警，却未予纠正，反而继续增加竞选活动，被检方批评为“损害候选人平等原则”。2021年9月，巴黎轻罪法院一审以“非法使用竞选资金罪”判处其一年监禁。2024年2月，上诉法院维持刑期但将实刑减为六个月，萨科齐随后继续上诉。

此外，萨科齐与“卡塔尔门”“俄罗斯事件”“卡拉奇事件”“拉加代尔—卡塔尔事件”等案件均有牵连，这些案件目前仍在调查之中。

法国政坛撕裂加剧

“利比亚竞选资金案”的发酵，给已因预算案问题而深陷分裂的法国政坛再投猛料，各派政治势力纷纷加入论战，折射出法国政治的深层裂痕与信任危机。

中右翼政党共和党内部坚决集体声援萨科齐。欧洲议会议员、共和党副主席贝拉米直指判决为“政治审判”，共和党参议员勒鲁迪耶则斥之为“耻辱的海啸”，甚至呼吁马克龙总统实施特赦，共和党议员沃基耶也强调萨科齐“始终以满腔热忱服务法国”。这种团结姿态虽在短期内凝聚了党内情绪，但也加深了共和党与“腐败阴影”难以切割的公众印象，进一步加剧其形象危机。

极右翼政党与左翼阵营则呈现出与共和党不同的叙事取向。国民联盟领导人勒庞批评“临时执行刑罚”违背无罪推定原则，指责司法体系存在政治化倾向，但她并未全面维护萨科齐，而是借此案为自身遭遇的司法麻烦寻求话语合法性。左翼力量则视判决为法治的胜利。绿党人士讽刺萨科齐“终于迎来第二个五年任期”，“不屈的法兰西”协调员邦帕尔则抨击右翼在司法问题上的双重标准，认为其持对穷人严厉、对自己人宽容的虚伪立场。

执政的中间派政党复兴党则持谨慎态度，保持沉默，避免卷入争议，反映出马克龙政府在司法独立与政治斗争之间的艰难平衡。

关于萨科齐的一桩桩案件不仅加剧了政党间的对立，也进一步动摇了法国民众对政治治理的信任。一系列司法审判不断强化了民众对政治精英腐败、权力滥用的负面认知。在经济停滞、社会矛盾激化的背景下，政治信任的流失为民粹主义提供了肥沃土壤，传统政党体系的合法性持续受到挑战。民众对公权力的质疑不再局限于个别政治家，而是蔓延扩大，折射出法国民主治理的深层危机。

欧洲廉洁形象的再审视

萨科齐的数桩官司，促使外界开始重新审视欧洲国家存在的深层治理挑战。近年来，在司法部门技术加持以及各类公开曝光、“开盒”的推动下，“卡塔尔门”“辉瑞疫苗门”等涉腐风波接连被曝出并持续发酵，使得欧洲国家在所谓民主制度下自诩“透明、清廉”的光环逐渐褪色。

长期以来，欧洲国家虽在国际评估中以高透明度著称，但欧盟内部已开始对此进行更多反思。今年“欧洲晴雨表”调查显示，高达69%的欧盟民众认为“本国普遍存在违规现象”，其中法国（68%）的比重与欧盟几乎持平。与此同时，国际知名非政府组织“透明国际”近年发布的全球清廉指数也持续引发欧洲媒体对相关指标的关注。随着对萨科齐的审判的推进，他很可能成为欧盟首位身陷囹圄的国家元首。这一事件，或将在法国乃至整个欧洲，触发更深层的反思与制度完善行动。

（赵丽莎为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研究生、当代中国与世界研究院副研究员，董一凡为北京语言大学国别和区域研究院副研究员）

本文刊登在《世界知识》2025年第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