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25日—10月18日，“三星堆：人与神的世界——四川古蜀文明特展”在意大利罗马市图拉真市场及帝国广场博物馆展出。笔者有幸作为展览团队的一员，参与了展览前期筹备和布展工作。

布展期间，适逢习近平主席访问意大利共和国。意大利安莎通讯社，AKI国际通讯社，《共和国报》，国家广播电视一台、二台、五台、新闻频道等，均对展览进行了专题报道，并对展览给予了极高评价。意大利最大的通讯社——安莎通讯社报道：“（展览）以一种伟大的方式展示了中国考古学的神话。”

四川盆地孕育了灿烂的古蜀文明。古蜀文明作为中华文明重要的组成部分，其开放性与创新性，是深刻认识中华文明突出特性的最佳标本。著名学者李学勤曾说：“如果没有对巴蜀文化的深入研究，便不能构成中华文明起源和发展的完整图景。”

然而，在历史文献中，有关古蜀的记载多为只言片语，且神话色彩强烈。以史实的视角来看，通过《蜀王本纪》《华阳国志》等文献，大致可了解古蜀文明的文化根源、发展历程、蜀王世系等。囿于文献资料的匮乏，揭示、复原、研究古蜀文明必须依靠考古学。

在清代，与古蜀文明相关的文物就已出现在金石著录中，只不过这些文物未被识别，均以一般文物视之。若从1927年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被发现算起，古蜀文明重新被世人所认识，即将走过100年；从1934年三星堆遗址首次科学考古发掘算起，古蜀文明的考古与研究已走过了90年。近百年的出土文物和考古发掘，为我们揭示和复原了中国青铜时代一种灿烂的区域性青铜文化。

“三星堆：人与神的世界——四川古蜀文明特展”，是面向西方观众而策划的文物特展，是东方文物与西方观众的对话。鉴于中西文化的差异，展览如何以观众为中心，使其全面、深入地了解古蜀文明，如何通过文物来有效地表达文化内涵，向观众展示瑰丽的古蜀文明，如何将主题与观众联结，实现人与文物的通畅对话，是此次展览策划、阐释的聚焦点。

1986年，三星堆遗址一、二号祭祀坑相继发掘，向世人揭示了一个独树一帜的青铜文明，“沉睡数千年，一醒惊天下”。在祭祀坑出土文物中，以各类青铜雕塑最具代表性。这些造型奇异的青铜雕塑，通过石破天惊的艺术构思和创造，为我们构建了一个具象化的“青铜神灵系统”。成都金沙遗址是三星堆时期古蜀文明的继承与延续。这一时期，对“神”的偶像崇拜是古蜀文明的鲜明特征之一。

春秋、战国时期，成都平原的“蜀”与峡江地区的“巴”相互融合形成了“巴蜀文化”。此后，古蜀文明的神权色彩减弱，世俗化、军权化特征显现。公元前316年秦灭巴蜀，古蜀文明开始融入大一统的中华文明体系之中。

两汉时期是古蜀文明的余晖，以画像砖石、陶塑等为代表的汉代文物，以人为核心，是当时现实社会生活的具象化表达，展示了一幅深受中原文化影响，同时又具有鲜明地域特征的文化图景。

古蜀文明的考古发现与研究，清晰地展示了古蜀人的精神图景从对“神”的偶像崇拜演变为对世俗生活的追求的发展脉络，这是提炼展览主题的基础。以“人与神的世界”作为展览主题，既符合古蜀文明的发展历程，又契合西方观众的思维方式、审美习惯。

展览主题确定后，如何选择文物至关重要。文物内涵的阐释、意义的认知、价值的评估，与其呈现语境紧密相关，需要多维度挖掘文物内涵，根据展览主题搭建展览框架，对文物进行组织、编排和阐释。

此次特展所选文物，时代从商代至两汉，跨越上千年，既包括三星堆遗址、金沙遗址、竹瓦街青铜窖藏、马家木椁墓等出土的青铜器、金器、玉器等，又选取了汉代四川地区极富生活气息的画像砖、陶俑等。这些文物全景式、立体化地展示了古蜀文明的发展历程，是人与神、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真实反映。其中，青铜大立人、青铜突目面具、太阳神鸟金饰、象首耳兽面纹铜罍、说唱俑等文物，所传递出的艺术想象力与创造力，让意大利观众切实感受到了一场中西文物跨越时空的对话。

在确立展览主题和厘清文物价值的基础上，策展团队把展览分为三个部分：序厅，旨在为国外观众建构一个清晰的时空坐标，使观众对古蜀文明有个简明的、整体的认识；“神国万象”，旨在通过考古出土的精品文物，展示鲜为人知的古蜀人的精神世界，彰显古蜀文明的神秘与浪漫；“世间物语”，旨在通过汉代四川地区的代表性文物，折射出人们对俗世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展现天府之国的盛景。

展览不仅是文物的陈列，还是空间的艺术性表达。此次特展并未单独开辟展厅，而是采取开放的展陈方式——古蜀文物与古罗马建筑、大理石雕塑等进行穿插、交织展示。这场跨越时空的东西方文物“对话”就发生在图拉真市场里。

图拉真市场是意大利罗马市内一处古罗马时代的代表性建筑遗存，是世界上最早的购物中心。其修建于公元100—110年，整体是一个六层的砖砌建筑，弧形立面的造型尤为突出。建筑分上下两部分，由一条可并行两辆马车的坡道连接；下部建筑有2层，上部建筑有4层，被分割为不同大小的空间作为商铺；各层之间有楼梯连接。主厅是图拉真市场最重要的部分，长36米、宽8.5米，分为上下两层，下层中间是通道，顶部由6组十字券拱组成，将主厅空间衬托得恢宏气派。

图拉真市场不断被重复利用和改造，见证了从古罗马时代延续至今的城市演变。如今，它作为博物馆对外开放，入口就设在主厅。原来的商铺成为博物馆的展厅，陈列着以大理石雕塑为主的古罗马文物。

此次特展从主厅通道开始布展，沿右侧展厅至楼梯，拾级而上到二楼展厅，将文物穿插陈列。笔者在布展时，漫步其间，深切地感受到以三星堆青铜雕塑为代表的古蜀文物，其创造性和艺术性毫不逊色于古罗马文物。两者交织陈列，相映成趣，给人以时空穿越之感。两千多年前，来自东方的丝绸、香料等就是在这里被人们购买；两千多年后的今天，古蜀文明的文物来到这里，延续着文化的交流、文明的互鉴。

“三星堆：人与神的世界——四川古蜀文明特展”以“中西文明对话”为展览语境，将中国文物与古罗马建筑、文物自然融合，实现了四川古代文明与古罗马文明的直接对话。此次古蜀文明特展，提升了四川在世界范围内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拓展了四川对外文化交流的广度与深度，是用文物讲好中国故事、四川故事的成功案例。

郭军涛，四川博物院科研与教育中心副主任、副研究馆员。

《天府新论》202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