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传胜:朱自清佚简三通释读——兼考一封“致××”函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945 次 更新时间:2025-10-07 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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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传胜  

内容提要:致《清华周刊》编辑、致清华大学校刊社、致王楷元等三通佚简为《朱自清全集》所失收,是朱自清彼时彼地工作、生活、写作、交游情形的真实记录,可以借此一窥朱自清为人处事的“真性情的所在”。综合初刊本、朱自清日记等资料,对《朱自清全集》已收的一封“致××”函进行补正,可考定受信人为朱自清长沙临时大学的学生吴庆鹏,写信日期为1941年12月9日。

关键词:朱自清佚简;清华校刊;王楷元;吴庆鹏

1998年出版的《朱自清全集》第11卷收入朱自清的书信286通,是目前朱自清书信收录最全的集子。全集出版后,出版界、学界陆续披露朱自清致罗香林、朱之彦、程千帆、逯钦立、金荣轩、韦集、郭绍虞、王平陵、游国恩、柳无忌、容庚、陈梦家、中央宣传部编审室、陈立夫等亲朋好友或组织机构的书信二十余通[1]。笔者查阅民国报刊时,先后见到《朱自清全集》未收、《朱自清年谱》未曾著录的朱自清佚简三通,兹辑录于此,略作稽考。同时对全集已收的一封“致××”函进行补正,以确定本信的收信人与写作日期。

一、致《清华周刊》编辑函

1928年12月5日《国立清华大学校刊》第17期刊出《中国文学会启事》,宣布中国文学会将于本月7日晚在前工字厅召开成立大会。12月10日该刊第19期“校闻”栏内刊出一则简讯《中国文学会成立大会 朱自清先生讲演》,谓本校国文学系教授与同学组织的中国文学会已于本月7日晚召开成立大会,杨振声等教授出席,朱自清发表讲演,讲题为《杂体诗》。朱自清本次的演讲由希和(疑似笔名,真名待考)记录,12月15日刊载于《清华周刊》第30卷第6期。文前有记者按语:“此题为朱佩弦先生在中国文学系会演讲词。记者难免有模糊失真之处,此文又未经朱先生校正;如有错误,记者请朱先生原谅,读者原谅。”[2]本篇演讲现已收入《朱自清全集》第8卷。

其实,同年12月22日《清华周刊》第30卷第7期在署名“白情”的短篇小说《重载》之后刊有一封朱自清的来函。由于这封信没有被编入本期目录中,不仔细翻阅刊物便很容易被忽略。这也是本函长期没有被学界注意的主要原因之所在。兹将全函照录如下:

编辑先生:

在《周刊》第六期上,见到希和先生所记我的“杂体诗”讲辞。记得很好,且有补正之处,颇感。但尚有几条阙误,兹举出如下:

1.那晚所讲,大致以皮日休杂体诗序(《全唐诗》第九函第九册)为根据。

2.(一)项中的“嵌字诗”是“从诗的文字发生的杂体诗”之一种,与“析字诗”为同列,不相隶属。

3.同项“嵌字诗”例第四句系“鱼梁鸿雁几时来”。落“鱼”字,想系手民之误。

4.同项“猪头三”系歇后语的例,非歇后诗的例。

5.(四)项甲中,“庆云兹”,“兹”乃“发”之误。

那晚讲辞,匆匆准备,颇有弄错的地方,后承诸同事告知,兹并附述于下:

1.(一)项中的藏头诗,如《水浒传》中吴用在卢俊义家留下的反诗:七言四句,每句首字,依次分嵌“卢俊义反”四字。这其实应入“嵌字”类中,不必另列。

2.(二)项甲,改诗例中。“不明才[3]主弃”,“才”,“财”通,无庸改字。

3.(三)项丁,九字诗,坚觚[4]集引中峰和尚作云:

“昨夜西风吹折千林梢,渡口小艇滚入沙滩拗。野寺古梅独卧寒屋角,疏影横斜暗上书窗敲。”

4.同项戊,宝塔诗,正名当作一字至£[5]字诗。文[6]稹有此种诗,前言白居易,系误记。兹录一首为例:

“茶,香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麹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

5.十七字诗起于明代(见《坚觚集》)不应列入。

朱自清,十二月十七日。

从这封来信可知,朱自清对希和记录的演讲词总体上是满意的,并给予了“记得很好,且有补正之处,颇感”的较高评价。确如希和所言,如实、准确地笔录学术演讲难度颇大,“难免有模糊失真之处”,而且记录稿交由刊物发表时,也可能遭遇手民之误,与原稿存在出入,造成偏离演讲者本意的现象。朱自清显然仔细阅读了这篇演讲词,进而在12月17日写下了此函。在信中,他将演讲中的阙误一一作了说明,坦言演讲是以唐代诗人皮日休的《杂体诗序》为依据。根据演讲结束后清华同事提供的意见,朱自清还承认自己“颇有弄错的地方”,并作了补充阐述,纠正了若干误记之处。本函的主要目的是对演讲《杂体诗》的内容进行补正,体现了朱自清治学态度的务实与严谨。由于这封信的特殊性,若将来入集时宜置于演讲《杂体诗》之后,以全面反映朱自清有关“杂体诗”的学术观点。

二、致清华大学校刊社函

1935年9月26日,《国立清华大学校刊》第685号刊登《二十四年度常设委员会一览》,公布了1935年度清华大学常设委员会名称与成员,其中图书馆委员会、《清华学报》编辑委员会和演说辩论委员会均由朱自清担任主席。《清华学报》编辑委员会人员最多,除主席朱自清外,陈寅恪、杨遇夫、俞平伯、闻一多、王了一、浦江清、王力山、吴宓、叶公超等40位学者之名赫然在列。10月10日,该刊第689号“启事”栏中以《来函照登》为题刊出朱自清给校刊社的一封来函,兹酌加标点,整理如下:

迳启者:九月廿六日校刊所载《清华学报》编辑委员名单内漏列钱稻孙先生及刘叔雅先生之名,即希补列为荷。此致

校刊社

朱自清启 十月八日

1933年9月至1935年9月,《清华学报》编辑部主任为吴景超。1934年1月出版的《清华学报》第9卷第1期显示,朱自清已是编辑部成员之一。1935年9月2日,朱自清的日记出现如下记载:“见梅校长。同意担任学报编辑。”[7]这里是指朱自清答允梅贻琦校长出任《清华学报》编辑部主任(编辑委员会主席)一事。当天日记还记有每期文章构成和收稿日期。当时的《清华学报》是季刊,每年出四期。其中第四期收稿日期为“七月末至八月二十日”。此后,编辑部主任由朱自清担任,至1937年7月第12卷第3期。据1935年10月3日《国立清华大学校刊》第687号《出版事务所启事》,第10卷第4期于10月1日“如期出版”[8],编辑工作当是八月下旬至九月下旬进行的。既然朱自清9月2日才接任编辑部主任,《清华学报》第10卷第4期显然还是由“旧班底”编辑的。因而,1935年10月《清华学报》第10卷第4期刊出的编辑部主任仍为吴景超。该期公布的编辑部名单共计35位,内有钱稻孙、刘叔雅(文典),但与前述《二十四年度常设委员会一览》相比,未见叶崇智(公超)、吴达元、杨业治、蒋廷黻、王化成、陈达、李景汉、萧蘧等人。另一方面,1935年9月下旬新一届的《清华学报》编辑委员会可能尚未最终敲定,清华大学校刊社遂无意中将钱稻孙、刘文典遗漏。第10卷第4期的下一期是第11卷第1期,出刊于1936年1月。该期登出的编辑部成员共有43位,恰好是《二十四年度常设委员会一览》中的名单加上钱稻孙、刘文典。

《朱自清全集》第11卷收有朱自清1936年12月5日致函清华大学梅贻琦校长,表示本年度《学报》编辑“拟照社会科学办法,只请数人担任”[9],经与冯友兰商量妥当,暂拟的学报编辑名单为朱自清(主任)、闻一多、陈铨、冯友兰、雷海宗、潘光旦、萧公权。这与1937年出版的《清华学报》第12卷第1期至第3期上的编辑部名单完全一致。可见,朱自清作为《清华学报》编辑部主任,对编委会成员的聘选具有关键性的决定作用。

三、致王楷元函

朱自清病逝后,生前好友纷纷撰文悼念。1948年10月7日《武汉日报》副刊《文学》第1期刊载署名“楷元”的《文学作品的口语化——追念朱佩弦先生》,盛赞朱自清“二十多年以来,他除了担任大学的讲席以外,不断努力于语文各方面的诸种问题,想使精粹的白话,可以胜任愉快地抒情说理写景,做到文言所能做到的一切”的艰苦工作与杰出成就。文中说:“南北奔走,他给我的信札,多半都遗失了,从残存的几通中,影印一纸在这里,让爱慕朱氏的人,玩赏他的手迹。”文末所附“朱自清先生遗墨”(见下图)即是朱自清写给作者一通信札的手迹。

《文学作品的口语化——追念朱佩弦先生》一文现收入《长向文坛瞻背影 朱自清忆念七十年》一书,但朱自清手迹未收。书中对王楷元作有简介:“王楷元(1909—1980),名嗣曾,笔名万柳,湖北黄陂人。毕业于武汉大学外文系。曾任教于湖北省立第七中学、武昌博文中学、中央大学、华中师范学院、黄石师专等校。曾在重庆《大公报》、成都《新民报》、湖北省文史馆、开明书店等任职。1944年与朱自清结识。因任出版机构编辑缘故,与叶圣陶、朱自清、吴宓等来往频密。著有《人和书》等。”[10]廖太燕的《不应被遗忘的作家、编辑王楷元》一文对王楷元的生平著述作了更为详尽的介绍[11]。不过,由于王楷元的资料颇多散佚,《人和书》不易得见,两处关于王楷元的信息还可予以补充。据熊寿农《论散文——并介绍散文作家王楷元》一文,王楷元最初崭露头角是在重庆《新民晚报》(即《新民报晚刊》),后来也给作者与颜悉达创办、汪应文主编的重庆《今文月刊》写稿,笔名万柳、楷元、木皆、王谢、中道等[12]。经查,《今文月刊》不仅有署名王谢、木皆的文章,而且刊有署名王楷园的多篇书评,与王楷园散文集《思想的散步》(长江出版社1949年版)内的同题文章内容一致,说明王楷园即王楷元。

值得一提的是,王楷元写过多篇评价朱自清的文章。目前所见的首篇是1946年11月11日登载的《佩弦背影》(署万柳),作者写道:“展望中国的文坛,文章写得细腻生动,刻划入微,一字一句都要仔细斟酌,不肯草率下笔的,只有朱佩弦(自清)和叶圣陶两位先生。”[13]文中提及1945年8月14日,朱自清曾抄写杜甫七律《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赠予王楷元。早于《文学作品的口语化——追念朱佩弦先生》,王楷元还写过一篇悼文《敬唁朱自清先生》,发表于1948年8月17日《武汉日报》的《今日谈》副刊(署楷元)。据此文记述,作者住在成都时经叶圣陶的介绍而认识朱自清,开始互访往来。朱自清感于王楷元的诚意,为其主编的刊物“用专题连写了很多篇文章,题目就叫做《外东消夏录》”[14]。《外东消夏录》经王楷元编辑后,连载于1944年9月2日至6日成都《新民报》晚刊。9月9日的朱自清日记曰:“王楷元送来几份《新民报》。我的短文被删去一段并作了修改。”[15]

回到朱自清致王楷元函,信文内容不长,兹释读如下:

楷元先生:

日前承教,甚快。最近未至西南城,故未能奉访,下周第四日或第六日上午当往陕西街有事,届时当来访谈也。匆覆。即颂

撰祺

弟朱自清顿首

因印刷字体较小,信末另有几行小字,无法辨认,只能暂付阙如。信中的“陕西街”是成都的著名街道,可知是朱自清在蓉城所作。1944年7月中旬至9月底和1945年7月至8月底,朱自清在成都消夏。因而上述朱自清函作于这两个时间段内,具体日期尚待考证。

四、对“致××”函的补正

《朱自清全集》第11卷第236页是一封“致××”函,为便于讨论,转录信文如下:

××:

十月七日的信收到了。你的努力很值得钦敬。我的书手边一部不剩,从四川寄也不易。好在这部书就要由商务出版,出版的地方在重庆,贵阳大约不久也可以见着了。假如他们寄给我的多,我可以送你一本。至为文章,一时我不敢答认,为的是文债太多,得还个差不多才能接受新的。这一点请原谅。再说我到此后胃病复发,精神很不好,工作的效率大为减少,这就更难了。

我在这里半星期住城,半星期住乡下。走一趟得两点多钟。我的书籍等等都放在乡下,工作也多在乡下。昆明比从前更繁华了,但是花钱的都是商人司机;这儿是他们的世界。我今年教一门宋诗,一门散文研究;后一项是新课,准备颇费时间。贵阳生活程度也高了,大概比这儿总该好些罢?

(下略)

朱自清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16]

“我的书”处有页下注:“此书为《精读指导举隅》。本信载1942年11月《贵阳文协》第25期《作家书简》。”经查核,这封信以《作家书简》为题刊载于1941年12月24日贵阳《贵州日报》副刊《文协》第25期。刊物编者在“我的书”后添加了一则按语:“此书为《国文精读举隅》”,《国文精读举隅》实系《精读指导举隅》,朱自清、叶圣陶合著。原信刊出时确实将受信人姓名抹去,代以“××”,但信末并没有出现落款“朱自清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朱自清全集》编者将本信的发表时间与刊物名称都写错了,并将弄错的发表时间置于信末,给读者造成了这封信写于“一九四二年十一月”的假象。

为了对收件人进行考证,首先有必要了解一下《文协》副刊的情况。《贵州日报》的《文协》由“文协”(全称“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贵阳分会编辑,创刊于1940年3月21日,1942年7月27日出至第31期后停刊[17]。“文协”贵阳分会正式成立于1940年2月18日。同日,贵阳《贵州日报》《中央日报》特辟“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贵阳分会成立大会特刊”以示庆祝。谢六逸《贵阳分会筹备的经过》向读者报告了“文协”贵阳分会从筹备到成立的经过,除谢六逸、蹇先艾、张梦麟外,李青崖、王亚明亦参与了分会的筹备工作。蹇先艾在《一个新的战斗的堡垒——文协贵阳分会成立的意义》一文中透露了贵阳分会的工作计划:“今后我们预备推进的工作,第一步是出版分会会刊,其次如座谈会,文艺通信网,农村工作团,战地访问团之类,也将要徐徐设法组织,这就看我们社员的如何努力,并有赖于社会人士的辅助了。”[18]

学者秋阳在《一代文宗谢六逸》中谓:“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成立,他被选为理事,并推定与蹇先艾、张梦麟三人组建贵阳分会,创办会刊《文协》,亲任主编,同时还主编《抗建》、《文史》和《社会研究》等多种刊物。”[19]这里的《文协》显然即指《贵州日报》的《文协》副刊。依此观点,谢六逸是《文协》副刊的主编。秋阳在其《谢六逸年谱》《谢六逸著译年表(1919—1945)》中均将1940年3月21日《文协》第1期未署名的《创刊词》判为谢六逸的文章[20]。谢六逸可能是《文协》早期的负责人,但1941年后,《文协》的具体编辑事宜由吴庆鹏、王伴石轮流负责。二人都是大夏大学文学院青年教师,应系“文协”贵阳分会会员。1941年4月29日、5月30日《文协》第14期、第19期刊登的《稿约》第七条云:“来稿请寄贵阳大夏大学文学院吴庆鹏收转。”[21]9月29日,该刊第22期《征稿启事》第五条曰:“来稿请寄贵阳大夏大学王伴石收。”[22]与朱自清的《作家书简》同期刊出的还有一则《文协小启》,第一条征稿信息云:“赐稿请寄贵阳大夏大学吴庆鹏收转。”[23]可知,吴庆鹏此时担任《文协》的编务工作。再查1941年12月9日的朱自清日记,恰有“竹 庆鹏 梅校长 七哥”的写信发信记录,其中“庆鹏”当即吴庆鹏。9日昆明的信最迟于23日寄至贵阳,费时半个月左右,符合抗战时期的通邮情形。12月8日的朱自清日记有“晚为庆祝日美宣战而饮酒,并食点心,致胃病发作,夜不成眠”的记载,与信中“我到此后胃病复发,精神很不好,工作的效率大为减少”[24]的描述相呼应。由此可证,这封信的收件人正是吴庆鹏,写作日期可断为1941年12月9日。

吴庆鹏的生平资料并不多见,仅《清季民国贵州史学研究》“吴庆鹏的历史研究”一节对其生平作过介绍,现撮述如下:吴庆鹏,字奋天,广西人,生卒年不详,暨南大学文学学士,曾任广西省立武鸣中学教师。1941年赴大夏大学任教,并为文史研究室编《文史》半月刊。1943年任《学而》半月刊主编之一,1944年任《新年代》主编,编有《高中国文》(文通书局1942年)和《贵州名贤传》(文通书局1944年),著有《唐宋散文史》(贵州熙民印书馆1945年)。在贵州期间,还曾任省立铜仁师范学校校长[25]。

根据《马芳若日记——西南联大私人纪事》等新见材料,可对吴庆鹏生平再作一些补充。首先,吴氏曾是长沙临时大学(后改称西南联合大学)的借读生。1937年12月印制的《长沙临时大学文学院学生名录》中载有吴庆鹏的信息:吴庆鹏,广西武鸣,二十,男,暨南,中二,借[26]。可知吴庆鹏是广西武鸣人,生于1918年,战前是暨南大学学生,战时借读于长沙临时大学文学院,“中二”指中国文学系二年级。吴氏1942年写过一篇《蒙自杂记》,专门记述他在西南联大蒙自分校文法学院学习生活的岁月。文章写道:“抗战开始的那年,我从上海回到内地来,随着长沙‘临大’迁云南,改‘联大’,那时的文法学院就设在蒙自。”[27]吴庆鹏约于1936年秋考入暨南大学,抗战后由上海回内地,进入长沙临时大学,1938年4月至8月间在西南联大蒙自分校学习。巧合的是,朱自清1939年也写过一篇《蒙自杂记》。师生两人的同题散文2018年被收入《南渡流难寄山河——西南联大服务边疆志》一书[28]。其次,吴庆鹏曾受业于顾颉刚。1941年11月8日,吴庆鹏致函顾颉刚,信中有“忆前在云大听授上古史时,吾师尝云今之‘商人’(即做买卖者)一词源于商朝遗民”[29]之语。据《顾颉刚年谱》,谱主1938年12月始“任云南大学‘经学史’、‘中国上古史’两课”[30]。据此推测,吴庆鹏是朱自清西南联大时期的学生,后来则转入云南大学就读,抑或在该校旁听过顾颉刚的“中国上古史”课。如蹇先艾一文所述,建立“文艺通信网”是“文协”贵阳分会的工作计划之一。作为分会会刊《文协》的编辑,吴庆鹏不仅面向本地读者办刊,而且积极与旧师朱自清等寻求支持。最后,吴氏1940年12月起任大夏笔会会长[31],1942年冬与柳明合编贵阳《时事导报》的《文林》副刊,后任主笔兼贵州教育厅编审[32]。1943年与董每戡、杨友群等共同编辑《暖流》月刊。吴庆鹏曾撰写《怎样加强贵阳的文艺工作》《推动贵阳的文艺工作》等,通过写作、编辑、教学等活动为民国时期贵阳文艺建设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从首句可知,吴庆鹏1941年10月7日曾有一函致朱自清,可惜今已佚失。吴氏显然曾向朱自清约稿,因此后者以“文债太多,得还个差不多才能接受新的”和胃病复发为理由婉言谢绝。《精读指导举隅》1941年2月由四川省教育厅出版,系四川教育科学馆主编的“国文教学丛刊”之一,1942年3月由重庆商务印书馆出版。1941年3月1日和9日的朱自清日记分别有“西南印刷厂送来二十本《精读指导举隅》,我花费很多时间从这本到那本地阅读”[33]和“包扎十本《精读指导举隅》寄赠朋友们”[34]的记载。重庆商务印书馆的《精读指导举隅》出版后,朱自清是否寄给了吴庆鹏,尚待考证。这一封《作家书简》成为朱自清与吴庆鹏多年师生交谊的一个注脚。

结语

鲁迅曾在《孔另境编〈当代文人尺牍钞〉序》中写道:“从作家的日记或尺牍上,往往能得到比看他的作品更其明晰的意见,也就是他自己的简洁的注释。”[35]蹇先艾则这样论述现代作家书简的价值:“一方面读者可以藉此窥见各作家不同的风格;另一方面,可以略知每个作者的生活,思想,性格与兴趣。根据日记与书简,往往不难发现一个作家真性情的所在。”[36]本文钩沉的三通佚信便是朱自清彼时彼地工作、生活、写作、交游情形的真实记录,读者可以借以管窥朱自清为人处事的“真性情的所在”。即使是致清华大学校刊社一类的公函,也如朱乔森在《朱自清全集》第11卷《编后记》所言,“表现了他对工作、对朋友的负责和认真”[37]。对“致××”函的考证则提醒我们,即使是已整理入集的作家书简,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利用者有时也可能需要核查原刊(初刊本)甚至手稿(若存在的话),以便还原书信文献和所涉史实的本来面貌。

基金项目:2022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现代作家演讲文献整理与研究(1912-1949)”(项目批准号22CZW048);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江苏现代重要作家佚文整理与研究”(2022SJYB2107)。

注释

[1]参见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香港大学冯平山图书馆编《罗香林论学书札》,广东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赵胥编《朴庐藏珍》,中华书局2013年版;朱洪涛《朱自清的两则佚文》,《中国社会科学报》2018年4月23日;李朝平、周长慧《朱自清致柳无忌佚简考释》,《新文学史料》2019年第4期;汤志辉《关于〈荷塘月色〉中“月夜蝉声”的论争——兼及朱自清的两封佚信》,《社会科学论坛》2021年第4期;童一菲《朱自清佚信与〈经典常谈〉的出版》,《新文学史料》2022年第2期;沈卫威《傅斯年、许地山、朱自清三封信背后的国家语言战略》,《中国现代文学论丛》2023年第1期等。

[2]朱自清、希和:《杂体诗》,《清华周刊》1928年第30卷第6期。

[3]“明”“才”应互换。

[4]“觚”疑为“瓠”之误。

[5]原刊如此。

[6]“文”疑为“元”之误。

[7]朱自清:《朱自清全集》第9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377页。

[8]《出版事务所启事》 ,《国立清华大学校刊》1935年第687号。

[9]朱自清:《朱自清全集》第11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241页。

[10]徐强编:《长向文坛瞻背影 朱自清忆念七十年(下)》,广陵书社2018年版,第1113页。

[11]参见廖太燕《不应被遗忘的作家、编辑王楷元》,《中华读书报》2018年5月23日第14版。

[12]熊寿农:《论散文——并介绍散文作家王楷元》,《武汉日报》1946年4月30日第5版“鹦鹉洲”。

[13]万柳:《佩弦背影》,《武汉日报》1946年11月11日第10版“今日谈”。

[14]楷元:《敬唁朱自清先生》,《武汉日报》1948年8月17日第8版“今日谈”。

[15]朱自清:《朱自清全集》第10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310页。

[16]朱自清:《朱自清全集》第11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236页。

[17]《文协启事》,《贵州日报》1942年7月27日第4版“文协”。

[18]蹇先艾:《一个新的战斗的堡垒——文协贵阳分会成立的意义》,《贵州日报》1940年2月18日第4版。

[19]秋阳:《一代文宗谢六逸》,《贵阳文史》1998年第4期。

[20]参见秋阳《谢六逸评传》,贵州民族出版史1997年版,第434页、第463页。

[21]《稿约》,《贵州日报》1941年4月29日第4版“文协”。

[22]《征稿启事》,《贵州日报》1941年9月29日第4版“文协”。

[23]《文协小启》,《贵州日报》1941年12月24日第4版“文协”。

[24]朱自清:《朱自清全集》第十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37页。

[25]参见陈永霞《清季民国贵州史学研究》,知识产权出版社2020年版,第76-77页。

[26]马芳若:《马芳若日记——西南联大私人纪事》,四礼堂2021年版,第139页。

[27]吴庆鹏:《蒙自杂记》,《贵州日报》1942年5月6日第4版“文协”第29期。

[28]参见龙美光编《南渡流难寄山河——西南联大服务边疆志》,云南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8—25页。

[29]吴庆鹏:《吴庆鹏先生来书》,《责善半月刊》1942年第2卷第20期。

[30]顾潮编著:《顾颉刚年谱》,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329页。

[31]汤念亮:《大夏笔会之回顾与前瞻》,《贵州日报》1941年4月21日第4版。

[32]参见编者《编后》,《贵州教育》1943年第10期。

[33]朱自清:《朱自清全集》第10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01页。

[34]同上,第104页。

[35]鲁迅:《鲁迅全集》第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29页。

[36]蹇先艾:《编者的话》,《贵州日报》1945年3月26日第4版“新垒”。

[37]朱乔森:《编后记》,朱自清《朱自清全集》第11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3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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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本文转自《名作欣赏》2025年9月第25期,转载请注明原始出处,并遵守该处的版权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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